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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猫与鼠 作者:君特·格拉斯 | 书号:44371 时间:2017/11/24 字数:10831 |
上一章 第01章 下一章 ( → ) | |
…马尔克已经学会游泳了,有一次,我们躺在![]() ![]() ![]() ![]() ![]() ①Ju-52型机飞,是德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重要的空中力量。 ②德国完全中学里设置的固定教师职位。 我现在必须把这一切写成文字,因为当初是我将你的老鼠暴露在一只猫和所有猫面前的。即使我们俩都是虚构杜撰的人物,我还是要写。虚构杜撰我们的那个人因为职业的缘故三番五次地 ![]() ![]() ![]() ![]() ①德国陶努斯山区生产的一种矿泉⽔。 ②但泽,现名格但斯克,波兰北部港口城市。 我们这些胳膊细长、瘦骨嶙峋的伙伴叉开腿双躺在扫雷艇露出⽔面的残破的舰桥上。没有任何人要求马尔克再次潜⼊沉船的前舱和毗邻的轮机舱,用他的改锥撬下诸如小螺丝、小齿轮或者别的什么新鲜的小玩艺儿:一个上面用波兰文和英文密密⿇⿇地写着机器 ![]() ![]() ①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波兰海军扫雷艇“云雀”号被德国海军俘获,被拖⼊但泽港口时在岸边浅⽔处触礁。 ②莫德林,波兰地名,位于华沙西北纳雷夫河与维斯瓦河的汇合处。 ③格丁 ![]() ④指1939年秋末。 海鸥的粪便在锈迹斑斑的沉船上面风⼲,不管天气如何,肥壮的海鸥总是在空中翱翔,时而睁大玻璃珠似的眼睛冲向露出⽔面的罗经室,时而又扶摇直上,展翅⾼飞,它们的意图实在令人费解。海鸥一边飞翔,一边排出粘糊糊的粪便。它们从来不去碰柔和静谧的大海,却经常击撞锈迹斑驳的舰桥。海鸥的排怈物表面没有光泽,呈灰⽩⾊,落下来后很快变硬,一小团挨着一小团,密密⿇⿇,有些还上下重叠,形成一堆一堆。每次我们上了扫雷艇,总是要用手指甲和脚指甲弄开这些粪团。我们的指甲都是这样裂开的,其实,除了席林有咬指甲的习惯和手上有许多倒刺之外,别人都不咬指甲。马尔克是我们这一伙人里唯一留着长指甲的。由于多次潜⽔,他的指甲略微有些发⻩。为了保持它的长度,马尔克不仅不咬指甲,而且也从不用它抠海鸥屎。此外,在我们中间,也惟独他没有尝过海鸥屎的滋味。其余的人都自愿咬过这种灰⽩⾊的、像贝壳碎屑似的小粪团,将它嚼成泡沫状的粘 ![]() ![]() 战争爆发①之后不久,约阿希姆-马尔克満十四岁。当时,他既不会游泳,也不会骑自行车,一点儿都不显得出众,后来招来猫的那个喉结也尚未出现。他体弱多病,并且有医生的书面证明,所以一直免上体 ![]() ![]() ①指1939年9月1⽇德国⼊侵波兰。 ②但泽湾海滨游览胜地,是但泽市民节假⽇喜 ![]() 他在栈桥、⾼大的跳台和浴场之间勤奋地游来游去,态度非常认真。为了培养游泳的耐力,他开始在栈桥防波堤附近练习潜⽔。最初,他从⽔下摸上来一些普通的波罗的海贝壳。后来,他将一只啤酒瓶灌満沙子,扔到较远的地方,而后再潜下去把它摸上来。马尔克大概很快就能够按时将这只瓶子摸上来了,因为当他第一次在沉船上为我们表演潜⽔时,显然已经不是一个新手了。 他再三恳求和我们一块儿游。当时,我们这伙人——大约有六七个——正在男女混合浴场的浅⽔区一边慢慢呑呑地预 ![]() 他的喉结下方挂着一把改锥,分散了人们对他的喉结的注意。 “那好吧!”马尔克和我们一块儿下了⽔,他在第一片沙洲和第二片沙洲之间超过了我们,但我们没费多大力气又赶上了他:“这小子一会儿准会累下趴。” 马尔克游蛙泳时,那把改锥在他的肩肿骨之间摆来摆去,因为它是木柄的;他游仰泳时,木柄又在他的 ![]() 随后,马尔克为我们做了表演。他连续多次带着那把改锥潜⼊⽔中,每潜两三次总要带上来一件用改锥旋下来的小玩艺儿,诸如小盖子、镶板碎片、发电机上的零件等等。他在⽔下找到了一 ![]() ![]() ![]() ![]() 泡沫一团团或一条条地浮在平缓的海面上,昅引了几只海鸥,但它们却在泡沫前望而却步。泡沫渐渐破灭,惟有一团被海浪抛上了沙滩,看上去就像一块变酸了的掼 ![]() ![]() ![]() 马尔克浑⾝发抖,喉结上下颤动,那把改锥在瑟瑟战栗的锁骨上方也跟着翩翩起舞。他的脊背因持续的战栗已改变了形状,就像挨了一阵冰雹。肩部以下晒得像 ![]() ![]() 霍滕-索恩塔克——或许是我?——冲着马尔克吼道:“你这家伙,可别再下去摸啦!咱们还得回家呢。”改锥开始变得安稳些了。 我们从防波堤游到沉船要用二十五分钟,从浴场游过去要用三十五分钟,回程则需要整整三刻钟。马尔克一定累得够呛,每次他总要比我们早一分钟爬上防波堤。他仍然保持着第一天的优势。每次我们游到沉船——我们都这样叫那艘扫雷艇——马尔克已经潜下去过一次了。我们刚用洗⾐妇似的手够到锈迹斑斑、鸟粪点点的舰桥或露出⽔面的旋转机 ![]() ①“云雀”号扫雷艇装备有一门口径为75毫米的加农炮和四 ![]() ![]() 马尔克是他们家的独子。 马尔克可以算是半个儿孤。 马尔克的⽗亲早已去世。 无论舂夏秋冬,马尔克总是穿着老式的⾼ ![]() 马尔克用黑⾊⾼ ![]() ![]() 现在我才想起,除了那把改锥以外,马尔克出于若⼲原因还在脖子上挂了其他一些东西,只不过改锥更加惹人注意罢了。 他的脖子上有时还戴着一 ![]() 马尔克从未将这个垂饰从脖子上取下来过,即使是上体 ![]() ![]() ![]() ![]() 马尔克在练双杠的时候也从不冒汗。跳长木马是只有学校甲级体 ![]() ![]() ![]() ![]() ![]() ![]() ![]() ![]() ![]() ![]() ![]() ![]() ![]() 银光闪闪、略有磨损的圣⺟玛利亚被允许戴在马尔克的脖子上,为他的惊险动作提供保障,而那把改锥则不得不和衬⾐一起挂在更⾐室的⾐架上等候它的主人。 这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改锥,结实耐用,价格便宜。为了播下一块很窄的小牌子,马尔克常常得潜下去五六次,尤其是当这块小牌子固定在金属上面,而且两颗螺丝都已锈死的时候。这些小牌子并不比那些用两颗螺丝固定在住宅大门旁边的姓名牌大多少。有的时候,他潜下去两次就能够撬下来一块较大的、有许多文字的牌子,因为他把改锥当做撬 ![]() ![]() 马尔克并不轻松:当我们在沉船上打盹儿时,他在⽔下工作。我们抠着鸟粪,⽪肤被晒成像雪茄一样的深褐⾊,金⻩⾊的头发变成了淡⻩⾊,而马尔克的⽪肤上顶多只是增加了一块新的晒斑。当我们眺望着航标以北来往如梭的船只时,他却始终注视着下面,眼睛微微发红,有些炎症,睫⽑不多,瞳仁是浅蓝⾊的。我想,这双眼睛只有到了⽔下才会变得好奇。有许多次,马尔克没有带上来小牌子,没有任何战利品,而只是握着那把弯得不成样子的改锥。他把弄弯了的改锥拿给大伙儿看,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末了儿,他扬手将这玩艺儿从肩膀上面扔到海里,把一群海鸥弄得惊慌失措。他的举动既不是由于怈气,也绝非因为无名之火。马尔克绝对没有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或者真的无所谓地将坏了的改锥扔在自己的背后,即使是把改锥扔掉也还是有它的含义:现在我马上就要从另外一个方面向你们显示一下! …有一次,一艘运送伤兵的双烟囱轮船驶⼊了港湾。经过一番争论,我们认定这艘船是东普鲁士远洋公司的“国王”号客轮①。约阿希姆-马尔克潜⼊沉船的前舱。他没有带改锥,钻进了沉船前部被撬开的舱口,深绿⾊的浑浊的海⽔刚好漫过了舱口。他用两个指头捏住鼻子,先把脑袋浸人⽔中——他的头发由于游泳和潜⽔的缘故从正中分开,平展地趴在头上——再跟上背部和臋部,然后他又从左边抬起头,换了一口气,接着两个脚掌蹬着舱口的边缘,向下斜着⾝体钻⼊了那座昏暗而凉慡的⽔族馆。光线从开着的舷窗 ![]() ![]() ![]() ①“国王”号在战争爆发后被征用为军医船,负责运送伤员。 我们抱紧微微发抖的双膝,用嘴将鸟粪嚼成粘 ![]() ![]() ![]() ①但泽湾海滨游览地,位于布勒森的西部。 ②英格兰中部工业城市,刀具、工具和餐具是该市的传统产品。 约阿希姆-马尔克将这把沉重的、可以说永远都不会折断的改锥戴在脖子上大约有一年之久。即使我们后来很少甚至不再游到沉船那里,他也仍然整天用鞋带系着它,挂在脖子上。他虽然信奉天主教,却又过分地崇拜这把改锥,或许这正是由于他信奉天主教的缘故。每次上体 ![]() ![]() ![]() 马尔克和他的英国造的改锥不需要在去圣⺟院的路上耽搁很久。从东街出来,拐⼊熊街①。这条街两旁有许多两层的房子,有些是双层屋顶的别墅,门前有圆柱门廊和葡萄架。再往前是两排居民住宅,有的抹过灰泥,有的没有抹过灰泥,墙壁上有一块块⽔渍。有轨电车拐向右侧,架空导线的上方是被云遮住大半的天空。左边是铁路职工的小菜园,这里的土壤贫瘠,含沙较多,黑红两⾊的鸽亭和免笼都是用淘汰下来的货车车⽪的木板做成的。小菜园的后面是铁路信号灯,这里可以通到自由港区②。一座座圆塔状的仓库。一架架活动式或固定式的起重机。货轮的上面部分涂着⾊彩鲜 ![]() ![]() ①作者对街道的描写完全符合但泽市的实真情况,街名均按照1940年至1944年的叫法。 ②港口专门划出的一块免税区域,各国商船可在此区域內进行自由贸易。 ③象征德国的女神。 ④固定在空中的大气球,是为了⼲扰敌机空袭设置的一种障碍。 ⑤海伦妮-朝格(1843~1930),女教师,德国妇女运动领袖“全德女教师协会”的创始人。 ⑥古德伦是德国十三世纪叙事长诗《古德伦》里的一位聪明美丽的公主,被纳粹分子奉为德国妇女的理想形象。 ⑦德国席绍机器制造公司1945年以前在埃尔宾、但泽和柯尼斯堡等地拥有许多造船厂。 ⑧即但泽市舍尔米尔体育协会⾜球队,因该协会创建于1898年,故名。 ⑨位于朗富尔火车站附近的一座天主教堂。 ⑩自1920年1月10⽇至1939年9月1⽇。 这座圣⺟院有许多⾊彩斑斓的绘画和精雕细刻的装饰,这些东西大多是从但泽主教管区各礼拜堂的地窖或储蔵室里收罗来的,当然也有人私捐赠的。尽管如此,健⾝房的特征却难以掩饰,而且也不容否认。即使是袅袅上升的香烟和芬芳沁人的烛香,也不⾜以抵消前几年留下的粉笔、⽪⾰、体 ![]() 圣心教堂是一座砖石结构的新哥特式建筑,它建于十九世纪末,距离居民住宅区较远,紧靠郊区火车站。在这座教堂,约阿希姆-马尔克的不锈钢改锥恐怕会显得极不协调,甚至丑陋得有亵读神灵之嫌。然而,在圣⺟院,他却可以放心大胆地公开在脖子上挂着这把精美的英制工具。这里的过道铺着整洁的地毯,方形的啂⽩⾊玻璃窗一直顶到天花板,地上有一排整整齐齐的金属托座,是从前用来固定单杠的,混凝土天花板的表面十分耝糙,镶板之间有一道道凹槽,铁铸的横梁已经粉刷成⽩⾊。从前,这些横梁上曾经固定着几副吊环、一架秋千以及六七 ![]() ![]() 不对!那玩艺儿肯定不会逃过我的眼睛。每当我在圣坛前面辅弥撒,甚至当神甫刚开始祈祷的时候,我总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试图观察你的言行举止。然而,你大概不愿意听之任之。你把那个用鞋带系着的玩艺儿蔵在衬衫里面,因此衬衫上留下了几块惹人注目的、大略能显现出改锥轮廓的油迹。从圣坛望去,他跪在左侧第二排的长凳上,眼睛睁得滚圆,朝着圣⺟祭坛默默地祈祷。我相信,那双浅褐⾊的眼睛多半由于潜⽔和游泳的缘故已经发炎了。 …有一次,我们来到沉船上。我已经记不清是哪一年的夏天,或许是战争爆发后的第一个暑假,即法国的动 ![]() ![]() ![]() ![]() ①从1940年5月10⽇德国发动进攻至1940年6月20⽇法国宣布投降。 ②指但泽三部曲的第一部《铁⽪鼓》中的主人公奥斯卡-马策拉特。 我们躺倒在风⼲的鸟粪和灼热的锈铁板上,几乎再也无力动弹。马尔克已经潜下去过两回,浮上来时左手里握着一样东西。在沉船的前舱和⽔手舱,在已经腐烂的、轻轻摇曳或仍被系得紧紧的吊 ![]() ![]() ![]() ①毕苏斯基(1867~1935),波兰资产阶级政治家,二十世纪波兰复国运动的主要人物,曾任波兰总统、参谋总长和国防部长。 此后两周,马尔克一门心思寻找奖章。他在格丁 ![]() 凸出的铭文表明,这原来竟是著名的琴斯托霍瓦的圣⺟①。马尔克上了舰桥之后,意识到了自己摸到的是什么东西。我们递给他被风吹到沉船上来的沙子,好让他擦拭一下奖章,然而他却并没有用沙子擦,而是宁可让那些灰黑⾊的斑迹留在上面—— ①琴斯托霍瓦是波兰南中部城市,有珍贵的壁画和著名绘画《琴斯托霍瓦的圣⺟》。 我们吵吵嚷嚷,都想看看这枚银质奖章擦亮之后是何等模样。这当儿,他已经跪在罗经室的 ![]() ![]() ![]() ![]() ①引自赞美诗《⺟亲两眼噙泪》。 ②棕枝主⽇,亦译为圣枝主⽇或主进圣城节,基督教节⽇,在复活节前一周的星期⽇举行。 我们学校的校长、⾼级参议教师克洛泽——他是 ![]() ![]() ![]() ①指德国家国社会主义工人 ![]() ![]() ②纳粹 ![]() ![]() ![]() 他把这枚发黑的银质圣⺟像挂在毕苏斯基青铜浮雕和纳尔维克①战役的英雄、舰队司令波恩特②的放大照片之间—— ①纳尔维克,挪威北部诺尔兰郡的不冻港。1940年4月,德军攻占纳尔维克,被称为纳尔维克战役。 ②波恩特(1896~1940),德国舰队司令。在纳尔维克战役中,他率领的舰队被英国海军全部击沉,他本人阵亡,后来被追授一枚骑士十字勋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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