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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中国文脉 作者:余秋雨 | 书号:43249 时间:2017/11/4 字数:13683 |
上一章 第二十三章 大地小人 下一章 ( 没有了 ) | |
一 在梳理国中文脉时,越来越強烈地感觉到,文脉之 ![]() 华中大地和华中文化,本该更加敞亮慡利,本该有更多万人景仰的圣哲、更多光耀千秋的杰作。然而,谁都看到,事情一直不是这样。原因是,有密密⿇⿇的一群特殊人物悄悄地掌控了不小的局面。 我们居然常常把他们忽略了,遗忘了。 这群人物不是英雄豪杰,也未必是元凶巨恶。他们的社会地位可能极低,也可能很⾼。就文化程度论,他们可能是文盲,也可能是学者。很难说他们是好人坏人,但由于他们的存在,许多鲜明的历史形象渐渐变得瘫软、 ![]() ![]() 他们起到了如此大巨的作用,但他们并没有明确的政治主张,他们的全部所作所为并没有留下清楚的行为印记,他们绝不想对什么负责,而且确实也无法让他们负责。他们是一团驱之不散又不见痕迹的腐浊之气,他们是一堆飘忽不定的声音和眉眼。 你终于愤怒了,聚集起万钧雷霆准备轰击,没想到这些声音和眉眼也与你在一起愤怒,你突然失去了轰击的对象。你想不予理会,掉过头去,但这股腐浊气却又悠悠然地不绝如缕。 我相信,历史上许多钢铸铁浇般的政治家、军事家最终悲怆辞世的时候,最痛恨的不是自己明确的政敌和对手,而是曾经给过自己很多腻耳的佳言和突变的脸⾊,最终还说不清究竟是敌人还是朋友的那些人物。 处于弥留之际的政治家和军事家颤动着嘴 ![]() ——不错,小人。这便是我这篇文章要写的主角。 小人是什么?如果说得清定义,他们也就没有那么可恶了。小人是一种很难定位和把握的存在,约略能说的只是,这个“小”既不是指年龄,也不是指地位。小人与小人物,是两码事。 在一本书上看到欧洲的一则往事。数百年来一直亲如一家的一个和睦村庄,突然产生了邻里关系的无穷⿇烦,本来一见面都要真诚地道一声“早安”的村民们现在都怒目相向。没过多久,几乎家家户户都成了仇敌,挑衅、殴斗、报复、诅咒天天充斥其间,大家都在想方设法准备逃离这个恐怖的深渊。 可能是教堂的神甫产生了疑惑吧,他花了很多精力调查缘由。终于真相大⽩,原来不久前刚搬到村子里来的一位巡警的 ![]()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村民间的和睦关系再也无法修复。解除了一些误会,澄清了一些谣言,表层关系不再紧张,然而从此以后,人们的笑脸不再自然,即便在礼貌的言辞背后也有一双看不见的疑虑眼睛在晃动。大家很少往来,一到夜间早早地关起门来,谁也不理谁。 我读到这个材料时,事情已过去了几十年。作者写道,直到今天,这个村庄的人际关系还是又僵又涩、不冷不热。 对那个窃窃私语的女人,村民们已经忘记了她讲的具体话语,甚至忘记她的容貌和名字。说她是坏人吧,看重了她,但她实实在在地播下了永远也清除不净的罪恶的种子。说她是故意的吧,那也強化了她,她对这个村庄未必有什么争夺某种权力的企图。说她仅仅是言辞失当吧,那又过于宽恕了她,她做这些坏事带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对于这样的女人,我们所能给予的还是那个词:小人。 小人的生存状态和社会后果,由此可见一斑。 这件欧洲往事因为有前前后后的鲜明对比,有那位神甫的艰苦调查,居然还能寻找到一种答案。然而谁都明⽩,这在“小人事件”中属于罕例。绝大多数“小人事件”是找不到这样一位神甫、这么一种答案的。我们只要稍稍闭目,想想古往今来、远近左右,有多少大大小小、有形无形的“村落”被小人蹋糟了而找不到事情的首尾? 由此不能不由衷地佩服起孔老夫子和其他先秦哲学家来了,他们那么早就浓浓地划出了“君子”和“小人”的界线。诚然,这两个概念有点模糊,相互间的內涵和外延都有很大的弹 ![]() 孔夫子提供这个划分,是为了弘扬君子、提防小人。但是,后来人们常常为了空洞的目标和眼前的实利淡化这个划分,于是,我们长久地放弃这个划分之后,小人就像失去监视的盗贼、冲决堤岸的洪⽔,汹涌滥泛。 结果,不愿多说小人的国中历史,小人的 ![]() ![]() ![]() 二 然而,真正伟大的历史学家是不会放过小人的。司马迁在撰写《史记》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历史症结,于是在他冷静的叙述中时时迸发出一种 ![]() 例如,司马迁写到过发生在公元前五二七年的一件事。那年,楚平王要为自己的儿子娶一门媳妇,选中的姑娘在秦国,于是就出派一名叫费无忌的大夫前去 ![]() ——我想在这里稍稍打断,与读者一起猜测一下他动的是什么脑筋,这会有助于我们理解小人的行为特征。 看到姑娘漂亮,估计会在太子那里得宠,于是一路上百般奉承,以求留下个好印象。这种脑筋,虽不⾼尚却也不琊恶,属于寻常世俗心态,不⾜为奇,算不上我们所说的小人;看到姑娘漂亮,想⼊非非,企图有所沾染,暗结某种私情。这种脑筋,竟敢把一国的太子当做情敌,简直胆大妄为。但如果付诸实施,倒也算是人生的大手笔;为了情 ![]() 费无忌动的脑筋完全不同,他认为如此漂亮的姑娘应该献给正当权的楚平王。 尽管太子娶亲的事已经国人皆知,尽管 ![]() ![]() ![]() 事情说到这儿,我们已经可以分析出小人的几条行为特征了: 其一,小人见不得美好。小人也能发现美好,有时甚至发现得比别人还敏锐,但不可能对美好投以由衷的虔诚。他们总是眯 ![]() ![]() ![]() 美好的事物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灾难,但最消受不住的却是小人的作为。蒙昧者可能致使明珠暗投,強蛮者可能致使⽟石俱焚,而小人则鬼鬼祟祟地把一切美事变成丑闻。因此,美好的事物可以埋没于荒草黑夜间,可以展露于江湖莽汉前,却断断不能让小人染指或过眼。 其二,小人见不得权力。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小人的注意力总会拐弯抹角地绕向权力的天平;在旁人看来 ![]() ![]() ![]() ![]() 其三,小人不怕⿇烦。上述这件事,按正常逻辑来考虑,即便想做也会被可怕的⿇烦所吓退,但小人是不怕⿇烦的。怕⿇烦做不了小人,小人就在⿇烦中成事。小人知道,越⿇烦越容易把事情搞浑,只要自己不怕⿇烦,总有怕⿇烦的人。当太子终于感受到与秦国姑娘结婚的⿇烦时,当大臣们也明确觉悟到阻谏的⿇烦时,这件事也就办妥了。 其四,小人办事效率⾼。小人急于事功又不讲规范,有明明暗暗的障眼法掩盖着,办起事来几乎遇不到阻力,能像游蛇般灵活地把事情迅速搞定。他们善于领会当权者难以启齿的隐忧和私 ![]() ![]() 暂且先讲这四项行为特征吧,司马迁对此事的叙述还没有完,让我们顺着他的目光继续看下去—— 费无忌办成了这件事,既奋兴又慌张。楚平王越来越宠信他了,这使他満⾜,但静心一想,这件事上受伤害最深的是太子,而太子是迟早会掌大权的,那今后的⽇子怎么过呢? 他开始在楚平王耳边递送小话:“那件事情之后,太子对我恨之⼊骨,那倒罢了,我这么个人也算不得什么,问题是他对大王您也怨恨起来,万望大王戒备。太子已握兵权,外有诸侯支持,內有他的老师伍奢帮着谋划,说不定哪一天要兵变呢!” 楚平王本来就觉得自己对儿子做了亏心事,儿子一定会有所动作,现在听费无忌一说,心想果不出所料。于是立即下令杀死太子的老师伍奢、伍奢的长子伍尚,进而又要捕杀太子。太子和伍奢的次子伍员,只得逃离楚国。 从此之后,连年的兵火就把楚国包围了。逃离出去的太子是一个拥有兵力的人,自然不会甘心;伍员则发誓要为⽗兄报仇,曾一再率吴兵伐楚。许多连最耝心的历史学家也不得不关注的著名军事征战,此起彼伏。 然而楚国民人记得,这场弥天大火的最初点燃者是小人费无忌。大家咬牙切齿地用极刑把这个小人处死了,但整个国土早已満目疮痍。 ——在这儿我又要揷话。顺着事件的发展,我们又可把小人的行为特征延续几项了: 其五,小人不会放过被伤害者。小人在本质上是胆小的,他们的行动方式使他们不必害怕具体 ![]() ![]() 其六,小人需要博取同情。明火执仗的強盗、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是恶人而不是小人,小人没有这份胆气,需要掩饰和躲蔵。他们反复向别人解释,自己是天底下受损失最大的人,自己是弱者,弱得不能再弱了,似乎生就是被别人欺侮的料。在他们企图呑噬别人产权、名誉乃至⾝家 ![]() ![]() 其七,小人必须用谣言制造气氛。小人要借权力者之手或起哄者之口来卫护自己,必须绘声绘⾊地谎报敌情。费无忌谎报太子和太子的老师企图谋反攻城的报情,便是引起以后大巨灾祸的直接 ![]() ![]() ![]() ![]() 其八,小人最终控制不了局势。小人精明而缺少远见,因此他们在制造一个个具体的恶果时并没有想这些恶果最终组接起来将会酿成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当他们不断调唆权势和舆情的初期,似乎一切顺着他们的意志在发展,而当权势和舆情终于 ![]() 三 解析一个费无忌,我们便约略触摸到了小人的一些行为特征,但这对了解整个小人世界还是远远不够的。小人,还没有被充分研究。 我理解我的同道,谁也不愿往小人的世界深潜,因为这委实是一件令人气闷乃至恶心的事。既然生活中避小人唯恐不远,为何还要让自己的笔去长时间地沾染他们呢? 但是,回避显然不是办法。既然人们都遇到了这个梦魇却缺少人来呼喊,既然呼喊几下说不定能把梦魇暂时驱除一下,既然暂时的驱除有助于增強人们对于正义的信心,那么,为什么要回避呢? 我认为,小人之为物,不能仅仅看成是个人道德品质的畸形,这是一种历史的需要。 国中式的人治专制隐秘多变,迫切需要一批这样的人物:他们既能诡巧地遮掩隐秘,又能适当地把隐秘装饰一下昭示天下;既能灵活地适应变动,又能庄严地在变动中翻脸不认人;既能从心底里蔑视一切崇⾼,又能把统治者的心思洗刷成光洁的规范。 这样一批人物,需要有敏锐的感知能力、快速的判断能力、周密的联想能力、有效的 ![]() 为了极权专制的利益,这些官场小人能够把人之为人的人格基座踩个粉碎,并由此获得一种轻松,不管⼲什么事都不存在心理障碍。人 ![]() 这种“自由人”在国中下层社会某些群落获得了呼应。 我所说的这些群落不是指穷人,贫穷不等于⾼尚却也不直接通向琊恶;我甚至不是指強盗,強盗固然琊恶却也有自己的道义规范,否则无以合伙成事、无以长久立⾜,何况他们时时以生命作为行为的代价;我当然也不是指娼 ![]() ![]() 与官场小人真正呼应得起来的,是社会下层的那样一些低劣群落:恶奴、乞丐、流氓、文痞。 恶奴、乞丐、流氓、文痞一旦窥知堂堂朝廷要员也与自己一般行事处世,也便获得了大巨的鼓舞,成了国中封建社会中最有资格自称“朝中有人”的皇亲国戚。 这种遥相对应产生了一个辽阔的中间地带。一种大巨的小人化、卑劣化运动,在国中大地上出现了。上有朝廷楷模,下有社会 ![]() 那么,就让我们以恶奴型、乞丐型、流氓型、文痞型的分类,再来更仔细地看一看小人。 恶奴型小人: 本来,为人奴仆也是一种社会构成,并没有可羞聇或可炫耀之处。但其中有些人,成了奴仆便依仗主子的声名欺侮别人,主子失势后却又对主子本人恶眼相报,甚至平⽇在对主子低眉顺眼之时也不时窥测着呑食主子的各种可能。这便是恶奴了,而恶奴则是很典型的一种小人。 谢国桢先生的《明季奴变考》详细叙述了明代末年江南一带仕宦缙绅家奴闹事的情景,其中涉及我们 ![]() ![]() ![]() 为此,孟森先生曾写过一篇《读明季奴变考》的文章,说明这种奴变其实说不上阶级斗争。因为当时江南固然有不少做了奴仆而不甘心的人,却也有很多明明不必做奴仆而一定要做奴仆的人,这便是流行一时的找豪门投靠之风。 本来生活已经 ![]() 乞丐型小人: 因一时的灾荒行乞,是值得同情的,但是,把行乞当做一种习惯 ![]() ![]() 乞丐心理的基点,在于以自秽、自弱为手段,点滴而又快速地完成着对他人财物的占有。乞丐型小人的心目中没有明确的所有权概念,他们认为世间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又都是自己的。只要舍得牺牲自己的人格形象来获得人们的怜悯,不是自己的东西也可能转换成自己的东西。他们的脚永远踩踏在转换所有权的滑轮上,获得前语调诚恳让人流泪,获得后立即翻脸不认人。 乞丐一旦成群结帮,谁也不好对付。《清稗类钞·乞丐类》载:“江苏之淮、徐、海等处,岁有以逃荒为业者,数百成群,行乞于各州县,且至邻近各省,光绪初为最多。”最古怪的是,这帮浩浩 ![]() ![]() 行完乞,他们又必然会到官府赖求,再盖一个官印,作为向下一站行乞的“签证”官府虽然也皱眉,但经不住死 ![]() 由这个例证联想开去,生活中只要有人肯下决心用乞丐手法来获得什么,迟早总会达到目的。 流氓型小人: 当恶奴型小人终于被最后一位主子所驱逐时,当乞丐型小人终于有一天不愿再扮可怜相时,这就变成了流氓型小人。 《明史》中记述过一个叫曹钦程的人,已经做了吴江知县,还要托人认宦官魏忠贤做⽗亲,其献媚的态度最后连魏忠贤本人也看不下去了,说他是败类,撤了他的官职。他竟当场表示:“君臣之义已绝,⽗子之恩难忘。” 不久,魏忠贤 ![]() ![]() ![]() ![]() 这个曹钦程,起先无疑是恶奴型小人,但失去主子,到了死牢,便自然地转化为流氓型小人。我做过知县怎么着?照样敢把杀人犯嘴边的饭食抢过来塞进嘴里!你来打吗?我已经咽下肚去了,反正迟早要杀头,还怕打?——人到了这一步,说什么也多余了。 流氓型小人比其他类型的小人显得活跃。他们像玩杂耍一样 ![]() 流氓型小人乍一听似乎多是年轻人,其实未必。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时间积累的恶果,因此有不少倒是上了一点年岁的。谢国桢先生曾经记述明末江苏太仓沙溪一个叫顾慎卿的人,他做过家奴,贩过私盐,也在衙门里混过事,人生历练极为丰富,到老在乡间组织一批无赖子不断 ![]() 文痞型小人: 当上述各种小人获得一种文化载体或文化面具时,那就成了文痞型小人。 明明是文人却被套上了一个“痞”字,是因为他们的行事方式与市井小痞子有很多共同之处。例如,他们都是以攻击他人作为第一特征;攻击的方式是掷秽泼污,犯侵他人的名誉权;对于自己的劣行即使彻底暴露也绝不道歉,立即转移一个话题永远纠 ![]() 但是,文痞型小人毕竟还算文人,懂得伪装自己的文化形象,因此一定把自己打扮得慷慨 ![]() 在古代,⾎迹斑斑的文字狱的形成,最早的揭发批判者就是他们;在现代“文⾰”中无数冤假错案的出现,最早的揭发批判者也是他们;在当代,借用媒体的不良权力一次次围诼文化创造者,致使文化严重滞后的,也是他们。他们不断地引导民众追恶寻恶,而最大的恶恰恰正是他们自己。 我曾经做过几次试验,让一些德行⾼尚的文化人来排列古代、现代、当代的文痞型小人名单,结果居然⾼度一致,可见要识破他们并不难。但是,在当今国中,文痞型小人仍然特别具有欺骗 ![]() ![]() ![]() 影响虽大,但他们的人数并不多,这可能要归功于国中古代的君子观念的渗透。历来许多文人有言辞偏 ![]() ![]() 四 值得深思的是,有不少小人并没有什么权力背景、组织能力和敢死精神,为什么正常的社会群体对他们也失去了防御能力?如果我们不把责任全部推给此前的专制王朝,在我们⾝边是否也能找到一点原因? 好像能找到一些。 第一,观念上的缺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社会上特别痛恨的都不是各种类型的小人。我们痛恨口出狂言的青年,我们痛恨死死纠 ![]() ![]() ![]() 很长时间我们都以某种意识形态的立场决定自己的情感投向,而小人在这方面是无可无不可的,因此容易同时讨好两面,至少被两面都看成中间状态的友邻。 我们厌恶愚昧,小人智商不低;我们厌恶野蛮,小人在多数情况下不⼲⾎淋淋的蠢事。结果,我们苛刻地垂顾着各⾊人等,却独独把小人给放过了。 第二,情感上的牵扯。 小人是善于做情感游戏的,这对很多劳于事功而深感寂寞的好人来说正中下怀。 在这个问题上小人与正常人的区别是:正常人的情感 ![]() 到后来,人们也会渐渐识破他们的真相,但既有旧情牵连,不好骤然翻脸。 我觉得国中历史上特别能在情感的 ![]() 管仲辅佐齐桓公时,齐桓公很感动地对他说:“我⾝边有三个对我最忠心的人,一个为了侍候我自愿做太监,把自己阉割了;一个来做我的臣子后整整十五年没有回家看过⽗⺟;另一个更厉害,为了给我滋补⾝体居然把自己儿子杀了做成羹给我吃!” 管仲听罢便说:“这些人不可亲近,他们的作为全部违反人的正常感情,怎么还谈得上对你的忠诚?”齐桓公听了管仲的话,把这三个小人赶出了朝廷。 管仲死后,这三个小人卷土重来,果然闹得天翻地覆。 王安石一生更是遇到很多小人,难于尽举,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谏议大夫程师孟,他有一天竟然对王安石说,他目前最恨的是自己⾝体越来越好,而自己的內心却想早死。王安石很奇怪,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先死,您就会给我写墓志铭,好流传后世了。” 王安石一听就掂出了这个人的人格重量,不再理会。 只有像管仲、王安石这样,小人们所布下的情感 ![]() 第三,心态上的恐惧。 小人和善良人往往有一段或短或长的情谊上的“藌月期”当善良人开始有所识破的时候,小人的撒泼期也就来到了。 平心而论,对于小人的撒泼,多数人是害怕的。小人不管实际上胆子有多小,撒起泼来却有一种玩命的表象。好人虽然不见得都怕死,但死也要死在像样的地方;与小人玩命,他先泼你一⾝脏⽔,把是非颠倒得让你成为他的同类,就像拉进一个泥潭翻滚得谁的面目也看不清,这样的死法多窝囊! 因此,小人们用他们的肮脏,摆开了一个比世界上任何真正的场战都令人恐怖的混 ![]() 在很多情况下小人不是与你格斗而是与你死 ![]() ![]() ![]() 有没有法律管小人?很难。小人基本上不犯法。这便是小人更让人感到可怕的地方。《⽔浒传》中的无赖小人牛二 ![]() 小人用卑微的生命粘贴住一具⾼贵的生命,⾼贵的生命之所以⾼贵就在于受不得污辱,然而⾼贵的生命不想受污辱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一旦付出代价后人们才发现生命的天平严重失衡。 这种失衡又倒过来在社会上普及着新的恐惧:与小人较劲犯不着。国中社会流行的那句俗语“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实在充満了无数次失败后的无奈情绪。谁都明⽩,这句话所说的不是躲盗贼,不是躲灾害,而是躲小人。好人都躲着小人,久而久之,小人被一些无知者羡慕,他们的队伍扩大了。 第四,策略上的失误。 国中历史上很多不错的人物在对待小人的问题上每每产生策略上的失误。在道与术的关系上,他们虽然崇仰道,但因为整个体制的束缚,无法真正行道,最终都垂青于术,名为韬略,实为政治实用主义。 这种政治实用主义的一大特征,就是用小人的手段来对付政敌。这样做初看颇有实效,其实后果严重。政敌未必是小人,利用小人对付政敌,在某种意义上是利用小人扑灭政见不同的君子,在文明构建上是一大损失。 如果是利用小人来对付小人,那就会使被利用的那拨小人处于被弘扬的地位,一旦成功,小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为逻辑将邀功论赏、发扬光大。 国中历史上许多英明君主、贤达臣将往往在此处失误,他们获得了具体的胜利,但胜利果实上充満了小人灌注的毒汁。他们只问果实属于谁而不计果实的 ![]() 第五,灵魂上的对应。 有不少人,就整体而言不能算是小人,但在特定的情势和境遇下,灵魂深处也会悄然渗透出一点小人情绪,这就与小人们的作为对应起来了,成为小人闹事的帮手和起哄者。 谣言和谎言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市场?按照正常的理 ![]() 只要想一想历来被谣言攻击的对象,大多是那些有理由被别人暗暗嫉妒却没有理由被公开诋毁的人物,我们就可明⽩其中的奥秘了。谣言为传谣、信谣者而设。按接受美学的观点,谣言的生命扎 ![]() ![]() 一切正常人都会有失落的时候,失落中很容易滋长嫉妒情绪,一听到某个得意者有什么问题,心里立即获得了某种窃窃自喜的平衡,也不管起码的常识和逻辑,也不做任何调查和印证,立即一哄而起,形成围诼。 更有一些人,平⽇一直遗憾自己在名望和道义上的欠缺,一旦小人提供一个机会能在攻击别人过程中获得这种补偿,也会在犹豫再三之后探头探脑地出来,成为小人的同伙。 如果仅止于內心的些微需要试图満⾜,这样的陷落也是有限度的,良知的警觉会使他们拔⾝而走。但也有一些人,开始只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內心对立而已,而一旦与小人合伴成事后又自恃自傲,良知⿇木,越沉越深,那他们也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小人而难以救药了。 从这层意义上说,小人最隐秘的土壤,其实在我们每个人的內心。即便是吃够了小人苦头的人,一不留神也会在自己的某个精神角落为小人挪出空地。 五 那么,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显然没有消解小人的良方。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能做的事情很少。 我认为,最 ![]() ![]() 君子的古代标准,也就是他们与小人的原始区别,我们的祖先早有教导,例如“君子怀德”、“君子坦 ![]() ![]() 真正的君子行迹,是一种极其美好的人生体验。只要认真投⼊,很快就能发现,自己什么也不害怕了。过去想做君子而犹豫,不就是害怕小人吗?一旦成了真君子,这种担忧就不再存在。 不再害怕我们害怕过的一切。不再害怕众口铄金,不再害怕招腥惹臭,不再害怕群蝇成阵,不再害怕 ![]() ![]() 此外,有一件具体的事可做。我主张大家一起来认真研究一下从历史到现实的小人问题,把这个问题集中谈下去,总有好处。 想起了写《吝啬鬼》的莫里哀。他从来没有想过要 ![]() ![]() 吝啬的⽑病比我所说的小人问题轻微得多。鉴于小人对我们民族昨天和今天的严重荼毒,微薄如我们,能不能像莫里哀一样把小人的行为举止、心理方式用最普及的方法袒示于世,然后让人们略有所悟呢? 研究小人是为了看清小人,给他们定位,以免他们继续以无序的方式出现在我们生活的各时各处,使人们难以招架。研究仅止于研究,尽量不要与他们争吵。争吵使他们加重,研究使他们失重。 虽然小人尚未定义,但我看到了一个与小人有关的定义。一位国美学者说: 所谓伟大的时代,也就是大家都不把小人放在眼里的时代。 这个定义十分精彩。小人总有,但他们的地位与时代本⾝的重量成反比。既然专制极权和政治 ![]() 我们的时代已经出现了一些好的趋势。快速推进的时代节奏,无限开阔的全球视野,渐渐使很多小人的行为越来越失去效用。前几年还在闹腾的事件,现在一看全变成了笑话。尤其是那些以腾折人著称的“大批判专家”连名字也完全被人们淡忘。 但是,我们的时代与伟大显然还有距离。大家已经发现,主要距离在于精神文化方面;大家没有发现的是,精神文化的创造者其实不少,却仍然被小人啃噬着。国中民众固然已经厌烦小人了,但是,以往很多年被小人扯来扯去的视线,至今还没有恢复仰望精神文化的功能。结果,小人被冷落了,而精神文化也被冷落着。 我相信,这种双向冷落只是一个暂时的过程。 最后我必须补充一个观点才能结束本文,那就是:尽管小人在整体上祸害久远,但就他们的个体生命而言,大多也是可怜人,包括其中最令人厌烦的文痞型小人,无非也就是一些喝了“狼 ![]() 冷落他们,搁置他们,然后拯救他们,这便是当今君子的责任。 说到底,他们是在一个缺少关爱的环境里长大的一群,因此也应该受到关爱。我们鄙弃的,是他们以往的作恶方式,以及他们在历史上的集合状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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