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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一百个人的十年 作者:冯骥才 | 书号:44541 时间:2017/12/2 字数:87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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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41岁男J市无工作人员 我是一个被撕得粉碎的人——大年三十被弄走——一天最多吃几百个苍蝇——我把自己变成一个"○"——追加的定 ![]() 话从哪儿说起呢?昨天夜里我躺在 ![]() ![]() ![]() ![]() ![]() 你问我为什么从五七年开始讲。我如果一上来就从六六年文⾰讲,你就更不清楚我是怎么回事了,你会想,我那时怎么"无工作"呢,唉,我的事实在太荒唐! 改造了四个月。 五八年二月,农历的腊月二十八⽇,上边指示让我们回家过年,我心里蛮⾼兴,这也是一种民族习惯民族感情吧,回家吃个团圆饭!而且⺟亲住在外地,年年舂节我和爱人都去陪⺟亲过年,我们満心 ![]() ![]() 当时,我想求他们通融一下,我是劳动教养,不是犯人,也不会跑,要弄我去劳改也不一定非得大年三十呀!我还没开口,B作家的脸就像关严的铁门,冷峻,无情,把我吓回去了。我说声"走吧!"就扛起行李。这行李三天前从东郊区F庄扛回来,还没有打包呢,现在正好原包扛起来就走。原来倒霉竟这样省事。 您问我怎么给打成的右派? 我倒想问问您,为什么把我打成右派? 我一直认为,别人都会比我更清楚我是怎么会成为右派的。 从大鸣大放到整风反右,我 ![]() ![]() ![]() 再告诉你一件,一九七九年——这一跳可是二十二年以后了,这真是"意识流"了。时间不连着,事情都连着。这时候,文⾰结束了,文化局的人事⼲部为我改正右派。他非常惊讶地对我说:"老实对你讲,我看完你所有的材料,很纳闷,凭着这些材料,怎么会把你打成右派呢?" 他当时那惊讶的表情,连同他惊讶莫解的口气,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他把订成厚厚一本的材料给我看。呀,我惊呆了,这哪里是什么罪证和罪行录,它居然完完全全是我给一些戏提的意见!艺术方面的意见呀! 我只问一句:"还有吗?" 他说:"全在这儿了!" 这事如果轮到你,你会有什么感受?如果说二十二年我受尽了苦难,但都不如这一击来得烈猛! 二十二年,我一直为我汀成右派的原因糊涂着。可现在一看,谜底竟是这样!我不仅更糊涂,一瞬间好像对这世界一无所知了。 为此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接着刚才的话说。我爱人大年三十赶到⺟亲那里,⺟亲对我的情况原来知道一点的。当她听说我太忙,不能陪⺟亲过年来了,⺟亲好像立刻全明⽩了。怔着,忽然抱着我爱人,娘俩失声痛哭。从此我便没有再见过⺟亲。六○年夏天她病重,我正在GG农场劳动,不准探望。直到⺟亲故去,才叫我去两天,可⺟亲已是死人了。 不准看活着的⺟亲,只准看死去的⺟亲,这大概也算一种刑罚。 幸福不会带来任何教益,苦难却能改善人的 ![]() 我真正的 ![]() ![]() ![]() ![]() 我刚给打成右派时,给关在戏校一间储蔵室里。我在学校一直是业务尖子,人缘也好,很有权威,可这时一些小孩子扒着窗子,像看猴子一样看我,还往屋里扔石子,啐唾沫,辱骂我。我忍受不了,就想死,但房子里空的,连剖静脉管的小硬片片也找不到。我就想了一个法子,因为房子脏,我便放开一点窗子,让苍蝇飞进来,再打苍蝇,然后一把一把地呑吃死苍蝇,一天最多吃下几百只死苍蝇,苍蝇菌多,我想得霍 ![]() 还有一次晚上十点钟,那位B作家派人把我叫去,命令我第二天 ![]() ![]() ![]() 转天我买一瓶⽩酒,去S公园后边的运河边,那里很荒凉。我这人一口酒就醉,如果把这一瓶全灌下去,肯定晕晕乎乎,一头扎进河里,一了百了。于是在河边把一瓶酒全倒进肚子里。这次也非常奇怪,大概阎王爷仍旧拒绝收我,一瓶酒下去,不但毫无醉意,反倒更加清醒,劲使摆脑袋,愈摆愈明⽩。这时候看到不远地方有两三个人正在注意我,我心想杀自不成,反落个"畏罪杀自","罪加一等",便放弃杀自跑回家了。 不是怕死,而是怕活,这便是那个时代的荒唐。 从这次杀自未遂,我这人发生了变化。 那天回到家,一推门,就见B作家带一帮人正等着我。见我就气势汹汹地问,⼲什么去了?嘴里哪来的酒味? ![]() 在GG农场,有个NK大学的化学系生学,是个矮小文弱的女生学。她也是被划为右派的。平时几乎不说话,在农场的实验室里负责化验。一天吃了氰化钾,一下就完了。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杀自,遗书也没留下。农场对待这种事通常只用一句"想不开"了结。但这女生学的难友悄悄告诉我,她最近私下里总说一句话:"我不能再忍受人格侮辱了。"她究竟具体指什么,无人得知。我却明⽩,她和我过去一样,太脆弱,太自尊;她还不知道,在这种苦难面前,人只能把人的一切全放下,把自己变成一个"○",也就活下去了。如果你还认为自己是个人,那就很痛苦,甚至活不了。 老实说,我能承受这种 ![]() ![]() 求知 ![]() 但到了农场后,不行了。这里有规定,犯人之间不能相互 ![]() 我便换了一种方式,天天晚上,闭上眼,把当天碰到的事,反省一下,做为一种难得的人生经验,代替书本上知识,把这些视为变相的财富收获。当然这祥做有时也会感到空茫。一次,我得到一个意外的收获,它使我的精神生活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GG农场为了加強政治宣传和思想教育,知道我懂戏,叫我组织一些略通文艺的劳改犯编排小戏。为了写好戏词,给了我一本掉了封⽪、破旧的《华新辞典》。我就问管教人员:"我平时可以看看这本辞典吗?"他说:"这个可以吧!"天呵,我这可有⼲的了。天天一有空,便抱起这本辞典看,一字一辞,一页一页,从头到尾,六年间我看了一遍半。《华新辞典》后边的附录部分还有各种历史、地理、科学的知识,我就背诵,直背得滚瓜烂 ![]() ![]() 在GG农场里,劳教人员对我说:"你们文化局长怎么跟你这么过不去?你已经到这儿一年多了,又被开除了公职,按理说与文化局没有关系了,为什么你们局长又亲自签字,追送来一份材料,把你定为-极右-?" 这就使我非常奇怪了。我们局长是一位名作家,大名鼎鼎,就是A呀。我是他导领下一个艺术学校的业务人员,地位相差悬殊。虽然他有点官僚架子,但每次见到他,待我都特别和气,似乎还很赏识,究竟为什么非把我置于死地,还要落井投石呢? 六三年我劳教期満,GG农场要把我送回文化局,文化局不收。农场就硬把我的档案送到文化局,又给我一个户口条,叫我到所在街道出派所报户口。但我到了文化局报到时,他们说,一,我是极右分子,应该再回到农场;二,他们没见到我的档案。我一听就急了,去找档案,迫农场、街道、出派所、安公局都说没见到。没有档案是不能安排工作和找工作的,生活也就没有收⼊。从那时直到七九年,我总共十六年没有工作,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无业游民,靠老婆养着,整天无所事事。是呀,刚才说过了——到了七九年改正右派时,文化局忽然把我的档案拿了出来。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当然,我会告诉你的。哎,我这样东一句西一句,你是否能听明⽩? 别看我没有档案,无法安排工作和生活;可是文⾰一来,"十种人学习班"不要档案,马上把我弄进去。学习班并没有学习,而是天天受批判,挨斗,挨骂,挨打。 不过我的情况有点例外,一是他们认为我是老右派,"死老虎",没有多少油⽔了,只是在斗资本家和现行反⾰命时,叫我站在一旁"陪斗"。二是我反右以来这些年当 ![]() ![]() ![]() ![]() 在学习班中打人非常凶,红卫兵很情绪化,⾼兴打谁就打谁。大概唯独我没挨过打。我真得感 ![]() ![]() 最近我在报上看到,有一位年轻人责问我们这些右派:"你们当时为什么不站出来反抗他们?"我真想对他说,如果现在把你放在老虎笼子里,你恐怕是第一个尿 ![]() 不去谴责专制者,反而去谴责受难者,这真叫人有点担忧。前两年我不再担心国中再有发生文⾰的可能,现在不了。样板戏又唱起来了,⽑主席又被尊为神了,《金光大道》的作者也要"讨个公道"了…当历史的曲直不分,就有返回来重演一遍的可能。不然,你写这本书⼲什么? 整个文⾰期间,我就像个玩具。人家来了趣兴时,也就是搞运动时,拿我耍一耍;玩腻了就丢一边,没人理,也没人管。 六九年,闹着针对苏联的备战,大疏散。街道盾委会要把我遣迭到安徽老家,实际上是看上我家的房子了,他们想要,想分。但我们一家已经在上两辈就离开安徽,老家没 ![]() 我有在GG农场⼲活的底子,⼲活不吃力;农村搞运动也比较松,我反而惬意多了。常常躺在农场炕上看看闲书,门外有 ![]() 你说,这真是一个知识分子的理想境界吗? 七三年,又闹着下放⼲部返城,举家回迁,我因为是"极右"的右派,报户口又好费了一番周折;报上户口,因为没有档案,仍是无业游民。生活依靠爱人,唉,算个什么男人呀,不残不废半辈子靠老婆活着。那些年又腾折得家里一贫如洗。本来家里也是物少书多。六八年十三大柜子的古书被红卫兵抄走,堆在学校地下室里。这些书都是⽗亲的宝贝,珍本善本自不必说,名贵碑帖不胜枚举。地下室很嘲,书多霉烂;而且地下室紧挨着厕所,古书纸软,生学们上厕所就进来撕一叠当手纸用。书全毁了!什么"有辱斯文"?要是有斯文哪来的文⾰。斯文是什么?是五千年文明吗?你怎么不想想,一个五千年文明的家国,为什么下了文⾰这么一个野蛮又荒唐的蛋来? 文⾰结束前的⽇子最难熬,那感觉真像文⾰没完没了要进行下去一样,不是说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最长的么? 当时邓小平复出,政协开始恢复了一点文史方面的工作。政协知道我的情况,就叫我去帮忙,查资料,抄抄写写,跑跑腿,送个信儿,一个月给二十块钱,总算做点有报酬的事了,心里美滋滋。一夭,骑车给人送信,看到华新书店的牌子,忽然想到了一九四九年海上三联书店招人,三四千人报考,考我了第一名。而且因为工作优秀被调到京北三联的总店;后来搞三反五反时,燕京大学的老教师都被反掉了,我被三联书店推荐去燕京大学教书。那时只有二十六岁呀!谁年轻时不是踌躇満志, ![]() ![]() 你是明⽩人,我现在要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想了许久,我想这可能是我悲剧的 ![]() 当年我们戏校校长是甲,兼任文化局 ![]() ![]() ![]() ![]() 有时我希望把一切弄个⽔落石出,死也死个明明⽩⽩,只要知道自己被谁下的这一刀就行了;可有时,我又非常害怕真相大⽩,如果真是像我猜想的这佯,我不成为人家权力斗争一个可怜的牺牲品吗?人只有一辈子,我这辈子岂不是人家打架时随手抛在臭⽔坑里的一个石子儿?凭什么我这么惨?想到这里,我真想再一次杀自!一九七九年,唉,我怎么又提到七九年了?完全说 ![]() 那时我正忙着为自己落实政策的事,在路上正巧碰到A作家,别看A作家在反右时不可一世,到了文⾰也是家破人亡。患病生残,正拄着拐杖在路边晒太 ![]() 他问我:"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说我正在办落实政策。 他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我摇头摇,心想他现在也是需要帮助的吧。 他沉昑一下,忽然非常诚恳地对我说:"我对不起你。" 我又摇头摇说:"这都是过去的事,您也别记着了。"我告别要走。 他又叫住我,更诚恳他说:"我非常非常地对不起你。" 这叫我说什么呢? 前不久,B作家也托人带信给我,说他不好意思见我,但他要对我说声:"对不起!"带信的人说,B作家还強调他是十分郑重的。 说实话,当我听到这诚恳的、发自心底的道歉时,我心头一热,真有点感动。搞艺术的人嘛!总是这样爱感动和让感动所蒙蔽,可是等我静下来,看着我那年近八十、 ![]() "你们这一句-对不起-,就能了结我们这二十二年吗?" 换句话说:"我们这二十二年的苦难,难道就是为了你们这一句-对不起-吗?" 上帝从来没说忏悔可以洗清罪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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