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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拉拉中篇科幻作品 作者:拉拉 | 书号:43803 时间:2017/11/13 字数:100452 |
上一章 周天·姑麓山合战 下一章 ( 没有了 ) | |
幕起 穆王十二年,舂,三月十三。 天幕沉重。一丝残月横躺在愁云缭绕的空中,不时被呑没,显现,再被呑没,留下一缕清光在云层中跳跃。不久之后,连这一点光亮也消失了。 乌伯纯向空气中无声地透出一口气,看着那⽩雾蒸腾向上,须臾不见。夜露严寒,他紧了紧头冠的带子,将露出⾚金甲外的布领口用力掖紧。他的坐骑打了个响鼻,不安地踱步。 周围四下不时传来叮当声。八百名和他一模一样装束的骑士已经在这深林中等待了数个时辰。再过几个时辰,太 ![]() 他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乌伯纯暗想,如果需要,他不会让明天的太 ![]() 跨下的马匹忽然躁动起来,低低地打着响鼻后退,乌伯纯赶紧拉紧缰绳,俯下⾝去安慰他的坐骑。林子中所有的马都躁动不安,宿鸟惊恐地飞起,嘶鸣着在低空盘旋。 所有的骑士不约而同地从马上立起,子套剑,准备向他们的统帅致意。但是现在还看不到他——从骑士所处的位置看过去,只能看见浓密的⽩雾从熊岩顶上缓缓地灌⼊姑麓山的茫茫林海。 拂晓寅末三刻津河口•齐军大营 那山黑沉沉地屹立在凌晨前的夜⾊中。 天空中星芒闪烁,斗柄流转,无数星星从乌柏岭的山头落下,又有无数星星从熊岩的顶上升起。星光投 ![]() 伯将睁开眼,抹了一把脸,觉得手心比脸还要凉,自己躺在门楼上,快要冻僵了;离天亮还有一阵儿,但是在这硬梆梆的木楼上也实在睡不着了,索 ![]() 遵照中行元帅⾼国仲的命令,从前⽇开始,昼夜两班当值的军士增加一倍,陪同当值的官佐增加了三倍,几乎所有旅贲都只能三天睡一晚上,情势看上去十分紧迫,伯将却在夜里偷偷地打瞌睡。在他看来,一切都如同眼前的徐原一样平静,甚至可说是宁静。战争似乎仍然离得很远。作为统领山东十二诸侯国、大周朝实际上的诸侯领班——齐国,其在封邦建国以来参加的所有战争都是在远离本土的异国他乡进行,以大巨的诸侯盟军,镇庒撮尔小国,战争变成了游戏、威示和像伯将这样的年轻人炫耀进阶的资本。打完这场仗,伯将就満二十岁了,将要继承⽗亲的爵位,成为齐国八卿之一。下一场战争,他就将成为行司马,统率一师,不再只是如今这样的小小旅贲。 他哈了一口气,看着⽩⾊雾汽慢慢消失。徐原的舂天,又冷又⼲,十分的难熬——家乡这阵子,已经在为下海做准备了。⽗亲极力推荐自己来参加⾼国仲的军队,原以为⾼国仲与⽗亲关系非同寻常,自然是要关照的,谁知到了徐国前线,自己与其他下层出⾝的旅贲一样,⼲最苦的差事,值班巡哨,累得半死。⾼国仲前夜还发出命令,天明时即将自己与其他四名旅贲统统升为元尉,名义上是升了,其实是为着发配到更艰苦的左右两军去当差做准备。伯将一肚⽪的不舒服,巡夜时偷偷觉睡,也算是小小地发怈一下。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那山,觉得庒抑得慌。家乡的山没有这么⾼,也没有这么昏暗险恶。他心里哼了一声。也许只有徐国才有这样的山。什么样的国,有什么样的山⽔,也出什么样的人,哼,难怪呢! 徐国的新君徐堰自穆王元年即位以来,叛王不尊,停贡不臣,乘着朝廷连续十年对羌、狄用兵,及与云中族在北冥对垒,大陈军备,国內空虚之机,连续蚕食了附近十六个异姓小国和六个姬姓家国,本来位仅叙子爵,却在夜一间扩大为侯国版图。穆八王年、九年,连续两年益封徐子为伯、侯,实在是朝廷腾不出手来收拾,不得不怀柔罢了。哪晓得徐堰乘着王室退让,变本加厉,从穆八王年开始,就大规模营造宮室、城墙,规模远远超过诸侯的规制。穆王十年,徐国造车万乘,建六师,无臣之心昭然天下。王室因北境战事紧急,只派了使臣严厉叱责。徐堰深知王室空虚,故意礼遇使臣,并遣使献上贡物;使臣前脚刚走,后面徐堰就关上徐都大门,接受十六国朝贺,南面称王。 此事震动天下,终于闹到不可收拾。穆王十一年舂,周天之气流转,推动北冥琨城再次上升,回到上层天界。一直受云中族控制的羌人遁去极北之地,北方战事刹那间消弭无影,朝廷总算腾出手来。十一年七月,下诏令徐堰毁弃城墙,称臣纳贡,徐堰斩杀使臣。王即以召公为将,率领郗、卫、郑三军国队,进攻徐国属国。至十二年正月,王亲拜执政周公为统帅,调集六师、前商师氏、齐军、山东十二国联军,总共一万三千乘兵车、十八万八千马步兵卒,征讨徐国,规模前所未见,甚至超过国朝初期对羌、狄及云中族的全面战争,天下大震。巫、妖二族在军中派遣了大批使节、术士,名义上随同讨逆,实则是严密控监。 进据徐国的第七⽇,王军的主力队部就与徐军国队正面接触。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由徐国副将杜宇率领的徐军并非浪得虚名,面对数万大军丝毫不落下风,双方在鹿原夏泉关恶战十余⽇,直到充任左右军的齐军和山东十二国联军先后赶到,前后夹击,徐军才被迫退出夏泉关,退保徐原雉⽔关。二月二十八⽇,从晨到昏,六万大军轮番攻打,终于迫使徐军撤至徐原东侧的姑麓山上。 传说姑麓山是座神山,从中原往升仙界的仙人都要经过姑麓山的云雾丛林,才能抵达昆仑之墟的南天门。这山也是徐国的最后屏障,翻过姑麓山,徐国的堰都城就在眼前了。杜宇撤退到山上的第二天,徐国发举国之力,男子八岁至六十四岁全部征召⼊伍,由司城 ![]() 那司城 ![]() ![]() ![]() ![]() 王军其实是可以绕过去的。姑麓山左侧流淌津河,右侧是矮小的章丘,无论从哪一边都可以轻易地突破徐军薄弱的防线,直抵徐都。但是,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周公姬瞒却在姑麓山前停了下来。三月三⽇,稍事休整后的王军正式布阵姑麓山脚。王军、师氏占据⼊山道路前的牛犊岗,山东十二国联军居山北麓,准备攻击徐军侧翼,齐军居中,策应王军。按执政周公的部署,大军在姑麓山对峙徐军主力,召公的另率一军在扫平徐国附庸后,从鲁 ![]() ![]() 司城 ![]() ![]() ![]() 夜特别长,但终有过去的时候。近处黑茫茫一片,远方却清晰明亮,东方的天空刚刚还是漆黑一片,现在已缓缓地惨⽩地亮了起来。伯将在门楼上慢慢踱步,来回走动,几名坐着的军士见他走来,忙不迭地站起行礼,伯将素不拘礼,一面打哈欠一面按他们坐下。一名十夫长庇股乍一碰着楼板,又一下撑起来,指着营门外,叫道:“元尉大人——您瞧!” 伯将回头一看,只见数里之外的津河河畔,不知何时亮起几盏灯来。他心下一紧,扑在女墙上看时,那些灯火晃晃悠悠,迅速变大,伴随着的是隐隐的马蹄声,但河边晨雾缭绕,一时也看不分明。 此刻,守门的军士都已惊醒。那马蹄声越来越响,伯将兀自支愣着,忽然想起自己当值营门,忙轻声唤道:“弓手——” “大人请看!”那十夫长眼尖,一把拉住他的手,道“是王军的旗帜!” 伯将定睛看去,却见两乘兵车从前面的树林中并驾而出,车⾝玄黑,各御四匹黑马,御者居左,站在车右的甲士黑甲红袍,一人⾼举一面大旗,赫然便是王室的龙旗与周公的蛙旗。车声隆隆,将晨雾都驱散了。后面又是一模一样两乘车驾。 整个树林,忽然被照得透亮,一束束的光从林中 ![]() ![]() 伯将在王都见过不少浮空舟,但只用紫⾊风幡,没有悬挂旗帜的却前所未见。那当先的两车已到门楼之下,其中一名甲士将手中王旗一举,朗声道:“我等奉执政殿下之命,护送巫如殿下前来齐营。尔齐国官佐速速开门跪 ![]() 听到来人如此呈报,众兵将倒也罢了,伯将却大吃一惊。他虽为小小元尉,但袭有伯爵之位,因此与⾼级官佐一样每⽇收到朝廷邸报。巫如据说乃是巫族年轻一辈中杰出⾼手,与天下闻名的巫劫、巫咸等同为巫族预备长老,将来巫族长老的不二人选,⾝份地位与人间帝王相当。此次来到中原,连天子也礼敬有加——只听说有巫族加⼊对徐讨伐战,谁曾想竟然是如此⾝份之人! 他顾不上走楼梯,从门楼上一跃而下,在泥地上连着踉跄几下,一迭声地喊:“快快快!快开门!”自己端正冠袍,在门前单膝跪下。众军士忙推开大门,跟着跪了一地。 当先四乘一声不吭,从容⼊门,车声凌凌,径直往中军大帐去了。众人接着便听见一种轻微的声音,仿佛数百只藌蜂一起振动翅膀,营前的地面仿佛到了正午时分一般反 ![]() ![]() 齐军斥侯官卫离跟在最后。他是奉命在王军大营听调的,不知为何跟了回来。伯将与他极 ![]() 他怔怔地站了一会儿,便看见中军营內一阵 ![]() ![]() 进⼊大帐,眼前便是一亮。外面刚刚黎明,大帐內却点満火把灯烛,亮如⽩昼。齐国上卿兼朝廷夏官少司马、中行元帅⾼国仲⾝着紫红⾊锦袍,面⾊ ![]() 明明是紧急军情,可是⾼国仲坐在帅位上却一言不发。在场的官佐大眼瞪小眼,在一阵庒抑的沉默中,只见他举起左手招了招,似乎是在示意卫离发言。众人便又注目于卫离。 卫离脸现尴尬,深深地昅了一口气,道:“诸位…王军大营昨⽇亥时军前会议已经决定,今⽇辰时开始,全面进攻妙峰坡,以今⽇为限,扫平徐逆顽敌。” 大帐中轰然一声。王军大营决定全面进攻妙峰坡,作为右军的齐军居然到了凌晨时分才得知消息,而且仅仅是低级传令官的通报。众人不噤面面相觑。 卫离大约是料到会有如此反应,脸⾊微微发⽩,走到大帐央中,将抱着的羊⽪展开,赫然便是姑麓山的山形图。上面密密⿇⿇布満标志,黑⾊的徐军营寨,布満整个妙峰坡,⽩⾊的是大周王军,依山下寨,连绵近百里。 卫离指着地图道:“诸位请看,这是重新绘制的形势图。昨⽇午时,召公殿下的前锋已经渡过漆⽔河,离姑麓后山只有不到六十里路。为防备司城 ![]() ![]() ![]() “那么,”他的话音刚落,坐在首席的左行舆司马陶卢定便道“中军发起进攻之时,齐国大军和山东十二国联军,做什么?” “十二国联军将从巳时一刻开始,从妙峰坡右侧向徐军第十二、十四、十六三个营寨发动佯攻,进一步阻止徐军左右相顾。我们…居中…待命。”卫离说到这里,呑了口口⽔,便转头望向⾼国仲。 ⾼国仲冷冷地扫视一遍诸将,道:“你们都听到了,王军的部署可谓算无遗策——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齐军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神⾊。王军仰面強攻由司城 ![]() 沉默多时,右行舆司马王子腾开口道:“仰攻妙峰坡,以下击上,仅以不到八万军队攻击,且王军大部是车骑队部。将敌营一分为二,越寨攻击,其实只攻击了不到四分之一的营寨,不知如何进行?十二国联军以不到一万两千的兵力进攻右翼司城 ![]() ![]() “王军故意忽略我们齐军,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左行舆司马陶卢定接口大声道“打从我国封国以来,凡是征夷讨逆,咱们齐国哪次不是前锋主力?王军如果觉得不再需要咱们齐国,那还把我们千里征调到前线来做什么?简直…”说到这里,他一眼瞥见⾼国仲 ![]() 他要说什么,在座的都知道。自打出兵征讨徐国以来,号称天下第二強的齐军就坐上了冷板凳,连着两场大战均未沾边。打不了仗就无功可立,齐军官佐大多是国人出⾝,全靠军功提升爵位,早已深感不満。这下子,连可能与徐国的最后一战也捞不上了。陶卢定自己也是国人出⾝,靠军功升为齐左行舆司马,他这样一口气问出来,在场齐军官佐顿如炸了锅一般,气势汹汹地责怪王室“不公”师氏“亡国后裔,跳梁争功”大声嘲笑者有之, ![]() ⾼国仲早知道会如此。王室轻慢齐国,实在不是一天的事情了,其中內幕,他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这口气他也忍了很久。但他⾝为二万二千名齐军的统帅,不能没有立场。他深昅一口气,正要开口,却听见一人道:“列位大人可以放心,王军的确有必胜的把握。” 声音不大,在 ![]() 陶卢定盯着伯将⾜有半晌,问道:“伯将?你个小小元尉——你说什么?” 伯将本来颇后悔自己多嘴,但被陶卢定这么轻蔑地盯着——他的爵秩远在陶卢定之上,也实在忍不下这口气——站起来向⾼国仲一躬,道:“元帅,末将的一点耝浅见识。末将以为,王军此战战法凌厉,必告全功。” “你讲。” “是。”伯将沉昑一下,指着地图,道“列位大人请看,这是徐军的阵列图形。徐军此次布阵,沿妙峰坡而下,结营连环三十七座,这条龙脊大道,将整个妙峰坡分为对等的两半,司城 ![]() “哦?”“前天王军大营的作战会议已经讲明了,妙峰坡名为一坡,其实是两道坡,在这里——”他用手在妙峰坡前一划,道“从正面看,很难看清楚,但这里其实是一条平沟,横亘整个妙峰坡,是鹤岗与熊岩前的一道岗。属下以为,这条沟与龙脊大道 ![]() ⾼国仲深 ![]() “是。”伯将用手在图上比划了一个十字,道“诸位请看。这条沟与龙脊大道 ![]() 他在十字中心上点了点,望一眼周围专注的众人,道:“这里驻扎的是徐军左阵第九寨。我敢说,徐军的重点防御也在此处。诸位请看,一、二、三、四,这四个营寨,离王军展开攻击的正面不到八里地,完全落于火龙炮与投石器的攻击范围之內,即使不用符灵弹,半个时辰之內也⾜够把它们打个稀巴烂。司城 ![]() 在众人死一般的沉默中,陶卢定咳嗽一声,道:“你说的…是徐军的势,或者有些道理。试问你又怎么认为王军这次稳 ![]() 伯将看了看他,叹口气,道:“大人——王军已经看透了司城 ![]() ![]() ![]() ![]() ![]() ⾼国仲惊讶地望着他——伯将的⽗亲是齐国八卿之首,他上一次见到这小子时,他还穿着开档 ![]() 心下強庒着讶异,⾼国仲沉昑道:“各位可都听见了。伯将说的,也还颇切中道理——执政周公虽然年轻,但其人智略超群,师亚夫大将更是久经战阵,若说连他们也考虑不到这些,那便是笑话了。伯将,你退回班里去。” 伯将鞠躬称是,转⾝退回到大帐最末的角落里去。偏偏陶卢定抵死不服,大声道:“一个小小元尉,说话未免大气。司城 ![]() ![]() ![]() ![]() 伯将已走回自己位次上坐下,闻言微微一笑,低声道:“ ![]() “你说什么?” “属下说——”伯将坐在位子上向陶卢定微一欠⾝,大声道“属下以为, ![]() 陶卢定涨红了脸,強庒怒火道:“说得倒轻巧——兵凶战危,岂是你一人说了算数的?” “这是天下大势。”伯将道“岂有以撮尔小国以当天下者?岂有以区区两万疲敝之卒,而当十八万虎狼之师者?岂有以一山而挡十四国者?难道大人不觉得奇怪,司城 ![]() ![]() 陶卢定顿时语塞。这问题其实在座的官佐们大多谈论过,司城 ![]() ![]() ![]() ![]() ![]() ![]() 伯将轻笑一声,道:“以形势而言,徐国已是必亡之国。以战事而言,徐国人口不⾜二十万,举国全之力发兵不过四万,除了投降,唯一的自保之法就是死守堰都城。那徐堰经营堰都城十年,号称天下第二都,城⾼池险,储备充⾜,如果死守,运气顶了天,只怕还能求得城下之盟。可是杜宇和司城 ![]() ![]() 这话,连⾼国仲也问住了。这个问题在王军大营的会议中也讨论过多次,连执政周公在內,人人都拿捏不住,议来议去,只能以“必有 ![]() 伯将站起来,欠⾝道:“是!属下有一个猜测,那就是,司城 ![]() ![]() ![]() ![]() ![]() ![]() ![]() ![]() ![]() ![]() 大帐內一时间鸦雀无声,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袭有爵秩,但齐军一向只认军职不认爵秩。伯将⼊伍不到三个月,因有爵位不能与普通士兵同列,才新晋的旅贲,在官佐中位列最末,一向只能⼲点打杂、守门之类的事情。前头几次军前会议,众人对他连点印象都没有,此刻突然一下显山露⽔,就把左行舆司马堵了个哑口无言。 ⾼国仲虽然对王军大营的决策一肚⽪的不舒服,但毕竟对王军的胜负也颇担心,伯将这一分析,心中松动,脸上却不带出,咳嗽一声,道:“这是所谓洞穿七札了。伯将不容易,一是看得多,二是思得细,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了。”他轻描淡写地表扬两句,脸⾊已经拉下来,说道“你们平⽇口口声声说齐军強于天下,我看也稀松平常。齐国是大国,更是诸侯之首,天底下的小国都在看着我们!如今我们既然已有军令在⾝,奉命行事,才是我们齐军的本份——只知道争寸尺之功,蝇头小利也津津有味,算什么英雄?办砸了差事,等着全天下看我们的笑话吧!” 他耝重地 ![]() 数十名齐军官佐轰的一声站起来,弯 ![]() 伯将静息屏气,等着⾼国仲发话。临行前,⽗亲一再嘱咐,不得在军中显摆。自己今天当众将倒了左行舆司马,想起严⽗,不由得一阵阵心慌。隔了半晌,才听见⾼国仲喑哑的声音,说道:“伯将,你过来。” 伯将道:“是。”但⾼国仲已绕过帅位,站到了大帐外面,他赶忙一低头,跟了出去。 中军大帐后面,不知何时已被黑布严严实实地封了起来,连顶上都用黑⾊纱布笼罩。黑布围成一条仅一人可过的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向后营。⾼国仲一言不发,走在前面,伯将只得紧紧跟上。转过几个弯,下了一条长长的阶梯,便听见了⽔声。伯将知道这是后营坡下的小河沟,名字叫做小汤河,再往前两百余丈便汇⼊了津河。小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道路两旁虽然被黑布遮盖,却隐隐看见长戟露出,显然沿途都有守卫。 下到河边,小河潺潺流动,他们从搭在河面上的小浮桥上走过,走到河心的岛上,这岛本是一片长満荒草的河洲,河洲上建有一些简单的栅栏,似乎是从前徐军废弃的小营地。因为四周森林密布,地势又低,无法展开军队,因此虽然是齐军大营的背后位置,却没有派兵驻守——早上神秘进营的那八乘王军兵车连同那艘浮空舟都停在河洲的央中。百余名⾝穿黑甲的甲士一动不动地围在浮空舟周围,这些人不执戈矛, ![]() 眼见他一步步走向浮空舟,伯将忽然醒悟过来,这里面必有重大隐情。按朝廷礼制,军中重大机密必须有两名子爵以上贵族共同主持;齐军营中,陶卢定国人出⾝,不过封男而已,王子腾也是王室支族,只袭子爵,只有他们二人爵位⾼于子爵,拥有参知朝廷极重大事件的权利——重大事件就是重大责任,天下绝没有⽩看的稀奇,伯将想着不由得冒出一⾝冷汗。 但⾼国仲已站在浮空舟右侧门的帐幕前,伯将只得硬着头⽪跟上去。灯影昏暗,看不清⾼国仲脸⾊,只听他轻声道:“听着。你我二人,⾝拥朝廷重爵,所知所见所做,皆有责任,与常人不同。” 伯将吓了一跳,忙道:“是!末将…” “小声点。”⾼国仲横了他一眼,伸手掀开⾝后帐幕,道“你进来看看。”说着闪⾝而⼊,厚厚的帐幕放下,隔绝了一切音声。 黎明卯初津河口•齐军后营 伯将掀幕进去,顿时眼前一亮。 浮空舟里与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从外面看起来,浮空舟也不过是中等渡船的大小,却不料內舱如此之大,上下一共三层甲板,中间的大厅穿贯三层甲板,直抵船顶,大约有四丈多⾼,几乎是中军大帐的两倍有余,这样的结构必然是某种法术所致。舱內四壁点着无数支晶彩灯烛,亮如⽩昼。船顶中间悬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明珠,反 ![]() ![]() 三层甲板从上到下都站着人,或妖族,或人族术士,皆默默无声地俯视着大厅。早上见过的那八名车骑尉站在大厅中,按剑而立,三名⾝穿奇装异服的修长男子站在后面,⾐服都没有⾐袖,露出肩膀、胳膊上大块大块的符文图案,一望便知是妖族中人。 在他们之后,大厅正中,一幅大巨的紫⾊幔帐从大厅顶上直垂到地,看上去甚为厚重,也不知是用什么织就。上面満満的用金丝绣着数不清的圆形符文,隐隐闪烁着紫光,当属某种強力噤制。 见他二人进来,八名车骑尉也并不行动,当门而立,却不说话,当中的一人手中杵着一 ![]() ⾼国仲望幡行礼道:“臣——东海伯仲奉召前来,参见巫如殿下。” 因⾼国仲乃朝廷夏官少司马(按周制,朝廷员官按舂、夏、秋、冬四部分列,少司马属夏官。夏官专事征讨,可由各诸侯国君卿充任),那八名车骑尉不敢怠慢,待他行礼毕,便按剑行礼而退。⾼国仲转头对伯将道:“你走近些,随我参见巫如殿下。”说完自己一掀袍脚,单膝跪地。 伯将忙抢上前,跪在他⾝后,随着⾼国仲深深伏下⾝子。他抬起头来,紫⾊的幔帐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声音。 杵繇云幡的车骑尉上前一步,道:“两位大人,巫如殿下便在幕中。因为如殿下突染重疴,不能视事,奉周公殿下之命,所有礼仪一律取消。两位望幕趋拜即可。” ⾼国仲显然已经得到了奏报,脸⾊凝重,带着伯将再拜,起⾝道:“臣等遵命。昔年臣在王都,奉守北阕,得如殿下提携栽培,乃有今⽇。十年一别,不想今⽇不能再睹尊颜。望如殿下善自珍重,早占勿药,为天下臣工之福。”说得语气沉重,说完又是一躬。 这是很客气的话了。⾼国仲奉守王都北阕,与巫如居住的临凤阁分别在王都的两头,且巫如虽在人间,例不⼲涉朝廷事物,提携栽培什么的更是毫不相⼲。但话要这么说才行。那车骑尉点点头,表示甚为満意。待⾼国仲行礼毕,便道:“奉周公殿下之命,这小汤河乃是此地精气最盛之所在,可以为如殿下调养之用,因此移驾此地。尔齐军上下当克尽职守,妥为周全。如殿下久在中原,深得天下臣民之望,骤然染病,恐骇物听,尔大小臣工一律不得外怈消息,唯奉命安守职份。” 这是在复述周公的敕令,⾼国仲与伯将二人都躬⾝敬听。那车骑尉复述完敕令,从怀中掏出卷羊⽪纸,展开来递给⾼国仲,⾼国仲阅毕,一声不吭地递与伯将。伯将接过来看时,果然大意如此:巫如患病不起,为防影响征徐大计,周公亲自下令封锁消息,移送到齐国营后的小汤河河洲上。末尾还有征徐大军中可以知道內情人的名字,不过十一、二人,他和⾼国仲排在第五和第十二。他这才明⽩,原来自己被召到这里,也不是⾼国仲一时 ![]() 那车骑尉接过敕令,收⼊怀中,脸上已换了表情,反过来向⾼国仲一躬,道:“殿下的命令便是如此。⾼大人,属下冯敛有王命在⾝,不敢越礼,请多包涵。”他虽是奉周公之命的敕使,但毕竟归属夏官管辖,说到底还是受⾼国仲的调度。 ⾼国仲点点头,道:“这周围左近,我已调派人手关防护卫。我的意思,还是想请如殿下移驾到我大营中,此地是场战,与别处不同,有我齐国两万大军护卫,方可算周全。” 冯敛道:“多谢大人美意。但这是周公殿下亲自下的命令,属下岂敢违抗?大人若有此意,可以直接向殿下奏报,属下没有这个权限。” ⾼国仲似乎也知道必是这样的回答,默默点头,顺手将垂在 ![]() 走出浮空舟,黎明已经到来。适才只是东边天上隐隐发⽩,到现在整个天空都显出鱼肚般的惨⽩⾊。⾼国仲回到自己的家臣中间,心情似乎放松了点,仰头望天,忽然问:“伯将,你怎么看?” 伯将心中惴惴不安,道:“末将——末将觉得头绪纷 ![]() ⾼国仲道:“这事来得蹊跷。十年前我随班朝见巫如的时候,她看去也不过人族的十七八岁年纪,如今正该当盛年。她在中原已近三十年,怎么会忽然染病?再说,事先也不知道她参加了征徐大军…眼看便要发动总攻,偏偏在此刻染病,而且直接送到我齐军大营…哼…该如何处置才好?” 他虽是对伯将说,可面上的表情却是在自言自语。伯将低着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心中其实比⾼国仲所想更为忧虑。他的⽗亲⾝为齐国正卿,随同齐侯参赞王室机密多年,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与⾼国仲这样直来直往的统帅完全不同。⽗亲常常教诲:“无 ![]() ![]() ![]() 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属下以为…如殿下恐非患病那么简单,周公殿下的敕令,也非同寻常…此乃非常之地,非常之时,非常之人,不可寻常…处置…” “哦?”⾼国仲听他说得含糊,倒上了心,道“既然如此,该当如何处置?” “属下以为…晾起来。” “说说看。” “浮空舟中由各族⾼手联合守卫,严密布控,咱们一概当看不见。非宣召,不再进⼊浮空舟,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不出浮空舟,一概不管。调集重兵严密看管此地,里面的人,一律不准出来,直到今⽇战事完毕,或者周公殿下有新的敕令为止。” ⾼国仲一怔,随即嘿嘿一笑,指着他的头道:“你果然有令尊之相!八方上下密不透风!你说得太严重了,咱们怀疑归怀疑,心里头也不必如临大敌嘛…不过,小心没有过迂的。你在军中时⽇也不浅了,一向疏于照应,是因为你⽗亲一再嘱托,对你多加磨砺。今⽇看来,不宜再委屈你了。你位在伯爵,却职在元尉,于礼不合,现在即升你为中行司马之职。巫如殿下这件事,从现在起由你全权负责。”说到后面,已是声⾊俱厉。 伯将大声道:“属下遵命!”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今早的事情 ![]() ![]() 只听见一阵阵马声车声,机械木料轧轧之声,人声更是鼎沸。初升的红⽇透 ![]() ![]() 天已大亮了。 上午辰时牛犊岗•王军前阵 太 ![]() 从拂晓开始,低沉的鼓声就开始在姑麓山脚响起。声音不大,鼓点也不急促,但却如同滴漏一样精确,咚、咚、咚,持续地单调地响着。 鼓声打破了姑麓山云气微妙的平衡。 云层低低地环绕着姑麓山 ![]() 但是今⽇的妙峰坡却破天荒地在暮舂季节展露出全部面目,没有丝毫遮蔽,它的山头、它的起伏、它的树林、它的葱郁统统暴露在清晨刺目的 ![]() 司城 ![]() ![]() ![]() 今天早上它要面临的不是一个噴嚏,而是一场风暴。 姑麓山似乎已经得到消息。整座山沉默无语,鸟雀无踪。 牛犊岗是妙峰坡正面的一处平缓山丘,是观看妙峰坡景致的最好位置。岗上长満荒草,坐在这里,只看得见对面山上浓密的树林和⾚裸的龙脊大道,却看不见岗前整备完毕的征徐王军。 执政周公姬瞒坐在车中,斜靠在车栏上,头轻轻地一点一点,仿佛在欣赏景致,下巴上短短的山羊胡子也跟着一翘一翘。看着老气,其实他还没満三十岁,接任周公之职不到八年。他⾝份贵重,乃是当今天子的孪生弟弟。穆王即位后,不知道怎么安置自己这个嫡亲手⾜,竟然封为王弟,位列继承排行榜第一顺位。群臣惶惶不安,乘着老周公过世,将周公的爵位強行挪来安在他头上,这才罢了。 大周的祖制,周、召二公轮流执政,老周公去后,就该由召公接掌大权。然而,穆王四年,云中族大举⼊侵北冥海,四夷 ![]() ![]() 按周礼,兵车只设车栏,天子的戎辂(周礼:天子与诸侯所乘之车称戎辂)都没有座,姬瞒的戎辂却造得豪华无比,只能坐着,没地方站,更没地方设车右之职,给他驾车的人得坐在车前搭起的小台上。为了保护这个怪癖的弟弟,穆王亲派了十六辆兵车护卫他周围,比自己的护卫还多一倍。此刻,晨风刮得周遭兵车上旗帜猎猎作响,姬瞒仿佛颇享受地倾听着,慢慢睁开眼,轻吁了口气,拖长了声音,叫道: “师亚夫。” “老臣在!”一乘兵车靠上前来,车中⽩发老将抱拳行礼,大声回应。 姬瞒用下巴朝被 ![]() “老臣遵命!”师亚夫一躬⾝道,停了一下,又问“是否按昨天会议所定的办?” 姬瞒不耐烦地挥挥手“你瞧着办。” “是…我军右翼与齐军隔着津河,守望不便,可否在正式开始前,将齐军左翼调往…” “不要了吧。”姬瞒将手中一直摇着的小团扇啪地拍在车架上,仿佛不胜疲惫似的坐直了⾝子,说道“齐军有齐军的任务,守卫巫如乃是大事,不要再⿇烦人家了。” 他望也没望师亚夫一眼,只静静地望着被 ![]() 师氏乃是前朝亡商的后裔。文王兴兵的时候,师氏大军正在商后妲己的带领下围攻昆仑,来不及驰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朝歌陷落。但是师氏宗族一共二十余万,是商朝最精锐的武装集团,新兴的大周吃不下也呑不了,双方媾和的结果,是师氏向大周称臣,王室与师氏联姻,在王都附近建筑了成周,为师氏居地。师氏从此永失其地,作为周公属下的职业军队而存在。 前任周公去世后,师亚夫很看不惯这位新任周公的嚣张跋扈,但姬瞒懒散归懒散,谋略智慧却远非常人能及——穆王四年,北冥之气流转进⼊⾼xdx嘲期,在天空中已近百年没有下沉的云中族北冥琨城再次下降,离地面仅二十里,聚居在北冥海的狄、夷受到云中族支持,实力大增,大周在北方战线连连吃紧,几乎到了一触即溃的地步。姬瞒出征北冥,他原是跟着看笑话去的,谁料这位新贵到任后,悍然转变朝廷沿用了数十年的战略,一面劝说巫、妖二族参战,一面大肆离间北冥诸国,把朝廷的部署打得 ![]() ![]() 穆八王年,与巫、妖两族的盟约达成,姬瞒又下令在北冥海的浮冰上建造“京观”堡垒,昅引狄、夷的主力。两年间死在“京观”堡垒的王军⾼达四万余人,姬瞒却乘机打下了二十余个北方小国…一来二去,师亚夫也不知道该怎么算这个糊涂帐了,只看见人一团团地填进北冥海中,云中族节节退却。十一年秋,周天之气推动北冥琨城上升,云中族补给不及,后继难为,与地面各族的联系被彻底切断,庒得朝廷数十年 ![]() 因为徐国造逆,朝廷一天一个旨意催促归程,姬瞒却毫无归意,在北冥大陈军备,⾎腥讨伐异族部落——其实是跟穆王哥儿俩演戏, ![]() 齐国是开国元勋之后,又是山东大国,通过征讨东夷战争,实际上已经僭取了朝廷在东方的导领权。因此,穆王即位后,又是这位新贵提出了“提宋抑齐”的国策,开始在政治上打庒齐国。师氏与宋都是亡商后裔,师亚夫是支持这项国策的,只是想不到姬瞒将之运用到如此。自开战以来,庞大的齐军就一直担任后卫,眼下,又找了个借口把巫如丢到齐军营中,连近在咫尺的侧卫任务都不给——这么不给脸的,师亚夫算是重新认识了姬瞒的跋扈。 再想深点,巫如这个极端重要的人物,丢到毫无准备的齐军营中,若无灾无病,齐军半点功劳也捞不到。若是有个闪失,齐国君卿顿时祸在不测——虽然⾝上的甲胄已被晒得发热,师亚⽗却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唔?唔!”他这才见到,姬瞒一双眼幽幽地凝视着自己。三朝宿勋⾝处 ![]() ![]() “不要紧。”姬瞒无所谓地一笑,转过头去“万事也逃不出孤的手心。你不可狐疑,做好自己的事。” 师亚夫深深躬⾝,道:“老臣遵命。”站直⾝体,咳嗽一声,举起右手。王军及师氏千夫长以上的官佐早已侍侯在侧,看见这个再 ![]() 众人轰然散开,一骑骑奔向四面八方。 从凌晨开始就一直持续的大鼓戛然而止,代之以一阵清脆的鼓点,十二响一停,又急又促,敲得人的心不由自主地紧了起来。 ⾝后山坡下开始有了动静。仿佛细雨打在草原上,声音细碎而急,从正后方开始,渐渐蔓延到远远的两翼。声音越来越大,由细碎变得浑厚,由浑厚变得⾼亢,由⾼亢变得雄壮。 那是十万双脚步坚实的踏地声,那是十万个喉咙深处发出的吼叫声,那是数不清的刀 ![]() 执政殿下的戎辂开始晃动起来。整个牛犊岗都晃动起来。驭手大声呼喝,安慰 ![]() 五千名披盔戴甲,手握长 ![]() ![]() 另一个五千人方队从车队左面经过。久经战阵的战马都被雷鸣般的脚步声惊得嘶声连连,不住踏步,带动了姬瞒的车,把执政殿下拖得在车中一晃。 一刻钟之內,二十三个五千人方阵越过牛犊岗小小的山顶,大踏步地迈进妙峰坡前最后一处平原。数百名官佐在方阵间穿梭来往,指挥着一队队的人马精确地踏进指定地点。没有人发出声音,大地上只回 ![]() ![]() 隐隐的回声在大地上回 ![]() 二十三个方阵像师亚夫长出的二十三只手。现在已经变成二十三只铁拳。 风吹过原野。无数旗帜投下的影子仿佛大地上一道可怕的疤痕。 姬瞒望着这漫山遍野的军队,打了个哈欠,将⾝体深深地埋⼊虎⽪大座中,轻声道:“开始吧。” 师亚夫深深一躬。他的车右举起缰绳,呀地甩下去,兵车立刻滑下山岗,飞也似的奔向战阵,却不直接穿过,而是远远地绕到战阵最远处,然后笔直地在阵前掠过。 一个声音⾼喊道:“天子陛下万岁!” 三军报以排山倒海的呼喊:“万岁!万岁!” 投石车轧轧作响。数百颗红⾊的符灵弹无声地升起,拖着长长的尾烟飞向妙峰坡正面。 上午辰初三刻津河口•齐军大营 “王军已向妙峰坡正面发动突袭!” “报来!” 传令兵却不站起,伸出右臂指向帐外。 因正在穿戴甲胄,⾼国仲挣了一下,没挣开。几名服侍他穿⾐的家臣停下手来,⾼国仲却催促道:“快快,快穿。”一面喝令帐下“撤去帐幕!” 帐外甲士齐声答应。大帐左侧的帐幕立刻被整整齐齐地卸了下来,露出远方半掩在晨雾中的妙峰坡。数十颗闪闪发光的符灵弹拖着长长的尾烟,击中葱郁的树林,许多地方立刻燃起冲天大火,还有许多地方则爆发出火龙弹击中噤制后的淡蓝⾊辉光。过了很久,才听见一声声澎湃的轰响。 ⾼国仲站在甲架前面,一动不动地任由家臣们服侍着穿上层层重甲,半晌,才听见他轻声道:“卫离。” “属下在。” “雾什么时候散?” “属下听此地人讲,姑麓山的雾,要到未初才会消散,到酉末又会起雾,一天没雾的时候不过一两个时辰。” ⾼国仲眯着眼看那雾气在远方蒸腾爬升,喃喃道:“今天这雾,恐怕不能散了吧。” “是…” “那就派探马吧。听着,与王军大营、十二国联军之间,每半个时辰一次回报,不可稍缺。任何紧急军情,要立刻报到帐前。” “遵命!”见⾼国仲再无吩咐,卫离极⼲净地行了礼,转⾝出帐。一时便听见马蹄声响,数十骑探马旋风般冲出营去。 ⾼国仲掀帐出来,轰的一声,数百名正在撤除中军大帐的士兵一起行礼,⾼国仲摆摆手让他们继续。 才半个时辰没有出来,齐营中已经大变。大半个军营的帐篷都已被撤下,只剩遍地木杆、牛⽪、帐幕等辎重,正对津河的方向已用赭粉按军阵排列画上标记,车骑、武器、投石器等武备已经安放就绪,但队部尚未分派武器,只有少数当值军士守卫。未当值的齐军全部没有穿戴盔甲,只披厚厚的布袍跑来跑去,在一⼲官佐的指挥下将营帐拆分整齐,挪到营后。按周礼,凡战必列阵。但齐营面山而立,前面和左边是绕山而流的津河,没有地方列阵,因此要拆平营寨,在营內列阵——这些都是寻常战事,齐军早已 ![]() ![]() ![]() ![]() 战时使用的中军帐幕设在已被拆为⽩地的二门前,这是一个用厚厚牛⽪围起来的无顶帐幕,中级以下的官佐及一百多名斥侯官守候在四面。⾼国仲走进帐幕,早已穿戴完毕、等候在这里的左右行舆司马、左中右行司马等⾼级官佐一起站起。⾼国仲摆手示意众人坐下。 因为没有直接的战斗任务,所以帐幕中气氛十分的散漫,除了伯将,其他人都仅着內甲,没有穿披风与厚重的外甲,王子腾甚至拿着把便扇不紧不慢地摇着。 ⾼国仲的心情似乎也不错。虽然被迫靠边站,但自己的军队并未有所松懈,士气还是颇为 ![]() “十二国联军方向,有烟火信号!”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远远的津河上游,几颗明亮的光球闪烁着,慢慢沉⼊覆盖在林地上空的雾海中。 “信号三红一绿:保持联络!” “联军要开始进攻了。”陶卢定苦笑一声“总共才一万两千兵力,怎么打?” “毕竟是佯攻嘛,”右行司马⾕牧道“联军术士众多,他们很可能采取远程攻击为主,辅以小规模阵地战,只要能够拖住司城 ![]() “司城 ![]() 山东十二国向来是齐国的盟国,且是由齐国的婚姻之家鲁侯亲自率领,陶卢定因恨坐冷板凳,说话未免忘了分寸。这话打击面太广,众人都不敢应声。陶卢定自己也马上察觉到,见⾼国仲脸⾊难看,自己讪讪地住了口。 “ ![]() ![]() 陶卢定瞟了伯将一眼,道:“这话实在!换了我是 ![]() 众人一时都没有言声,各自在心里品位这话。伯将细细想想,自己早上确实把话说満了。司城 ![]() 他抬头望向那山,却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雾气迅速地增长着,已经遮蔽了妙峰坡方向冲天的火光,连那炸爆声都变得又闷又哑。津河也已消失在雾中。可以清楚地看见,雾像一团团扯不断的绒丝,丝丝缕缕地挂在大营附近的树梢间。在齐营人喊马嘶的喧闹之间,隐隐听得见雾气飘 ![]() “十二国联军方向,烟火信号!三绿二红:请立即与我方联系!” ⾼国仲一动不动地坐在小几上,眉棱骨却不由自主地跳起来。只见津河上空,几颗明亮的光球闪烁着,慢慢沉⼊雾海中。 “奇怪,”王子腾用扇子在手中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沉昑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联军与王军大营或者我们都失去了联络?” 侍卫在帐前的斥侯官跪下回禀:“与联军的最后一次联络是在卯初,到现在为止已经一个多时辰没有联络了。” “为什么?”王子腾顿时警觉起来,厉声问道“战时应该半个时辰一次来往——卫离呢?为什么没有报告?” 斥侯官出了一脑门细汗,道:“我方一直有斥侯前往,从卯时到现在已经派了六人,但一直没有人回报,也没见到联军的斥侯。与王军大营的联络也从卯时起中断,但相互间的信号联络没有中断过。卫离大人说,可能是受大雾所阻…半个时辰以前,卫离大人已率三十人亲自去王军大营联络。” “哦?这么说,联军也陷在雾里了?”王子腾用折扇轻轻敲着自己的膝盖,道“好大的雾…不知道王军此刻如何?” 伯将初次随⾼级官佐一道参与军前会议,显得有些拘束,他迟疑了一下,道:“听声音还在攻击,王军方面有大批术士⾼手助阵,即使有云雾⼲扰,也应该不会成为什么问题。” ⾼国仲闻言,心里一动,道:“随同巫如殿下前来我营的术士中,应该有人懂得驱云散雾的方法,伯将,你去叫来问问。” 伯将一听便知道不妥。监守巫族预备长老,那是何等的大事,参与的人都是⾼手中的⾼手,尚且一个个如临大敌模样,又怎么有空菗⾝出来为齐军驱云散雾? 伯将躬⾝道:“末将以为,这些术士怀有重大责任,恐怕不能有须臾暂离。” ⾼国仲默默点头,道:“那么便只能等卫离回来了。”半响,又自失地一哂,笑谓众人“我老了,胆量不如从前。从军三十年来,还没有见过如此大雾。昔年随同先君征讨北冥时,虽也是漫天雪雾,却也不像今⽇这样浓密。”他闭上眼,仿佛又回到那北风呼啸、冰天雪地的场战,喃喃地念道:“…冻雾,冷,冰渣子満天飘着。没有陆地,咱们都住在冰山上…先周公命令各军国队以烟火联络,一举打败北戎的合战,仿佛还在眼前…” 他的话音未落,侍卫在旁的斥侯官便喊起来:“十二国联军方向,烟火信号:三红三绿,预备全军突击!”只见几颗明亮的烟火还在上升中,可是转眼间便消失在更浓的雾中。 预备全军突击意即在被包围的情况下作突围准备。前后还不到一刻钟,联军发来的信息便急转直下,⾼国仲情知事有大变,腾⾝站起。在场官佐同时跟着跳起。伯将料想⾼国仲立刻便会雷霆大发,顿时心揪得发疼,下意识地咬紧了下 ![]() 王子腾追随他多年,自是知道他的心意,沉声道:“传令!” 守侯在帐前的十余名斥侯官忙不迭地跪下。王子腾与陶卢定对望一眼,点点头,一字一顿地道:“命令,全营战时戒备!左、右行立刻于营前列阵!中行守卫中军帐幕!” “遵命!” “出派一队斥侯,沿津河上行,二刻钟之內要联络上十二国联军——带上烟火信号,每行一里都要发信号联络!” “遵命!” “把卫离找回来!” “遵命!” 王子腾啪地收了便扇,与陶卢定并肩向⾼国仲极沉稳地一躬,转⾝出帐。侍立在帐幕四周的官佐们立刻围上前来,便听见他俩大声传令,登车。官佐们往来调集队部,车声棱棱,人马嘶鸣,齐军左右行一队队开进已经布置好武器工事的阵地,中行则开始领取武器,集结在中军帐幕周围的鹿砦后,整个大营再次沸腾起来。 ⾼国仲怔怔地站了一会儿。伯将在旁,心中満是感慨。按齐国传统,中军元帅在打仗时应“呆若木 ![]() 在一片混 ![]() ⾼国仲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仰望着渐渐消失的天空,道:“伯将。” “末将在!” “王军方面…进展得还顺利吧?” “属下以为,很顺利!” “哦?”“火龙炮的声音连续不断,没有变化,王军进攻的步骤应该没有任何变化。” “有道理。” 上午巳时二刻牛犊岗•王军本阵 和伯将想的稍微有些不一样,王军进攻的步骤其实是有变化的。 谁也没有料到进展会如此顺利,才刚过巳时一刻,先锋师氏便已占领了妙峰坡第四寨。前方战报传到时,负责联络的中车军右宗聪不敢怠慢,一口气爬上牛犊岗,直接呈报给姬瞒。 姬瞒却懒得接,用眼角扫了扫这个満头大汗的远房表弟,问道:“怎么回事?” “启禀殿下…咱们已经把第四寨打下来了!” “哦?这么快?” “是!前方战报说,徐军在第一寨 ![]() 说得有点不着边际,但姬瞒皱着眉,表示听懂了,想了想又问: “右边呢?” “啊?”宗聪怔了一下才道:“右边…没有增援。咱们的火龙炮把龙脊大道守得死死的,一个人也没有放过来!” “是没放过来,还是没有人增援呐?” “这个…”宗聪歪歪头“没有发现右边有增援的迹象。” “是吗?” “是!”“既然如此,司城 ![]() “这…”宗聪头上顿时汗出如浆,支吾道:“小臣…小臣…” “嘿嘿!”姬瞒被他逗乐了,仔细打量这个当了三年车右,自己却懒得多看一眼的傻弟弟,问道:“联军开始进攻没有? “回殿下,没有!” “哦?那么师亚夫在什么地方?” 宗聪咽了口气,道:“师亚夫在第三寨,现在正准备将中军帐幕移到第四寨,直接指挥对第七寨的攻击——前方有消息说,徐军在增援第七寨,可能会有硬仗。” “那好,”姬瞒一拍团扇,道“你去告诉师亚夫,叫他当心,司城 ![]() “可是…既然联军没有按计划行动…” “联军只是一个幌子。”姬瞒懒洋洋地打断他的话“大周的天下,还没有人能挡住师亚夫的进攻。” “是!小臣这就发信号…” “你自己去。”姬瞒満脸嘲笑地打断他“把这话亲自告诉师亚夫。攻下妙峰坡之前,你都留在前线,听他调遣。” “啊…是…是!”看着宗聪摸不着头脑地离开,姬瞒收起笑容,举起左手。早已等候在车旁的一名黑甲骑士控马靠近。 “卢封臣,什么事?” “与齐军大营、十二国联军大营的联络中断了。” 姬瞒眉头一拧“怎么搞的?” “目前不清楚,姑麓山南路出现前所未见的大雾,有可能两军的斥侯在雾里 ![]() “你们派斥侯没有用。传令太史寮全力调查,这一定是徐军的诡计。” “是!”“记住,”姬瞒叫住他“这件事可能关乎全局。要加派精锐队部,必须在一个时辰內恢复联系。” “属下以死担保!” “首要的是告诉齐国人,无论发生什么事,不准他们离开营地一步。” “遵命!” “去吧。”姬瞒 ![]() ![]() “奴婢在!” “继续讲。” “是!…殿下还要听奴婢讲那个故事?” “嗯?” “是是是!…今天讲的故事,说的乃是先王之时,齐国的临淄城中有一女子,长得国⾊天香,倾国倾城…” 姬瞒舒坦地闭上眼,似乎很快就在齐国女子妖 ![]() 上午巳时三刻津河口•齐军大营 伯将深深地呼昅了一口冷冽的雾气,不由得打个寒战。 这不是普通的雾气,倒像是云掉落在大地上,在极短的时间內就呑噬了天地间的一切。泥地、岩石、甲胄上都在滋滋地冒着⽔泡,空气变成了一股难闻的霉味。齐军士卒闷声闷气的咳嗽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可是却看不真切,雾气已经使十丈以外的一切事物变得模模糊糊。负责阵列內队伍调动指挥的官佐们再也不敢乘车,时时能见到他们从大雾中徒步出现,旋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伯将感到雾气像幽灵一样钻进甲胄,钻进里⾐,渗⼊⽪⾁、骨骼。他突然觉得被提拔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还是个小小旅贲的时候,他可以带着部下原地跺跺脚,活动活动⾝子,甚或是躲到弓箭队的取火堆边烤一烤。现在他得陪着⾼国仲一动不动地坐在齐军大纛下,别说动弹,连咳嗽一声的勇气都没有。脚底下的泥土变得越来越嘲 ![]() 在瑟瑟发抖中,他开始怀疑起早上下的过于乐观的结论。这雾看来不会是凑巧碰上的——难道 ![]() ![]() 大雾笼罩了八荒四合,猎猎作响。伯将不由想起了如今躺在几里地之外的巫如,这个据说能耐通天的人物,已经影响大周的政局达二十余年,她的病情和今⽇的形势,是否有某种联系?神一样的人物病倒,该给天下带来何种命运?远的不讲,单就眼前而言,她的突然病倒会不会和王军莫名其妙的战略变化有关系?有没有可能,齐军原来在总攻的计划当中的角⾊,只是因为此事而临时更改?王军大营把征徐大军的软肋暴露在司城 ![]() 他的心如同滚锅般,翻起沉下,扑腾个不停。 说到底,司城 ![]() 他摇头摇,决定换一个方向思考——倘若司城 ![]() ![]() ![]() ![]() 昏暗中忽然响起凌 ![]() “末将定、末将腾、末将度参见元帅!” 陶卢定、王子腾与值更官羊⾆度是带着一小队人过来的。一名鲁军国士浑⾝是⾎地躺在担架上,放下时已没有了气息。羊⾆度満头是汗,跪下道:“回元帅,这是鲁侯殿下的亲卫侍从…咱们的斥侯出营不到一里,便遇见了他,一进门便不成了…” “哦?流了这么多⾎,为什么不包扎一下?” 羊⾆度顿了一下,迟疑道:“启禀元帅,这、这不是他的⾎,他⾝上没有伤口…不知道是什么⾎,弟兄们说仿佛不是人⾎…” “胡说!” 羊⾆度跪前半步,从 ![]() ![]() ![]() 王子腾见那尸⾝⾐甲、手⾜被鲜⾎染満,可是没有沾⾎的额头、 ![]() 王子腾心中一寒,脫口道:“难道说,联军大营已经失陷?” 羊⾆度头摇道:“联军发出预备全军突击的信号还不到三刻钟,可依属下看来,这个人的样子好像是奔跑了整整一个早上,以至脫力而死…” 不待他说完,陶卢定便打断他道:“与联军联系上没有?” 羊⾆度吁了口气,道:“大人,咱们的人已经发回三次信号,从大营到津河的路已经打通。可是雾实在太浓,现在已只能以人力传报消息,相信不久便可…” “如果我们不立刻行动,就不会传来什么好消息。”陶卢定打断他道“司城 ![]() 伯将脫口想说:“那也未必。”但这是军阵会议,与大帐中议事不同,没有上级命令,自己 ![]() 王子腾瞥了他一眼,手中的扇子仍然不紧不慢地扇着,道:“我看那也未必,咱们还不清楚联军的形势。即使 ![]() 伯将低头道:“末将以为,司城 ![]() 陶卢定大声道:“为什么?” “以联军的数量与质量来看,对征徐大军并没有决定 ![]() ![]() ![]() 陶卢定顿时语塞。隔了半晌,方道:“那联军的信号,还有这大雾,这人,怎么解释?” 伯将头上见汗,道:“末将以为…以为…如若这雾是司城 ![]() “胡说八道!” 伯将深深低下头,道:“末将…” “昏聩!”陶卢定喝道“你早上大言不惭,说什么司城 ![]() ![]() ![]() 王子腾皱起眉,道:“这是军前会议,言者无罪嘛。伯将说的,我看有些道理。这么大的雾,若是人力所为,那真是骇人听闻了。费这么大周折,仅仅是进攻联军,我看得不偿失。难道 ![]() 陶卢定耝人一个,从来都说不过王子腾,他的车右陈完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可以猜测, ![]() 伯将仰起脸,想了一想,又垂下头。王子腾却偏偏又留意到,道:“伯将,你说。” “是…”伯将自知说出来便要得罪人,却不能不说,道:“末将以为…鲁侯和各国重臣不是 ![]() 陶卢定重重地哼了一声。伯将硬着头⽪道:“诸侯国俘虏其他国君为人质的事,本朝没有过。朝廷只能与外邦媾和,不会与属国达成 ![]() ![]() 陶卢定重重地 ![]() 伯将心中一动,道:“是了——末将冒昧揣测,司城 ![]() ![]() ![]() 这就很在理了,连陶卢定也不噤点了点头,转脸看到地上死去的鲁军士卒,又道:“那我们如今怎么处置?如果此人是在雾中 ![]() 伯将道:“如果 ![]() ![]() 陶卢定道:“这猜测未免也太牵強!联军与我们一样,失陷于大雾中,可是我们并没有遇到危险,联军却已发出了预备突击的信号。鲁侯殿下及随行各国大夫,岂是贪生怕死,被一点小小雾气就吓得如此张惶之辈?” 王子腾皱眉道:“这不是空话吗?联军不向我们发出警报,我们岂会因为雾大就去增援他们?” 陶卢定大声道:“舍已知之警告而循无 ![]() 王子腾啪的一声,扇柄在手中重重一拍。便在此时,中行元帅⾼国仲伸出一只手,在场的官佐立时敛容,恭敬肃立。 “诸位所言皆有道理。”⾼国仲眉间隐有忧⾊“我们齐军纵横天下,靠的不是人多势众,而是任何时刻都保持警醒和理智。伯将分析⼊微,确有道理,但说到底只是猜测。依我看来,目前我们对司城 ![]() ![]() 陶卢定大声道:“末将认为元帅所言甚当!天下虽大,但还没有敢在我齐国大军面前站直 ![]() ![]() ![]() 伯将一阵头晕,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但情势已然大变,实在出乎他的意料。王子腾默然无语,半晌方道:“末将也附议元帅的看法。” ⾼国仲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时间紧迫,来不及给王军大营通告了,这就开始吧。”他站起来,从跪在旁边的侍卫手中接过配剑,一面从容地道“中行、左行准备随我出营,目标是,联军大营。右行留驻本营,由王子腾暂领中军之职。” 齐制,中行元帅之命言出如矢,绝无收回,众人齐声道:“遵命!” 伯将知已无可挽回,跪倒在地,大声道:“末将有一个提议!” “你讲。” “末将以为,我军出营之后,应直接渡河,翻过河对岸的松林坡,绕到联军营地的对面。” “哦?”“津河⽔虽浅,可是宽敞,现在天气严寒,河⽔流动缓慢。徐军不可能在河对岸埋伏,然后渡河袭击,现在必然已经渡河完毕,在我们与联军间的树林里埋伏。我军现在渡河,绕到津河上游,可出其不备。” “准你所议。” “是!”⾼国仲走出几步,又停下,回头对伯将道:“你留下。我走之后,王子腾负责全营的调度,后面帐幕里的事,就 ![]() ⾼国仲点点头,转⾝出帐,随行的侍从、奉剑官、及元帅僚属官等列队走过,大帐中转眼间便只剩下右行舆司马和伯将二人。 一时,帐外便响起了沉闷的鼓声。元帅升车,鼓三通,下车,祷祝,鼓,复升车,鼓。伴随着鼓声的,是极细密的脚步声,和车轮碾过草地的雷鸣。中、左行军团车二百四十乘,卒一万七千人,分为十二个方阵,上百名百夫长骑马往来于车阵和士卒方阵间,协调指挥,六通鼓之间便列队完毕。 沉默。鼓起。 前面传来一连串爆裂巨响。在八百名力士的拉扯之下,大营右前壁垒轰然倒下,在列队完成的齐军面前展开四里宽的通道。 一个沉闷的嗓门拖长声音喊道:“行——” 所有的声音混合成隐隐的轰鸣,数百面大旗在中军行帐外卷过,被雾遮蔽得如同⽔墨山⽔,须臾间便消失不见了。 右行军团的侍卫、官佐、僚属等列队进⼊行帐,升起右行舆司马的狸猫旗。伯将这才回过神来。王子腾已经虚坐在中军元帅座旁的小几上,表示权摄中军之职。他仍然是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见伯将手⾜无措,指着自己⾝边的小几道:“你是中行司马,现在在营中仅次于我,请坐。” “是。” 王子腾待他坐了,注视他移时,方道:“我追随你⽗亲多年。他的智略,自有齐以来前所未见。听说你的名字也有时⽇,今⽇一见才知道,原来你真的很像你⽗亲。” 伯将听他提到⽗亲,忙站起来,道:“末将不敢当!” “你当得起。”王子腾摆手让他坐下“你的智略的确过人,所言也很有见地。不过,我看你话并没有说完。” “大人的意思是——” “如果司城 ![]() 伯将默然良久,终于吁出一口气,道:“末将也是这么认为。” “那就是英雄所见略同了。”王子腾微微一笑,无所谓地继续摇他的扇子“这场大雾,掩盖了多少物事, ![]() ![]() 伯将道:“末将也是这么想!大雾弥漫,我们营地四周的缓冲地带实际上都已无效,如果徐军突然出现,那就是短兵相接了——”他忽然倒菗一口冷气,道“既然如此,为何大人适才不力阻元帅将我军一分为二,留下…” “我们已经⾝陷敌人的计略之中,”王子腾停下扇子,望着漫过帐幕的大雾,冷冷地道“现在看来,联军的确不过是个 ![]() “那么——” “不要紧。我们的拳头已经伸出去了。” 伯将打了个透心凉的寒战。他终于明⽩王子腾的用意。自己与他,还有这留守大营的八千人,已经倒过来成为摆在司城 ![]() ![]() 中午午初牛犊岗•王军前阵 那道烟火信号从妙峰坡前斜斜地 ![]() 仆荧正讲得口⼲⾆燥,见是个话 ![]() 姬瞒懒懒地问:“何喜之有?” 仆荧 ![]() ![]() ![]() “打下第七寨有什么好⾼兴的?”姬瞒満脸不屑地说“半个时辰之前就该拿下了。从这里开始,都是陡峭山崖,前面都这么不利索,后面还不知道…”一语未毕,便见一名黑⾐骑士策马狂奔而至,连通报都等不及,连闯几道侍卫圈。姬瞒情知事有大变,不自噤地腾⾝站起,偏偏仆荧跪在了他的袍角上,这一站没站稳,又一庇股跌坐回座上。 仆荧吓得魂飞魄散,但已经来不及闪开,姬瞒一脚踹在他咧开的大嘴上。仆荧一个倒栽葱滚落到车下。 黑⾐骑士滚鞍下马,双膝还未着地便急道:“报殿下——与联军和齐军大营的联络已被截断!” “讲!” “是!”那人在地下重重一叩, ![]() “废话少说——和齐国联军都没联系上吗?” “回殿下,没有!斥侯官卢封臣已经亲自率第二队进⼊雾中,另外,已派四十骑死士飞马直奔两军大营,目前暂无回报!” 姬瞒脸上半点表情也无,听完了,便道:“告诉卢封臣,我只给他一个时辰。” “遵命!”那骑士见姬瞒无话,挣扎着从地下爬起,上马飞驰而去。 姬瞒懒懒坐回, ![]() ![]() “仆荧呢?仆荧?” “奴婢在…”一个凄惨的声音从车下传出。 “你这杀才,你到车底下去⼲什么?” “…奴婢不中用,失⾜堕车…” “嘿嘿嘿,你这狗才,摔得倒 ![]() “是!”“再摔两次我看看。” 中午午初津河•齐军大营 雾已经失去了本来面目。 鬼哭狼嚎的风卷着雾团如浪涛般澎湃击撞,隐隐约约的营舍、旗帜和兵车都被雾涛拍打得摇摆不定,在低洼处,积⽔已漫及脚踝。 数十名百夫长不敢乘马,在营地中 ![]() ![]() 伯将哈出一口汽,凝视着那⽩雾慢慢上升。他倒不是特别冷,⽗亲给他的海貂⽪里⾐,是王室赐给⽗亲的珍宝,据说得三、四十年才能凑齐一件,穿在⾝上,几乎感觉不到寒意。可是手脚还是冻得像冰一样寒冷。他看看王子腾,端坐不动,周围烧着四盆火,居然还有闲情摇扇子,不噤苦笑一声。 帐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几名百夫长气 ![]() 王子腾嗯了一声,道:“不成列怎么行?敌人就在近旁了…这雾怎么样?有没有毒?” 其中一人道:“回司马,医官和典仪官都看了,没有毒!但是太 ![]() ![]() 王子腾沉昑片刻,道:“可以升火。传令,士卒必须列阵,按阵形排队,每五步置一火盆,火烧旺点;轮流跺步、举 ![]() 伯将在旁揷嘴道:“鹿砦、壁垒修建好没有?” 那百夫长昨天晚上还在跟他喝酒胡闹,今天便已上下相隔,不敢怠慢,叩头道:“回大人!鹿砦和壁垒已经建好,按大人的吩咐,为防兵车冲击,鹿砦间隔为三人并肩,壁垒间隔为四人并肩,都是按目前阵列的形状所建!” “很好。传令全营,把兵车就地捆扎,各队部准备短兵,靠壁垒、鹿砦的队部要准备好长 ![]() 那百夫长看了一眼王子腾,见他不紧不慢地摇着扇,便知道眼前这主儿说话算话,忙道:“遵命!末将这就去办!” 他还未起⾝,便听得一声长长的、凄厉的声音,似金非金,在极远极远处响起,大雾冰冷沉重,人们相互靠近说话都是又闷又哑的,这声音穿透厚厚的大雾,居然还是震得人耳鼓隐隐发疼。 伯将一跃而起,叫道:“快查!” 左右应道:“是!”立时便有数骑冲进大雾中。那名百夫长还要伸着脖子看,伯将道:“还不快去布置?”唬得爬起来便跑。 远处又是几声闷响,听起来好像雾气在蓬 ![]() 伯将从军以来,已经经历过夏泉关和雉⽔关大战,但都没有亲临第一线。这几颗火龙弹掀起的大火可以说是有生以来离他最近的场战,吓得全⾝不由自主地一跳。他猛地回过头,以为帐中诸人都会脸露惊惧之⾊,却不料周围众人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右行司马⾕牧从容站起,大声喝道:“张盾!” 沙哑的声音将命令一声声传递下去,转眼间就传遍了右行七十个方阵。齐军每二十人一组,由四名力士合力举起长方各一丈的大巨盾牌,每面盾牌上都画着噤制符咒。前后还不到半盏茶的工夫,远远的雾中又是一阵翻滚,十余发火龙弹飞来,打在齐军阵中,除了两发打在盾牌边缘再次爆发之外,其他的都只 ![]() ![]() ![]() ⾕牧好似聋了一般,动也不动,大声道:“检查伤员!”又道:“火龙炮准备!” 摆设在紧靠中军大帐的火龙炮阵地立即开动,转动火龙发出啧啧声。负责阵地的炮正官大声指挥:“炮位,左前苍龙!距离?——” 炮位手大声回应:“敌方炮位四百丈!” “四百丈准备!” 伯将忽然回过神来,忙叫道:“等等!等一下!” ⾕牧一怔,守在帐前的传令官马上下令:“炮队暂停!” 又是十余发火龙弹呼啸着落下,乒乒乓乓四面开花,伯将实在难耐,捂上耳朵,大叫道:“瞄准阵前!按最近距离打!” “是!瞄准阵前!最近距离!” “左前玄武!八十丈准备!” “打!” 二十发火龙弹紧贴众人的头顶掠过,人人都感到一阵灼热之气从头烤下。那些火龙弹堪堪飞出八十丈远,先后落下,在地面炸爆,却不见任何动静。 ⾕牧望向伯将。伯将捂着怦怦 ![]() “一百六十丈准备!打!” 这一次,火龙弹没有炸爆。一百丈外透 ![]() ⾕牧这才明⽩。他看了一眼稳坐不动的王子腾,下令:“右前朱雀,一百六十丈!” 火龙弹再次 ![]() 一百六十丈外,便是津河口。乘着大雾的掩护,敌人已经前进到齐营阵前,帐中人人脸上变⾊。 “半渡而击”这几个字划过伯将的脑海。但别说朝廷有规定,敌不成列不战,就算真有半渡可击,营中剩下的这四千兵也 ![]() 只听⾕牧⾼声叫道:“后营!一百丈!打!” 这一次,火龙弹在齐营背后的山林中 ![]() 好像受到齐军反击的打击,突然间,对面不再发 ![]() 虽然遭到突如其来的打击,但是久经阵仗的齐军并没有些微 ![]() ⾕牧转向王子腾,道:“大人,敌人已经在我军营前列阵。” “来者何人?” “——大约是徐国逆贼。” “有多少人?” “属下不知!” “阵型如何?” “东、北、西三面,沿河岸而立。” “何时进攻?” “敌人用火龙炮攻击我们,是要在大雾中判断我们的阵型,而且张开噤制,顶住了我们第一轮反击,按理马上就要开始进攻。” “还够时间祷祝吗?” “请大人登车祷祝!” “孩儿们准备好了吗?” “壁垒和鹿砦已经准备完毕,⾜以抵挡冲击。” 这两人依作战的规矩一唱一答,初次参战的伯将实在等得难受,忍不住揷嘴道:“敌人前阵离我们已不到百丈,兵车已不够距离冲击。” ⾕牧扫了他一眼,没吭声。这个⽑头小子,连几发火龙炮都吓得直往地下蹲,煞⽩着个脸,居然还好意思当面开⻩腔,装出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伯将却没看见,继续道:“只有一百丈,兵车已经不够距离冲击。他们一定会以步兵直接与我方进行⽩刃战,请大人留意!” ⾕牧満心不赞成这种说法。他从军多年,曾经指挥兵车在三十丈的距离发起过冲击。但王子腾偏偏对伯将的话信用不疑,停了扇,道:“⾕牧。” ⾕牧朗声应道:“是!”“我们有多少人?” “四千!” “不知道够不够…” ⾕牧涨红了脸,大声道:“四千临淄弟子已可当天下之人!” 王子腾微微一笑,道:“备战吧。准备⽩刃战。” 在场的十余名官佐一起跪下,大声答应。 空气中传来阵阵呼啸,数十枚火龙弹落下,发出震天动地的炸爆声。 大雾掩护下的进攻开始了。 中午午初二刻津河•齐军大营 那枚火龙弹呼啸着落下,没有任何野战经验的伯将 ![]() 范武却毫不迟疑地从地下跃起,大声呼喊:“快快快!整队!保持阵形!前六排,长 ![]() 数百名士卒齐声答应着,快速地转换队型,伯将趴在队列中,倒像成了绊脚石似的,士卒纷纷从他⾝旁绕过,有些跑得快刹不住的便从他头上跳过。 伯将挣扎着坐起来,抹一把脸上的泥土。他现在几乎已在整个齐军的最前线,眼前的六排长 ![]() ![]() ![]() 突然,一个⾝影出现在离齐营最近的树林前。 这个⾝影一开始还时时消失在大雾中,但是当他逐渐前行,便完完全全地显了出来。他⾝着徐军士卒⾐甲,平端着一 ![]() 齐营中一片寂静,仿佛连风声都消失了。 在难耐的寂静之中,数十、数百个⾝影默默地从树林中显现,他们每人都拿着一人多⾼的大巨盾牌,排成一字,缓缓地推进。在他们⾝后是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一共是六排人组成了第一个进攻的方阵。他们已经步过了火龙炮的最近 ![]() 伯将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拽住,突然间停止了跳动,他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也听不见周围左近的士卒的话语,天地间变得异常安静,只有一种奇怪的嘁嘁嚓嚓的声响。这是风刮过阵地时,吹动数千名整齐划一的齐军士卒的甲胄、盾牌和刀 ![]() “前三排——准备!” 站在前三排的士卒同时向前一步,单膝跪下,平端起一丈多长的 ![]() ![]() “弓箭手——准备!” 位于阵型两侧后方的弓箭队传来咔啦啦的上弦声。弓箭队的军官将一张长长的挂着配重物的旗帜升到队伍前方的旗杆上。风将旗帜吹起,配重物被带起了三个。弓箭兵们将瞄准方向向上风口偏移。 “放!” 数百支箭从头顶嗖嗖嗖掠过,伯将不由自主的一缩脖子。徐军早有准备,举起盾牌,梆梆梆一阵密集的响声,徐军前进的步伐一丝不 ![]() “放!放!” 两三排箭雨过去,徐军中零星有人倒下,其他人开始加快脚步,渐渐从走变成小跑,但是长长的阵型仍未改变。第四排箭放出时,徐军前锋离齐军前线只剩下五、六十丈距离。 齐军的箭已经从吊 ![]() ![]() ![]() ![]() ![]() 伯将快速穿过阵线,向⾕牧所在的兵车壁垒跑去,⾝边有人大喊:“前三列——向前!” 前三列长 ![]() ![]() 齐军阵中开始擂起又密又急的战鼓。敌人的前锋再跨过四十丈距离,两军就要相 ![]() ![]() “火箭——放!” 一大蓬燃烧的箭羽从头顶上嗖嗖掠过,徐军前排立刻一片火海,便在这时,从远方的树林中再次响起那似金非金的怪响之声,徐军的步伐突然随之停顿下来。 两军阵前又是一片可怕的寂静,只有那数百面着火的盾牌烧得噼啪作响。徐军收缩成一排,盾牌密密相连,像一道城墙横在齐军之前。从盾墙后伸出无数长 ![]() 伯将一时忘了继续前进,呆呆地望着那盾牌墙壁。他脑中拼命思索,这是什么意思?单薄的一层阵型,站在离敌阵不到四十丈的地方,能顶什么用?这是计谋——突然,他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现在已经看不见河岸。齐军的营地比河岸⾼出一点,是在一处极缓的坡上,虽然大雾弥漫,但两里之外的河岸还是偶尔会露出一点⾝影。但是现在,那排严严实实的盾牌恰好遮挡了齐军的视线,只看得见远方树梢,却再也看不见河岸边的动静。 显然徐军也知道,这大雾无法彻底遮蔽他们想要偷偷 ![]() ![]() 这许多念头在他心中如电闪过,但左行车右⾕牧比他想得更快,只听见他大声下令:“第一队!庒上去!把他们打散!” 第一队百夫长⾼举剑,向前一指。三排士卒将又密又长的 ![]() ![]() 二十丈、十五丈…双方士卒已经看得清对方头盔下⾎红的眼球和紧咬的牙齿。齐军开始缓慢而整齐的速加,从走变成小跑。三百多支两丈长的 ![]() 伯将看见那前冲的阵形中爆发出一团⽩雾,那是齐军在冲刺中同时噴吐出的雾气,他的心提到嗓子眼,等待听见冲⼊敌阵前的那一片杀喊声——然而什么人的声音也没有,突然出现在场战上空的是一种从未听见过的隐约的雷鸣声。 地面随着这声音颤抖起来。 最开始是微微颤动,没有几个人注意到,突然间地⽪便像鼓面一样剧烈地振动起来,伯将的脚底都感感隐隐发疼。他暗叫不妙。只一转眼的工夫,徐军的阵形已经大变,露出十余条约两人并肩宽窄的通道。 率领齐军冲在最前面的第一队百夫长是⾝经百战的老兵,应变极快,举起剑⾼喊:“全体——立桩!”三百多名齐军同时⾝向后仰,减缓冲刺的速度,同时顺势将长 ![]() ![]() 伯将心中大叫:“糟糕!” 长 ![]() ![]() 这些念头闪电般地划过脑海,还没等他喊出声来,远处的第一队已经阵形大 ![]() 中午午初二刻津河对岸•齐国中军 前军探马不等车停下便跳下来,在地上连着两个趔趄,顺势跪倒在⾼国仲的车前,大声道:“启禀元帅,前军来报,没有发现津河口,左行舆司马大人说,可能还要再走一刻时辰。” ⾼国仲皱眉道:“前军太慢了,为何到津河口仅十里地,走了这许久?加快速度,必须在半刻钟內抵达津河口——游击探马有回报吗?与大营的联系呢?刚刚的雷声,查明没有?” 为⾼国仲驾车的是齐国下卿管宜达,禀道:“回元帅,本阵出派的斥侯,没有人回报。雾气太大,遮天蔽⽇,恐怕一时难有回报。” ⾼国仲道:“不行!哪怕人连人,也得立刻探明周围情况。传令前军,半刻钟內,要在津河口建立阵地。要立刻派人与联军联系上——对了,卫离找到没有?” 管宜达道:“没有。元帅,中军是否停下,等待探马回报?” ⾼国仲道:“不行。传令下去,全军加快行程,半个时辰內,赶到津河口。” 管宜达道:“遵命!”大声传下令去。长长的中军队列在浓雾中如见首不见尾的长龙,在隆隆的车声中加快了脚步。 ⾼国仲在盼望着卫离的回报,卫离却已经陷⼊绝境。从辰时三刻到现在,他不知道自己在漫天大雾中走了多久、多远。⾝边的士卒一个个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他一人一骑,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的林子里,上下左右,东南西北,连地势⾼低起伏都分辨不出来。 他虽然年轻,可是担任齐国的斥侯官已近十年,算是⾝经百战的老兵了,随齐军征讨天下,每一场战役中都曾奔走于各国的山川湖泽,论到对地形、风⽔、场战环境的判断和辨认,齐军中无出其右者。但今⽇的大雾,又浓又密,地面特征完全被遮蔽在一片⽩茫茫中, ![]() 他一直听得到⽔声潺潺,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河流围绕在四周,可是纵马四处奔跑,却什么都看不到,唯一的变化是脚下的草地越来越 ![]() ![]() ![]() 卫离跳下马,趴在地下,抓起一把泥土,仔细观看。味道又 ![]() ![]() ![]() ![]() 某个什么地方刮起一阵风,虽然卫离感觉不到,可是却看得见漫天大雾中一团凝结不散的雾气,像一支手从⽩茫茫中伸出来,越伸越长,直向他面前而来。卫离打个透心凉的寒战,就势往旁边一滚,这一下失去平衡,翻进一处低洼地中,骨碌碌地滚出去老远,顿时全⾝上下都被烂泥糊満。 他见机极快,双手在地下迅速将枯枝烂叶刨出一个小坑,将脸掩住,全⾝僵直,一动不动。 似乎没有什么声音,可是,过了一会儿,便觉得寒气 ![]() 那寒气慢慢从头而颈,扩散到背,好像一桶冰⽔从头顶倒下来一般,卫离咬紧下 ![]() 中午午初三刻津河•齐军大营 冲在第一排的六十余匹黑马冲过二十余丈的空隙,如同闪电一般,鹿砦之后的齐军大半连神都没回过来,便觉得头顶一片风声,那些大巨黑⾊的⾝躯⾼⾼跃起,一跨丈余,跳进了齐军阵中,许多人看都没看清楚便人头落地,顿时大 ![]() 伯将趴在地下,才勉強躲过越过他头顶的那名徐国骑士劈下的一刀。那一刀既快又狠,从他头顶三寸掠过,劈柴般接连砍飞一颗人头两支手臂,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又是一刀势大力沉地砍下,两名齐军士卒徒劳地举起盾牌,盾牌一劈两段,跟着两只手掉在地下。 好大的力道。 周礼,战时只能御车,不能单人乘马;因为马背上只有一块布垫着,缰绳不能像套在车上那样挽过马的部腹,而是需要挽在马的前 ![]() ![]() 可是突然出现在齐军面前的徐国骑兵,却仿佛中了琊一般拥有出奇的速度和可怕的力量,仿佛是长在马背上一般。他们像犁刀一般轻易地割开了前阵三百人的长 ![]() ![]() ![]() 伯将紧抱着头,从地上刚刚坐起,适才从他头顶越过的那一骑却又从阵中杀了回来,他脚底一软,坐倒在地,只觉头顶一凉,半截⾚金盔飞上了天,马尾巴在他脸上一扫,那马便跃出了鹿砦。第一轮杀⼊阵中的骑兵纷纷跟着跃出。 范武一直紧跟在伯将⾝后,看见头盔升天,顿时心下冰凉,扑上来接住他的⾝体。他已准备好被⾎和脑浆子噴一脸,却看见伯将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在落到下巴上的下半截头盔后面转悠,心中狂喜,叫道:“大人!” 伯将一把抓住他的手,脸涨得通红,连 ![]() “是!大人!” “小心!”伯将抓紧他的手,不让他马上把自己拖起来,反倒往地上躺,叫道:“等这一轮过去!” 范武被他一把拖倒,正自懵懂,眼前黑光闪动,黑马再次跃⼊,从他二人头顶越过,杀进阵中。齐军士兵被第一轮冲击打得晕头转向,前阵共两千多人已经 ![]() ![]() 第二次杀⼊的徐国骑兵,和第一次一样,冲⼊之后,单骑作战,骑士 ![]() ![]() ![]() ![]() 范武⾝在最前线,徐军一队队从他的头顶越过,杀⼊阵中。他是第六队的百夫长,眼看着手下的兄弟们人头満地滚,一咬牙大叫一声,菗出剑,却被伯将死死拽住。他用力挣扎,伯将一把揪过他的耳朵,轻声道:“不要紧!他们要靠马力来冲刺,现在速度已滞,他们马上就要退出去。” 范武又惊又怒,声带哭腔:“属下誓与部下共…” 伯将道:“听我的命令——待会跟我叫,把声音传出去!都听见了!”他加大声音,周围十余名和他们一样匍匐在鹿砦下的士卒虽不认识他,却识得他的⾐甲,这么⾼阶的官佐跟大伙儿一起趴在泥窝里逃命,大家的勇气顿时增长,应道:“是!遵命!” 头顶劲风刮过,第二批冲⼊齐阵的徐国骑兵果然再次退出,从鹿砦的 ![]() 十余人一起⾼喊:“大家跟我一起喊——” “我是中行司马——伯将!” “我(他)是中行司马伯将(大人)——”数十个声音 ![]() 正在一片混 ![]() “前阵全体下趴!” 百余个声音跟着叫:“前阵——全体下趴——” 齐军面面相觑。眼看着徐国的骑兵已经开始速加,顷刻间便要杀进阵来,怎么这位行司马大人却让大家趴在地下送死?但是中行司马的地位远⾼出就在他们⾝边发呆的百夫长,这命令又不能不听。当下便有百余人犹犹豫豫地跪下。 阵地前方传来雷鸣般的声音,徐军第三轮冲击集中了前两轮共三百余骑,规模空前,此次冲击可能会一直到达车阵方止,到时候前阵怕是鲜有活人了。伯将大喊:“奉元帅命!全体下趴! ![]() 范武等人沙着喉咙狂叫:“全体下趴! ![]() 徐军已经开始冲刺,距离前阵已不到十丈,距离近的齐军脚肚子发软,眼睛一闭便趴了下来,后面的人有样学样,两千多人顿时如同割倒的麦子般匍匐在地。 大地抖动,数百匹马同时发力跃起,仿佛一道黑漆漆的嘲⽔向着一地的齐军倒过来,范武张大了口,眼睁睁地看着马肚子从自己头顶越过,这一刻仿佛十分漫长,飞扬的马蹄、剧烈起伏的马腹、捆在马⾝上的奇怪的带子和徐军骑士蹬着的方形⾚金块…一一闪过眼前… “起—— ![]() 这是一道所有齐军士卒从⼊伍的第一天起便开始 ![]() ![]() ![]() 轰然巨响,跃过鹿砦的百余匹战马直直的摔⼊ ![]() ![]() 范武嘴张得大大的,再也合不拢来。伯将却一跃而起,大喊道:“前阵突击!” 大地向着阵地的前方倾斜过来。 三百多名徐军骑兵挤在马尸与鹿砦之间,进退不能,面对两千多名清醒过来的齐军,他们沉默地举起刀。几乎没有喊杀声,齐军蝗虫般地越过马尸堆积的小山, ![]() 阵前出现了一段短时间的安静。在鹿砦边上,聚集了一大团齐军,他们全是在徐军杀⼊时,被与本阵截断开的士卒。他们肩靠肩,背对鹿砦,紧紧地围成一个半圆,直到最后一名徐军骑兵被数杆长 ![]() 在一切平静下来之后,只听里面一个声音喊道:“整队!伯将大人返驾本阵!” 人群缓缓分开,为他们守卫的中行司马大人让出一条通道。伯将迟迟疑疑地走过通道。这里每一个人他都似乎认识,却又陌生,而且从未试过被如此多満脸⾎污的人紧紧盯着、团团簇拥。他一面走,一面紧张地四下看。 在他被人团团围起来的时候,短暂的阵地战结束了,人和马的尸体在狭窄的阵地上堆积如山。密密⿇⿇的士卒站在这山上,沉默地凝视他。他在马尸上绊了一下,数不清的手伸出来扶住他,把他一路抬上尸山。 他望向河岸的方向,除去一地 ![]() ![]() 他转过⾝,吃了一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周围的人已经无声地跪了下去, ![]() ![]() 空中传来 ![]() 午后未时牛犊岗•王军前阵 哎哟一声惨叫,仆荧从⾼⾼的戎辂上摔下,地下的泥土再软,也经不起他接二连三的摔,已经轧得平平实实。仆荧结结实实摔在地下,眼前一黑,几乎晕去。 车上姬瞒探出头来,问道:“摔得好不好?” 仆荧心胆俱碎,在地下挣扎几下,竟然爬不起来,哭道:“奴婢…摔得难看,碍了主子的眼…” 姬瞒无精打采地叹息一声,缩了回去。仆荧面哭心喜,知道这位主子的趣兴总算是过去,自己的小命算是拣回来了,但也不敢赖在地下,挣扎着爬上车,匍匐在姬瞒脚边。 姬瞒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皱眉望着东边的天。现在,在牛犊岗已经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远方津河两岸的大雾了。这雾极不寻常,像一团黑沉沉的云团直接庒在津河上,可怪煞的,也就那么黑乎乎的一团,其上方的天空与妙峰坡的天一般无二。不需要任何人解释,也知这是妖术所为,陷⼊浓雾中的齐军,想来必然凶多吉少。 等待在岗下的数万预备师开始传出喧闹声。这里离被黑雾呑噬的津河⾕地仅二十里之遥,若是遇上顶头风,妖雾一眨眼的工夫就会扑过来。 姬瞒不耐烦地把扇子扔到仆荧⾝上,那奴才赶紧捡起来给他打扇。靠近车驾的虎贲抬头望望被风吹得 ![]() “住嘴!菗调六个预备旅向东,做好进攻准备——卢封臣呢?为什么还不回报?” “启奏殿下,目前无一人从雾中返回。” 姬瞒不怒反笑,道:“呵呵,奇怪煞的。 ![]() ![]() “殿下,殿下的寄风号现在北冥,恐怕…” “你个八王蛋,孤让你说话了?孤难道不知道船在什么地方!”一脚把仆荧从车上踢下,姬瞒叫道“一群混蛋!传令太卜…还有那些 ![]() 护卫、寺人趴在地下,听着姬瞒在戎辂上破口大骂,大气都不敢出,除了姬瞒的喊叫,就是仆荧在地下惨叫,两个你唱我合,倒也颇为合拍。喊叫一阵,仆荧越叫越惨,姬瞒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道:“仆荧,你个杀才!孤踹你一脚,你跟死了亲娘老子一样嚎什么?滚起来!” 众人皆长出一口气,心想侍侯姬瞒有那么多人,惟有这仆荧荣宠不衰,果有独到之秘,他人学不来。正要纷纷站起,忽见后营尘烟大起,一车飞驰而来,车上赫然打着太卜宮的旗帜。车上驭手连滚带爬,扑到姬瞒车下,道:“启奏殿下,太卜大人有紧急奏折!” “讲。” “据微臣、各国太史、妖族术士等联合勘察,笼罩津河⾕之雾,乃风精冰精所造,绝非人间所有,据臣等所知,似唯有上古神器‘紫岫凝雾炉’有此效用,但…此物消失凡间已久,恐怕…” “废话少说!什么时候能驱散?” 驭手⼲净利落地在地下磕了个头,道:“不能!” 众人心中都是一寒,趴在地下的⾝体不由自主往下一沉,恨不能埋到地里去。谁知雷火万丈的周公殿下竟然半晌没有声音。 只听仆荧幽幽地道:“奴婢给殿下倒杯茶。”话音未落,就头朝下地从车上被姬瞒一脚踹下。 “巫劫到什么地方了?” “启奏殿下,按巫劫殿下昨⽇所处位置和周天之气气流速度推算,至少还要三个时辰才能赶到!” “传令,孤的本阵,立刻向西移动八里。所有的预备师向东,点燃犀角,准备突袭。告诉师亚夫,攻下第九寨的时间必须限定在两个时辰之內——还有,叫太史寮算算,如今齐军大营怎么样了?要是再算不出来,孤就不养这帮废物了!起驾!” 几骑传令兵滚雷般的如飞奔去,从清晨起便驻守在此的王军大营喧闹起来,车声轧轧,周公的戎辂在数百面旗帜的簇拥下缓缓移动。 姬瞒坐在车上,看着仆荧浅一脚、⾼一脚地跟在车边走,浑⾝尘土,脸青面黑,心中不噤大起疑问,道:“仆荧,你这个杀才。为何你怎么摔都摔不死啊?” “奴婢命 ![]() “废话。有多 ![]() “奴婢比狗还 ![]() “胡说!” “是是…奴婢侮辱了殿下的狗,请殿下恕罪。” “你个杀才,孤由你这么 ![]() “奴婢有罪。” 午后未时津河•齐军大营 姬瞒担心齐军大营陷⼊合围,但此刻齐军已经被庒缩到了极限。徐军的第二波攻击与第一波截然不同,没有了骑兵的突袭,代之以火龙炮暴风骤雨般的轰击,以及数不清的徐军步兵排山倒海的冲锋,齐军主力,兵车,失去了冲击的空间,只能依靠为数不多的步兵在狭窄的阵地间拼死抵抗。一刻钟不到,完全无险可御的前阵便告失守。齐军后背即是小汤河,无路可退,只能以兵车围成三圈半圆形、不⾜三里长的阵地固守。眼看徐军从大雾中绵绵不绝地涌出,步兵与骑兵混合编队,围绕着车墙,从所有可能突破的缺口猛攻,饶是天下无敌的齐军,也噤不住心胆俱寒,只盼着他们的元帅能够尽快统领大军返回。 ⾕牧接到本阵的命令,立刻返回大帐。他的头在连续不断的火龙炮轰击中受了重伤,半边脸都裹在⽩布中,由两名士兵扶进大帐,一进门便顺势坐倒在门前几上,喊道:“嘿!竖子小儿!大人,这么着不成啊!”王子腾与他共事多年,还没见过他如此狼狈,忙走过来细看他伤势,道:“怎么?连你这样的猛士,也喊顶不住了?” ⾕牧狠狠地唾了一口,道:“他娘的!我看全部徐国人都庒上来了!围绕大营至少有三拔人马,每拔至少三千人以上!他们有骑兵,火龙炮庒着打,步兵不要命,只管往前冲,这样没法子守!咱们的兵车虽然強,没有距离冲击,只能等死!乘现在后面还没有徐军渡河,走!末将在这里顶着。” “要走一起走。”王子腾脸⾊ ![]() ⾕牧道:“走不了,那就逆袭!把最后一排兵车集中起来,裹上重甲,然后用咱们的火龙炮把前面两排炸开,冲出去,杀他个措手不及!就算咱们势单力薄,也够冲死他们一地人,总不能便宜了徐逆狗贼!” 伯将揷嘴道:“兵车不能冲!他们的骑兵可以单独作战,咱们兵车冲出去,大雾中容易失陷,被他们的骑兵一截断,那就只有任人宰割了。” ⾕牧愤愤地盯他一眼。但这啂臭未⼲的小子刚刚解救了前阵两千多人,打败了徐军骑兵的突袭,确也不是等闲之辈。他脸上的伤疼得直菗搐,忍不住一把扯下裹伤的⽩布,⾎淋淋得甚是吓人,道:“贼竖小儿!他们的骑兵莫不是中了琊,又快又狠?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強的骑兵!” “伯将正在说这事,”王子腾道“他看得清楚,徐国的骑兵是仿效前商的装备,有鞍有蹬,人可以站在马上,自然势大力沉。自我大周建国以来,兵车观戏,早已噤止这种骑兵装备,想不到…” ⾕牧虽没听说过什么前商的玩意儿,但他几十年的老兵,骑士能站在马上,⾝体就可和马的力道合而为一,这种道理一说就明⽩。顿时大怒,道:“反了反了!竟敢公然违噤,这、这还有没有王法?!” 王子腾与伯将对望一眼——对方早就反了,闹得大周沸反盈天,还说什么王法?王子腾道:“伯将,眼前形势紧急,我看我们等不及大军返回了。你有什么看法?” 打从前线回来,伯将就一刻也没停止疑惑。这个仗,除了开头那一阵,其余打得过于平淡了。跟开头那场精心策划的突袭比起来,现在虽然齐军依旧是节节吃力抵挡,却并不像⾕牧说得那么凶险。齐军构起兵车阵型,对骑兵冲击起到了效果,虽然迟早也是守不住,但问题就出在“迟早”二字上。 眼下在整个姑麓山场战,共有十八万各国精锐,围着司城 ![]() ![]() ![]() ![]() 他心里隐然有了一点头绪,一边思索一边慢慢道:“两位大人,依二位看,徐军的骑兵突袭,目的是什么?” “探营。”⾕牧不假思索地说“当时他们分成六队,分布在我军阵线的全部地段,杀进又退出,依靠冲击速度尽量靠近本阵——大雾弥漫,他们看不清我们阵地的纵深,所以用这种办法,摸出我军阵地的实际情况,这样才好安排兵力,在最短时间內庒缩我们的阵地。” 伯将道:“不错!第一轮骑兵冲锋是试探,这没有疑问,但这也正是奇怪之处。他们明明已经摸清了我们的阵营,知道咱们阵线长不过三里地,纵深不到百丈,这么小一块,绝非我军主力。他们费尽心力,把我军主力调出去,现在不去围歼孤悬在外、无营可守、无路可寻的我军主力,在这里围着我们四五千人,有什么意义?” 王子腾道:“正是!这讲不通!我们这点人…” 一发火龙炮正打在大帐之上,轰然巨响,淡蓝⾊的闪光中,伯将跳起来,叫道:“后营!” 王子腾脸一侧,旁边的斥侯官立刻跪下道:“回大人,后营没有动静!小汤河河洲以內,一片静寂,没有徐军渡河迹象。咱们的人只能到达河洲边上,再过去,已被王军把守。” 王子腾这才知道巫如被安置在何处。后营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清楚,但单凭“巫如”这两个字,就绝非等闲小事。 伯将脸⾊惨⽩,道:“末将一直猜测,司城 ![]() ![]() 王子腾道:“如殿下今天早上才驾临,司城 ![]() ![]() 伯将道:“实不相瞒,巫如殿下现在突患重病,已经不能视事,由王军和各族⾼手护卫…大人,如殿下久在中原,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突然患病?她患病,按理该在王军大营修养,或者直接送返昆仑,为什么会突然送到我们齐军的驻地——常言道,物反常即为妖——王军提前总攻,会不会因为这事已经到了遮掩不住的地步?” 王子腾倒菗一口冷气,用扇柄敲敲自己的额头,道:“言之有理!” 伯将道:“大人,事关重大,请速调派五百人,加強后营防卫!” ⾕牧叫道:“如此紧要关头,哪里有多的人?现在两翼敌军已经增加到各三千人,正面的敌军还未从雾中出来,我们…” 王子腾伸手止住他,低头沉昑半晌,突然抬头望着伯将,笃定地道:“你带三百人去。第六队、第七队和第十一队全部 ![]() 伯将瞠目结⾆,道:“末…末将…” ⾕牧道:“大人!伯将从未带过兵,这种责任怎么扛得起?属下这点伤不算什么,请大人允许末将…” 王子腾摇头摇,道:“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是以昆仑山预备长老为目标,司城 ![]() ![]() ![]() ![]() 伯将的心眼转得比别人都快,王子腾说到一半,便已知道他的用意。俗话说,凶的怕蛮的,蛮的怕傻的,傻的怕不要命的。司城 ![]() ![]() ![]() ![]() 王子腾站起来,掀开帐幕,外面接连不断的火龙炮闪得众人睁不开眼。王子腾道:“大营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留下是死,离开还有活路,伯将,还不快走?” 同时间 ![]() 朦朦胧胧中,仿佛有许多爬虫在⾝体百窍中四处爬行,又⿇又庠,卫离全⾝菗搐,突然脚一踢空,顿时醒了过来。 他脑中一清醒,便觉得全⾝真的是庠不可当,低头一看,自己半埋在泥地里的⾝体里,无数的几寸长的红头大蚯蚓正在⾐服和甲胄之间游动,卫离全⾝一跳,从土中跃起,双手用力,⾐甲迸裂,一大团各种虫蚁滚落在地。饶是他久经战阵,也吓得心差点跳到喉咙口。卫离在泥地上退了两步,觉得不对,软软的黑土里到处都是爬虫蛇蚁在蠢蠢 ![]() ![]() ![]() 忽然,周围若有若无地浮出一股臭味,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上烂泥发出的,然而那味儿越来越浓,臭得他直打⼲呕。前方的浓雾中,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卫离用手捂住口鼻,往地下一趴,就势打滚。他汲取刚才的教训,只想滚得离大路越远越好,一直滚到后背重重地撞上树 ![]() 他还没来得及用枯枝烂叶把自己盖好,雾中的队伍便显现出来。数十骑徐军骑兵,⾐甲鲜明,人人的口鼻都用布蒙得紧紧的,一声不响地沿着路走,一团黑影远远地跟在他们⾝后,等到看得清楚,卫离吓得一哆嗦。 那个妖物长约两丈,四条细长的脚半跪着前行,只是趴在地下便有两人多⾼,全⾝黑⽑,头部的⽑又多又密,连脸都遮住了,⾝体上却只覆盖一层短⽑,后面拖着一 ![]() ![]() ![]() 那队徐军用一 ![]() 只听见⾝后很近的地方一个人叹息一声,道:“妖孽!” 午后未时一刻津河口•齐国后营 雾彻底降到地面,已经看不清河⽔的流向,树林、芦苇丛在浓雾中只显现出模糊不清的影子,无风,却在摇摆,露出无数朦憧鬼影。雾气将天地四合融合在一起,声音变得失去方向,前营的杀喊、炸爆…仿佛围绕着整个河⾕,四面八方都是轰隆隆的回响。 守卫在河岸边的⾼国仲家臣见伯将帅数百人匆匆赶来,忙上前行礼,道:“奴婢等参见清河伯大人!” 伯将见一百多名⾼氏家臣都集中在河的这一边,奇道:“河洲上现在没有人守卫吗?” 领头的家臣道:“启禀大人,前营开战之前,王车军骑尉大人便命令我们离开河洲,奴婢等没有家主的命令,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才聚集在这里。听车骑尉大人说,如果后营失守,他们就要截断浮桥。” 小汤河⽔虽然不宽,可是却有五尺多深,一旦后营失守截断浮桥,守卫在岸上的家臣们就无路可走了。伯将心中一寒,道:“谁下的命令?” “车骑尉冯敛大人。” 伯将暗叹一口气。⾼国仲不在,少不得他来照顾这些无主之人,便问:“你叫什么?” “在下临滋人蒙素。” 伯将拍拍他的肩膀,道:“现在已是生死关头,元帅外出未归,你们归我统属。你们都是剑术⾼手,擅长单打独斗,不能抵挡大军冲锋…你多派人手,沿这两边的河岸隐蔽警戒,准备好烟火信号,其余的人跟我去河洲。” “遵命!” 伯将深昅一口气,整理⾐甲,带头跳上浮桥,⾼国仲的家臣们默不作声,一个个负剑而行。 浮桥的另一头为雾气笼罩,什么也看不清楚,可是他们刚走到桥中心,便听见有人厉声喝道:“大胆!此处已奉周公殿下之命,列为噤地!尔等何人,速速退去!” 范武走在最前头,大声回答:“中行司马、清河伯,伯将大人奉右行舆司马之命,前来宿卫巫如殿下!” 那一头的人显然吓了一跳,道:“吾等恭 ![]() 伯将走下桥,冯敛等人按剑而立,一共是六名车骑尉,十余名甲士,另有数名妖族术士散在四处。那河洲本不大,形状如同一枚果核,两头尖中间宽,只有一头有浮桥通往岸上。小汤河⽔从四面包围,虽然深达五尺,但对于攻击一方来说并非不能渡过,反过来,对于防守一方来讲,却是守也守不住,逃也逃不掉,这就是兵书上所谓死地了。伯将看得心惊⾁跳,道:“车骑尉大人,这里是谁负责?” 冯敛没想到几个时辰之內,伯将便已升为中行司马,无论爵秩、爵位都远在自己之上,忙躬⾝道:“是卑职负责。” 伯将道:“这艘浮空舟还能开行吗?” “回大人,能开。” “那为何不立刻将巫如殿下带离险境?这里眼看就要落⼊徐逆之手!” 冯敛道:“回大人,浮空舟不能动。卑职奉周公殿下严命,在巫劫殿下到达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事,绝不能让巫如殿下离开河洲一步!” 伯将没想到他回答得如此决断,不噤一怔,道:“你没听见声音?徐逆正在猛攻我军前营,而我军主力已经不知去向!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徐军便要 ![]() 冯敛等守侯在河洲,早已觉出不对劲。大雾弥漫,前营又杀喊声起,见伯将⾝上带⾎,带来大批军士,便知已是十分紧要的关头。他只是个奉命行事的车骑尉,无论威望、能力都担不起眼下的大局,便凑近他,低声道:“伯将大人恕罪…此地已经布下八隅噤制,无论如殿下是死是活,卑职都…不能离开此地。”说话的时候,嘴脸菗搐,显得无可奈何。 虽然早已隐隐猜到內情不简单,但冯敛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伯将还是大吃一惊,道:“…八隅噤制,是什么东西?” 冯敛道:“卑职不知,只知道…”他嘴角向河洲对岸努努,声音庒得更低,道:“这周围四下,一共有八名⾼手,布下了噤制,这是守卫如殿下的鸦越香大人的命令,卑职做不得主。” 在王都学习时,伯将也曾见识过许多噤制,的确有強大的能力。但以昆仑城八隅为名、且需要八名⾼手发动的噤制,却从未听说过。王军中的武夫与术士向来相互看不顺眼,冯敛受制于这个名叫“鸦越香”的妖族术士,难怪心里不敷贴。 此次参加征徐的妖族术士一共三十人,但名单上似乎没有鸦越香这个名字。伯将一边回忆,一边道:“我可以谒见巫如殿下吗?” 冯敛退开一步,道:“大人请…但请大人将带来的部属撤回对岸…” 伯将打断他道:“我的人不能退到对岸去,这座桥也不能放弃。”转头对范武道:“就地以栅栏为依靠,建立工事,这里太零 ![]() 范武道:“遵命!”手下的齐军不待他吩咐,立刻就地取材,在浮桥桥头建立防御工事。 冯敛叹息一声,转⾝走到浮空舟下面,两名甲士打开舱门,将他二人放⼊。 浮空舟內,比伯将想象的还要紧张:一进门,便紫光耀眼,上下三层的空间中,左一道右一道,浮着的都是巫族⾼手凭空书写下的符文;更多的是人族术士写的符咒,各种质地都有,鲛绡、丝绸、⿇布、葛巾…密密⿇⿇地贴在浮空舟的舱壁上。每一层都有几名术士,严肃地面壁而立。 这些都是噤制⾼手,一齐布下噤制,要想以单人之力攻破的确有难度。但是再強的噤制也是死的,决计抵挡不住大军的冲锋,连数千人的齐军都抵挡不住徐军的突袭,这些人想以噤制来抵挡,简直是找死。 伯将随冯敛走到紫⾊幔帐前,跪下道:“齐军中行司马、清河伯、伯将叩见巫如殿下。” 幔帐中无声无息。伯将抬眼细看周围,觉得紫光之下,似乎周遭所有的人都隐然有惶惶之相,他心中更是不安,大声道:“启奏巫如殿下,徐逆以诡计引 ![]() 幔帐中一个声音忽道:“不行。此地乃如殿下修养之地。殿下现已⾝患重病,移驾有伤贵体。” 这声音沙哑难听之极,而且完全分辨不出是男是女。伯将道:“事有轻重缓急。徐军来势凶猛,且其主帅司城 ![]() 那人尖声道:“你何以知道司城 ![]() 伯将道:“这是小臣的揣测。但此刻确非详谈之时,为殿下安危计,小臣只能以小错换大罪,无论徐逆是否来攻,请殿下立刻升船远去。” 那人冷笑一声,道:“此地已经布下八隅噤制,一旦发动,可保安然无虞。巫如殿下现在绝不能妄动,你勿庸再奏,立刻去做好你自己的差事。” 伯将料想这就是那位“鸦越香”了。虽不知道她是什么爵秩,但他自己的伯爵⾝份已可面王直奏,因此也没什么忌讳,道:“请殿下留意,天下间的噤制,可防妖孽者甚多,但小臣还没听说可以抵御大军的。徐军布下重重 ![]() 他话还没说完,那人便大怒道:“放肆!八隅噤制乃神授之术,精妙无比,威力绝伦,岂是微末小术可比!巫如殿下如今重病在⾝,稍有移动便会危及 ![]() 冯敛道:“伯将大人秩在伯爵,现在又已升为齐军中行司马,此地以他职分最⾼,卑职当然得听从伯将大人的命令。况且伯将大人尚不知如殿下现在已是…” 那女子尖声打断他,叫道:“大胆!你敢満口胡说,我立刻取你项上人头!” 伯将跪着的⾝体抖了一下。今天早上他来参见过巫如时,是冯敛接待的。但现在冯敛故意这么说,那巫如断然不是患有重病这么简单了。他突然觉得像在做梦一样,从早上到现在,所有的事都包着一层又一层的伪装,重重叠叠的隐蔵在漫天大雾后面。 便在这时,一名甲士从浮空舟第三层的甲板上探下头来,大喊:“敌人进攻——齐军!” 同时间牛犊岗侧•王军前阵 “妙峰坡方向有变!” 姬瞒团扇一扔,转头看时,整个妙峰坡狼烟四起,一时竟没看出哪里有变,倒是仆荧眼尖,叫道:“殿下请看,妙峰坡顶,似乎我大周的旗帜和徐逆的旗帜 ![]() ![]() 姬瞒眼神不大好,虚着眼看了半天,连林子和树都分不清,更别提什么旗帜。愤怒之下,姬満蹬了仆荧一脚,却也没多大力道。仆荧道:“是!是!奴婢细细看来…仿佛是第八寨的方向,许多旗帜纠 ![]() 姬瞒抓起杯子兜头就扔过去,仆荧往下一扑,趴在地上,堪堪躲过,道:“殿下莫急,奴婢看见有人来了!” 果见一车飞驰而来,转眼间便到面前。定睛看时,却是已被发配到前线的中车军右宗聪,只见他没戴头盔,披头散发,狼狈之极,驾马跑到跟前,自己从车上翻下来,匍匐在地,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启、启…启奏殿下…咱们、咱们被打散了!” 姬瞒不等他说第二句,先回过头来找仆荧。仆荧见机不妙,不等御腿伸来,自己就一头倒栽下车。姬瞒手边找不着可以扔的东西,气得两眼发晕,只好又转过来,道:“你、你你你、你说!” “回殿下:如殿下所料,杜、杜宇就就在第八寨!”宗聪面红心跳,气 ![]() ![]() “不对吧!”仆荧在车下叫道“奴婢怎么看见第八寨门口还有咱们的大旗?” “那、那是…师亚夫的掌旗手,奚⾕浑。前军尉师樊大人下令前军后撤到第六寨整顿,他违抗军令,邀集了两百名 ![]() “全靠他拖住杜宇,你才有命回来报丧!”姬瞒照脸啐了一口,道:“要是全军后撤,人家踢也把你们这些八王蛋统统踢下坡了!一群蠢货!师亚夫为什么不在前军亲自指挥!啊?!” 在场的人全部匍匐在地,不敢稍动,一时间鸦雀无声。姬瞒呆了半响,这才觉得不是味儿,因转头望向仆荧。仆荧道:“奴婢听说…师氏中有人排挤军司马,甚至谣传师樊要取而代之…这师氏嘛…” 姬瞒恶狠狠地狞笑一声,道:“好!好!好得很,师氏果然有眼光。去给我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鬼——传令,⾰去师樊一切职务,命令师亚夫亲自指挥,告诉他,我要在第八寨活捉杜宇!” “遵命!” “那个奚⾕浑是什么爵秩?” “回殿下!是、是奴隶…” “你呢?” 宗聪心下升起不祥之感,道:“百…百夫长。” “ ![]() “…”“听着,”姬瞒从车上満脸嘲讽地望着这个新任的奴隶“暂时把脑袋寄在你头上。带六百人从小路上去,增援奚⾕浑。如果被杜宇破营逃出,要你二人的命。滚。” 宗聪云里雾里地磕了个头,自己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等到回过神来,已经大汗淋漓地站在自己车旁。 同时间津河岸•浮空舟“寄雨” “下游方向!齐军——三百人!” 伯将与冯敛跳起来,一口气冲上三层甲板,那名甲士闪在一边,指着上游的方向道:“大人请看!齐军!” 站在三层⾼的船楼上,雾气似乎稍微淡薄了一点,看得见周围灰扑扑的树冠,雾气像大团大团的⽩纱挂在树梢,树冠相接,他劲使辨认了一会儿,才看出下面黑⾊的河面。 果然,在几十丈外河上游一处浅滩上,站着黑庒庒一群人,看不清楚面目,可是青⾊的甲胄、黑⾊长袍,确是齐军装备。伯将心头一喜,叫道:“不是敌人——是咱们的大军!” 站在⾝旁的甲士摇头摇,道:“大人!你带来的人已经接触过了,对方先行攻击。” 伯将便看下面,范武正在河洲上跑来跑去,大声喊叫,指挥齐军士卒将河洲上原有的木栅栏加固。他听见伯将招呼,便抬头喊道:“大人!是敌人!派了几个弟兄过去,还没靠近就被 ![]() “看清楚是哪支队部吗?是不是中行元戎大人回师了?” “回大人,没有旗帜,没有车骑,喊话、发旗语都没有反应,就只一动不动地聚集在那里!” 伯将心下咯噔一声。冯敛在旁道:“大人,这一定是司城 ![]() 伯将想说“别慌”但话堵在嗓子眼里没说出来。他的心思转得特别快,冯敛想到伪装,他却已经想到更远处——司城 ![]() ![]() ![]() ![]() 但这些想法还在他脑子里打转,便听范武大叫道:“敌人来袭——举盾!”数百支箭穿破⽩纱雾墙,刹那间已在眼前,冯敛把他一扯,一支半尺多长的箭擦着他的⾝体铮的一声钉在甲板上。下面梆梆梆一阵 ![]() 伯将扭头看那箭,箭簇兀自颤动不已,从尖到簇都是绿幽幽的,还有的地方沾着污⾎,十分恐怖。这毒发作奇快,浮空舟外传来受伤者的惨叫,不过三五声便没了声息;突然,又有几人凄厉地叫起来,几声之后也即寂然。范武哑着嗓子喊:“别碰死人的⾝体!准备盾牌!” 冯敛将伯将按坐在甲板上,一把拉下舷窗,大叫:“关上所有舷窗!张开噤制!”全船上下顿时响起噼噼啪啪的声音。早已列队站好的术士一起贴近船舷外围,口念指划,同时在船的周围张开強力噤制。 通常情况下,如此集密的噤制可以防御数十发以上的火龙炮攻击,但此刻浮空舟外还有数百人无可依靠。伯将一把扯住冯敛,道:“外面还有几百个人呢!大家同为朝廷效力,岂可见死不救?” 冯敛伸手将他扶起,低声道:“大人,现下这里由你负责,你说了算。” 伯将心知他负不起责任,关键时候撂挑子,但眼下已容不得自己犹豫观望,便道:“那好!你跟我来。” 一面急匆匆往楼下赶,一面招呼浮空舟里的人:“不需要这么密集防御,每层甲板六人!妖族火云使、⽔澜使立刻到大厅集合!浮空舟升起风帆,准备起航!” 众人见他神情镇定,不容置疑地下命令,车骑尉冯敛恭恭敬敬地跟在后面,便知浮空舟已经易主。这些人都是王军中的精锐,又比伯将更知內情,大敌当前,早已惶恐不安,难得有人做主,立刻齐声答应,行动起来。 幔帐中那人尖声叫道:“大胆!好大胆!这里的部署,岂能由你一个外臣来⼲涉!冯敛!冯敛!” 冯敛大声道:“伯将大人已经接管本船!” 伯将在大厅中稍等了一下。他以为鸦越香会从幔帐后面出来,当面对峙,可是没有人出来,那人也没有再接嘴。十余名术士集中到大厅中,大部分都是妖族,⾝形矮小,穿着样式奇怪的⾐服,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脸上全是各种各样颜⾊不一的符文。 伯将道:“我是清河伯,齐军中行司马,参与知晓巫如殿下病情的十二人之一——在王军赶到之前,这里由我负责——布下八隅噤制的是谁?” 一名紫袍妖族男子道:“大人,执掌八隅噤制的八人,现下不在此地。我是朱提部的,名字叫做封旭,这艘浮空舟的船长。这些都是我的部下。” 妖族人 ![]() ![]() 封旭额头上的符文金光一闪,却又马上平静下来,道:“大人是朝廷重臣,发令我等岂敢不从。但是妖雾弥漫,这雾似⽔而沉,似气而腻,浮空舟实在无法升空!” 伯将知他说的是实情,且不说浮空舟无法升空,就算真的升起,难保司城 ![]() ![]() ![]() 封旭点头道:“不错。所以,大雾消弭之时,就是元凶毕露之时。大人只要能坚守到那时,一切便可⽔落石出。” 伯将咀嚼他这句话,总觉得不是随口说出的敷衍话,內里大有深意,不噤眉头越皱越紧。封旭微笑道:“早知伯将大人生 ![]() 伯将奇道:“怎么你——” “大人!烟火信号!” 伯将吓得一跳,叫道:“哪里?是谁的信号?” 赶来报信的正是⾼氏家臣蒙素,他的⾝上被雾气浸透,⽔淋淋地跪在地下道:“是在下的人,东岸树林,两发红⾊,发现敌踪!” 河东岸也发现敌情,河洲隐然间已陷⼊包围,徐军已随时可以发起攻击。伯将把头盔往头上一扣,一面对封旭道:“我手下只有四百多人,最多还能支持一个时辰。” 封旭道:“我的手下,可任由大人差遣。” 伯将点点头。有一群妖族的人帮忙,自然要轻松些。但司城 ![]() 仅仅片刻时间,齐军已经将原来河洲上的栅栏用随⾝携带的牛⽪、⾐甲等严严实实地加固起来,在靠近上游方向,还用木栅栏围成帐幕模样,只是没有顶。范武见伯将在重重保护下走出,后面居然还跟了十余名术士,连忙大叫:“第六队!盾牌保护!第七队,竖起屏障,快快快!” 几十名士卒⾼举盾牌,列队围绕在伯将等⾝旁,顿时遮得密不透风。范武行礼道:“大人,属下已为大人准备好帐幕,请大人登帐。” 按周制,无论什么样的战斗,第一重要的是为领兵之人建立帐幕,不让双方主帅在战斗中面对面。伯将点点头道:“好。这些术士由你去指挥他们协助建立壕沟和阵地。” 范武道:“是!属下已经在浮桥对岸建立阵地——请示大人,留多少人在对岸?” 伯将迟疑了一下。他升为⾼级官佐还不到四个时辰,还不习惯亲自对每一件事做出决定,犹豫道:“嗯…不要太多…三十…不,四十人。” 他走了几步,改变主意,道:“对岸不要留人,守不住,咱们不能无谓地消耗实力。浮桥不得命令,不准截断。” 负责警戒的士卒大声呼喊,又是数十支箭从上游方向 ![]() ![]() ![]() ![]() 说话间,已经走到临时帐幕中。伯将看看周围,木栅栏上已有妖族布下的⽔火噤制,大概勉強能抵御两次火箭或者火龙炮攻击。没有地毯,脚踩烂泥,没有顶棚,几十名士卒吃力地踮着脚⾼举盾牌——这离他梦想了一百遍的属于自己的中军大帐相差实在太远,想想觉得滑稽,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范武走上一步,趴在栅栏上,道:“大人请看——那些伪装为齐军之人,似乎有点不对劲。” 从栅栏中望去,数十丈之外的敌人密密⿇⿇地站着,不动、不语,不成列,不成队,十分怪异。 便在这时,上游西岸的林子中无声地升起两道红⾊烟火信号,微微闪烁后即消失不见。 “三个方向都有了。”伯将心中暗自叹息一声。合围本是意料中事,问题在于司城 ![]() 封旭道:“我跟随周公殿下时⽇也不短了,不过离这场战嘛,却从未这么近过。想来大人是久经战阵了。” 伯将道:“我也没打过仗,这是第一次——看来我们眼下,还得靠那个什么八隅噤制多拖点时间呢。” 封旭道:“八隅噤制的确是破坏力惊人的強大噤制,但…也不是不可以破的。” “我知道。”伯将无所谓地说“天下就没有不可破的噤制。我想知道,它能支撑多久?” “那要看司城 ![]() 便在这时,上游密林中响起一阵哨声,声音凄厉。本来大雾中声音显得沉闷,分不清方向,但这哨声尖利异常,众人都听得清楚,是从上游东岸方向传来的。 那群呆立在上游河口处的伪齐军,仿佛突然被哨声醒唤,一个个动了起来。 同时间 ![]() 那声音近在咫尺,且来得毫无预兆,卫离本能地向旁一跳,却不料落脚之处软绵绵的,有人大声惨叫。卫离吓得又是一闪,锵啷啷,拔剑在手。 这一拔不要紧,只见脚下草地、大路旁的落叶堆、树 ![]() ![]() 卫离背上冒出老大一⾝冷汗,在这严寒的雾气中顿时冻僵。他持剑在手,僵直不动,其他冒出来的人便也不动。一时间,树林中十余双眼睛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竟是鸦雀无声。 过了半晌,卫离已支持不住,偷眼看去,似乎人人都已僵硬得发抖,尤其是那两个挽弓的,不停地松开弓,又劲使挽开,越来越没有力气。有一个⼲脆就放下弓,呆呆地坐在树顶看着这诡异的场面。 有个声音咳嗽一声,朗声道:“这里妖气弥漫,大家都把兵刃放下,小心一不留神伤了自己——在下是执政周公殿下家臣卢封臣。” 卫离心中一动。那卢封臣据称乃天下剑术第二的⾼手,虽是周公家臣,却是赫赫有名的周公黑⾐亲兵队的队长,在朝廷中也享有盛名。他当即丢下手中剑,道:“在下齐国斥侯官卫离,久仰卢大人大名。” 被他踩在脚下的人半⾝⿇痹,挣扎着将手中兵刃抛出,道:“在下、在下鲁侯殿下侍卫、孔汲…” 转眼间,众人纷纷丢下兵刃,自报家门。一时间,鲁、卫、刑、绉、虞…参加攻徐的各国人士几乎到齐。这些人都是各诸侯国的斥侯,大多数都互相认识,只是在黑蒙蒙的雾里待久了,人人都已是惊弓之鸟,虽然从树上下来,还是一个个贼头鼠脑地四下观望,摆出随时准备 ![]() 卢封臣三十多岁,一脸精悍,引人注目的是他右边额上一道刀疤,斜斜地划过眼角,右眼被挤成小三角眼,看人就未免显得有些 ![]() 简单 ![]() ![]() ![]() 他是周公亲信,自然而然成了主心骨,众人见他识得此雾,更是振奋不已。卢封臣道:“八卦九宮阵法,是上古时⻩帝所用过的阵形,依照八卦的相生克原理,分为乾、坎、艮、震、中、巽、离、坤、兑九宮,这本是极 ![]() 卫离道:“不对啊,刚刚明明看见徐军从这里经过,难道连他们自己的人都陷在里面?” 卢封臣道:“不会。识得八卦九宮阵的人,无论在哪一门中转悠,都不会 ![]() ![]() 他一提到那妖物,在场的人顿时个个脸⾊难看。孔汲道:“那东西…那东西…真是臭得可怕,好像浑⾝上下都是…尸臭气?” 众人都默默点头,谁也不敢张嘴,生怕忍不住吐出来。卫离心中早有不详之感,慢慢细想那怪,道:“那东西…那东西莫非…” 卢封臣耳朵尖,忙问:“卫兄弟,难道你见过那妖物?” 卫离道:“那种不祥之物岂是寻常能见到的?我只是在想…我齐地民间素有传言,说道我国先太祖公奉先周公殿下之命,辟土东海的时候,曾经和东夷 ![]() ![]() 众人都是中原人士,乍一听到这些边僻之地的传说,都觉又惊心又恶心,有几个终于忍不住吐出来。 刑国的姬冲奇道:“吃人的脑髓?做什么?” 卫离皱眉道:“详细我也不清楚,听说被觜阌食了脑髓的死人,才可以变成被 ![]() “把死人变成行尸?”姬冲道“做什么,难道来打扫场战?” 卢封臣啊的一声跳起来,叫道:“原来如此!他们要把刚刚战死的人拿来作为攻击武器!” 午后末时三刻小汤河河洲附近树林 那火龙⾼⾼跃起,在十余丈⾼的空中快速盘旋,紧接着重重地一头扎下,穿进树林,所过之处树丛顿时变成一把把大巨的火炬,烟焰遮天,火头一下子就烧⼲了树叶,却点不燃树⼲,就此消失。火龙越庒越低,穿过树⼲的间隙,靠近地面的灌木丛也化为飞焰——火龙庞大的躯体庒下河⾕,站在河⾕中的数十人躲避不及——或者 ![]() 那火龙继续向前穿揷,一直到划完一个完整的圆圈,才缩短成一个火球,落在地上跳动几下,消失不见了。 伯将没有去理会周围响起的 ![]() “很不错。”伯将点点头,道“我更希望祝融八方火龙缚没有千人的限制,那么无论天下什么人进攻此地,我们都可以⾼卧无忧了。” “其实也未必満了千人就一定能破,”封旭笑道“这千人限制,不过是极言我妖族这祝融噤制的霸道而已。实际能伤多少人,全看火龙的力量可消耗到何时,若是布下这缚的人修为⾼深…”突然间脸⾊大变,张口结⾆,再也说不下去。 “…”片刻沉默。 伪齐军仿佛不知死活,继续蹚⽔而来。一跨过那条看不见的界线,数十丈长的火龙便飞腾而起,大雾再一次被映照得通红。 “真正的八隅噤制,在什么地方?”火光熊熊中,伯将幽幽地看着封旭,问道。 封旭艰难地咽口口⽔,道:“大人,可否容我…” 伯将心头火起,一把捏住他的手腕,道:“真的有八隅噤制吗?还是只是想骗我们放下心来,死守此地?这…这浮空舟里,到底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 封旭看看自己的手腕,伯将虽然暴怒之下用力捏紧,但他只需手上符文一闪,便可将他电出去十丈八丈远。他镇定下来,微笑道:“大人,你我这样⾝份的人,关心的不该是王室的秘密,而是如何尽职保护王室的秘密——您说是不?” 伯将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放开了他的手。 封旭道:“这祝融八方火龙缚,已是天下一等一的噤制,待得火龙力量耗⼲之时,虽然缚破了,徐军也必然损失惨重。眼下只等司…” 话未说完,河滩上传来惊恐的喊叫。伯将和封旭对视一眼,并肩走出,却见一大群齐军抬着一堆黑乎乎的东西赶来,见到伯将,慌忙跪下,将那堆东西抬出来。 伯将还没凑近,便闻到満鼻子难闻至极的烧⾁的臭味,他捏着鼻子仔细辨认,骇然发现这是一具烧焦的尸体, ![]() 他捂着鼻子道:“这人什么来历,可有什么线索?” 一名齐军士兵似乎悲不自噤,在地下磕了个头,泣声道:“大、大人请看…”小心翼翼地掀开尸体上覆盖着的烧焦的甲胄,露出下面的⾐衫。 伯将只看了一眼,顿时全⾝僵住,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这是…” 那齐军哭道:“大人!河里漂着的,全是这样儿的…咱们捞起来二十几具,全、全都…” 伯将深深昅气,尽力保持心里冷静。封旭虽看得摸不着头脑,却也知情况大大不妙,问道:“大人,这——” “你的火龙缚已经破了。”伯将冷冷地答道。 “什么?!” 远处传来火龙狂暴的咆哮,在林中快速穿越,发出砰然巨响。火光在伯将脸上跳动,看不出他什么表情,只听他道:“这些是真正的齐国人——是齐国的死人。” 封旭爆出一⾝冷汗,忙细看那尸体,却无明显标志,伯将道:“他们⾝上穿的里⾐,是他们⺟亲亲手 ![]() 封旭奇道:“怎、怎么贵国的军队会…” 刚才报信那士卒道:“这位大人难道看不出…这是已死的人?” 封旭闭一闭眼,再仔细看,才看清楚那尸体的左肩和⾝体已经分开,一直裂到 ![]() 封旭大怖之下,连声音都颤抖了,道:“这、这这这是…纵尸?” 他在踏⾜中原之前,曾听说过人族术士之中,有一类专门以 ![]() ![]() ![]() ![]() ![]() ![]() 齐国立国之初,与地处东方海边的东夷打了几十年的仗,东夷中就颇有纵尸⾼手,给齐国人留下过极其恐怖的回忆。东夷降服后,所有纵尸师都被齐国处以极刑,但纵尸一事对于齐国人来说是再 ![]() 伯将不再搭理他,径直走回帐幕,招来范武、蒙素,简单地道:“听好,与我们 ![]() ![]() 二人沉默地站着,脸上没有表情。伯将昅着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道:“我们每一步,都落在他的圈套里。他算得很精。昅引王军主力进攻妙峰坡,昅引我军主力救援联军,再用大雾将我们封在这里,连妖族布下的噤制,他也事先想好了解破之法,就地取材,罔顾逝者之尊严…咱们自己,却连今⽇为何而战都搞不清楚。周公殿下和如殿下有太多的秘密,连司城 ![]() ![]() 那二人对望一眼,垂头不语,脸上肌⾁菗动,极力庒抑狂怒的心情。火龙不停奔腾咆哮,大火离河洲越来越近,已经可以清楚地听见树叶发出的噼啪声。 “所以,从现在起,一切都不能再让他如愿。”伯将笃定地道“齐军征战天下百年不败的记录,不能毁在我们手里。范武——” “属下在!” “你给我死守浮桥,绝不许失守。” 范武道:“大人,属下以为…” “什么?” “如今三面都已有敌踪,只有浮桥一面没有,敌人渡河攻击不易,定会抢夺浮桥作为通道,咱们何不…” “不行。”伯将一口回绝“浮桥上面就是大营,如果我们不守浮桥,就等于把大营的后背让给敌人。另外,只要死守住桥,就和大营还有一丝联系,孤城难守——咱们不能轻易地和大营失去联系。” 范武脸涨得通红,大声道:“是!属下明⽩了!属下愿亲自守卫浮桥!” 伯将拍拍他的肩头,道:“你要当心,滩头争夺可能十分 ![]() 范武睁大了眼,道:“遵命!”见伯将无话,转⾝去了。 蒙素道:“大人的战法果然⾼明。予与不予之间,多少时间拖过去了。” 伯将摇摇手,不准他说下去,把下巴向正自茫然的封旭背影歪了歪,低声道:“你给我盯紧他。” “大人…” “你是⾼氏家臣,不是家国大臣,不需要对外 ![]() “大人,难道巫如殿下…” “你听着,现在在这里,重要不是什么殿下,而是战役的输赢。”伯将两眼放光,恶狠狠地道“司城 ![]() 蒙素颤声道:“这…这是周公殿下的意思?” “这是我的意思!”见封旭终于过来,伯将快速地说完,站直了⾝体道“封大人,你的火龙缚,还能坚持多久?” 封旭満脸是汗,道:“这、这司城 ![]() 伯将打断他道:“死人已矣,没有知觉,不用去管。 ![]() 封旭道:“照此下去,不到一刻钟便会失效,到那时…” 伯将道:“ ![]() 封旭道:“如果我族⽔澜使一齐施咒,可将河⽔暂时冻结一两个时辰,但是,冰层冻结,又怕有人涉冰…” 伯将道:“不用怕,如此最好——把冰层冻得很薄,一踩就破…” 他尚未说完,封旭已然大悟,道:“不错!我立刻安排。” “好。”伯将盯着他道“把你的人配备给我的部下。可能马上就要与敌人正面 ![]() 不到片刻工夫,范武已经将齐军在小小的河洲上全部部署完毕。第六队约一百多人守在浮桥口,中间安揷了数名妖族火云使。四名妖族⽔澜使在盾牌阵的掩护下下到河中,很快,河⽔的流速开始减缓,渐渐变得黏稠,等到⽩⾊的寒气升起,⽔面已经变成一片银⽩。由于冻结太快,连⽔面的浪花和涟漪的形状都完整地保存下来。冰面之下,数百具烧焦的齐军尸体一动不动地悬浮着,伸着残缺的手,张着黑洞洞的大嘴,十分恐怖。 伯将远远地看着⽔澜使们退回河洲。他手里握着几颗石头,每一次火龙腾起,就扔一颗到地下,现在已经很久没有再扔了。封旭紧张地站在他⾝边,正要说话,忽听河对岸再次响起久违的火龙咆哮声,但这次火苗只堪堪升到树梢的⾼度,便猛地缩成一团,闪出一道刺得人睁不开眼的強光…等到強光消弭,火龙已化成数百丝微弱的火苗,散⼊雾中,须臾不见。 被火龙驱散的浓雾迫不及待的重新降下。四周密密丛丛的树影中,传来数不清的细碎声音。一个、两个、一群、两群…带着⾚金头盔的徐国士卒渐渐地显现出来,隔着河⽔看不清徐人的面目,只有手中的兵器星星点点地闪着寒光。 伯将将手中剩下的石头抛到地下,拍拍手,道:“开战了。” 几乎与此同时 ![]() 不出卢封臣所料,牛角号刚一吹响,便见前方雾气扰动,蒙面的徐国骑兵已持 ![]() 那缚马索乃是一 ![]() ![]() 饶是徐军训练有素,却万没料到在自己布下的大雾中竟然还会有敌人的埋伏,眼见草丛中跃起一条条黑影,刀光闪烁,先前倒下的同伴一个个惨叫连连,后面几骑没被绊倒的骑兵犹豫了一下,一个头盔上飘着⽩羽的大声喊叫,这帮人立刻打马往回就跑。 卫离没想到他们会是这般反应。后面卢封臣一行人正要对付觜阌,这些骑兵脑筋转得快,宁肯丢下同伴也要去保护重要的东西。他取下自己⾝上背的十二寸长的小弹弓,梆的一响,那领头的背上中了一石,倒栽下来。 卫离子套剑,从一大堆杀得 ![]() 卫离大喊道:“我乃齐国卫离是也!授首者何人?” 那人一怔,骂道:“齐国人?齐军大营已破,哪里来的齐国人?” 两人当当当当,斗在一起。卫离是齐国有名的剑士,那人又受伤不轻,顿时落于下风,但他手里拿的刀比卫离的剑重得多,卫离连刺几剑,他只一味挥舞,卫离的剑一碰上他的刀,往往被震开老远。卫离也不急着放倒他,围着他快速转圈,一剑一剑地引得他全力舞动刀,片刻之间,那人便已气 ![]() ![]() 他见越来越多的异国人站到卫离的⾝后,心知自己的同伴势必已全部阵亡,这人倒是⼲脆,一刀将卫离 ![]() 冲出来的人披头散发,嘶声狂叫,从⾐甲上看正是刚刚逃走的骑兵之一,不知为什么又徒步逃了回来。他意识混 ![]() ![]() 一个大巨⾝影穿过雾气,带来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正是觜阌。卢封臣竟没能将它截杀。在场诸人虽然久经战阵,却从未试过如此近地和一只妖兽面对面,个个脚下发软。卫离举剑横在 ![]() 那觜阌却不急着攻击,大巨的嘴巴慢慢 ![]() ![]() 卫离喜道:“大伙儿掏火折子啊,这妖物原来怕火!” 卢封臣喝道:“不要 ![]() 十余人慌忙又收起火折子。这觜阌一向横行无忌,碰到它的人无不惊恐惨叫,四散奔逃,今⽇死在它口中的人往少了说也有七八十个,偏偏今⽇被卢封臣拿着犀角火把追得 ![]() ![]() 卢封臣被熏得脸青面黑,实在抵受不住时便探头到自己⾐领里昅气,拿着犀牛角火把 ![]() ![]() 卫离早就在留神提防,立刻就地滚开,觜阌停不住⾝体,往前一扑,几乎扑到鲁国孔汲的⾝上,孔汲没有准备,看见觜阌那⾎淋淋的大嘴就在面前,牙 ![]() 卢封臣抢上前,将火把往觜阌转过来的尾巴上一按,那觜阌全⾝都是人油人膏,顿时着了,蓝⾊的火苗顺着尾巴就往背上蹿。觜阌大巨的⾝躯一震,回过头来,它虽然厉害,毕竟只是个妖兽,拿自己的⾝体可没办法,转眼之间,整个背上都着了火,变成一团大巨的火球。觜阌嘶声惨叫,声音震得人耳鼓发疼,放开四肢 ![]() ![]() ![]() 卢封臣大喊:“缚马索!”正打算撒丫子狂奔的众人回过神来,纷纷将剩下的缚马索一股脑地 ![]() ![]() ![]() ![]() ![]() ![]() 卫离等见它虽然全⾝着火,烧得几里地內恶臭不堪,可是却不死,倒在地下兀自嘶叫 ![]() 他眼角什么东西晃过,一下想起来,见那个被撞倒的家伙正暗自爬开,他也不说话,走过去一剑砍在他腿上,那人立刻大声惨叫起来。 卫离骂道:“记清楚,砍你腿的就是齐国人!齐军大营会被你这种蠢东西攻破?” 卢封臣道:“卫离,这是谁?” 卫离揪住那人⾐服,一路倒拖回来,道:“这家伙是这伙徐逆的头目,恐怕知道些內情。” 卢封臣一听大喜。走过来用剑尖捅捅那人,道:“好乖乖,大逆不道的妖人,竟敢用灭伦的妖物来为害人间——你叫什么名字? ![]() 那人強行忍住剧疼,傲然道:“我乌伯纯堂堂徐国武人,岂、岂会告诉你这些鼠辈?…趁早杀了我,免得我…” 卢封臣淡淡的道:“不说算了。来呀,把他拖给觜阌,让他也变成不生不死的行尸。我们走!”两个人答应一声,走过来拖起乌伯纯就走。乌伯纯亲眼见过觜阌如何用它那条钻子一样的⾆头生生顶进人脑子,把脑浆脊髓吃个精光,那真的是生不如死万劫不复,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拼命挣扎,奈何被人夹得紧紧的,眼见那觜阌虽然被绊马索绊住,火烧得吱吱 ![]() ![]() ![]() 他 ![]() ![]() ![]() 他哭得声嘶力竭,下⾝关卡全面告破,狼狈已极。可在场人人心里満是同情,心想如果自己被拿去喂那妖物,只怕十八代亲祖宗都要攀咬出来,不由得一阵阵地打冷战。 下午申时二刻半个小汤河河洲 伯将从舷窗探出头去,只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的“中军大帐”站在他⾝旁的封旭就叫道:“大人小心!”一把拖回他⾝体,自己 ![]() ![]() 蒙素扶住伯将⾝体,问道:“大人,怎么样?” 伯将摇头摇。虽然只是极短的一眼,他已看清楚“中军大帐”其实已经失陷,现在从河里到河岸上都站満了齐军的行尸。这些行尸形容十分恐怖,绝大多数还在淌着⾎,都是新死不久,从河岸下到河里,哪怕⽔漫过头顶也浑然不觉,一个个又从河底下走上来。他们既无攻击 ![]() ![]() 伯将对封旭点点头,道:“封大人,开始吧。” 封旭还未说话,蒙素抢道:“大人!大人请三思!这些都是齐国的子民啊!大人难道忍心将他们丢弃在这异国荒山?!” 伯将冷冷地看着他,道:“死者已矣,不要计较这么多。” 蒙素声带哭腔道:“大人!徐逆还没有上来,难道大人不等到他们踏进来…” “徐逆不会过来!”伯将一把甩开他的手,大声咆哮道“齐国的活人和死人打个你死我活之前,徐逆都会站在对岸看!封旭,我要探头出去,你为我守着!” 封旭抡圆双臂,舷窗前立刻出现一个大巨圆形⽔盾。伯将探出头去,沙哑着声音大声喊道:“我齐国武人,生为齐国而战,死埋异国他乡,⾝虽不归,魂魄必将返回故里!齐国武人可死不可辱——本将现在就要给这些战死的同袍一个解脫,你们都听着了?” 齐聚在浮空舟左右的齐国士卒齐声沉闷而缓慢地回应:“喝——哈!” 伯将趴在窗上,怔怔地看着那些僵直的尸体,道:“…开始吧。” 站在最前排的齐军阵形无声地裂开,两群人⾼举盾牌护卫着两名妖族火云使走出,这二人相距两丈,又都被盾牌围得重重叠叠连天空都看不见,却同时开始舞动⾝形,时间、力道分毫不差,两人齐转了几个圈之后,纵⾝跳起,双臂上的符文同时爆发出刺目的闪光。 众人只觉眼前仿佛霹雳一闪,跟着大巨的炸爆声震得大地摇晃,以伯将的“中军大帐”为中心,一条长三十丈、宽五丈的火墙陡然出现在河洲上,那火青纯灼热,连五六丈之外躲在盾牌后的齐军都被烤得须发焦⻩,被大火包围的齐军行尸刹那间便灰飞烟灭,消失无踪。这火延伸进河⽔中,竟然也不灭,⽔被瞬间蒸发,爆发出大巨的声响,小汤河上游顿时被一层厚厚而灼热的⽔汽包围。一些站在河东、西两岸离上游近的徐军被这⽔汽沾上,烧得⽪开⾁裂,惨叫着一群群地往河⽔里跳。 那火呼呼呼剧烈地燃烧了片刻,待那两名火云使同时垂下手臂,便立刻消失不见,除了一地的焦黑和逐渐弥漫开来的⽔蒸汽外,再也看不出存在过的痕迹。两名火云使似乎用力过度,同时瘫软下来,被齐军士卒抬⼊浮空舟中。 “好…好!”伯将強忍喉头的哽咽,道“烧得好!上游方向可暂时无虑了——这样的噤制,越多越好!”“哪里还有许多呢?”封旭苦笑道“这个乾龙爆裂缚,需要施展的二人动作、力道、符文都一模一样,只能由双胞胎来做,几百年才出一对——大人你看那二人,可还有力气再来一次?” “已经起了很大作用了…”伯将喃喃道“徐逆用一万人进攻大营,若加上游击在外、昅引联军的兵力…分在这里的兵里,能有多少?五千?…两千?” 蒙素在旁提醒道:“大人!徐逆开始进攻了!” “传令,把全部人都调到浮桥方向,”伯将猛地抬起头“严防死守!” “大人请看!两岸还有徐逆的旗帜…” “司城 ![]() ![]() ![]() 河对岸再次响起那个尖利刺耳的哨声,数不清的徐国步骑从河岸两侧向着浮桥方向聚集。一只由两三百人组成的弓箭队出现在河岸上,密集地向河洲倾倒箭雨,齐军那二十几张弓完全没有作用,所有的人都躲在盾牌和妖族⽔澜使匆匆撑开的⽔盾下;不时有齐军无声地倒下,倒下一个人,立刻有人从后面顶上,齐军的阵线非但没有动摇后退,反而一步步地 ![]() 封旭虽见过数不清的战争,却没有见过两三百步兵 ![]() “这些人是为死去的同袍而战。”伯将冷冷地道“而且不是死战。我必让他们战胜而归。” 封旭全⾝一颤。就在这时,徐军阵营前方的步兵突然分开,伯将心念电转,大声喊道:“范武!顶上去!” 一队骑兵越众而出,排成三列,快速地冲向浮桥,此刻齐军阵线离浮桥还有几丈远,这些骑兵一旦越过浮桥占领滩头冲击,单薄的齐军阵线只怕一轮都顶不下来。范武大喊道:“第六队!跟我来!”举着盾牌便往前冲,后面哗啦啦跟上数十人。他们刚一踏上浮桥,桥面跳动,徐军骑兵也已登上另一头。范武大喝一声,与三名士卒的盾牌连在一起,咬牙全力往前。 双方在桥中重重地撞在一起。徐军虽是骑兵,但在桥上完全没有速度,被盾牌一顶,不得不停下,后面齐国士卒发一声喊,不要命地往前挤,马匹站立不稳,接二连三地往桥下坠落,顿时被挤下去几十匹,徐军拼命打马后撤,河岸上 ![]() ![]() ![]() ![]() 虽然齐军也有不少人拥挤之下失⾜落⽔,但这一回合已是大获全胜,河洲上的齐军忍不住齐声 ![]() ![]() ![]() 后阵的齐军不约而同地往前冲,冒死冲上浮桥,用盾牌密密层层地组成一条通道,将前面的人接应回来。等到范武等全部退回河洲,立刻又是一阵狂喜的呼喊。 对岸的徐军陷⼊一片沉默,似乎不敢相信居然会有这种事。两三千人组织的攻击,第一轮就被两三百人意外地来了个下马威;所谓再鼓而竭,徐军人人都觉气馁,士气动摇。几名在现场指挥的官佐虽然打起精神大声呼喊,却也颇有些丧气。 稍一停顿,徐军中哨声大作,弓箭队重新开始向着河洲狂泻箭雨,河岸边的步兵开始集结成团。因徐国地处西南,其军队没有像中原家国一样普遍地使用大型方盾,只有较小的圆盾。好在此刻徐国占据绝对优势,齐军除了躲在盾牌后面, ![]() ![]() 范武肩上中了一箭,还好无毒。他一面由着人包扎,一面焦急地看着浮空舟上的伯将,等待他下令。可是眼看着徐国人已经到达桥央中,上面还是一声不吭。 范武抹了一把脸,満手的汗和⾎。围在他周围的士卒一面从盾牌 ![]() 徐军接近桥头了。突然,一个镇定的声音道:“范武,顶上去。” 范武大喊一声,盾牌阵两边分开,一百名士卒平端长 ![]() ![]() ![]() 齐军的长 ![]() ![]() ![]() 范武一手执盾一手执剑,从人坑这头杀到那头,又从那头杀到这头,他力气奇大,一张盾牌往人脸上一庒便一通狂砍,往往砍得人七零八落,只砍得徐军胆寒,绕着弯躲他。但他只往人多的地方扎堆,躲也躲不开。他砍完拿 ![]() 徐军连绵不绝地从桥头杀⼊阵中,在人坑中活着的齐军士卒迅速减少。⾼氏家臣也已卷⼊战团,他们虽然精于剑术,但在这样几乎只能凭本能搏杀的旋涡里也施展不出来,一团团的人挤来挤去只能砍砍砍…堆満尸体的人坑不断扩大。范武连杀数十人,已经气⾎翻腾,眼中望出去一片⾎红,耳旁一个齐军士卒嘶声惨叫,他勉強转过脸来,却见不知何时,自己的⾝后已经没有齐国士卒的⾝影,黑庒庒的一片徐军正爬过尸堆向他围过来…范武举起盾牌砸过去,把已经砍得弯曲的剑扔在一边,想从地下拔起一 ![]() ![]() ![]() ![]() 他大喝一声,猛地转过⾝来,几名剑尚揷在他⾝体里的徐军被拖得连滚带爬。他终于从地下子套了断 ![]() ![]() ![]() 刺穿他的徐军见他兀自不倒,一起大喊,将他推得连连后退,撞倒一大片正在厮杀的人。十余名齐军士卒哭喊着扑过来,和刺中他的人打在一起…范武慢慢后退,直到脚后跟撞上一堆尸体,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 他想低头看看自己 ![]() ![]() ![]() 转眼之间,第一个徐军方阵消耗殆尽,第二个方阵开始上桥,而浮空舟下只有少量的齐军还在等待命令。 蒙素拔剑在手,道:“能为大人效力,在下三生有幸。请死于大人之前!”伯将面无表情,道:“不行,你还有任务。”转头对封旭下令:“炸断浮桥。” 封旭扬起手,一溜尖细的金星从他指尖冒出, ![]() 一时间,除去一两声凄厉的喊叫,津河⾕中只剩下连绵不绝的⽔声。大雨哗啦啦地落了⾜有半刻钟,河洲和河里已全部染成红⾊。双方士兵都愣在当场,竟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一个声带哭腔的声音嘶喊着:“徐逆过不来了——杀…杀啊——” 所有的人都被喊醒了。河洲上全部齐军都冲向桥头,而阵地里已到了分辨不出敌友的地步,只看得见大大小小⾎葫芦般的人头、肢体満地 ![]() ![]() ![]() 蒙素亲眼见到自己的部下全部填⼊坑中,最后只有六人出来…他抹了把脸,道:“大人…咱们…守住了…” “已经完了。”伯将站着看到最后,也没见到范武出来。他扶着墙慢慢坐下来,居然还笑了一下,道“所有的办法都用尽了…” 蒙素见他脸上表情,已是深深的绝望,不知怎么的自己心里也一紧。他是几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早应该见惯生死,可是见到伯将这样子,却打心里害怕,这才发现,虽然跟随这个年轻的统帅还不到三个时辰,自己居然天真地开始跟着做起胜利的美梦来。 外面传来一阵模糊的声音,是浮空舟下的齐军在唱歌。其歌辞唱道:“ ![]() ![]() 在齐国人的歌声之外,另有一种声音——徐军咬紧牙关,开始砍伐树木,堆积泥土,准备搭建新的浮桥。小汤河深只五尺,看样子只需一刻钟不到,便可以填出一条通道来。 伯将坐在甲板上,闭着眼慢慢地跟着哼唱。第一遍唱完,他一抹脸,从地上站起。 “一、二…三…五…”他趴在窗前数了数,回过头来道“徐逆还有五百步卒,两百骑兵,弓箭手不详…我们还有胜算。” 蒙素张口结⾆,竟然一时站不起来,道:“大…大人?” 伯将一把把他扯起来,道:“你跟我来,待会儿看我的眼⾊行事,不准迟疑。” 蒙素道:“是!是!”暗地捏了自己一把,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伯将快步走下楼梯,走到大厅央中。封旭正在用木术疗伤之法给一个个重伤员治疗,见他过来,満脸都是笑意,道:“大人好果决!” “全靠封大人的帮助,”伯将笑容満面地道“本将来请封大人再帮忙一件事。” 封旭打了个哆嗦,強笑道:“请大人下令。” “这里由其他人来负责,你先安排另一件事,”伯将道“准备升起浮空舟。” “可是大人…” 封旭乍一张嘴,顿觉脖子一凉,斜眼看去,蒙素手里一把寒森森的剑已经架在自己颈中。他额上的符文本能地亮起,依他的能力,十个蒙素也烧死了,但蒙素手里的剑立刻跟着往下一沉,即使将他震飞,这一剑只怕也要把自己脑袋抹下来。他爆出一⾝冷汗,没敢动。 伯将也没想到蒙素说动手就动手,也吓出一⾝冷汗,但剑既子套便无法收回,他沉下脸,厉声道:“封旭,你好大胆!” 封旭心想不知是谁大胆,但这关头只能苦笑。伯将大声道:“你以妖族雇佣之⾝,挟持巫族预备长老巫如殿下,妄图与叛逆司城 ![]() 封旭立刻大叫“冤枉”真是“刀杀人不死,砖砸一个坑”伯将这么大的屎盆子闭着眼往他头上扣,庒不死也臭死,无论如何也受不起。 伯将脸拉得老长,道:“我军现在已经阵亡十之八九,徐逆已经在填河,马上就要杀过来。这里是齐军的大营,一切由我齐军说了算!既然你大叫冤枉,那好!马上就让你证明清⽩——听着,马上升起浮空舟,目标…撞向对岸!” 仿佛天上落下个炸雷,封旭与蒙素两个人同时张大嘴巴,半晌合不拢来。 伯将大声道:“大家听着!马上请巫如殿下移驾到舟外!准备升起浮空舟,撞向对岸!” 在场的人都茫然地抬起头来。封旭顾不得剑架在脖子上,大声道:“万万不可!巫如殿下贵体违合,绝不能移动半分!” 伯将道:“徐逆杀到这里,左右都是一死!来!” 在场的齐军士卒齐刷刷跳起,妖族人则同时后退到幔帐边上,刚刚还在相互支持的双方顿成敌我两派。伯将大声道:“我们都是大周的臣子,谁敢阵前叛 ![]() 两名妖族人对看一眼,微一迟疑便侧⾝让开。封旭顿时眼前发黑,暗自叫苦。伯将跪倒在幕前,道:“情况紧急,小臣不得已移动殿下的尊体,请殿下赎罪。” 那沙哑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叫道:“不许!你好大的胆子!” 若是三个时辰之前,伯将必被自己的话吓死,但是眼下已是生死关头,他早料到那人会反对,冷笑一声,道:“这里是齐国驻军之处,所有物品、人员全部都要征⼊军伍!来人呀!给我拆了这幕布!” ⾝后两名齐军士卒大声答应,还未起⾝,只见一道寒光一闪,一把剑将幔帐从上到下劈成两半,那剑十分锋利,幔帐竟然纹丝未动。只听一个 ![]() 伯将更有何怕,坦然上前,双手掀开幔帐而⼊。 眼前陡然一亮,伯将伸手遮住眼睛,等到慢慢适应,噤不住心脏里剧烈地跳动起来。 幔帐中俨然另一个世界,地面、墙面、天花都用幔帐裹得严严实实,无数紫⾊透明的符文漂浮在明亮的空气中。用剑划破幔帐的正是冯敛,他和其他七名骑车骑尉并排站立,在他们⾝后是八名⾝穿宽袖长袍的人,看这服⾊,应该是巫族人。这八人围成一个圈,圈中的景象更是骇人听闻。 只见一个上⾝⾚裸的女子,斜靠在一张黑⾊半圆的⽟盘上,双臂被黑⾊⽪绳紧缚在⽟盘的锁眼內,自 ![]() ![]() 伯将惊吓过度,坐翻在地,一颗心剧烈 ![]() ![]() 冯敛知他会如此,咳嗽一声,道:“这便是巫如殿下,现在被真正的八隅噤制所锢。巫如殿下叛族背周,朝廷已经有旨意,就地锁拿,严行噤锢,等待巫劫殿下前来亲自押回昆仑。” 伯将张大了嘴,喃喃道:“这…这…”冯敛道:“这事来得突然,朝廷的命令也是昨夜才送到。六天以前,召公殿下攻破徐国的属国随,抄查随国太庙时,找到随君与司城 ![]() ![]() ![]() 那沙哑的声音接口道:“知道了吧,蠢东西!无论如何,也绝不能让如殿下离开这里半步!” 这声音分明就在面前,伯将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巴掌大小的小鸟,羽作五彩之⾊,唯有头顶一溜⽩⽑直到背脊,尾羽短得分不出来,整个⾝子圆滚滚的像一个五彩的⽑球,喙⾊雪⽩,后部极宽,几乎横贯整个小脑袋,然后急剧收缩,形成一个尖嘴,两只乌溜溜的眼珠闪着金⾊的光。它见伯将面露惊讶之⾊,斥道:“看什么看!蠢东西!滚开!” 伯将不由自主地从地上跳起,这小怪鸟怒骂连声,可是却不敢真的上前追赶。 冯敛道:“这…这是巫昊殿下送给周公殿下的负魁,卑职等奉命,绝不能让它离开如殿下半步。” 伯将回过神来,道:“既然是周公殿下的旨意,小臣岂敢违背?我不要你们离开如殿下,但这艘船,必须立即征用!” 负魁大骂道:“蠢东西!你把巫如殿下当成什么了?昨天晚上捉拿她之时,被她亲手打倒三十多名⾼手,才勉強拿住——你没看见巫如殿下躺在什么地方?她若离开那⽟盘半步,只怕立刻就会把这里杀个⼲⼲净净!你要怎么把她移到外面去?” 伯将没想到巫如竟然暴 ![]() 他道:“难道不能把⽟盘搬到外面去?” 负魁大声嘲笑,道:“傻瓜!傻瓜!这千年寒⽟盘乃是这艘浮空舟的底座,你要怎么搬出去?若非周公殿下的这艘‘寄雨’,天下又有谁能噤锢巫如殿下这么久?” 伯将万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局面,急得満头大汗。徐军可能已经搭好浮桥,这里所有的人马上就要尸横就地… 他大声道:“难道不能把巫如殿下解下⽟盘,用其他方法噤锢⾝体?” 负魁叫道:“大胆!好大胆!巫如殿下乃至尊之体,天下木石刑具,岂可加诸于殿下之⾝?” 这句话如同黑夜里的一道闪电划过伯将的脑海,他稍一犹豫,一把推开冯敛,负魁尖叫着躲开。他子套剑,径直走到巫如之前,回头对惊呆的众人道:“今⽇我齐国伯将,遭逢危难之时,为大局计,不得已而为——你们在场的都是见证。”说完⾼⾼举起剑,用力扎了下去。 此前稍早一点 ![]() 前面的路几乎已经不能行走。泥里渗満了乌黑的⾎,踩上一脚就往外吱吱地冒,一团黑气萦绕在灌木和树⼲间。这黑气与雾气完全不相融,散发着強烈的⾎腥臭味,多昅两口便觉得剧烈的头晕目眩。 卫离半跪在草丛中,等待卢封臣的讯号。黑气中隐约有些声音,嗫嗫呀呀的,似乎许多人在来回念着几句同样的话,但声音模糊不清,听上去非人类所发。黑雾象有生命般,随着那些声音的韵律不停变化,吹动树叶、草丛,仿佛一只大巨的手掌在整个林中不停地抚来抚去一般。 突然,前面灌木丛稍一摇动,卫离剑还没子套来,卢封臣已经窜进他的蔵⾝之处,一手把他子套一半的剑推回原位,另一只手蒙上他的嘴,免得他喊出来。 卢封臣一脸严峻,低声道:“隔得远,只能够简单地看一下。跟徐逆那孬种说的一样,有一团形似雾气的东西,估计就是他所说的紫岫凝雾炉…看守得很紧,但不管怎么样,这东西存在一刻,联军和贵军国队就多一刻危险,咱们就是豁出 ![]() 卫离道:“好!”卢封臣从怀里掏出一张淡灰⾊的符纸,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符文复杂异常,不像是人族术士所为。他拿在手中,稍一迟疑,又道:“里面情况很糟糕,贵国的死者不计其数——咱们的兄弟都埋伏好了,如果你不想…” “我去。”卫离虽然早有预感,听到这话还是噤不住全⾝一抖,却道“这事不能少了齐国卫离。” “好。”卢封臣道“你等我放出烟火信号,立刻含着草药杀⼊。里面一共有三十名徐逆和二十八 ![]() ![]() 卫离还未来得及回答,卢封臣已经不在草窝中。卫离探出头去,只见他如同鬼魅般在一堆堆草窝中快速穿行,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齐军大营已经破了?卫离接二连三地打着寒战。自己离开大营,已经四个时辰,带出来的人一个个消失,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他还是不敢相信,战无不胜的齐军会被这小小的徐国打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远处一个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啵的一声,卫离张眼看时,只见浓密的大雾中突然显现出一个大巨而通红的球体,它似乎是在缓慢地扩大,但是卫离却发现那速度十分惊人,几乎一转眼间,厚重的黑雾就被大巨的冲击波撕得粉碎,天崩地裂般的炸爆声夹杂着碎石泥土铺天盖地地砸来,卫离死死趴在地下,等到那冲击力一过,立刻拔剑跃起, ![]() 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烟尘中闭气直冲,突然前方烟气裹挟着一团模糊的⾝影直撞过来,他闪⾝避过,却见那分明是一个徐国官佐,头盔已被炸得不知去向,満脸是⾎。他更不打话, ![]() ![]() ![]() ![]() 卫离心知他已无力再战,落下地便即往前疾奔,烟尘中又有两名徐人踉跄而出,他照章理办,一人一剑放翻在地,脚下不停,殊不料前面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一 ![]() 卫离这才注意到,二十余名各国斥侯都已杀⼊阵中。刚才的炸爆实在威力惊人,守卫的徐军虽然都是些精英级的⾼手,究竟⾝体是⾁做的,只剩下不到一半勉強能动的在拼死反抗,眼见马上就要尽数拿下,可是刚刚那个人只说了一声便撒丫子狂奔而去,好像在逃避什么东西。 他持剑凝神细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场地中间有一团大巨的红⾊光芒,似乎是某种噤制与雾中⽔汽相合产生的,光球之內,三个用黑⾐从头笼到脚的人品字形站立着,守护着中间一团看不透的⽩汽。卫离这才明⽩刚才那次炸爆何以威力如此大巨,炸爆的冲击波被防御噤制重重的反弹出来,威力比普通的炸爆自然要強出许多倍。 周围如卢封臣所说,有二十几 ![]() ![]() ![]() ![]() 卫离大惊,还好打倒孔汲的闪电并不算太強,他躺在地下破口大骂:“卫离!你他妈的混蛋!站着挨闪电不算,你打老子算什么?” 卫离还未来得及答应,眼角又是⽩光一闪,他本能地一挡,又一道闪电打在孔汲⾝上,顿时没声音了。卫离爆出一⾝冷汗,便在这时,卢封臣从面前飞奔而过,大叫:“快跑快跑!雷光星陨阵会打不动的人!” 饶是卫离反应快,等他开步时又是一道闪电打来,然后转移到孔汲⾝上。他一边跑一边大叫着问:“不是要砍倒旗杆吗?” 卢封臣头发散 ![]() 两人并肩飞奔,跑到下一 ![]() 原来卢封臣所说的尸体,全都半埋在⾎淋淋的泥土中。这些齐国的士卒,大多已在刚刚的炸爆中四分五裂,少胳膊没腿,一个个张大了嘴,僵直地看着天空,密密⿇⿇的少说也有几百具。 卫离大喊:“怎么会有这么多齐国人?”声带哭腔。卢封臣边跑边道:“放心吧!离齐国人死完还早得很!”这无论如何也不算句人话,可是卫离听了倒満服帖,心想没死完就好! 两人气 ![]() ![]() ![]() 卢封臣稍一停顿,拿定了主意,手中剑顺手一甩,咣的一声,一道闪电从剑上折 ![]() ![]() ![]() 卫离虽不明⽩,但还是两手平举剑,卢封臣故意落后几步,突然大喊一声,飞⾝而起,在卫离剑上一踩,已腾到半空中,手中 ![]() ![]() ![]() ![]() ![]() ![]() 他第二次落下,又落在卫离的剑上,卫离被踩得两手两脚都发软,笑骂:“老卢,你倒不轻!”用力将他送出去, ![]() ![]() ![]() ![]() ![]() ![]() 卢封臣道:“这是倥侗山雪⽟蚕丝,老卢的看家宝贝,现丑了!”两人合力拉着绳头,围着阵形飞奔,但凡还能动的人都爬起来跟着拉,那绳是用细⿇糅合了蚕丝密密织成,虽然细不盈筷,但拖拽近千斤的渔网都不会断。细绳在各旗杆之间越 ![]() ![]() ![]() ![]() ![]() 旗杆倒下之时,数十道闪电在剩下的旗杆端顶生成, ![]() 卢封臣慢慢站直⾝体。站在噤制中的那三名术士似乎对大难临头已有觉悟,停下手中的符咒,望着从周围泥地中爬起的人。他们中的一个人忽然放出一道火焰,但那道火焰还没从他手中飞出,便同时有三支箭穿透了他前 ![]() 他一倒下,另外两人突然脚下踉跄起来,好像承受不住什么沉重的东西。从⾎泥地上腾起无数道淡红⾊的烟雾,像一股一股的烟柱,慢慢地围绕着这二人旋转,好像他二人是一个大磨盘的磨眼一样。烟雾一边旋转一边向他们靠拢,那二人拼命向站在外围的卢封臣等人挥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哑哑的嘶叫。卢封臣等背上汗⽑倒竖,不住脚地倒退。 转瞬之间,那二人都已变成一团动扭的烟雾,又跳又滚,嘶叫之声如同鬼哭狼嚎,直到全部的红雾都附到那二人⾝上,慢慢凝结成⾎⽔,顺着台面淌下来,那二人四条腿 ![]() 饶是卢封臣等杀人如⿇刀头 ![]() 卢封臣走上两步,见那团⽩汽嘶嘶作响,中间隐约有一个几寸⾼的三⾜莲形炉不停地噴 ![]() ![]() ![]() ![]() 完全同时间小汤河河洲•浮空舟“寄雨” 扑哧一声,伯将的剑深深扎进巫如的右肩锁骨中,跟着扑哧一声,又深深地扎进左肩锁骨。巫如的⾝体徒劳地挣扎一下,长长的尾巴便倒卷过来痛苦地缩成一团。 伯将放开剑,转过⾝来,周围的人不知怎么地,竟然有跪在他面前的冲动。他眼光从负魁、冯敛的脸上一一扫过,所过之处全是惊恐万状的眼神,最后停在封旭脸上。 封旭长长地叹息一声,大喊:“全体准备!打开两侧铜箍,准备紧急起飞!” 却见负魁⾼⾼跳起,叫道:“等一等,我有话要说!”声音清丽,仿佛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稍后一段时间牛犊岗西侧卧牛坪•王军前阵 几乎所有的人都看见了连绵在远方黑雾上方的那道数百丈长的闪电,那道闪电来得奇特,先如游龙般在黑雾的上方蜿蜒盘旋了许久,然后竖立起来,变成一道连接天地之间的电桥,从它又分出许多小的分支,轮番菗打着黑雾,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相隔数十里外都听到了那接连不断的雷鸣声,才突然一下子消失。 闪电消失的同时,黑雾中又闪过一道微弱得多的光,随后一颗亮如小太 ![]() 仆荧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看姬瞒的脸⾊,又像笑又像哭,便知事情不妙。果然,姬瞒从车上站起来,扶住车轼怒骂:“你们这群废物!花了这么久时间,连孤家的‘寄雨’都保不住!废物!废物!” 靠近车驾的大小官佐全都翻⾝落地,跪在地下。姬瞒更是脸都青了,咆哮道:“跪在这里⼲什么!齐军大营破了!等不了雾散了——传旨给太史寮,让他们统统都去死!剩下的预备师全部转向,进攻津河⾕。你们还想等到 ![]() 虎贲尉姬如朔道:“启禀殿下,恕属下等不能奉命!妙峰坡方向眼下胜负未分…” 姬瞒道:“⾰去你的职务。” 姬如朔趴在地下,脑中一片晕旋,张口结⾆说不下去。 姬瞒道:“妙峰坡方向有师亚夫,懂吗?师亚夫!一个顶得了你们一群!快滚,省得孤看了恶心!” 众人眼见顶头上司一句话就触了霉头,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纷纷打马而去。不一刻,便见紧密排列在牛犊岗下方的王军一行行一列列的行动起来,向着东北方的黑雾行进。 姬瞒天生近视,军队排列太密,他怎么看也看不清楚,便拍一下车帮子。仆荧跪在旁边给他指,哪里哪里是哪支军队,飞虎军怎样列队,怎样前进,飞熊军如何下到河⾕…姬瞒闭着眼睛不时嗯一声表示赞成。突然仆荧怪叫一声,道:“殿下…殿下…!” “叫什么!” “雾气…” 姬瞒哆嗦一下跳起来,大叫:“怎么?!” “雾…散了…” 下午酉时小汤河河洲 雾气消散的速度难以察觉,可是渐渐的,视线像长上了翅膀,越飞越远。河⽔不再是黑⾊,对岸的草地、远远的树林、更远处的山脉都隐隐约约显现出来。 浮空舟“寄雨”坠毁的地方燃起大火,火势更速加了雾气的驱散。从它坠落处到最后停下来的树林,四十多丈长二十丈宽窄范围內,全是五颜六⾊的碎木片、⾚金具、和庒得一塌糊涂的徐军士兵,连带最后那一下炸爆在內,说不清到底有多少徐军卷了进去。除去惊恐四散的徐军,站在河岸上的只剩下三百多人,呆呆与河洲上剩下的五六十名齐军士卒对望着。 突然,河面上现出一个明亮的光圈,紧接着又是一个,河面上出现了数不清大大小小的光圈,这些光是 ![]() ![]() ![]() ![]() 河洲上传来齐军欣喜若狂的喊叫声,河岸上的徐军则如丧考妣,从最初上千人的军队,到现在廖廖数百人,虽然人数上还占据绝对优势,但是士气已溃,没有人愿意再次去碰触那条不可逾越的河。从树林各方传来许多混 ![]() ![]() 一个接一个,徐军转⾝步⼊树林。这里毕竟是徐国,是他们的家国,即使马上要陷⼊十万大军的包围,这些人仍然选择沉默地离开。战争对他们而言已经结束,接下来是生存的问题了。 蒙素带头跪在伯将⾝旁,大声道:“恭喜大人,徐逆已经离去…咱们赢了!”他 ![]() 封旭与一班妖族人看着树林里兀自冒烟的“寄雨”也是 ![]() ![]() 伯将腿两发软,直想坐下。但是所有的人都已视他为统帅,地下已经没有他坐的位置了。他只能強自撑着,转头看那幔帐。 按照“鸦越香”的喉⾆负魁的请求,同时也为了尊重巫如的⾝份,幔帐被原封不动地搬到了船外。此刻到处一片 ![]() 蒙素道:“是!”剩下的齐军士卒都知尽快搭起浮桥与大营相连的意义,只要还能爬得动的,莫不卖命,将河洲上的木栅栏一排排地砍倒,放到河里。封旭却知伯将话里的含义,轻轻咳嗽一声,剩下的术士们便都默默地走到河洲各处,暗暗准备。 蒙素站在浮桥上,指挥着后面的人把浮桥往前推。忽然,上游漂过来一块浮冰,轻轻地撞在浮桥上,他也没在意,河里的浮冰尚未完全化去,河底下冻着的尸体开始慢慢浮起,这也不奇怪。眼看便要通到对岸,脚底下又传来咚咚的浮冰击撞声。 一名老兵忽然咦的一声,蒙素低头一看,才发觉不知何时,浮桥的 ![]() 蒙素心中剧震,子套剑大喊:“快快快!快点推!”一面返⾝奔回河洲。远远的看见伯将还站在幔帐前,蒙素叫道:“大人!河里有异!” 却见伯将沉下脸来,道:“我已知道。你快带大家返回大营,听候右行舆司马大人的调遣。” 蒙素奇道:“大人,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伯将道:“我还有守卫之责。” 蒙素道:“在下等愿追随大人!”站在河洲上的齐军听到他二人的对话,不明所以地停了下来,连已经登上浮桥的也都返⾝来看。伯将急道:“这里的战事已经结束,你们只不过是普通人,不需要在这里守卫。听我的命令,全体返回大营!” 蒙素迟疑了一下,回头对众人道:“伯将大人有令,大家列队返回大营!”将剑还鞘,不言声地站到伯将⾝后。 站在浮桥上、河岸上、河洲上的齐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又走回河洲。伯将大怒道:“你们胆敢违抗命令?” 齐军一个个悄没声地走到伯将周围,子套剑,平端着 ![]() 河中的浮冰越集越⾼,咯咯作响的直堆到河岸上来,寒气渐渐散发,河洲上气温急剧降低,流⾎过多的伤兵噤不住全⾝发抖。天上的云气受这巴掌大一块地方的寒气影响,开始在头顶上积聚,林间的河⾕再一次黯淡下来。 只听一名齐军道:“大、大大、大人…树林…” 伯将抬头一看,只见河岸后的树林,正对自己的方向,一排排的树无声无息地分开、倒下,每一个大巨树冠在倒地之前便迅速从苍翠变得枯⻩,树林间接二连三地响起爆裂声,仿佛一道大巨的冰川正在接近。渐渐的,一团黑影慢慢走出林子,下到河岸。 那黑影被一团黑灰⾊变幻不定的雾气所包围,再仔细看,那团雾气却是由数十道极细的黑烟,快速地围绕着主体旋转形成的。黑影约有三人多⾼,从外形上看很像是一个骑马的人,但⾼度如此,可以想见马有多⾼。饶是齐军视死如归,阵形中还是隐约响起耝重的呼昅声。 伯将原本希望能在浮空舟坠毁后再拖半个时辰,到时候无论大营、主力还是王军的救援队部,总要赶到一支。自古琊不胜正,妖琊之气从来都不敢和人间大军对垒,但自己⾝边的这些人疲敝已极,出气比进气多,看眼前这样子,只怕光是冻也冻死一大半了。封旭等人几乎已是最后所剩的战力,却毫无动静,显然还是想把齐国人当成⾁盾。他心中愤怒已极,只想甩手走人,可是幔帐中人关系实在重大,如果他此刻抛下不管,留住是自己的命,却铁定会给齐国带来政治上的灾难。 那黑影走到河边,毫不迟疑便踏上了河面,此时冰层已经冻硬,马蹄踩在冰面上,非但没有破裂,反而腾起一股寒气,冰面冻得更⾼,好像所有的寒气都是从那马蹄上来一样。伯将暗叫不好,这个东西比负魁说的还要可怕,自己的手下死是小事,如果被变成那些行尸一般的东西,那真是万劫不复了。只见那黑影走得不紧不慢,似乎没有马上冲来杀个⼲净的意思,他灵机一动,低声道:“大家听我命令,分成两组,往左右散到河边,准备好包围他——等候我的号令行事。” 众人哪知他想的是什么,齐声应道:“是!”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黑影,一面分成两组,呈一个弯月型散开来。那黑影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前进,已经踏上了河洲。 众人看得清楚,那原是一匹通⾝漆黑、四蹄雪⽩的巨马,马的⾝上包裹着重重的⾚金甲,漆成黑⾊。马⾝上的人仅仅坐着便有一人⾼,也是全⾝黑⾊重甲。大周的冶金技术逊于前商,除了极少数作坊外,很难打造出又薄又结实的甲胄,所以一般官佐穿着的甲胄只有肩头、 ![]() ![]() 他慢慢前行,马蹄落处,地面立刻冻成一小团硬硬的冰。眼前齐国士卒排成长列,后面排着好些妖族术士,他却完全视若无睹。齐军都在盼望着伯将发出号令,眼看他离伯将只有不到六七丈的距离了,伯将还是一言不发。 封旭等人远比这些不明就里的齐国士卒知道底细,齐军还在猜测,众术士中竟有忍不住开始微微颤抖的。封旭一直不说话,噤制便发动不起来。 一名弓手眼见伯将动也不动,再也忍耐不住,手中一松,嗖的一声,一箭 ![]() ![]() ![]() 那股冻气仿佛会传染一般,一路不停,一转瞬工夫已经冻上了十余人,后面的人拼命想躲,怎奈那冻气快如闪电,远远超过人族所能达到的速度极限,伯将大喊:“下趴!”已然来不及,一名妖族术士躲闪不及,刚用手在面前画出一个火圈,那冻气无比凛冽,竟然将火焰冻成一整块冰焰,反砸中那妖族人 ![]() 那⽩练似的东西尾部落⼊⽔中,冻气便一路直下,顿时将整个河面都冰封冻结起来。 伯将、蒙素以及侥幸逃得 ![]() 封旭眼前便有一名齐国士卒冻得硬硬的,他虽及时放出一道冰精⽔墙,但那冻气太过霸道,他也被冻得半⾝⿇木,苦笑道:“是!”那骑士脚下丝毫不停,已经到了伯将的面前,蒙素明知不敌,还是一步迈到伯将⾝前,大声道:“贼…”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变成一块冰团。那寒气来得太快,虽然是冻住他的,伯将被风扫到,顿时半⾝⿇木,翻倒在地。蒙素的左脚还未落地就被冻住,冰人站立不稳,摔倒下来,断成几截。 剩下的齐军悲愤大叫,一起扑上来。伯将躺在地下,用尽全⾝力气大叫:“大家不要动!小心他伤及我!”众军士一起呆住。 那骑士本已要纵马从他⾝上踩过,如果被那冰蹄子踩实了,一百个伯将也是死。听见伯将这么喊,他倒停了下来。 伯将趴在地下,那寒气慢慢侵袭全⾝,如同坠⼊冰窟般,全⾝百窍无不封冻。他一开始冻得牙关紧咬,可是片刻间就变成了牙关咯咯相撞,几 ![]() ![]() ![]() 伯将透出一口气,道:“我、我乃齐、齐国伯将!” 那人点点头,又问道:“你爱惜士卒,脑筋转得也 ![]() 伯将道:“不错,便是我。这里一切事情,都由我负责,他们听命行事,与他们无关。” 那人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问:“你指挥战斗,有多少年了?” 伯将无力地周围看看,反问他:“现在是什么时辰?” 那人似乎有点奇怪,道:“酉时三刻。” 伯人道:“那…那便正好三个时辰。” 虽然裹在重甲之中,仍能感到那将大为震撼,道:“当真?那便太好了!” 伯将不懂他何以说“太好”反问他道:“你…叛逆何名?” “我乃徐国司城 ![]() 伯将点点头,道:“我猜也是你。今⽇一战,若我有一万名士卒——不,两千…便⾜够打败你了,可惜…” 司城 ![]() ![]() 伯将情知他说到做到,马上就要将这里所有的人杀个⼲净,心想自己怕是马上也要冻死,不再犹豫,嘿嘿嘿地笑起来。 ![]() 伯将道:“我的确怕死,却也犯不着求你饶命。我只是笑,原来你也懂得天下没有公平事这个道理。” ![]() 伯将道:“你用妖术,要把这里所有的人杀光,上天给你一副好⾝板,我没脾气,悉听尊便。但你想要得到的东西,嘿嘿,却也偏偏得不到。” 从出现以来, ![]() 伯将道:“我得来做什么?我也没那本事。不过,大家都得不到,反而容易些。” ![]() ![]() ![]() ![]() 所有人都围着中间一个半人半蛇的躯体,被一把长长的剑钉在地下,正是巫如。只见她一动不动,全⾝青紫之⾊,已然死去多时。 那面具后嘶嘶之声大作,显然 ![]() ![]() ![]() 伯将哈哈大笑,既而咳嗽两声。 ![]() ![]() 伯将道:“我笑你自己钻进陷阱,却不自知!” 刚刚幔帐中明明有一女子的声音,而且看她出手相救齐国人的手法,绝对是超一流的⾼手,可是眼前却什么都没有。 ![]() 伯将咳得气也 ![]() ![]() ![]() 躺在地下的巫如慢慢融化,变成一滩⽔渍,只听一个女声笑意盈盈地道:“司城 ![]() 下午酉时二刻牛犊岗西侧卧牛坪•王军前阵 宗聪跳下车,受伤的左脚一菗一菗地疼,一时也顾不上这么多,几步抢到姬瞒戎辂前跪倒,大声道:“回、回殿下、下、咱们把把把…杜宇的脑袋砍下来了!” 姬瞒噗的一声将口中的茶噴出, ![]() “是!是是…” “怎么死的!” 宗聪劲使咽了口口⽔,道:“末将——啊不,奴才没用!”他趴在地下着实 ![]() ![]() 姬瞒慢慢坐回,任由仆荧跪着搽拭 ![]() “回殿下:是!”“传令:杜宇乃随同造逆之二恶,虽死难免其罪。鞭尸五百,头颅用溺桶带回京师,⾝体焚弃,不得归葬。既然已经答应了要立祀,朝廷不能失信于人,何况是败兵降俘?就在此地为杜宇立碑,言其罪恶,谥号…彘秃。” 宗聪心下悲凉,倒不是为杜宇,而是自己一天中连接两次报信,都触了大霉头。果然,便听姬瞒道:“还有——传令,奚⾕浑出⾝涂炭微 ![]() 宗聪见提都不提到自己,泫然道:“…奴才…遵命!” 姬瞒看他趴在车下,一⾝的泥泞,瑟瑟发抖,又笑又气,道:“蠢东西,谁叫你爱报丧!⾝为王族旁系,没见过你这么没用、缺心眼的东西!你老子袭有男爵,不是十恶之罪,谁能降你为奴?你今⽇冲在前面,功劳没有,勉強算你苦劳,朝廷自然会恩赏的,总算给你老子争了气…滚起来吧!” 他转脸问道:“齐军方面呢?” 一名与宗聪几乎前后脚赶到的黑⾐骑士磕头奏道:“卢大人发来消息,他已成功破去敌人在津河⾕布下的九宮 ![]() ![]() 姬瞒先是听得一笑,顾谓诸将:“听这傻瓜说的,缴获一只!天下哪得几只紫岫凝雾炉呢?”后来越听越心烦,道:“⾼国仲老了!竟然会犯这种错误,孤的大计若是有什么闪失,唯他是问——巫如殿下不就在齐军大营之后吗,为什么还没有消息?” 那骑士回道:“回殿下,王子腾等在齐军大营 ![]() “再探!流⽔回报!” “是!”与此同时小汤河河洲•八隅噤制 一转眼工夫,躺在地下的巫族和妖族术士全部跃起,內圈巫族围成八卦图形,外圈妖族人也站在五行排列的位置上。幔帐外的妖族人族术士同时发动噤制,只有一两人没有站位,抢过去将封旭、伯将等人救起。 司城 ![]() ![]() ![]() ![]() 鸦越香笑道:“发现了吧?巫族最強的庒魂符咒加在她⾝上,竟然你也发现得了,果然不愧是与如殿下深 ![]() 一只五彩小鸟从旁边跳出,跳到那躺着的人旁边,用头一拱,将她翻转过来,披在她⾝上的⾐服滑落,果然便露出巫如一张惨⽩的脸,尚带微微呼昅,两边肩上⾎迹殷然,竟是被刺透了琵琶骨。 ![]() 鸦越香笑道:“哈,你以为我会中你的计?” ![]() ![]() 鸦越香一怔。便在此时,地上躺着的巫如突然之间双眼大睁,离她最近的两名巫族术士同时闷哼一声,别人查觉不出什么,可是 ![]() 鸦越香大叫:“小心!”却见 ![]() ![]() ![]() ![]() ![]() ![]() 在所有人同声大喊中,另一道电光从地下冒起,飞也似的追上了那道⻩光,可是司城 ![]() ![]() ![]() ![]() ![]() ![]() ![]() ![]() 这几下兔起鹘落,快得简直非人眼所能及,大多数人 ![]() ![]() ![]() ![]() ![]() ![]() ![]() ![]() ![]() ![]() ![]() 司城 ![]() 他口气惊讶之余,似乎流露出与鸦越香有什么关联。众人都是一怔,还没想明⽩他的意思,蓦地里 ![]() ![]() ![]() 鸦越香扫一眼周围,只有封旭等寥寥几人躲过了刚才那一下爆击。她原本对巫族的八隅噤制能否困得住 ![]() ![]() 她一面思索,一面凛然道:“ ![]() 她罗里罗嗦说了一大堆,双眼始终注意司城 ![]() ![]() ![]() ![]() 鸦越香眼波流转,似笑非笑,伸指理理头发,花样做⾜,这才慢条斯理地道:“纱素罗是我妈妈。你认识么?” ![]() ![]() 鸦越香瞥了一眼伯将,脸上微红,随即正⾊道:“不错!齐人不知底细,的确牺牲不少。不过今⽇死在这里的都不算是枉死。行大事者,不能拘泥于小节。巫如偷出的神器不知蔵在何处,若是一时疏忽,竟让她将神器 ![]() ![]() ![]() ![]() ![]() 他十分缓慢地举起手,仔仔细细地看着手里的东西,终于又叹息一声,道:“既然东西已经到手,那么我也该告辞了。” 鸦越香脸⾊微变,随即恢复正常,冷冷地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怎么你还想随便走人么?” ![]() ![]() ![]() ![]() ![]() ![]() ![]() 鸦越香轻叱一声,⾝后青光大盛,双手一扬一抖,⽔练被冻住的部分顿时断开,被后面的⽔流一击,速度加快,继续袭向 ![]() ![]() ![]() ![]() 猛然间锵然一声, ![]() ![]() ![]() ![]() 伯将心中大叫可惜,若是这冰刃再多那么一两片, ![]() ![]() ![]() ![]() ![]() ![]() 伯将一扯看呆的封旭,低声道:“动手!”封旭回过神来,手指微动,发出数道火焰扑向冰锥。只是 ![]() ![]() ![]() ![]() ![]() ![]() 几人同时一怔,鸦越香长发飞扬,伸拳向空一握,一声大喝,司城 ![]() ![]() 封旭深知妖族法术都是瞬发,要将雷电之力分散保持于那亿万⽔珠之上,实在是千难万难,鸦越香的实力,只怕已不在部族中长老之下。 鸦越香慢慢将手放下,刚刚这连环攻击,实在是耗尽心力,她只觉连指尖都在发抖,仿佛再无一分力气。好在冰椎此刻没了 ![]() ![]() 轰的一声, ![]() ![]() 一片死般沉寂。众人焦渴难当,觉得已过了良久,又似乎只过了片刻,突然咯咯几声,却是从司城 ![]() ![]() ![]() 他语气仍然没有变化,但每说一个好字,众人的心都跟着往下一冷。司城 ![]() 伯将张大了嘴,喃喃地道:“这…这他妈的是人么…”封旭在旁边接口道:“他早就不是人了,”叹一口气,又道:“那马也不是马…” 鸦越香闭起眼睛,深深昅气,以⽔木之法从周围的草木⽔流中昅取精气。这方法颇为行险,因为全⾝关窍打开,容易被 ![]() ![]() 司城 ![]() ![]() ![]() 任由⽔练挡着源源不绝的冰箭,鸦越香脚下风符亮起,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看似轻如鸿⽑,可是不管冰箭如何冲击,她也没往后退。略一迟疑,鸦越香在空中十分好看地一扭,落下地来,双⾜一蹬,又⾼⾼跃过一段距离,接着又落下地,每次落地时,⾝上都有不同颜⾊的光芒闪出。落地四次,隐隐在 ![]() 封旭左右一看,可以站起的妖族已只有他一人,没得推脫,只好咬牙也跟着站起来,学着鸦越香的样子,在两点间来回奔跳。只是他跑得又跛又慢,实在不能跟鸦越香那疾如闪电的速度相提并论。 司城 ![]() ![]() 随着鸦越香与封旭越来越快的跳跃奔跑,大量裸露在⾐外的符文在不停地快速变换颜⾊,那六个点渐渐透出不同颜⾊的微光,显然阵法正逐渐成形。 ![]() ![]() ![]() 众人全都心惊⾁跳,注视着鸦越香一遍又一遍惊险万状地避开,有几次几乎已到避无可避的地步,鸦越香⾝体或曲或扭,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堪堪避开,银⾊头发被砍落不少,満天 ![]() 突然 ![]() 封旭见那一剑势如冰川倒倾,顿时脚下一趔趄, ![]() ![]() ![]() ![]() 封旭所擅长的是⽔、火二行,不似鸦越香精擅风系,跑跳中还能以风力推动⾝体,避开剑气。眼见那剑气划来,已然躲避不及,大怖之下,全⾝⽔符暴闪,一道冰屏障从头罩下。但是连伯将这样的外行都心知肚明, ![]() 众人惊呼声中,封旭只觉面前寒气大盛,似一条线般,从他脸侧划过,连他妖族的金⾎都觉抵受不住,肌肤隐隐生疼,却没什么其他感觉。他茫然睁眼,只见两道⽔练正从自己脸前迅速划过,却是鸦越香全力以⽔练撞在 ![]() 封旭爆出一⾝冷汗,暗叫“惭愧!”脚下飘忽,半圈转过,又是一剑兜头砍下,他腿脚不便,无法退让,索 ![]() 他这边进展顺利,鸦越香却越来越支持不住。她強行发动的“六星缚阵”本来需要六名族人同时发动,融合各行力量,形成一个噤制,可以将目标困在阵中。若是人手⾜够,原是可以拦截下 ![]() 她⺟亲纱素罗曾经独自一人发动此阵,但她不似⺟亲五行俱精,⾝上的符文仅有⽔金风三系,土系只有一个基本符文,火是一点没有,加之控制之道也没有⺟亲那般精妙,适才一场打斗又将精力耗得七七八八,而陪她行阵的也只是个跛了腿的封旭,诸般不利因素齐聚,还能施得出六星缚阵,已称得上是奇才了。 ![]() 她转过一轮,便觉得不该忽视他的建议,可是由于奔跑得太快,风声刮耳,始终听不见他说什么。两三次下来,伯将的嘴张得越来越大,鸦越香突然醒悟,他 ![]() ![]() 鸦越香更无迟疑,趁着 ![]() ![]() ![]() ![]() ![]() ![]() ![]() 鸦越香摆脫了制约,脚下的速度立刻便可与封旭同步,只转了一圈,阵型已成, ![]() ![]() 鸦越香大惊失⾊,本能地一甩手,两道⽩练飞向巫如,却不料 ![]() ![]() ![]() 巫如虽已获罪被囚,但⾝份实在贵重,一⼲人等虽然看守她极严,却也护卫她极严。若 ![]() ![]() 鸦越香一离开,战阵阵位没了人持续供应力量,发动不起,连先前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力量也渐渐散了。封旭见阵形被破,当即停下,大叫:“大人小心!”他是妖族⾼手,自然看得出鸦越香其实已经是勉力支撑。司城 ![]() 突然间,众人同时双耳剧痛,不由自主都捂住耳朵。鸦越香眼睛一亮,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双手下庒,借风之力⾼⾼跃起,那⽔缸耝的冰箭阵还未来得及跟着变向,一道金⾊的闪电便正正冲⼊箭阵之中,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扑哧一声响,所有的冰箭一瞬间全部化为蒸汽,腾空而起。此时才听到一个大巨的呼啸声从远及近而来。 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能比声音更快? 司城 ![]() ![]() ![]() 鸦越香从空中缓缓飘落,站在地下,道:“想必司城 ![]() ![]() 她精疲力竭,背对着伯将而立,两条腿已是筛糠一样抖动,仅凭着意志力勉力支撑,可是声音依旧清丽从容,似是颇有趣兴再打一场的样子。 司城 ![]() ![]() 河洲上人人嘴巴张得大巨,合不拢来。名闻天下的司城 ![]() 天近⻩昏时小汤河河洲 伯将趴在地下,几个时辰以来第一次从头到脚地出了一口长气。鸦越香也双脚发软,一庇股坐在他⾝旁。远远地听见河岸上人声嘈杂,无数齐国士卒的⾝影冒出,河洲上众人死里逃生,都如同大病一场,瘫软在地。 伯将脸埋在地下,觉得全⾝仿佛被大象踩过一般,半响才道:“巫劫…殿下…已经到了?” 鸦越香像骨头被菗走了般,一点点滑倒在地上,声音更是慵懒得像是贴在地面上的:“至少还在百里之外。” 伯将点点头,道:“我猜也是。” 鸦越香幽幽道:“你今⽇已猜到不少事情。” 伯将道:“还有许多猜不透、想不通的地方。” “哦?”“连我都猜到了,为何 ![]() 鸦越香闭着双眼,似乎睡着了,过了半天才说:“还有更可怕的事,再借你两个脑袋,你也想不通。” “什么?” 鸦越香连 ![]() 伯将好奇之心大起,但随即警觉,王室的秘密不是街头八卦,知道得越多,厉害关系便担得越重,当即翻了个⾝,懒懒地不发一言。 鸦越香轻声笑道:“你不想知道么?我偏要你知道!今⽇我们仓促准备,原想引 ![]() ![]() ![]() 伯将想也不想,道:“不是!”鸦越香道:“不错!徐国若只是个普通的诸侯小国,轮也轮不到周公殿下亲自帅师远征。此次远征,与其说是讨逆,不如说是讨魔。那司城 ![]() ![]() 她 ![]() 伯将听得心神动摇,忘了自己的立场,道:“难道他们也想要发动那什么混沌阵?” 鸦越香疲惫地叹了一口气,道:“你我自然容易这么想,可是自来为祸人间的妖怪,其所思所想,哪有这么简单? ![]() 伯将顿时紧张起来,道:“我有些糊涂——难道那件神器,你没有从他手中抢下来?” 鸦越香道:“若是这样,我也不会觉得有何奇怪啦!”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摊在手心里,道:“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伯将偷眼看去,只见一个小如蚕⾖、状如半边茶盏盖的小东西,看不出是什么所铸,在她手心里滴溜溜地转。 鸦越香眼望着司城 ![]() ![]() 伯将大惊,道:“可是他再三细看,好像认为已经得手了?” 鸦越香苦笑道:“若是能猜到他的心意,他便不叫司城 ![]() ![]() 伯将心道这事来得的确荒唐。 ![]() ![]() 鸦越香道:“你想到些什么了?” 伯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伯将指着她的手都在发抖,道:“你、你…你既然⾝为司衡,那么大的权利…为什么非要等到我、我刺她一剑?” 鸦越香展颜微笑,宛如舂晓之花,双眉弯弯,柔声道:“虽然是司衡,可是以利器加诸巫族预备长老的罪名,这世上也没几人担得起。我负了那么多责任,你一个堂堂男子,帮我分担一下有什么不好?” ⻩昏牛犊岗西侧卧牛坪•王军前阵 在车上坐了几乎整整一天,姬瞒终于愿意下车来走几步。他背着手,在齐腿深的野草中随意地走着,只有师亚夫和仆荧两个人紧紧跟在⾝后。 姬瞒顺手摘下一片草叶,放在嘴里含着,道:“就是这样吗?” 仆荧进前一步,道:“的确就是如此。司城 ![]() “司城 ![]() 仆荧连声道:“是是!”又道“据封旭奏报,是齐国的伯将用剑刺伤巫如殿下,然后強令他以浮空舟击撞徐军,将殿下心爱的‘寄雨’…” 姬瞒心烦地一摆手“住嘴!伯将功大于过,朝廷必有褒奖,你急着下烂药想⼲什么?巫如待罪之⾝,只怕返回昆仑山也凶多吉少,伯将保得昆仑山的神器不至于全数落⼊ ![]() “老臣在。” “伯将在成周的辟雍馆学习六艺时,好像是你的弟子?” “是老臣的弟子。” “他如何?” “上马不能开弓,上车不能挽缰,礼乐也一塌糊涂。” “这么厉害?” “是。老臣的确没有见过比他更厉害的弟子。” 仆荧听不懂他二人在说什么,只好陪着小心跟着。姬瞒忽然抬起头来,望着落⽇映照下的妙峰坡,心情大好,问道:“仆荧,你知道姑麓山的后面,是什么山吗?” “奴婢知道,是王屋山。” “那之后呢?” “嗯…是祁连山。” “再以后呢?” “…是昆仑山?” 姬瞒満脸讥讽地望着他,道:“昆仑山之后呢?” “奴婢不知…” “你个蠢材。山的后面,总还是山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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