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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盖特露德 作者:赫尔曼·黑塞 | 书号:44378 时间:2017/11/24 字数:18016 |
上一章 第四章 下一章 ( → ) | |
在我经常访问那位虔诚的通神者和园艺师的短暂期间,有一次我忽然收到了一小笔汇款,我猜不出它的来源,汇款者是德国北部的一位著名音乐会的经理人,我实在并没有给他们不过什么事。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这笔钱是受海因利希?莫特先生的委托而汇出的,莫特在他的六次音乐会中演唱了我作的一首歌曲,这是给我的报酬。 于是我给莫特写了一封致谢信,并请他复信。首先我很想知道歌曲怎么会被音乐会录取的。我确实早已听说莫特的旅行音乐会的事,还有一两次在报上读到过关于音乐会的简短报道,却从没有提起我的歌曲。信中我向他详细述说了自己近来生活的孤寂,以及工作的情况,还附去新创作的一首歌曲。随后的三四个星期中我等待他的回信,却是消息杏然,后来我也就把整个事情淡忘了。我始终天天埋头于音乐创作之中,灵感好似从梦中涌现的一般,源源不绝。但是到了休息时间我却垂头丧气、闷闷不乐了。我对于授课感到负担沉重,觉得自己决不可能长期任教的。 当莫特的回信终于来到时,我深感自己好似从一种魔力中获得了解救。信的內容是这样的: 亲爱的柯恩先生: 我不擅写信,因而将回信耽搁至今,我实在不知道如何答复才好。目前仅能向阁下提出一个切实的建议。我现今正在R歌剧院任职,先生倘若也来,当为美事。您可先担任第二小提琴手,乐队指挥尽管 ![]() 请速作决定。来前请先发一电报。 您的莫特 来信骤然打破了我的隐居和无所事事的状况,重新把我驱⼊了生活的 ![]() ![]() 我下榻在一家旅馆里,去拜访他时扑了空。而他却意外地来到旅馆出现在我面前。他和我握手后,什么也不说,也不间,没有丝毫的 ![]() ![]() ![]() “这位是柯恩先生,”他介绍说。 罗斯勒点了点头,说道;“ ![]() ![]() “啊,”莫特叫起来“这位就是新来的小提琴手。” 乐队指挥吃惊地看看我,又转向歌唱家,耝暴地喊道“您可从来没有告诉我这位先生是个破子。我只录用四肢健全的人。” 我満面通红,而莫特仍很镇静。他只是笑笑说:“罗斯勒,难道您要他跳舞么?我推荐他是拉小提琴。倘若他不行,我们可以让他走。不过我们总要先让他试一试。” “好啦,算了。柯恩先生,请您明天早晨九点过后到我这里来。就在这儿。您走路方便么?对了,莫特也许从前和我说起过这件事。嗯,我们先试试看,再见。” 回家途中我为此而责备莫特。他耸耸肩说,倘若他一开始就说出我有残疾,乐队指挥便很难同意录用我。现在我人已经到此,只要罗斯勒勉強同意用我,他很快就会让他看到我的长处的。 “但是您究竟是怎么推荐我的呢?”我问道“您完全不清楚我会⼲什么。” ‘嗯,这是您的事。我只是想,这么做行得通,事实正是这样。您是一只胆小的兔子,不让您经常碰点钉子,您是决不会⼲出什么成绩来的。机会来啦,您蹒跚着往前走吧:用不着害怕,您的前任并没有多少才能。” 我们到他的寓所去度⻩昏。他在这里也租着几个房间,附有花园,非常安静,他那只大狗跳着向他 ![]() 和前几次一样,这回在莫特家也过得很快活,喝了很多酒。他仍以那种特有的耝暴和带有神秘⾊彩的沉闷的 ![]() 可惜我在这么多次关系中并无一次切实的体验,也即是从未能亲⾝体味爱情的幸福,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实真愿意有一次这样的体验的。我的 ![]() ![]() 我们告别前最后一次碰杯时,他对我点点头说:“现在我待您亲如兄弟,是不是?我愿意这样。不过还是任其自然发展吧。您知道我从前对自己看上的人立即就以你相称,可是这并不好,至少在同事们面前如此。我因此曾同别人发生多次争执。” 我这次没有陪伴朋友的情人回家,未享到又苦又甜的幸福。她在那儿留了下来,我宁可如此。旅程,访问乐队指挥,早晨的紧张,和莫特的新 ![]() 第二天早晨我准时来到乐队指挥罗斯勒家。我发现他还穿着睡袍,还没有梳洗,不过他却⾼声 ![]() ![]() “很好,”他说。“您还需要多多练习阅读手抄谱,乐谱并不都是印的。今天晚上请到剧场来,我给您安排好位置,您可以同旁边的人对对声部,时间局促,这个位置只是临时安排的,恐怕要挤一点。您事先好好看看乐谱,今天不练习了。我给您一张条子,您十一点后去剧院凭它领取乐谱。” 我不清楚那边的情况,但是看得出来,这是个不喜 ![]() ![]() 人就是这么奇怪,我进⼊了生新活的行列,愿望也实现了,却时时还怀着隐隐的、好似隔着一重薄雾似的乡思之情,奇怪地思念那种孤独、沉闷、空虚的⽇子。故乡的往事在我面前—一重现,就连那次不幸事故,我也怀着感 ![]() ![]() ![]() 我在管弦乐队充当小提琴手, ![]() ![]() 我和莫特的亲密 ![]() 整整一个月里我们只讨论演奏技巧,没讲一句别的事,可是一我喜 ![]() ![]() “喂,柯恩,”他说“音乐写得真美,我一下子拉不下来,得先 ![]() ![]() 当然行。他再度来临时,我们排练了两次,演奏完毕后,他拍拍我的肩膀叫道:“您这家伙真行!平时不声不响象个小伙计,却偷偷摸摸写出了这么好的东西!我不愿讲很多,我不是教授,可写得真是美极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称赞我的作品,而这个人又是我所真心信任的。我把全部作品都拿给他看,连那些已在印刷中、不久将出版的小歌曲。但是对于自己大胆妄想写作一部歌剧的事,坯不敢告诉他。 在这段美好的时期中,只有一件小事令我吃惊,使我永远不能忘怀。我经常去拜访莫特,却有一些⽇于不曾看见美丽的绿蒂。我丝毫也不想掺和到莫特的风流韵事中去,我真愿 ![]() 一天下午我坐在自己的小屋里研究一份管弦乐总谱。我的黑猫躺在窗子边睡着了,整座楼房静悄悄的。突然大门外进来一个人,和女房东打过招呼,停顿了一下后径直朝我的房间走来,敲敲门。我走过去打房开门,来者是一个个儿⾼大、⾐着华丽的女子,脸上罩着面纱,她走进来反手关上房门。她朝房间央中人了几步, ![]() ![]() “为海因利希?莫特的事吧?”我终于开口问她。 她点点头。“您已经听说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猜想而已。” 她瞧着我的脸,象一个面对医生的病人,默默地慢慢脫下手套。忽然她站了起来,双手搁在我的肩上,睁大眼睛凝视着我。 “我该怎么办呢?他老不在家,从不给我写信,也不看我给他的信!我已整整三个星期没捞着同他说话。昨天我去了,我知道他在家,但是他不开门。那条狗撕破了我的⾐服,他也不出来呵斥一声,他简直就不想再认我。” “您同他吵架了?”我问道,完全是为了兔得她傻坐在一边。 她哭了。“吵架?啊,我们可真是吵够了,从开头就吵。对此我也已经习惯。不,在最近一段时期里,他简直客气得很,我就讨厌这种客气。有一次他和我约好了,自己却不在家,有一次告诉我来我家,却又没有来。最后有一次居然用您来称呼我。他 还想再打我呢!” 我吓了一跳。“打您?…” 她又笑了。“您不知道这些?噢,他常常打我,不过现在已有好长时间没打了。他已变得彬彬有礼,用您称呼我,打算不再认我。他一定有了别的女人,我敢肯定。我就为打听这事而来。请您告诉我她是谁,我求求您!他肯定又有了人,您知道的,您肯定知道的!” 在我推开她之前,她已经紧紧抓住了我的双手,我呆若木 ![]() ![]() 她见我在听她说话,觉得満意了,満怀希望和悲伤地向我滔滔不绝地诉说她的种种辛酸。我看着这张布満泪⽔的成 ![]() 浪嘲终于平息。绿蒂说话的速度逐渐放慢,显得有点局促不安,似乎明⽩了自己的处境,沉默下来。同时她也放开了我的手。 “他并没有别人,”我轻轻地说“至少我没有听说,而且我也不相信。” 她感 ![]() “可是我不能帮您的忙,”我赶紧说。“我从未和他谈起过这方面的事。” 我们沉默了片刻。我不得不想起玛里昂,那位美丽的玛丽昂以及那个夜晚,我和她挽着胳膊走在热燥风里,知道她会如何勇敢地卫护自己的情人。难道他也打她吗?她直至今⽇还在追求他吗? “您为什么来找我?”我问。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必须做点什么。您不认为他现在还想我吗?您是一个好人,请您帮帮我!您不妨试一试,问问他,就说我…” “不行,这我不能做。倘若他还爱您,他自己会重新来找您的。否则的话,那就…” “就怎么样?” “那您就随他去。他不该得到您如此低声下气的屈从。” 这时她突然笑了。 “噢,看您说的!您知道什么叫爱情么!” 她说得对,我想,然而心里仍有点儿刺痛。爱情不会降临到我⾝上,即使我和它近在咫尺,我⼲吗还要信任和帮助别人呢‘Z我同情这个女人,但我更多的是看不起她。这算什么爱情呢,一忽儿是暴行,一忽儿又是侮辱,倒还不如没有爱情呢。 “我不愿意吵架,”我冷淡地说。“我不懂得这样的爱情。” 绿蒂又戴上了她的面纱。 “好吧,我就走。” 现在我又为她难过,可我不愿意再看见那可厌的一幕,于比我默默打开了门,她朝门走去。我陪着她走过好奇的女房东面前,一直走到楼梯边,向她鞠了一躬,她一句话也不说,头也小回,径直离开了。 我悲哀地望着她,久久地凝视着。难道我和玛丽昂、绿带以及莫特真是完全不同的人吗?难道这真的是爱情吗?我着所有这些为情 ![]() ![]() 我已很久没有去海因利希?莫特的家了。他在这段时间里正庆祝演唱瓦格纳歌剧的胜利,开始成为一位“明星”我在这段时间里也开始小有名气。我的歌曲出版后受到好评,有两首室內乐还为音乐会所演出。这是朋友们中间一种静悄悄的鼓励 ![]() 我经常和台塞尔在一起,他很喜 ![]() ![]() ![]() ![]() 台塞尔是幸福的人,从来没有为了追求不可企及的东西而感到痛苦。他对艺术具有细腻和忘我的 ![]() ![]() ![]() ![]() ![]() 我始终没有摆脫这一愚蠢的思想。其实只要有人要我,只要有人真正了解我,我早就准备放弃自己、贡献出自己了。难道音乐不是世界上的神秘法则吗?难道大地和星星运转得不谐和了吗?难道我应该独善其⾝,不去寻求他人、他们的言行和我的言行不能够纯洁而美好地发出共鸣吗? 在这个陌生城市里我已经度过了一年。在最初一段时期里,除了莫特、台塞尔和乐队指挥罗斯勒以外,我很少和人 ![]() ![]() ![]() 在一次音乐会上,在演奏完我的小提琴二重奏后,朋友们介绍我认识了富有的工厂主依姆多先生,他是一个热心的音乐爱好者,天才青年的靠山。依姆多先生矮小、文静,头发已经花⽩,从外表看不出他极有钱,也看不出他酷爱艺术。从他和我的言谈中我切实 ![]() ![]() ![]() ![]() 我正打算去访问一次,却收到了他的请柬。依姆多先生请我允许把我的降E大调三重奏在他的家庭音乐会上演出。一个小提琴手、一个大提琴手已经邀定,都是有才气的音乐爱好者,倘若我有趣兴参加演出,第一小提琴便由我担任。我知道依姆多常常付给在他家演出的职业音乐家很⾼的报酬。这我是不乐意接受的,然而我不知道拒绝邀请的结果会怎么样。最后我还是接受了邀请。那两位合作者来我这儿调好了音,大家一起练习了几回。其间我去了依姆多家一次,却没有碰见任何人。就这样,规定的那个晚上来到了。 依姆多先生是个鳏夫,住在一幢古老、简朴而华丽的住宅里,它那古老的花园是当今⽇益扩大的城市中未受到损害的仅存的少数园林之一。我晚上去的时候看见花园里树木不多,只有短短一排⾼大的梧桐树,灯光下,树⼲上闪烁着一片片明亮的斑点,其间还矗立着几座古旧得变黑了的石像。⾼大的树木后面便是那幢又宽又矮的古老住宅,进了大门就是走廊,然后是楼梯,所有房间的墙上都密密地挂着古老的镜框,有许多是家庭照片,也有颜⾊发黑的风景画,都是些老式的景物画和动物画。我和其他许多客人同时到达,一个女仆招呼大家进屋。 这次宴会规模不大,但是客人们集中在这不很宽敞的房间里显得有点拥挤,连通向音乐厅的房门也统统打开了。音乐厅很宽敞,一切陈设都是崭新的:大钢琴、乐谱柜、落地灯、靠背椅,只有墙上挂着的画像却都是旧的。 我的伴奏者都已到齐,我们对着灯光支好乐谱架。开始调音。这时客厅后面的一扇门打开了,一位穿着浅⾊⾐裳的女子穿过半明半暗的房间向我们走来。有两位先生彬彬有礼地同她打招呼,我看出来了,她就是依姆多先生的女儿。她审视地望了我一眼,没等介绍就向我伸出手来说:“我知道您,您就是柯恩先生吧? ![]() ![]() ![]() ![]() 这位漂亮姐小一进门就给了我深刻的印象。她的声音又如此清脆悦耳,我真心诚意地和她握手,愉快地望着那双亲热友好地向我问候的眼睛。 “我很喜 ![]() “我也一样,”我接着说,庒 ![]() ![]() 我几乎忘了我的乐曲。我的目光在客厅里搜寻盖特露德姐小,她在朦胧光线下斜倚在一口书橱旁。她深⻩⾊的头发看上去近似于黑⾊,只是看不见她的眼睛。现在我嘴里轻轻数着拍子,点点头,我们开始挥舞琴弓,定了缓慢的常步调。 在演奏的时候我感到快活,內心舒畅,我权衡着节奏,演奏自如地合着音乐的 ![]() ![]() 第一乐章已演奏完毕,我只休息了一分钟。悠扬的乐声中,小提琴的声音给人以柔和的感觉,我的目光越过许多紧张的、不时点头称许的脸面,瞥向她那乌金⾊的头,看了一眼那细嫰发亮的额头以及那淡红⾊的严肃的嘴 ![]() 这第二乐章是我的忏悔,是我的求渴和不満现状的自⽩。第三乐章将是解脫和愿望实现。但是自从这个晚会以后,我知道第三乐章是没有什么收效的,我把它当作业已弃之一边的东西而无忧无虑地演奏完毕。因为我现在明确地知道,它必须自由奔放,必须冲破狂风暴雨似的音乐的束缚,闪耀出光彩并归于平和,必须从浓密的云雾中放 ![]() 三重奏表演完毕。我向伴奏者点头道谢,把小提琴搁在一边。灯光重又亮了起来,客人们纷纷走动起来,有几个人走过来向我表示通常的肯定、称赞和小小的批评,以显示他们都是行家。却没有一个人向我提出作品的主要缺点。 宾客们现在分散到各个房间里,随意享用着茶、酒和点心,主人还给男士们准备了昅烟室。一个小时过去了,又过了一个小时。事情终于发生了,盖特露德出乎意料地忽然来到我面前,还向我伸出了手。 “您喜 ![]() “是的,很好听,”她点头赞许。但是我看出她还懂得更多些。于是我问道:“您指的是第二乐章吧,其余两章简直不值一谈。” 这时她又好奇地对我瞠目而视,带着好似一个成 ![]() 我很乐意听这些话,因为她那双明澈善良的眼睛注视着我。就在我们相识的第一个晚上我便已想到,倘若在这双美丽正直眼睛的目光下度过整整一生,肯定是又美好又幸福的,绝不可能作出或者想出什么糟糕的事。从这个晚上起,我心里明⽩,不论到什么地方,我总要寻求统一和最细腻的谐和,我也知道世界上活着一个人,对于此人的目光、此人的每一脉搏和每一呼昅的声音,我都得给以纯洁和发自內心的答复。 她也立即感觉到我对于她本质的纯真反响极为友好,因而从一开始便建立了平静的信赖,使她能够对我十分坦率,不必害怕产生误会和不信任。她很快便和我十分亲密,只有年轻人以及道德观念薄弱的人才可能这样迅速和这样毫无顾忌地相爱。以往我也确实恋爱过,而自从我摔伤成为跛脚之后,往往怀有一种胆怯、望渴和不稳定的感觉。如今爱情已经代替幻想降临于我,我感觉自己眼前好似出现了一道精致、灰⾊的纱幕,世界露出了其本来的、神圣的光芒,如同孩子们眼中所见,如伺我们在幻梦中所见一样。 盖特露德那时还不到二十岁,象一棵娇嫰的小树一般苗条而健康,远远超脫了一般女 ![]() ![]() ![]() 自从这个晚会以后我夜里常常失眠。我并没有发烧,也没有心情不宁,我头脑清醒,不想觉睡,因为我感觉自己的舂天已经来临,我的心在经历了漫长的歧途和寒冬季节之后望渴走上正路。在我的斗室里流动着苍⽩的夜光;所有生活和艺术的目标都历历在目,好似刮着热燥风的阿尔卑斯山峰近在眼前,我时常察觉到的我生活中已经完全失落的声音和种种神秘的节奏,连同传奇故事般的童年时代都回来了。而当我企图掌握这种梦幻般的明朗以及満溢的感情,并试图加以浓缩和命名时,我就给它取名盖特露德。我想着这个名宇⼊睡,一直睡到天亮,清晨我神清气慡地起 ![]() 这时我想起了最近一个时期的种种 ![]() ![]() ![]() 他重新拿起小提琴,用他那双灰蓝⾊孩子般的眼睛机伶而又 ![]() ![]() ![]() ![]() ![]() ![]() 今天,当我回忆往事时,一切都变得极其遥远,远得好似在东方的天边,但那时的光芒还多多少少照亮着我目前的道路,虽则已经不再是青舂焕发、不再是光辉灿烂了,并且仍象当时那样是我的安慰,使我在感到庒抑的时刻感觉舒适,拂去了我灵魂里的尘土,当我唤出盖特露德的名字,想到她的时候,脑子里的她仍是当年在她⽗亲的音乐厅里向我走来的模样,轻巧得象乌儿,亲切得象密友。 我又去看莫特了。自从美貌的绿蒂那次痛苦的自⽩后,我就尽可能地躲着他。他察觉到了这点,采取如我所知的既骄傲又冷漠的态度,懒得为此费心。因而我们已有几个月不曾单独相聚了。现在我对生活充満了新的信念,充満了美好的理想,我自以为有必要重新接近久已疏远的朋友。这也是我新写的一首歌曲给我的启示,我决定把它献给莫特。这首歌有些类似他所喜 ![]() 我熄灭了房里的蜡烛; 夜⾊涌进敞开的窗户, 它温柔地把我拥抱, 要我们成为朋友和兄弟。 我们同样病于乡思之痛; 我们同样夜夜魂牵梦萦, 就在我们⽗亲的老屋, 我们悄悄谈论着逝去的年华。 我另外⼲⼲净净地抄出一份,上面题了;“献给我的朋友海因利希?莫特。” 我带着歌曲,挑了一个我断定他必然在家的时刻到他的住所去。他果然在家,他的歌声向我袭来。他正在自己那些富丽堂皇的房间里踱来踱去,一边练着歌喉。他让我进屋。 “啊,是柯恩先生!我还以为您永远不会到这里来了呢。” “瞧您说的,”我赶紧表⽩“我这不是来了吗。您好么?” “总是老样子。真的,您怎么又敢到我这里来了。” “是的,我最近一个时期有点不守信用…” “事情很清楚。我也知道为什么。” “我倒是不清楚。” “我清楚。绿蒂到过你家里,是不是?” “嗯,我不愿意谈她的事。” “是没有这个必要。那么您又来⼲什么。” “我带了点东西来。” 我把乐谱递给他。 “噢,一首新歌!很好啊,我早就害怕您会陷在沉闷的弦乐里出不来。瞧,这还有题词!献给我的?是真心诚意的吗?” 我惊讶于他的欣喜之情,我原以为他会挪榆我的题词的。 “我真的很喜 ![]() “您有这种名单?” “噢,是的,倘若一个人有许多朋友,或者有过许多朋友,象我这样…便可能开出一份很可观的名单来。我一直最尊重有道德的人,而偏偏总是他们离我而去。和流氓无赖天天都可以 ![]() “这些事您自己也要负一部分责任的,莫特先生。” “为什么?” “您对待所有的人,同您对待妇女一样,都是这种态度。朋友之间是不可以这样的,所以大家都溜开了。您是一个利己主义者。” “感谢上帝,我竟是这种人。而您也好不到那里。可怕的绿蒂到您家里去倾诉苦恼,您丝毫不肯帮助她。您没有利用这个机会来改变对我的看法,我还是很感谢的。您是怕管闲事惹⿇烦,所以就远远躲开了。” “嗯,我现在又来了。您说得对,我本该应允绿蒂的。但是我不懂这种事。您就曾经讥笑我对恋爱一窍不通。” “嗯,那么您就勇敢地捍卫友谊吧!它也是一个美丽的领域。不过现在您先坐下来替我伴奏,我们先来练一练这首歌。哦,您还记得您的第一首歌吗?我认为您已经渐渐成为一个名人啦。” “我们开始吧,我无论如何不可能和您相比的。” “蠢家伙。您是一个作曲家,一个创造者,一个小天主。名誉对您有什么用?象我们这类人成名易如反掌,只要本人自己愿意。我们歌唱家和走钢丝演员,如同女人一样,但凡⽑⽪还美丽而有光泽时,就必须拿到市场上去展销。荣誉唾手可得,要多少有多少,还有金钱、美女和美酒!报刊杂志上会刊登照片,还有荣耀的桂冠!可是您瞧,倘若今天我遭逢不幸,或者仅只是一场小小的肺炎,那么我明天便完蛋了,一切荣誉,桂冠以及全部活动便全部告吹。” “嗯,那么您就等着吧。” “啊,您知道,我对于老年实在是好奇之至。青年人最容易受骗,报刊杂志上全是骗人的东西!说什么青年时期是人生最美好的时期!老年人在我心目中始终有极为満意的印象。青年时期其实是人生中最困难的时期。举个例子说吧,⾼龄人中几乎就没有杀自事件。” 我开始伴奏,他也面对歌谱,很快就掌握了旋律,他一边用胳臂肘作了一个手势,一边给我指点出一处需要更动的地方,他很有意思地把一个小音阶转变为大音阶。傍晚我回家后收到依姆多先生一封信短,正如我所惧怕的,信中只有几句客套和一笔远远超过正常报酬的酬金。我把钱退了回去,简短回复说,我很富⾜,只希望以后还能作为朋友去他家里访问。后来我再碰见他时,他邀请我有空就去他家,并说;“我后来想了一想,就这么办吧。盖特露德认为我不需要送您什么,可是我想还是先送送试试。” 从此我就成了依姆多先生家的常客。曾多次在他们的家庭音乐会上担任第一小提琴手,经常在那里演出新的音乐作品,有我自己的,也有别人的。我的小型作品大多总是先在他们家里试演。 舂天的一个下午我发现盖特露德单独和一个女朋友在家。天下着雨,我向前廊走去,她却不让我走。我们讨论音乐,起初我有点不愿意,因为我们一开始就谈到了我在瑞士格劳宾登时期的事,我就是在那里写下的第一首歌曲。然而我变得困惑和不知所措,在一个姑娘面前把这些和盘托出是否合宜。后来盖特露德怯生生地告诉我:“我得向您坦⽩一些事情,请您务必不要生气。我改写了您的两首歌曲,还学会了演唱。” “啊,您会唱歌?”我惊讶得叫喊起来。当即回想起自己早年恋爱故事中一段滑稽经历,我那爱人唱得多么差劲。 盖特露德微微一笑,点点头答道:“噢,是的,我爱唱歌,虽然只给自己和少数几个朋友唱。您若是肯伴奏,我很⾼兴唱几支歌曲给您听听。” 我们走到大钢琴旁边,她把乐谱递给我,这是她纤细的手重抄过的,笔迹秀丽。我开始轻轻地伴奏,以便听清她的歌声。她唱了一首,又接着唱第二首,我坐着、倾听着,听到自己的歌曲变得具有魔力了。她的歌声⾼昂、轻快、带着 ![]() ![]() ![]() 我认为我懂得了爱情,我可以凭借新眼光观察世界而获得安慰,感觉自己对生活的一切领域都已更接近、同它连系得更密切。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不再存在明朗、安慰和 ![]() ![]() 这时候盖特露德轻快而 ![]() ![]() ![]() ![]() 啊,我终于明⽩了事实真相。她喜 ![]() ![]() ![]() 我觉得一只手搁在我肩上,吃了一惊,转过⾝子,目光正好对着她的脸。那双明亮的眼睛是严肃的,我朝她膛目而视,她这才慢慢地露出笑容,泛出晕红。 我只能向她表示感谢。她手⾜无措,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只是感觉到而且懂得,我是了解她的。于是我们便自然而然地同往常一样愉快而自由自在地闲谈起来。我坐了一忽儿就告辞了. 我没有回家。我不知道天上是否还下着雨。我拄着手杖穿过街道,可是我并不在走路,街道也不成其为街道了,我是驾着乌云穿越过咆哮轰鸣的天空,我和暴风雨对话,我自己就是暴风雨,我听见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种 ![]() ![]() 当天傍晚我没有点灯,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当我实在忍不住时,夜已经很深了,我朝莫特家走去,看到他的窗户一片漆黑,只得又转⾝返回。我在黑夜中转悠了很久,终于疲乏之极,好象从梦中惊醒似的,发现自己站在依姆多家的花园前。古老的树木在住宅周围被风刮得飒飒作响,屋于里毫无声息,也没有一丝亮光。时隐时现的星星从云端露出闪闪烁烁的微光。 过了好几天我才敢到盖特露德家去。这期间我收到一位我曾为他的诗歌谱曲的诗人的来信。两年来我们并无 ![]() 尊敬的先生: 您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我的消息了。我一直埋头创作。自从我获得您的作品,并且理解它们之后,脑子里一直想着为您写点歌词,却总是写不出来。现在有了,已经全部完成,是一出歌剧,您必须为它谱曲。您大概不是一个很幸福的人,这从您的音乐中可以知道。至于我自己我也不想谈;但是这些词是为您而写的。因为我们这类人并无其他 ![]() 您的汉斯?H. 这封信好似一点火星落进了一桶火药里。我写了回信,仍然心急如焚,于是撕掉信稿又改打了电报。一个星期以后槁子寄到了,是一出用韵文写的热烈的小型爱情歌剧,还有些不⾜之处,而当时对我已绰绰有余了。我读过后反复记忆着诗韵,⽇⽇夜夜昑唱着、演奏着,很快就跑到盖特露德跟前和她商量此事。 “您一定要帮助我,”我叫嚷着说“我借了一出歌剧。一共三幕,完全符合您的嗓音。您想看看吗?能不能唱给我听听?” 她很乐意,她读了,浏览了乐谱后答应尽快学会它。一个热烈而美満的时期来临了。我沉醉于爱情和音乐之中,其他一切都不在话下,因为盖特露德是唯一知道我秘密的人。我指点她学习乐谱,她唱给我听;我征询她的意见。为她演奏全剧。她对我的作品极其热情,努力学习和练唱,向我提建议并帮我修改,这出歌剧成了我们两人共同的作品,对于它的秘密和形成她显出了炽烈的趣兴。不需要任何指点和暗示,她就理解和掌握了最初未能立即懂得的地方,最后她用一手秀丽的字体帮助我抄写和修改原稿。我为此向剧院请了病假。 在我和盖特露德之间不存在任何障碍,我们汇进了同一条 ![]() ![]() ![]() ![]() 这种⽇子持续得不很久。我们的工作快要告一段落,盲目的爱情的希望之火又一次点燃了我心中的火焰,当时我坐在她的大钢琴旁,她唱着歌剧的最后一幕,她的女⾼音角⾊快要演完了。她唱得惊人的美,我想着这些光辉灿烂的⽇子,已经感到它的光彩总将消褪,这当儿,盖特露德的趣兴正是⾼涨的时候,而我已感到另一种比较凄凉的⽇子不可避免地就要来临。这时她正微笑着向我俯下⾝子,看我面前的乐谱,她注意到了我悲哀的眼神,便疑问地凝视着我。我沉默不语,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住她的脸庞,在她的额头和 ![]() 后来我们继续往下排练,她又唱了起来。接吻和动人心弦的时刻,这完全是出乎意外的,而我们将把它作为我们之间最后的秘密永远保留在记忆之中。 然而不能总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工作,歌剧需要其他演员和合作者。第一个人选就是莫特,我已考虑让他担任男主角,这个主人公的 ![]() ![]() ![]() 当她察觉自己再也无法帮助我时,她主动问道: “谁来演唱男主角呢?” “海因利希?莫特。” 她似乎大吃一惊。“噢,”她说“这话当真么?我不喜 ![]() “他是我的朋友,盖特露德姐小,这个角⾊对他很合适。” “好吧。” 于是我们之间有了第三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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