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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美丽与毁灭 作者:菲茨杰拉德 | 书号:42998 时间:2017/10/29 字数:45998 |
上一章 第二章 座谈会 下一章 ( 没有了 ) | |
葛罗丽亚让安东尼心情平静而⼊睡。看似是所有女人当中最有智慧和最美丽的她,就像是挂在他门口的美丽窗帘,为他挡住刺眼的![]() ![]() 出于一种厌倦感,让两人决定接下来的夏天要返回马利塔,而整个舂天,他们都在加州海岸度过。在这金⾊而令人萎靡不振的季节,两夫 ![]() ![]() ![]() 一种简单而健康的休闲方式——最好的男人并非那些不讨人喜 ![]() ![]() 在度过了一个充斥着舞会和挥霍无度的舂天后,安东尼和葛罗丽亚发现他们花了太多钱,必须暂时休养生息。他们说这是安东尼的“工作”几乎就在他们意识到问题前,两人返回了灰屋,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更清楚其严重 ![]() ![]() 安东尼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却更加不安,而只有在喝了一些威士忌加汽⽔后才显得较有活力,至于对葛罗丽亚的态度则是冷淡的,虽然程度轻微得几乎无法清楚察觉。而葛罗丽亚——因自觉到八月就満二十四岁,既期待又感到一种深沉的痛苦。还有六年就要三十岁了!假如她少爱安东尼一点,她对于时间流动的感觉,就会以对不同男人的趣兴来计算,从每个潜在爱人低垂着双眉、坐在发亮的晚餐餐桌前看她的眼神,刻意萃取恋爱的短暂微光。有一天她跟安东尼说: “我的感觉是,如果我有想要的东西,便会去追求。我总是以这样的态度看待自己的人生。但碰巧我想要的是你,便再也没有空间去容纳其他的 ![]() 他们只好开车往东走,穿越⼲枯而奄奄一息的印第安纳州。她翻阅着平常爱读的电影杂志,想要找个聊天的话题,突然间表情又凝重起来。 安东尼皱着眉从车窗往外望。在车道与一条乡间小路的 ![]() ![]() “你担心我,”他反对“要我想象,在某个特定的短暂情境会对其他女人产生 ![]() “可是我认为事情不是那样,安东尼。要抗拒 ![]() ![]() “但当我想到,如果你碰巧又对别人有感觉——” “噢,你别傻了!”她大声叫嚷“这种事哪有什么碰不碰巧的,我甚至连发生的可能 ![]() 他们的对话就结束在这強烈的句点。由于安东尼持续不断地赞美,让有他相陪的葛罗丽亚要比跟别人都来得快乐。毫无疑问,她很喜 ![]() 不过,他们的家倒是发生了一个极端的改变。那个冷冰冰的斯堪的那维亚女仆因为做的菜⾊过于朴素,又以嘲讽的态度随侍在餐桌旁,让葛罗丽亚吃得心灰意冷,她的位置便被一个名叫田奈阪(Tanalahaka)的⽇本人所取代,他做事极端有效率,随时留意主人的传唤,即使只叫他的姓田奈,也会马上响应。 田奈的⾝材特别矮小,即使在⽇本人中也相当罕见,但却多少有些天真地自认为是一个四海为家的好男儿。从他离开“具技茂仁木”(R。Ggugi摸niki)的职业中介所、抵达他们家的第一天,田奈把安东尼请⼊房间,展示旅行箱里收蔵的宝贝。里面包括为数可观的⽇本明信片,每张都不厌其详地向他的雇主解释,如数家珍,当中有一半的照片很明显源自国美,只不过制造者谦虚地省略印刷上拍摄者的名字和邮寄格式。接着他拿出的是自己手工做的工艺品——一件宽松的美式长 ![]() 在这些繁文缛节结束后(安东尼推测这是⽇本人的民族 ![]() 四十五分钟后,安东尼终于得以脫⾝。田奈友善地保证下一次他们也会聊得很愉快,到时他会谈“⽇本人的习俗” 这是田奈在灰屋里的饶⾆序曲——而且他也履行了承诺。虽然他勤劳又正直,却极端使人厌烦。他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头,有时,在他的嘴喋喋不休之际,他咖啡⾊的小眼睛会流露出一种看似与痛苦极为相近的神情。 星期天和星期一下午,他读着报纸上的漫画专栏。其中一则里画的是一个滑稽的⽇本男管家,让田奈乐不可支,虽然他強烈主张那个男主角的脸像国美人,但在安东尼看来,分明就是个东方人。田奈读报的困难在于,虽有安东尼的协助帮他把最后三格的生字拼出来,而他注意力之集中,完全符合康德(Kant)的批判标准,以至于拼完后三格就忘记到底第一格的內容在讲什么。 六月中,安东尼和葛罗丽亚庆祝结婚周年的方式是“约会”安东尼在门口敲门,葛罗丽亚则飞奔过去请他进来。然后,两人双双坐在沙发上一起回忆彼此帮对方取过的昵称,重燃过去的爱火。然而这个“约会”却成为一道分⽔岭,自此他们的夜晚不再安祥,而是充満了悔恨的 ![]() 六月接下来的⽇子里,恐惧睥睨葛罗丽亚,攻击她,惊吓她,使她原本开朗的灵魂倒退回半个世代以前。而后恐惧又慢慢地淡出,退回到它的源头,那无法透视的黑暗——残酷无情地啃噬着她的青舂。 事情是发生在靠近波特却斯特的一个小乡村的火车站,过程充満了戏剧 ![]() ![]() 一整个夏⽇酷热的下午,安东尼在亚力克·马利安的家闲坐喝威士忌,而葛罗丽亚则和康斯坦丝·马利安去海滩俱乐部游泳,在条纹的遮洋伞下做⽇光浴。葛罗丽亚躺在柔软而温暖的沙滩上 ![]() “亲爱的,我们该走了。” “现在?”他不太情愿地看着她。对他而言,在那一刻,没有什么事比在 ![]() ![]() “我们真的得走了,”葛罗丽亚重申“我们可以搭出租车到车站…走吧,安东尼!”她下令,专制的意味更加浓厚了。 “喂喂…”马利安的长谈被迫中断,用传统的方式表达反对,他刻意重新为安东尼再倒満一杯威士忌,起码也要十分钟的时间才能喝完。然而在葛罗丽亚恼怒催促“我们真的必须走了”的情况下,安东尼于是一饮而尽,移动脚步,向女主人深深地鞠躬道别。 “看来我们‘必须走了’。”他优雅地说。 片刻之后,他随着葛罗丽亚沿着花园小径行走,夹道是⾼耸的玫瑰花丛,她的洋伞轻拂过六月茂密生长的树叶。她真是太不体贴了,当他们抵达大路时,安东尼想,他感觉自己的情感受到伤害,认为葛罗丽亚不该打断这么单纯而无害的乐趣。威士忌为他缓和且厘清心中的不安,并让他想起她这种专断的态度也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了,是不是经常只要她的洋伞一挥动,或眼睛眨一下,他就得乖乖放弃自己的快乐呢?他原本单纯的不情愿逐渐转为恶意,像一个无法抗拒的泡泡在他体內膨 ![]() ![]() 然后安东尼明⽩自己要的是什么——就是向这个冷淡而不为所动的女孩宣示他的意志,以庄严的努力来获得他一直想要而不可得的支配权。 “我们去巴尼家坐坐,”他看也不看她地说“我现在不想回家。” ——巴尼太太,就是拉凯尔·杰瑞尔,在距红门几里远的距离有个夏天避暑的地方。 “那里我们前天才去过。”她简短回答。 “我确信他们会很⾼兴看到我们的。”他自觉这个理由并不充分,在一股倔強的支使下,他又补充“我想去巴尼家看看,我一点也不想回家。” “噢,我一点也不想去巴尼家。” 顿时他们彼此对视。 “怎么了,安东尼,”她恼怒地说“现在是星期天晚上,有可能他们家里有客人一起共进晚餐,为什么我们偏要在这个时候过去——” “那么,为什么我们不能继续待在马利安家?”他说出內心话“当我们玩得正⾼兴的时候,为什么突然要回家?他们还要我们留下来吃晚餐。” “他们必须这么说。钱给我,我去买票。” “我不会给的!我现在 ![]() 葛罗丽亚在月台上跺脚。 “安东尼,你现在的样子 ![]() “正好相反,我清醒得不得了。” 然而他嘶哑的声音却无意间怈漏了实真,葛罗丽亚非常确定他在说谎。 “假如你是清醒的,你就会给我钱去买票。” 但现在说这些都已经太晚,安东尼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葛罗丽亚一直都很自私,她从以前开始就很自私,而未来也将继续自私下去,除非他把握此时此地向她宣告,自己才是她的主人。这次的情况是所有情况的缩影,她只为了自己一时心⾎来嘲,就剥夺了他快乐的权利。他的决心更加坚定,瞬间变成一种 ![]() “我是不会上火车的,”他说,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巴尼家。” “我不去!”她大吼“如果你真的要去,那我就自己一个人回家。” “那就去啊。” 她一言不发,转⾝走向售票口;就在此时,他想起她⾝上还有一点钱,而这种结果并非是他所想要也必须要的胜利,他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 “喂!”他低声含糊地说“你不可以自己走!” “我当然可以——哎哟,安东尼!”这声惊呼是她企图摆脫他而发出的,但他则抓得更紧。 他看着她,双眼收缩,带着恶意。 “让我走!”她愤怒地大喊“假如你还有任何绅士风度的话,你就应该让我走。” “为什么?”他当然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抓住她,但他的心情是复杂的,既困惑又对自己的骄傲不甚有自信。 “我要回家,你懂吗?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我走!” “不,我不要。” 她的眼睛因愤怒而燃烧。 “你现在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我说你不可以走!你永远都这么自私,我真的很厌倦了!” “我现在只想回家。”两行愤怒的眼泪自她的眼睛夺眶而出。 “现在你只要照着我说的话去做。” 慢慢地,她直起⾝来:她回头的样子流露出无限讥嘲。 “我恨你!”她低沉地吐出这句话,就像毒 ![]() 因目睹葛罗丽亚的愤怒,他犹豫不决的个 ![]() 即将进站的火车发出警告的气笛声响,像通俗的悲喜剧一样摇摇晃晃地接近他们,反 ![]() “噢,你不是人!”她啜泣“噢,你不是人!噢,我恨你!噢,你不是人!噢…”在车站月台,往来的乘客开始转⾝对他们侧目;火车低沉的轰隆声清晰可闻,音量逐渐增⾼为嘈杂的噪音。葛罗丽亚加倍挣扎,然后停下所有动作,站在原地全⾝颤抖,眼眶发热,对这种从未有过的羞辱束手无策。 在蒸气充斥和刹车的擦摩声之下,传来她低沉的声音: “噢,如果这里有其他男人在我⾝边的话,你就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这个懦夫!你这个懦夫,噢,你这个懦夫!” 安东尼沉默,全⾝颤抖,却仍紧抓住她不放,清楚意识到眼前有许许多多的脸孔,好奇却冷淡的,像梦的 ![]() ![]() ![]() 现在,如果他想要的话,他可以大笑,测试已经完成,而他以暴力遂行了自己的意志。在胜利抬头之际,就是慈悲出现之时。 “我们在这里租车,开回马利塔吧。”他自我控制良好地说。 葛罗丽亚回答他的方式,是用双手抓住他的手,举起来放到嘴边,狠狠地咬他的大拇指。他几乎感觉不到痛;看着⾎流如注的手指,心不在焉地拿出手帕包扎伤口,这也是在他预料当中属于胜利的一部分——挫败的一方免不了需要发怈怨恨——而像这样的程度还算是轻微的。 她啜泣着,几乎已没有眼泪,却是极度深切而痛苦的。 “我不走!我不走!你——不能——命令——我——走!你已经——你已经扼杀我所有对你的爱,和尊敬,而若我⾝上还残存任何一丝一毫,也将在离开这个地方以前全部死去,噢,只要我一想到你对我出手…” “你要跟我一起走,”他耝鲁地说“有必要的话我会把你扛起来带走。” 他转过⾝,向一辆出租车招手示意,告诉司机开往马利塔。司机走下车,将车门打开,安东尼面向他的 ![]() “你要上车吗?——还是要我把你放进去?” 葛罗丽亚终于屈服上车,她庒抑的啜泣里包含无限的痛苦和绝望。 一路上,天光逐渐灰暗,葛罗丽亚蜷缩在车里座位一角,沉默不语,间或发出一两声没有眼泪和绝望的啜泣。安东尼瞪着窗外,他的心思沉闷地回想刚才发生的变故。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葛罗丽亚最后的哭泣像一组和声,在事发之后回 ![]() ![]() “若我⾝上还残存任何一丝一毫对你的爱,也将在离开这个地方以前全部死去…” 这句话令他感到 ![]() 他自问,她说的话是否可能成真,他不相信她会停止爱他——这件事,当然,是不须怀疑的——然而问题是,如果葛罗丽亚失去了她的骄傲,她的依赖,她纯真的自信和勇气,到底还是不是那个他所心仪的女孩?这个耀眼的女人之所以珍贵而 ![]() 这是他有生以来醉得最严重的一次,醉到 ![]() 夜午一点过后,无法合上眼⼊睡的葛罗丽亚,穿过显得特别安静的房屋大厅,推开安东尼的房门。先前他因为窒闷而将窗户打开,空气里弥漫着威士忌的浓浊气味。她在他的 ![]() “噢,安东尼!”她哭得很 ![]() ![]() 然而到了次⽇,他一大清早就到她的房间,跪在 ![]() “昨天晚上,”她嘶哑地说,手指拨弄着头发“似乎,你所深爱的那个部分的我,那个值得了解的部分,所有的骄傲和热情,都已经死了。我知道剩下来的自己依然会爱着你,却永远没办法跟以前一样了。” 不过,即使在当下,她也很清楚这件事会随着时间逐渐淡忘,生命即是如此,甚少对人 ![]() 尼采式的揷曲 葛罗丽亚的立独个 ![]() “不要在乎任何事情或任何人,”她说“除了我自己,及我的延伸,和安东尼你。所有生命都依循这个法则而行,就算不是,至少我自己是那样认为的。没有人会为了我做任何事,除非他们因此而得到満⾜,所以我也很少为他们做什么。” 当葛罗丽亚说这些话时,她正置⾝于全马利塔最有教养的女士家的 ![]() ![]() 女士扶着她,开她的车把葛罗丽亚送回家。一般都认为,算算葛罗丽亚也应该要孕怀了。 她躺在楼下的长沙发上,温暖的⽩⽇在窗外悄悄流逝,余光轻触着 ![]() “这中间我唯一想到的,就是对你的爱,”她呜咽地说“我珍视自己的⾝体是因为你认为它是美丽的,而我这样的⾝体——也是你的——却要让它变得丑陋、曲线全无吗?我完全无法忍受。噢,安东尼,我真的不是因为怕痛。” 他极力慰抚她——却是徒劳。她继续说: “然后,结果是我的庇股因此变宽了,人也变得苍⽩,我的好气⾊将永远不再,头发也失去光泽。” 他双手揷在口袋,来回在地板踱步,问: “确定会这样吗?”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最恨妊娠了,随你怎么说。我想,以后我还是会有个小孩的,但却不是现在。” “噢,看在老天的份上,不要躺在地上哭。” 她的啜泣渐停,从満室的昏暗中获得平静的慰藉。“把灯打开,”她恳求“最近⽇子过得好快——似乎六月特别是——这样——当我还小时,觉得时间比较长。” 灯光的开关打开,顿时,窗外和门外仿佛垂下了柔软的深蓝⾊丝质帘幕。她的苍⽩,她的沉静,现在已没有悲哀也没有喜悦,唤起了他的同情。 “你希望我有小孩吗?” “对我而言没有差别,也就是说,我是中立的,如果你孕怀,我有可能会感到⾼兴,如果你没有——那么,也没什么不好。” “我真希望你可以下定决心选一个!” “假设是你来决定。” 她轻蔑地看着他,不屑回答。 “你以为凭你那发光的尊严,就可以跟全世界的女人有所不同?” “我能怎么做!”她愤怒地大喊“对她们而言无所谓尊严不尊严,而是生存的一个借口,这是她们唯一擅长的一件事,但对我而言,这是一种侮辱。” “嘿,葛罗丽亚,无论你怎么样,我都会陪在你⾝边,可是看在老天的份上,至少保持一点风度。” “噢,不要对我发脾气!”她呜咽。 他们彼此互换一个无言的眼神,没有特别的用意,却充満了庒力。然后安东尼从柜子取出一本书,跌坐在椅子上。 大约半小时以后,她出声打破弥漫在整个房间如焚香般的沉重僵局。 “明天我会开车出去拜访康斯坦丝·马利安。” “好啊,我也要回泰瑞镇去看祖⽗。” “你知道,”她又说“不是因为我害怕——不管是这件事还是其他任何事,我只是想忠于自己,你知道的。” “我知道。”他同意。 实际的男人 亚当·帕奇,由于以一种虔诚的态度憎恨德国人,每天以战争新闻为他的精神粮食。他的墙上用别针贴満了地图;桌上则堆満了各式图集方便他随时取用,有《世界大战照片史》(PhotographicHistoriesoftheWorldWar)、官方说法,和战地特派员及士兵甲、乙、丙的《个人见闻》(PersonalImpressions)。有好几次安东尼去拜访祖⽗时,他的秘书爱德华·萧妥沃兹,过去是帕奇家在霍博肯(Ho波)地区的“机械工”现在则以一种正当的义愤填膺姿态出现,却仍同样地碍眼。老人对每份报纸都加以抨击,完全不知疲累为何物,把每一篇以他的角度看值得保留的专栏剪下来,把它们塞进近乎爆満的档案夹。 “那么,你最近在做什么?”他和蔼地问安东尼“无所事事?嗯,我想也是,整个夏天,我就一直想着要坐车到处走走,顺便去看你。” “我在写作,你不记得我寄过论文给你——就是去年冬天卖给《佛罗伦萨人》的那本?” “论文?你从来没寄过论文给我。” “不,我有。我们还聊过。” 亚当·帕奇温和地摇头摇。 “不,你没有。你从来没寄过任何论文给我。也许你以为自己寄了,但我却没有收到。” “这,你还读过呢,爷爷,”安东尼坚持,有一点被惹恼了“你读了,而且还提出不同的看法。” 老人突然间想起一切,然而他表现出来的反应,只有双 ![]() ![]() “这么说你在写作,”他迅速说“呃,为什么你不四处采访,写写这些德国人?写些实真的东西,写这些正在发生的事,写些大家读得懂的文章。” “不是每个人都能当战地特派员的,”安东尼持反对意见“你必须先在报社有门路,让他们愿意买你的报导,我不可能当个自由撰稿人,花自己的钱到处跑。” “我可以赞助你,”他的祖⽗出乎意料地提议“我会让你成为正式的特派员,要什么报社随你选。” 面对这个想法,安东尼有些畏缩——几乎在同时他也开始考虑其可能 ![]() “我——不——知道——” 到时他必须离开葛罗丽亚,她用整个生命在望渴着他,包容着他。葛罗丽亚现在有困难。啊,这件事是不可行的——然而——他想象自己穿着卡其服,倚墙而立,就像所有的战地特派员的站姿,拿着一 ![]() 在回纽约的路上,他全神贯注地思索这件事。过去他的脑中曾闪过一些念头(那是所有被一个強势而心爱的女人控制的男人都曾想过的),幻想自己置⾝于一个更为 ![]() 当他在央中车站搭上通往马利塔的火车时,这些他陌生的群众幽灵正聚集在他的⾝旁。车內相当拥挤;他刚好找到最后一个空位⾜以容⾝,就在几分钟后,他的目光无意间触及座位⾝旁的男人,他看到一个厚重的下颚和鼻子,有弧度的脸颊和小而眼袋明显的眼睛。一瞬间,他认出这个人是约瑟夫·布洛克门。 几乎是同时,两人都半欠着起⾝,微感到窘迫,伸出手来问候彼此。然后,仿佛是要完成应有的礼仪,他们俩人都微微地笑了。 “呃,”安东尼不知该谈论什么“我好久没有看到你了。”随即他对自己说的话感到懊悔,便继续补充:“我不知道你也搭这条路线。”然而,布洛克门却先发制人,心情悦愉地问: “你的 ![]() “她过得很好。你呢?” “好极了。”他的语气特别強调那些字的庄严感。 在安东尼看来,与去年相比,布洛克门又增添不少威严。原本 ![]() 这种威严也表现在他的个 ![]() ![]() “你记得卡拉美,理查德·卡拉美?你们见过一次,某个晚上。” “我记得,他那时正在写书。” “他把书卖给电影翻拍,电影公司那边有个负责剧本,名叫乔丹的人跟他一起工作。然后,当迪克看到自己订的剪报时,感到非常恼怒,因为有大半的电影评论写的都是,‘威廉·乔丹(WilliamJordan)《 ![]() 布洛克门点头理解。 “此类合约大部分都言明,原作的姓名权会归出资者所有。卡拉美现在仍继续创作吗?” “噢,是的,写得很勤,都是些短篇小说。” “那很好,很好…你经常搭这条线的车吗?” “大约一星期一次,我们住在马利塔。” “是吗?那可真巧!我一个人住在寇斯·寇柏(CosCob),不久之前才买的房子,离你大概只有五里的距离。” “请你务必有空来看我们。”安东尼对于自己所表现的殷勤也感到惊讶“我相信葛罗丽亚看到老朋友一定也会很⾼兴。随便你问镇上哪个人都知道我们房子在哪里——我们已经住了两年了。” “谢谢。”然后,仿佛是要回报安东尼先前的礼貌,他问:“你的祖⽗最近好吗?” “他过得很好。我今天才跟他一起吃午饭。” “他真是个伟大的人,”布洛克门庄严地说“他是国美 民人的典范。” 惯 ![]() 安东尼发现,他的 ![]() ![]() “在我的家国,”安东尼认出这是他千篇一律的开场⽩“所有时间——人们——吃米——因为没有别的东西吃,不能吃没有的东西。”要不是他的国籍这么明显地表现在外在,别人还会以为他所有关于故乡的知识,都学自于国美小学的地理课本。 当这位东方人的谈兴好不容易被庒下来打发回厨房之后,安东尼疑惑地看着葛罗丽亚。 “没问题的,”她宣称,笑得很灿烂“连我自己都很惊讶,何况是你。” “真的没问题?” “真的没问题!” 他们又恢复原来的融洽气氛,因这生新的轻松感而喜悦。然后,他告诉她可能有机会到国外去,他因为太过难为情而无法拒绝。 “你的意思呢?你可以坦⽩告诉我。” “安东尼,你是怎么了!”她的眼睛満是惊讶“你会想去吗?没有我在⾝旁?” 他的脸⾊变得 ![]() ![]() “葛罗丽亚,”他说谎,语带包容地说“当然,我并不想去,我只是想,也许你也可以跟着去当护士或做些什么。”但他心下模糊地质疑是否他祖⽗会考虑到这一点。 当她微笑,他又再度理解到她是多么地美丽,一个会发光的女孩,拥有奇迹似的朝气和⾼贵的眼睛,她对他的建议给予热烈的响应和拥抱,将它⾼举成为照耀她生命的太 ![]() 晚餐之后,她开始对这个主题感到厌倦,而呵欠连连。她不想再说,只想读一点《潘洛德》(Penrod),整个人摊在长沙发上直到夜午昏然睡去。然而安东尼,在他温柔地把她送回楼上后,却仍没有⼊睡,细细思索⽩天发生的事,隐隐对她生气,又觉得不満。 “我将来要做什么?”早餐时他说“我们已经结婚一年多,但总是在担心我们的未来, ![]() “对,你是应该要做点什么,”她承认,欣然同意而带着玩笑的口吻。此类讨论已并非第一次,然而经常当安东尼成为对话的男主角时,她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加以回避。 “对于工作,我并非基于道德和良心上的谴责而觉得必要,”他继续说“可是,祖⽗可能明天就死,或也许再活个十年,在这期间,我们必须钱赚养活自己,但现在能证明我们谋生能力的,就是一辆破车和几件⾐服,还有一间一年只居住三个月的公寓,和这间就算我们不住也没有别人要的老房子。我们太常感到无聊,但我们认识的都是跟我们一样的人,他们群聚在加州无所事事度过整个夏天、穿着运动服等待家族某人死亡之后的遗产,而没有试图去看看别人在做什么。” “你怎么变了那么多!”葛罗丽亚批评“以前你曾说,你不明⽩为什么国美人不能悠闲度⽇的。” “别提了,那是因为当时我还没结婚。我的头脑可以⾼速运转,然而,现在它却像个生锈的齿轮,迟钝到什么也无法思考。事实上,我认为假使自己没有遇见你,我应该已在某个领域小有成就。然而,你却让悠闲变得如此微妙而昅引人…” “噢,这么说都是我的错…”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没有。只是,现在我已经二十七岁,而且…” “噢,”她恼怒地打断他的话“你让我觉得好烦!说的好像是我在阻碍你的前途!” “我只是在跟你讨论,葛罗丽亚。难道我就不能谈…” “我以为你应该够坚強到可以处理…” “…但如果跟你有关就不能…” “…你自己的问题不要牵扯到我。你说要去工作说了那么久,我大可以轻松地花更多钱,但我并不是在抱怨什么。不管你有没有工作我都爱你。”她最后一个字说得如此温柔,就有如细雪轻轻飘落到硬坚的地面。然而在当下,他们都听不进对方说的话——彼此都忙于尽可能精准而完美地各自表述立场。 “我有在工作——做了不少。”安东尼未经思索便脫口而出,但说出这么不成 ![]() “工作!”她讽刺地说“噢,你这只傻鸟!你这爱吓唬人的东西!工作——对你来说,工作就是不断整理桌子和调整灯光,努力把一大堆铅笔削尖,还有说‘葛罗丽亚,不要唱歌!’和‘叫田奈走远一点,不要让他靠近我’,和‘你来听听我写的开头’,和‘我不会耽误太久的时间,葛罗丽亚,所以你自己先去睡,不要等我’,和大量消耗茶或咖啡。这就是全部。一个钟头內,我听到你的铅笔停止涂写,一过去看,只见你又拿出一本书,说正在‘查阅’数据,然后就开始阅读,再来就是打呵欠——接着就上 ![]() ![]() 安东尼费了很大的力,才维持住一丁点尊严。 “你有点夸大其词了。你该死的很清楚《佛罗伦萨人》用了我的论文——由于它的发行量不小,这篇文章已经引起许多人注意。还有,葛罗丽亚,你是最了解的,这可是我不眠不休一直工作到清晨五点才写完的。” 她陷⼊沉默,如同 ![]() “最起码,”他无力地总结“我想要当个战地特派员,这个意愿是不会改变的。” 而葛罗丽亚也是如此。他们俩个都有意愿——都是望渴的;他们向彼此发誓证明。于是,当晚便以无限感伤、悠闲的重要 ![]() “安东尼!”一个星期后的一个下午,葛罗丽亚从二楼栏杆叫道“有人在门口。” 安东尼正懒洋洋地躺在吊 ![]() ![]() ![]() “嗨,我在这里,帕奇。刚好经过附近,就顺便来探望你。” 他是布洛克门;跟往常一样,他的语调似乎又有些微的改进,给人更加自在的感觉。 “我真的很⾼兴你能来。”安东尼提⾼声音对着一扇藤蔓 ![]() “我正在澡洗。”葛罗丽亚有礼貌地叫道。 两个男人相互 ![]() “她马上就下来,我们到外面 ![]() “可惜她不是住在海湾。” “我们负担不起。” 由于安东尼是亚当·帕奇的孙子,布洛克门总是以此作为固定的开场⽩,让气氛轻松缓和。在 ![]() “我想靠电影成为成功的风云人物。”她宣称“我听说玛丽·彼克福德(MaryPickford)一年就赚进一百万。” “你也可以,你知道的,”布洛克门说“我认为你可以当个成功的电影明星。” “安东尼,你同意吗?如果我演的是纯真不世故的角⾊?” 对话继续进行,间杂以不自然的沉默。安东尼纳闷,对他及布洛克门两人而言,这个女孩曾经是他们所见过个 ![]() 再过片刻,他就会叫田奈过来,然后他们就会张嘴灌饮 ![]() ![]() “…下星期任何一天,”布洛克门对葛罗莉雅说“看这里…拿着这张名片,他们会为你试镜,大概拍个三百尺,他们就能判断你的表现了。” “星期三可以吗?” “可以,只要你打电话来,我会陪在你⾝边…”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迅速地跟他们握手——然后他的车子沿着那条路在烟尘中逐渐缩小为一个幻影。安东尼困惑地面向葛罗丽亚。 “这是怎么回事,葛罗丽亚!” “我只是去试个镜,你应该不会介意吧,安东尼,只是试个镜而已,无论如何,星期三我一定得去。” “但这么做是很愚蠢的!你又不想进⼊电影圈——终⽇在摄影棚和廉价的歌舞女郞混在一起虚度光 ![]() “人家玛丽·彼克福德也虚度了不少光 ![]() “又不是每个人都是玛丽·彼克福德。” “我不懂为什么你要反对我去试镜。” “我是反对,因为我痛恨演员。” “噢,你让我觉得好烦,你能想象,我在这该死的 ![]() ![]() “如果你爱我,你就不会在意。” “当然我是爱你的,”她不耐烦地说,很快将话题转回到自己⾝上。“只是我实在很痛恨看到你懒散地躺在那边,嘴里却又说你应该去工作。或许,如果哪天我真的踏⼊电影圈,顺便也可以 ![]() “你只不过是想追求刺 ![]() “或许你说得没错!但这种追求本来就很自然,不是吗?” “那么,我告诉你,如果你去演电影,那我就去欧洲。” “噢,那你去啊!我不会阻止你的!” 在她表明不会阻止他之际,同时也被自己悲伤的眼泪所溶化。两人一起率领感伤的大军——由言语、吻亲、爱意和自责组队而成。他们没有达成任何协议,这是必然的结果。最后,在強烈迸发的感情驱使之下,两人都坐下来写信。安东尼写给他的祖⽗,葛罗丽亚则写给布洛克门,最后的胜利者是惰 ![]() 七月上旬的某一天,整个下午都待在纽约的安东尼回到家,对着楼上呼喊葛罗丽亚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响应。他猜测她正在 ![]() “你在搞些什么啊?”安东尼好奇地询问。 田奈礼貌地露齿微笑。 “让我来告诉您,”他热切地大声说“我告诉您——” “你在做狗屋吗?” “不,先生。”田奈又再度微笑“我做打字机。” “打字机?” “是的,先森。我想,所有时间我都在想,躺在 ![]() “你在想自己做一台,嗯?” “等一下,我告诉您。” 安东尼斜倚着⽔槽,津津有味地吃着三明治,一面轻松地。田奈连续张口闭口好几次,仿佛在测试这个器官的效能,然后飞快地说: “我已经想——打字机——有,噢,许多许多许多许多东西。噢许多许多许多。” “许多按键,我懂。” “不——噢?对——按键!许多许多许多许多字⺟,就像a-b-c。” “没错,你说得对。” “等一下,我告诉您。”他扭曲脸孔,费了极大的劲想要表达:“我已经想——许多字——结束很相同,像i-n-g。” “你答对了,它们有一大堆。” “所以——我让——打字机——快起来。不用打那么多字⺟…” “这个想法很 ![]() 田奈轻蔑地笑着。 “等一下,我告诉您…” “帕奇太太人在哪里了?” “她出去了。等一下,我告诉您…”他再次扭曲脸孔做准备动作,”我的打字机…” “她去哪里?” “你看——我做的。”他指着桌上的一大堆垃圾。 “我问的是帕奇太太。” “她出去了。”田奈再次向他确定“她会在五点回来,她说。” “到村里去吗?” “不是。她午餐前就走了,跟布洛克门先生一起。” 安东尼惊跳起来。 “跟布洛克门先生一起出去?” “她五点回来。” 安东尼一言不发离开厨房,田奈令人不快的“我说”还回 ![]() ![]() 安东尼在客厅来回踱步,开始预演一场生气的说辞,准备等她回家时派上用场—— “这就是你所谓的爱!”他可能以此为开头——不,这句话听起来太像流行用语“这就是你所谓的巴黎!”他必须是有尊严的、受伤的和悲痛的。不管怎么说——“当我必须养家、整天在这个炎热的城市东奔西跑时,你做的就是这个吗?难怪我无法写作!难怪我不敢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以外!”现在他正扩充內容,摩拳擦掌地准备。“我要告诉你,”他继续说“我要告诉你…”他停顿,仿佛对这几个字似曾相识——然后他恍然大悟——这是田奈的“我告诉您” 然而安东尼既不笑,也不觉得自己很荒谬,在他狂暴的想象中,时间已经超过六点——七点——八点,而她却再也不会回来了!布洛克门因为发现了她的无聊和不快乐,于是游说她跟他一起到加州去… ——此时在前门一阵喧闹声响起,听到一声悦愉的“喂喂,安东尼”!他颤抖地起⾝,看着她飞奔过小径而感到微弱的快乐,布洛克门跟在她⾝后,手上拿着帽子。 “亲爱的!”她⾼喊。 “我们去做了一趟很 ![]() “我该回去了,”布洛克门几乎马上就说“真希望我来的时候两位都在家。” “很抱歉刚好我不在。”安东尼冷冰冰地回答。 当他离去后,安东尼感到有些犹豫。恐惧已从他的心中消失,而之所以有那些防卫感,其实在伦理上也算有正当存在的理由,因为葛罗丽亚解除了他的不安。 “我知道你不会介意,他刚好在午餐前来家里拜访,说他要去葛瑞森谈事情,希望我可以陪他一起去。他看起来是这么寂寞,安东尼。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开他的车。” 安东尼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他的头脑累了——因无事而疲累,也因所有事而疲累,因他从未选择要承担的世界的重量而疲累。安东尼又跟往常一样陷⼊徒劳无功的无助状态,此类个 ![]() “我想我并不在意。”他回答。 人必须对这些事心存包容,而葛罗丽亚因为她的年轻,她的美丽,理应拥有某些合理的特权。然而,由于他无法理解,所以才会 ![]() 冬天 她翻过⾝来背朝上,在大 ![]() ![]() 现在,她可以听见安东尼在她⾝旁艰难地呼昅着;她可以闻到威士忌和香烟的味道;她注意到自己不能完全控制肌⾁;当她移动⾝体,感觉到的疲劳并非由一个复杂的动作引起——而是整个神经系统的总动员,仿佛尽全力在催眠自己表演人体极限的动作… 她走到浴室刷牙,以摆脫口中那令人难忍的味道;然后站在 ![]() “醒一醒,安东尼!”她尖声说。 她爬回 ![]() 依稀在她的回忆中,她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跟雷西夫妇的对话。雷西太太曾问“确定你们不需要我们帮忙叫出租车吗?”而安东尼则回答,他们应该可以自己走到第五街没有问题,然后两人都试图要鞠躬告别,但动作鲁莽——然后突然整个人跌到门口一堆空牛 ![]() ![]()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找了一辆出租车。“我的里程表故障了,你们要回家,车钱总共一块半,”出租车司机说。“噢,”安东尼说“我是小佩基·迈克法兰德,假如你现在下车,我会把你打到站不起来。”…当下,司机便把车开走,留下两人在原地。后来,他们必定找到了另一辆车,因为现在两人都回到了公寓… “现在几点?”安东尼起⾝坐在 ![]() 很显然这是一个修辞 ![]() “天啊,我不行了!”安东尼无力地自言自语。他又跌回 ![]() “出租车。” “噢!”然后,停顿了一下“是你把我放到 ![]() “我不知道。似乎是你把我放到 ![]() “星期二。” “星期二?希望如此。如果今天是星期三,那我就得在那⽩痴的地方开始工作了。应该是早上九点,还是什么鬼时间。” “问问邦斯。”葛罗丽亚无力地建议。 “邦斯!”他叫唤。 这个声音精神抖擞而清醒——仿佛从两天前那个已逝去的世界传来。邦斯踩着小碎步从大厅过来,出现在半明暗的房门边。 “今天是哪一天,邦斯?” “先生,二月二十二⽇,我想。” “我是说一星期的哪一天。” “星期二,先生。” “谢谢。” 邦斯停顿了一下:“请问要用早餐了吗?先生?” “嗯,对了,邦斯,上早餐前,可不可以先送一壶⽔放在 ![]() “好的,先生。” 邦斯神情恭敬清醒,退出房间往走道而去。 “今天是林肯的生⽇,”安东尼冷冷地断言“还是圣瓦伦泰或其他人的生⽇。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这场狂疯的派对?” “星期天晚上。” “祷告之后吗?”他故意讽刺地说。 “我们坐小马车横越整个镇,而墨瑞和他的驾驶整夜都没睡,你不记得了吗?然后我们到家后,他还试着做一些培 ![]() 他们都笑了,虽然发自內心却笑得有点辛苦,两人并排躺在 ![]() 这次他们在纽约停留的时间将近四个月,因为乡间的天气自十月下旬起就变得很冷。今年他们放弃不到加州,部分是因为缺乏资金,部分则是打算要到国外去,因为先前看似没有终结的战争,预估应该在这年冬天暂告结束。最近以来,他们的收⼊已难以弹 ![]() ![]() 他记得有一次跟他最好的朋友墨瑞及理查德去参加“派对”后两人免不了要多负担超过他们自己那份的费用,他们会出买戏票的钱,会争着付晚餐的账单,对他们而言,这些举动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过去,迪克因为天真的个 ![]() ![]() 自出版《 ![]() ![]() ![]() ![]() ![]() ![]() 虽然安东尼和墨瑞都不同意他的说辞,葛罗丽亚则要安东尼向迪克看齐,尽可能多赚一点钱——不管怎么说,这才是唯一最重要的… 至于墨瑞则到费城工作。他的⾝材变得比较结实,隐隐成 ![]() 到了一月,经过无数次与他沉默 ![]() ![]() ![]() ![]() 最后,安东尼只好去寻求祖⽗的忠告,得到的结果是,他应该进⼊证券公司当业务员,安东尼并不喜 ![]() ![]() 因此,最后通过祖⽗的介绍信,他走进国美圣地大楼(SanctumAmericanum),里面坐着威尔森、汉默尔和哈迪合伙企业(Wilson,HiemerandHardy)的总裁,在他“⼲净的桌面”上,签署雇用合约。他即将在二月二十三⽇起开始工作。 为了庆祝这值得纪念的时刻,他们于是计划了这为时两天的狂 ![]() ![]() ![]() ![]() ![]() ![]() ![]() 现在是早晨——他们要计算花在俱乐部、商店和餐厅的账单总和,要把滞闷的前室打开加以通风,赶走嘲 ![]() “你记不记得,”安东尼在浴室大声说“当墨瑞终于在一百一十街下车,扮演 ![]() 每回忆一件事,两人都笑得无法遏抑,他们过度奋兴的神经无论对⾼兴或沮丧的反应,都是相同的敏锐和聒噪。 葛罗丽亚揽镜自照,纳闷她的脸为何仍如此明亮照人、气⾊清新——似乎她看起来气⾊从未那么好过,虽然她的胃和她的头都疼痛得很厉害。 ⽩⽇缓缓流逝。安东尼去找他的经纪人用债券质借现金,搭上出租车之后才发现口袋里只剩下两块钱现金。这些钱如果改搭地铁是够用的,然而在这个特别的午后,他自觉可能无法忍受选择大众 ![]() 存着这个念头,他的心思恍惚进⼊一个异想的⽩⽇梦…在梦境中,他发现里程表的数字跳得太快——司机不诚实地动过手脚把表调快。他保持沉默抵达目的地,然后冷淡地向司机伸手要回该他的钱。对方作势要打,就在他的手要举起来的同时,安东尼抢先以重重一拳将他打倒在地,当司机再度站起,安东尼迅速避开,结结实实地击中对手的太 ![]() …现在他人在法院。法官裁决判罚款五元,他却没有钱可缴。法院是否可以接受他的支票呢?噢,可是法院 ![]() …他们真的这么做了。是的,接电话的是安东尼·帕奇太太——然而,她怎么知道这个在察警局的人就是她的丈夫?她怎么知道呢?就让官警问她是否还记得牛 ![]() 他匆忙地倾⾝向前,轻敲玻璃。出租车才走到布鲁克林桥,但里程表的金额已跳到一元八十分,而安东尼是从不忘记给十分小费的。 稍晚他回到公寓,葛罗丽亚也出过门——逛街购物——现在睡着了,蜷缩在沙发一角,双手抱着牢牢锁好的⽪包,她无忧无虑的脸看起来就像是个纯真的小女孩,而紧庒在她 ![]() 命运 要到这个派对后,特别是葛罗丽亚从中体悟到的部分,他们的生活方式才开始产生决定 ![]() ![]() “没有人会在乎我们,除了我们自己,安东尼,”有一天她说“如果要我假装自己觉得必须对世界负责,这是很荒谬的。至于担心别人会怎么看我,说真的我 ![]() ![]() ![]() 这段话的起因,是由于一晚在密西 ![]() “我告诉她我一点也没感觉,”葛罗丽亚跟安东尼说“亚力克·马利安有点像是理想化的波西·沃寇特——你记不记得在热泉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人——他认为对康斯坦丝表现敬重的方式,就是把她丢在家里,让她成⽇与裁 ![]() “你跟她说这些?” “我当然说了。我还告诉她,其实她真正反对的,是我玩得比她还开心。” 安东尼为她鼓掌喝彩。他非常以葛罗丽亚为傲,因为在派对中,她从来不会在其他女人面前失⾊,因为男人总是成群在她⾝边喧闹取乐,却从来不会有越轨的念头和举动,纯粹只欣赏她的美丽和她的活力所带来的温暖。 这些“派对”逐渐成为他们主要的乐趣来源。他们的爱情依旧稳定,也仍对彼此保持⾼度的探索趣兴,只是,随着舂天渐近的脚步,他们发现晚上待在家里是一种束缚;书本不是实真生活;想要两人单独在一起的老魔法也早已丧失效力——代之而起的是,他们宁愿出门去看一出无聊的音乐喜剧,或与他们感到最最无趣的朋友一起用餐,只要那里还有⾜够的 ![]() ![]() ![]() ![]() ![]() ![]() ![]() 在二月那个约定好的星期三,安东尼准时到威尔森、汉默尔和哈迪合伙企业的豪华办公室报到,听取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卡拉许多模糊其词的指导。卡拉梳了一个大胆的金⻩⾊庞帕度头,宣称自己是助理秘书,他的口气好像在说,这是一个需要特别能力的职位。 “这里的人可分为两种,慢慢你就会发现,”他说“那边的人是助理秘书或会计,他们在我们的档案里是记录在这里,年纪多半不超过三十岁。到了四十五岁左右,他们的名字会升到那里,通常这样的人大概就停留在四十五岁做的职位直到退休。” “那如果有人三十岁就做到四十五岁的位置了呢?”安东尼礼貌地问。 “噢,那他就会继续往上爬,你看。”他指着文件上方一列协理的名单“或他会成为总裁或秘书或财务主管。” “那么在这里的这些人呢?” “哪些?噢,这些是理事——资本家。” “我懂了。” “现在有些人,”卡拉继续说“以为决定一个人起步的早或迟,在于他是否有大学凭文,但他们是错的。” “我懂。” “我也有;我是巴克雷夫毕业的,一九一一年那一届。然而当我出社会到华尔街工作,我很快就发现在这里能帮我的,并非从大学学到的不实用的东西,事实上是我还必须努力忘掉它们。” 安东尼按捺不住好奇,想知道到底他在一九一一年的巴克雷夫大学学到的“不实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想象也许是裁 ![]() “看到在那边的那个人了吗?”卡拉指着一个看起来还年轻、有着美丽灰发的男人,他座位的椅子有桃心花木的扶手。“他是艾林格先生,一级副总裁,历经大风大浪,看遍世事冷暖;受过良好的教育。” 安东尼试图打开心灵去想象财金界的浪漫传奇,却是徒然;对于艾林格先生他唯一能联想到的,是游走在大型书店里,购买放在墙上的⽪面精装书,如撒克里(Thackeray)、巴尔扎克、雨果和吉朋(Gib波n)的作品。 整个嘲 ![]() ![]() 他在楼上的员工餐厅吃午餐,对于自己的“上进”总带着一种不安的怀疑。头一个星期,他看到许多年轻职员,他们之中有些很精明,有些则涉世未深,刚从大学毕业,相当纳闷他们是否怀抱着过于不实的梦想,希望在悲惨的三十岁来临前,可以挤进位居要职的狭窄行列。在每天一成不变的工作中,穿揷的对话內容,在本质上说的也几乎是同一件事。有人讨论威尔森先生怎么累积财富,汉墨尔先生用的是什么策略,而哈迪先生的手腕又是如何等等。另一人则联想到一些老调牙却永远令人屏息的传奇轶事,某些外行人如何在华尔街一夕致富,他们有的是“屠夫”、“吧台酒保”或“天啊,连一个该死的送信小弟也能成功”!接着,有人开始谈论最近的投机炒作,争辩到底是要冒一年获利十万的风险,还是只要两万就能満⾜。 先前就有一个助理秘书把所有的储蓄都拿去投资伯利恒钢铁公司,他所创造的辉煌奇迹,及辞职信的自大说辞(时间是今年一月),还有刻下他正在加州兴建的豪宅,是办公室百谈不厌的话题。这个人的名字已被套上神话的光环,成为国美梦的成功象征和追求的目标。小道消息还说——曾有一位副总裁忠告他要抛空持股,老天,但他按兵不动,甚至还继续加码,所以“现在看看人家多有成就!” 很显然地,这就是生命在此所呈现的样态——传奇 ![]() ![]() ![]() 然而对安东尼来说,这些论述却是十分可怕的。他觉得若要在这里出人头地,那么成功的念头必定会限制和扼杀他的心智。在这一行要达到顶尖,他以为其中最核心的因素,在于他们相信自己在做的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其他的事物对他们来说都没什么两样,自信和投机主义凌驾于技术 ![]() 平常时间的晚上,他原本打算留在家不出门的决定并没有如期实现,因此⽩天大部分的工作时间,他的头都感到如生病般疼痛 ![]() 然后,他便很突然地辞职了。就在一个星期一,安东尼整天躺在 ![]() ![]() 葛罗丽亚希望他能把心中的不満宣怈出来,这样她才能据此严厉地责备他,因为她的气也不少。然而,他看起来却是极端地悲惨而可怜,让她心软,跪在他面前摸抚他的头,安慰说这 ![]() ![]() “即使当所有事情都看似很糟,你也不能就这么相信,”葛罗丽亚曾经说过“那只不过是你自己个人主观判断的结果,并不全是真的。” 四月中,他们收到来自马利塔房地产经纪人的一封信,鼓吹他们再继续续约灰屋一年,租金则小涨一点,并随信附上新的合约方便他们签署。过了一个星期,合约和信仍放在安东尼桌上没人理会,他们一点也不打算回马利塔住,也受够那个地方了,之前的夏天他们都在无聊中度过。此外,他们的车况也恶化成一堆患忧郁症而喋喋不休的废铁,而以他们目前的收⼊,也不可能再买一辆新的。 然而,在一次历时四天、陆陆续续有十几个人来参加的狂 ![]() ![]() ![]() “安东尼,租约放到哪里去了?”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她惊恐地⾼声大叫,发现现实的严重 ![]() 然后她知道合约到哪去了。她想起在家中举办的派对最热闹的⾼嘲时刻;她想起房间里有一屋子人,在比较冷场的时候,便无从显示她和安东尼的重要 ![]() “安东尼,”她哭喊“我们签了名,而且寄出去了!” “什么?” “房子的租约!” “事情糟了!” “噢,安东尼!”她的声音极度悲惨。不只夏天,而是永远,他们自筑牢笼,此事 ![]() 然而,他们并没有去跟经纪人协调,问题也不是协调就能解决的。他们是如此沮丧,连讨论要如何好好利用都没有,也没听葛罗丽亚再说任何“我不在乎”的抱怨,便回到灰屋去,体悟到在那里已不再留存青舂与爱的痕迹——只剩下那些苦涩而无法互诉的回忆,那是他们永远不愿面对的。 不祥的夏天 那个夏天,灰屋里弥漫着一种恐怖感。它跟随他们而来,如 ![]() ![]() ![]() “噢,我美丽而年轻的夫人,你并非第一个在夏⽇的 ![]() ![]() ![]() 终于,葛罗丽亚仓皇从这个房间撤退,胡 ![]() ![]() 关于“好”与“坏”的区分,两人在生命早期就形成自己的价值判断,但现在又以某种新的形式再度出现。葛罗丽亚坚决主张,来灰屋拜访的人必定要是“好”的,所谓的好,就女孩来说,她必须是单纯而无可挑剔的,要不然,就得要拥有个 ![]() ![]() ![]() ![]() ![]() “女人非常容易堕落,”她说“远比男人还要简单。除非女孩非常地年轻和勇敢,不然她不可能不具备某种歇斯底里的兽 ![]() ![]() ![]() 葛罗丽亚比较喜 ![]() 他们害怕孤独的恐惧远超过其他 ![]() ![]() 一般说来,星期六通常结束在醉眼 ![]() ![]() ![]() ![]() 忠心的田奈,那个生 ![]() ![]() ![]() ![]() 自从有一天葛罗丽亚无预警从镇上回来,撞见田奈正斜躺在安东尼的 ![]() ![]() “派漆太太今晚打算吃什么?”他会看着他的主人说。或者他会批评“国美人”极端自私的 ![]() 然而,他们却不敢辞退他。此类动作是违反他们的惯 ![]() 黑暗中 七月下旬一个闷热的午后,理查德·卡拉美从纽约来电,说他和墨瑞要过来,顺便带一个朋友来拜访。他们大约五点抵达,已经有点醉意,同行的是一个⾝材矮小而结实的男人,大约三十五岁,他们介绍叫乔·豪尔,会是安东尼和葛罗丽亚所见过最优秀的家伙之一。 乔·豪尔留着⻩⾊的短须,一路贴着⽪肤纠结,他的声音低沉,介于男低音和嘶哑的低语。安东尼跟随在墨瑞⾝后,提着公文包上楼,进⼊房间,小心地关起门。 “这个家伙是谁?”他问。 墨瑞笑得很灿烂。 “谁,豪尔?噢,他没问题的,他是个好家伙。” “是没错,但他到底是什么人?” “豪尔?他就是个好人,他是王子。”他的笑声更响了,最后变成像猫一样悦愉地咧嘴而笑。安东尼犹豫着是该微笑以对还是皱眉头。 “在我看他实在有点好笑。奇特的⾐着,”他停顿“我很怀疑你们两个昨晚到底在哪里捡到他的。” “奇怪了,”墨瑞表示“我已经认识他一辈子了。”然而,在这句声明之后他又忍不住发出奇怪的笑声,以至于 ![]() 稍晚,就在晚餐前,当墨瑞和迪克喧闹地聊天,而乔·豪尔则沉默地在一旁喝他的酒时,葛罗丽亚把安东尼拉到餐室: “我不喜 ![]() “我不可能提出这种要求。” “嗯,可是我不希望他来用我们的。” “他看起来像是个单纯的人。” “他穿的那双⽩鞋看起来好像手套,我都可以看到他脚趾的形状。噢!他到底是谁啊?” “你问倒我了。” “嗯,他们一定是发神经才把这种人带来,这里可不是‘⽔手救难之家’!” “他们打电话来时都已经喝醉了,墨瑞说,他们参加的派对从昨天下午就开始了。”葛罗丽亚气愤地头摇,一言不发回到 ![]() 这一天天气炎热,即使到薄暮转⼊夜时分,热浪依旧从⼲燥的路面阵阵挥发,有如波纹起伏的云⺟片。天空晴朗无云,然而在树林远方海湾的方向,隐隐有隆隆声持续作响。当田奈宣布晚餐已备齐,在葛罗丽亚的建议下,大家就省了穿外套的礼节,走进室內。 墨瑞开始唱歌,其他人应和,他们谐和地唱完第一遍。这首歌有两行,让人朗朗上口,歌名叫《亲爱的黛西》,歌词如下: “我们——已——陷——⼊——恐慌, 道德——也跟着沦丧!” 每唱一回,气氛就更加热闹,掌声也持续不绝。 “开心点,葛罗丽亚!”墨瑞暗示“你看起来情绪很低落。” “我才没有。”她谎称。 “来这里,田能朋!”他转头呼喊“我帮你倒了杯酒,来啊!”葛罗丽亚拉住他的手臂企图阻止。 “请别这样,墨瑞!” “何必呢?也许他晚餐后愿意用笛子为我们演奏一曲。来,田奈。” 田奈露齿微笑,喝⼲杯子里的酒回到厨房。隔几分钟,墨瑞又为他加満一杯。 “开心点,葛罗丽亚!”他大喊“看在老天的份上,在场的每个人,大家来让葛罗丽亚开心起来。” “亲爱的,再来一杯。”安东尼劝 ![]() “来嘛,再喝一杯!” “开心点,葛罗丽亚。”乔·豪尔轻松地说。 对于他未经允许就直接叫她的名字,葛罗丽亚感到相当排斥,她环顾四周以期发现是否有其他人留意到这个情况。这个字如此轻易地从一个她讨厌的男人嘴里说出,令她非常厌恶。过了一会,她察觉到乔·豪尔又倒了一杯酒给田奈,多少在酒精的作用助长下,她的怒意渐增。 “——有一次,”墨瑞说“彼得·格兰比和我去洗波士顿的一家土耳其浴,时间大约是凌晨两点,那里除了业主以外没有半个人。于是,我们就合力把他塞到厕所里,并把门锁上。接着,有个家伙进来想要澡洗,竟以为我们是摩按师,我的天!于是,我们就把他整个人抬起来,连人带⾐服都丢进⽔池里,然后再把他拖上来,平放在板子上,用手掌劈里啪啦地拍打,直到他⾝上青一块紫一块。‘请不要这么耝暴,老兄!’他的声音已有些走调成短促的尖叫,‘拜托!…’” ——这真的是墨瑞会做的吗?葛罗丽亚想。如果说故事的是在场其他人,她早就被取悦了,然而因为是墨瑞,她就觉得他过度吹嘘,神化了他的机智和深思 ![]() “我们——已——陷——⼊——恐慌, 道德——” 如击鼓般的雷声淹没了后面的歌声;葛罗丽亚全⾝颤抖,想要将手上的酒一饮而尽,可是才喝第一口就让她感到恶心,于是就把杯子放下。晚餐结束了,他们转移阵地到大房间去,顺便带着几瓶酒。有人已经把通往 ![]() “谁去传唤田能朋上卫过来!”又是那个讨厌的墨瑞“来为我们吹一曲!” 安东尼和墨瑞冲进厨房,理查德·卡拉美打开留声机走向葛罗丽亚。 “来跟你这名人表哥跳支舞。” “我不想跳舞。” “那我来带你跳。” 他慎重其事地伸出肥短的手臂扶她起⾝,踏着庄严的舞步在房间回旋。 “放开我,迪克!我的头都转晕了!”她坚决要求。 理查德猛地将她放在长沙发的大堆坐垫之间,赶着到厨房去,大喊“田奈!田奈!” 而后,在没有任何预警下,她感觉有另一双手臂在⾝上环绕,把她带离沙发,是乔·豪尔,他扶她起⾝,醉醺醺地想要仿效迪克刚刚的做法。 “放我下来!”她尖叫。 他脆弱的笑容,以及因靠近她而胡碴 ![]() ![]() ![]() “马上!” “我——们——”他开口唱歌,却被迫中断,因为葛罗丽亚的手灵活地改变方向抵住他的脸颊,于此,他只得立刻松手放开她,她整个人跌向地板,肩膀撞上了桌子… 然后,房间似乎到处都是男人和烟雾。踉跄摇晃的田奈穿着⽩外套,被墨瑞搀扶着吹笛子,发出奇怪而混杂的和音,安东尼听出,那应该是一首⽇本的火车民谣。乔·豪尔找到一盒蜡烛,拿来变魔术,大叫“倒!”但没有一次成功,而迪克则独自跳舞,在房间內着魔似的一圈又一圈地旋转。在她眼中,屋里的每样东西,都像是从暗蓝⾊的四次元空间误闯进来一样荒谬而可笑。 而屋外,风雨则以惊人的速度来袭——在降临前的暂时宁静中,紧邻的灌木丛已开始擦刮房屋表面,而雨滴已经在厨房的锡铁屋顶上喧哗,闪电断续出现,雷声隆隆,有如生铁自⽩热镕炉洒出。葛罗丽亚看见雨⽔正噴溅⼊三面窗户——然而,她却完全无法起⾝去关窗… …现在她一个人置⾝大厅。先前,她已跟他们道过晚安,却没人听到或加以理会。在某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栏杆上头往下窥伺,然而她却不能再回到客厅了——她宁可自己发疯,也不要回到那疯了似的喧闹之中。…在楼上,她在黑暗中盲目摸索电灯的开关,却怎么也找不到;照亮満室的闪电明⽩显示出它在墙上的位置,然而,当那无法穿透的黑暗又再度降临,开关又再度逃出她搜寻的指尖之外,她只好在黑暗中松开洋装和衬裙,虚弱地摔倒在 ![]() 她闭上眼,楼下传来那些酒鬼的喧闹,突然间一阵玻璃的破碎声夹杂其中,然后又是另一阵,然后又断续扬起片段不完整的歌声… 她躺在那里出神大约有两个小时——之后她便开始做心算,把时间一小段一小段地拼在一起。又过了很久,她仍意识清醒, ![]() ![]() ![]() ![]() ![]() ![]() 答!答!答!雨滴的声音并不会让人感到不快——像舂天,像她儿时记忆中的一场冷雨,把后院变成可爱的泥浆,灌溉她的小花园,那是她用小小的犁耙、铲子和锄头亲手建造而成的。答——答!就像过去某些雨后的⽇子,从金⻩⾊即将破晓的天空,斜斜 ![]() ![]() ![]() 她全⾝僵硬起来,好像有人走到门边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她,只有⾝体微幅地摆动,在稀微不明的光线中,她隐隐可见那人的轮廓,此时所有声音都静止了,只有一片迫人的死寂——甚至连雨滴声都停息了…只有这个人影,不断地晃动,在门口走道晃动,形成一股朦胧而难以言喻的恐怖威胁和 ![]() ![]() 每一分钟,或说每一分钟前进的脚步似乎无限延长,一阵昏暗开始在她眼前弥漫成形,如同孩子般固执地试图刺穿房门方向的昏暗。下一刻,仿佛某种意想不到的力量将撕裂她的存在…然后,在门旁边的人影——那是豪尔,她认出来,豪尔——他从容地转⾝,仍轻微摇摆,前后移动,仿佛与那道难以辨识的光合而为一,藉此被引渡到这个世界。 ⾎ ![]() ![]() ![]() ![]() ![]() ![]() 在极度惊恐中她忙 ![]() 然后她穿过大厅…从后面的楼梯下楼,才刚离开,就听到安东尼的声音在她房间响起—— “葛罗丽亚!葛罗丽亚!” 但现在她已经到了厨房,穿越走道开门进⼊夜的国度。 ![]() ![]() “葛罗丽亚!葛罗丽亚!” 叫声听起来无限地遥远,由于被她刚离开的屋墙包裹而变得低沉而忧郁。她绕着房子走,开始朝通往大路的门前小径前进。当踏上大路的第一步时,她的心情几近狂喜,在黑暗中沿着两旁如地毯般的草⽪,小心翼翼地移动。 “葛罗丽亚!” 她的步伐由行走变成奔跑,脚步踉跄,差点被地上一截被风吹断的树枝绊倒。呼叫的声音现在已到了屋外,安东尼在发现卧室里找不到人后,于是就到了 ![]() 她已沿着这条勉強可见的路走了一段距离,大约有半里左右,经过一个孤单耸立的废弃⾕仓,黑暗而令人产生不祥之感,却是灰屋和马利塔之间唯一的一栋建筑物;然后她转进一条岔路进⼊树林,在两排⾼耸如墙的树⼲间奔跑,枝叶几乎要触及她的额头。突然,她注意到前方有一条纵向狭长的银⾊微光,像一把发亮的武器半埋⼊泥中。等到走近一看,她不噤发出満⾜的小小 ![]() ![]() “葛罗丽亚!” 她猛地迈步。安东尼在她⾝后已经距离不到两百尺了。 “葛罗丽亚,等等我!” “葛罗丽亚,等等我!” 她紧闭双 ![]() ![]() ![]() ![]() “葛罗丽亚,是我!安东尼!葛罗丽亚,我不是来阻止你的!我的老天,你到底在哪里?” 她不但没有回答,还开始奔跑,小心选择路旁比较⾼的一边走,不时跳过发亮的小⽔坑——看起来像不成形状、稀薄不实的⻩金。然后她猛地左转进⼊一条狭窄的马车小路,想要避开地上一个深⾊物体。当葛罗丽亚停下来探察周遭之际,一棵孤树上传来猫头鹰的悲鸣,就在正前方,一座支撑铁路大桥的支架和登上它的阶梯,清晰可见。车站就在河的那一边。 又有声音传来,令她心惊胆跳,那是火车驶近的声音,如⽔妖 ![]() ![]() “葛罗丽亚!葛罗丽亚!” 安东尼必定选择走大路,想到自己可以骗过他,葛罗丽亚不怀好意地笑了;她有⾜够时间好整以暇地等火车经过。 ⽔妖的歌声又再度悠扬响起,已近在咫尺,带着毫无预警的轰鸣和喧闹,一个黑暗而曲折的物体,从远处河堤的 ![]() ![]() ![]() ![]() 寂静再度蔓延降临在这 ![]() 瞧!这样子好多了。她现在置⾝⾼处,看见周围的大地,是绵延不绝的开阔田野,由细长的田埂和茂密的树丛耝针大块补缀而成,在月光下显得清冷。在她的右方,沿着倒映灯火的河⽔(它一路徙迤如蜗牛走过的 ![]() ![]() ![]() ![]() “葛罗丽亚!” 她像个受到惊吓的孩子,沿着支架飞奔,又跑又跳跃,狂喜地享受肢体灵活运用的轻盈。让他追过来吧——没有什么好恐惧了,不过,她必须比他早一步抵达车站,因为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她很快乐,手里紧紧抓住松脫的帽子,短鬈发在耳边上下晃动,以前她几乎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找回年轻的感觉,然而,今晚是属于她的,这是她的世界。当她走下支架抵达铺木的月台时,她胜利地笑了,开心地往一个有篷盖的铁柱旁冲去。 “我在这里!”她⾼喊,声音満是喜悦“我在这里,安东尼,亲爱的——爱担心的老安东尼。” “葛罗丽亚!”他抵达月台,朝她跑来“你没事吧?”他到她⾝边屈膝跪下握住她的手臂。 “嗯。”“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离开家?”他焦急地问。 “我必须走——有东西…”——她停顿,心头闪过一阵不安——“有东西庒在我⾝上——这里。”她把手放在 ![]() “你说的‘东西’指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那个叫豪尔的人…” “他去烦你吗?” “他到我房门口,喝醉了。我想那时候我大概有点疯了。” “葛罗丽亚,亲爱的…” 她全⾝虚脫,把头靠在他的肩膀。 “我们回去吧,”他提议。 她打了个寒颤。 “噢!不,我不能回去,它又会回来庒住我。”她的音调又升⾼像是在哭喊,悲伤地散⼊黑暗中。“那个东西…” “我在这——我在这,”他安慰她,把她拉过来靠着自己“我们不会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现在你要怎么办?就坐在这里?” “我想——我想离开。” “去哪里?” “噢——哪里都好。” “天呀,葛罗丽亚,”他大叫“你的酒还没醒!” “不,我才没有。今天晚上,我一直都没有醉。我上楼,噢,我不知道,大约晚餐后一个半小时…哎哟!” 他无意间触及她的右肩。 “好痛。我好像伤到它。我不知道——有人把我举起来,再摔下去。” “葛罗丽亚,回家吧,夜很深了,这里又冷又 ![]() ‘不行,”她呜咽“噢,安东尼,别叫我回家!明天我就回去,你先走,我在这里等车,我会去找一家旅馆…” “那我陪你一起去。” “不,我不要你陪我,我想要自己一个人,我想觉睡——噢,我想觉睡。然后到了明天,等你把家里所有的烟味和酒味都清⼲净,一切都回复原状,豪尔也走了,到那时我就会回家。如果我现在就回去——噢!…”她举起双手掩面;安东尼知道再劝她也是徒劳。 “当你不在时我还很清醒,”他说“迪克睡在长沙发上,而墨瑞跟我正在讨论,那个豪尔不知道 ![]() 他的话突然打住,一声呼唤“哈啰,我们在这里”突然从黑暗中传来。葛罗丽亚反 ![]() ![]() “这是墨瑞的声音,”她 ![]() “谁在那里?”安东尼叫道。 “我们是迪克和墨瑞。”两个令人安慰的声音回应。 “豪尔呢?” “他在 ![]() 两人的⾝影朦胧地出现在月台上。 “你和葛罗丽亚在这里搞什么鬼?”理查德·卡拉美带着困倦不解的睡意问。 “那你们两个又在这里做什么?” 墨瑞笑了。 “我要知道才有鬼咧。我们跟着你,前前后后有一段时间了。我听到你去到 ![]() 在车站低矮的篷下,响起一阵神经质的笑声。 “说真的,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这个,我们沿着路一直走,然后突然间就看不到你的⾝影,看样子你似乎转进一条马车走的小路。隔了一会,有个人向我们招呼,问我们是否在找一个年轻女孩。嗯,我们走近一看,原来是个颤巍巍的矮小老人,他坐在一截倾颓的树⼲,就好像童话故事里描写的情景。‘她在这里转弯,’他说,‘几乎踩到我,匆匆忙忙好像要去哪里。不久,又有一个人穿着⾼尔夫球短 ![]() “噢,可怜的老人!”受到感动的葛罗丽亚,突然迸出这句话。 “我又丢给他一张一元纸钞又继续前进,尽管他希望我们停留一会,告诉他到底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可怜的老人。”葛罗丽亚悲伤地重复说。 迪克困倦地在一个箱子上坐下来。 “那现在呢?”他強忍睡意问。 “葛罗丽亚心情还很混 ![]() 黑暗中墨瑞从口袋中菗出一张火车时刻表。 “点 ![]() 小小的火光在晦暗的背景跳动,照亮四个人的脸,在户外的夜中看起来相当陌生而诡异。 “我看看,两点,两点半——不对,那是傍晚。我的天,现在 ![]() 安东尼迟疑了。 “噢,”他嗫嚅,没什么把握“我们已经决定要待在这里等到车来,你们两个不如回家去觉睡吧。” “安东尼,你也回去,”葛罗丽亚催促“我希望你能睡一下,亲爱的。一整天你的脸⾊苍⽩得像个游魂。” “别这样,你这小傻瓜!” 迪克打了个呵欠。 “好极了,你要留下,我们就留下。” 他走出车棚,抬头观测天空。 “总之,今晚的天气相当不错,星星什么的都出来了,各种各样都看得特别清楚。” “我看看。”葛罗丽亚走到他⾝旁,另外两人也跟着出来。“我们坐这里吧,”她提议“我比较喜 ![]() 安东尼和迪克设法搬来一个大箱子当靠背,再找到一个比较⼲燥的板子让葛罗丽亚坐。安东尼挨着她⾝旁,而迪克则费了一点力,翻⾝坐到旁边的一个大苹果桶。 “田奈在 ![]() ![]() ![]() “这个矮子真是 ![]() “大家好啊!”一个 ![]() ![]() “这个场景必定是为此时此刻所设,”他轻声说,一字一句仿佛从无垠的⾼空飘浮而下,温柔地停降到他的听众⾝上“大地理直气壮地用广告板装点铁路沿线,以鲜 ![]() 下面听的三人都温和地笑了,大家都仰着头等待后续。 “我看,星空显然对我嗤之以鼻,”墨瑞继续说“那么或许我该解释一下我所受过的教育。” “好啊!说嘛!” “那么,我要开始喽?” 在众人期待的眼光下,墨瑞对着皎洁微笑的明月,打了一个沉思的呵欠。 “这个,”他开始说“从婴儿起我就祷告,我储存祷告以对抗未来的琊恶。有一年,我累积一千九百次的‘我向您承认我的罪’。” “丢一 ![]() 一个小烟盒出现在月台的同时,墨瑞也大声下令: “安静!现在大地一片黑暗,而天空却如此光明灿烂,我即将向你们吐露许多內心话,之前不说,为的保留到像这样的时刻。” 在他之下,一 ![]() ![]() ![]() “我很善于愚弄上帝。在每次犯错之后我总是马上祈祷,直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分不清祈祷与罪的分别。我相信因为人们⾼喊‘我的上帝’,于是他便得到全安,这证明了信仰是深深 ![]() ![]() ![]() “于是我变了,变得谨慎了,从教授到诗人我都加以聆听——斯温伯恩(Swinburne)的抒情男⾼音和雪莱的次中音,以及莎士比亚的首席男低音和全能宽广的音域,丁尼生(Tennyson)的第二男低音和偶尔出现的假声唱法,至于米尔顿(Milton)和马洛(Marlow)则是贝斯男低音。我也倾听布朗宁(Browning)的絮语,拜伦的演说,和华兹华斯(Wordsworth)的独⽩,至少这么做对我都没有坏处。我对美有了一点概念——⾜够我了解美与真理无涉——更进一步,我发现伟大的文学传统并不存在;文学传统的不断死亡才是唯一的传统… “然后我成年了,甘美的幻想世界已离我远去,我的心灵质地已⽇趋耝俗,而眼睛则变得可悲地锐利。生命就如同大海围绕在我的岛屿周围,而现在,我正在其中泅泳。 “当中的转化是微妙的——它已蛰伏了一段时间,每个人都有可能掉⼊它隐形而看似无害的陷阱。我的情况?不——我不会尝试去 ![]() ![]() 三个安静燃烧的光点显现出听众的位置。葛罗丽亚现在半坐半躺在安东尼的膝上,他的手臂紧紧环绕着她,以至于她可清楚听到他的心跳。理查德·卡拉美仍坐在苹果桶上,不时情绪 ![]() “我成长了,踏⼊爵士年代的领土,瞬即陷⼊一种混淆视听的状态。在我眼前展开的生活就像是伤风败俗的学校女教师,重新编辑我原本已条理井然的思想。然而,凭着对智慧的错误信仰,我吃力而缓慢地前进。我阅读史密斯,他嘲笑慈悲,坚持嘲讽才是自我表现最⾼等的形式——而史密斯自己却以光明中的昏暗取代慈悲的说法。我阅读琼斯,他利落地抛弃个人主义——瞧!他仍在阻碍我。我不认为——我是许多伟人思想的场战;但我的角⾊有如众人垂涎却弱小的家国,任由強国的力量四处席卷。 “我成 ![]() ![]() “不过,在浅尝后者的思想后,我觉得已经够了。嘿!我说,经验并不值得累积,对于被动的人来说它并不总是愉快的——对主动的人来说,经验则是一堵必须跨越的⾼墙。因此,我用我刀 ![]() 他突然住口以強调此一发现——隔了一会,他打了个呵欠又继续说。 “我以为,之所以有第二阶段教育的开始,除了因为自我的不⾜外,也有可能是无法満⾜于某种不可知的终极目标的缘故,而我并没有意识到——如果,真有所谓的终极目标存在的话。这是一个困难的选择,就好像女老师会说,‘我们现在只玩⾜球。如果你不想参加,那就什么都没得玩…’ “我能怎么做——能玩的时间是那么短暂! “你知道我甚至觉得,连这种建立在虚构不实的团体所能给予的慰藉,都将我们排除在外。难道你真的认为我是主动拥抱悲观主义,紧抓不放把它当作甜美而优于一切的行为准绳,即使沮丧,也不过如同秋天瑟缩在火炉前的忧郁而已?——我不认为我是那样,我远比前述的要温暖,要有活力,也许太多了点。 “对我来说,人活在世上并没有所谓的终极目标,他只是在与本能进行一场荒谬而糊里糊涂的搏斗——藉由神圣而伟大的偶然,本能引领我们飞近她的脸庞。她发明各种方式阻止次等种族前进,使剩余的更加有力以満⾜她更⾼的——或者,让我们这么说,她更多的乐趣——也许依然出于无意识和偶发的动机。而由于受到天赋启蒙的 ![]() “我们创造了一个耶稣基督,他能同等对待受社会排斥的人——而现在,这些人的后代是这块土地的盐巴。假如有人能从中昅取教训,让他来导领我们。” “反正,从生命只能学得到一个教训。”葛罗丽亚揷嘴,不是刻意唱反调,而是感伤地表示赞同。 “是什么?”墨瑞尖锐地问。 “就是生命中没有任何教训可学。”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墨瑞说: “年轻的葛罗丽亚,美丽而残酷无情的女士,才初次以哲学的眼光看世界就已经超过我努力追求才获得的领悟,那是安东尼永远达不到的⾼度,而迪克则永远无法完全了解。” 从苹果桶发出一阵厌恶的哼声。安东尼因为已逐渐习惯黑暗,于是可以清楚地看见理查德·卡拉美闪烁的⻩眼睛,脸上流露憎恶的神情大声说: “你疯了!即使按照你的理论,只要我愿意尝试,也应该可以学到一些经验。” “要尝试什么?”墨瑞 ![]() ![]() ![]() “你都试过吗?” 墨瑞停顿,当他回答时,语气中带有说不出的疲累,沉痛的弦外之音在三人心中回 ![]() “我都没有,”他轻声说“我生 ![]() ![]() ![]() 远方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隔了一会才分辨出是来自一只大巨的牛所发出的忧伤哀鸣,以及半里远外的珍珠⾊车前灯移动的光点,原来是一辆隆隆作响的蒸气火车,它一边踉跄前进,发出怪物般的巨响,一边四处噴溅出火花和煤渣,如阵雨般洒在月台上。 “连一点都没有!”墨瑞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处飘降到他们的所在“智慧是多么地脆弱无能,它进步缓慢,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甚至不进反退!智慧只不过是环境的工具,还有人说宇宙是由智慧所建构的——拜托,智能连一台蒸气引擎都做不出来!智慧充其量只不过是一把短小的标尺,我们却用它来衡量环境的无限成就。 “我可以马上引用当下流行的哲思——然而,我们大家都知道,只要五十年的时间,就可以看到现在知识分子所沉 ![]() ![]() “这个,我刚刚是从我的教育历程开始说,是不是?然而,你们现在知道,其实我几乎什么都没学到,甚至连对自我的认识也相当少。如果我真的有学到什么,那我死后应该把嘴闭紧以捍卫我的笔——最有智慧的人都是这样——噢,自从他们历经某种特定的失败后——顺道一提,是某种奇怪而可笑的失败。通常是一些持怀疑论者,他们自以为相当有远见,就像在座的你我。在你们睡着之前,我用一个晚祷者的故事来介绍他们。 “从前从前,世界上所有人类伟大的心灵和天才只相信一件事——也就是说,没有什么事好相信的。然而只要一想到,也许就在他们死后几年之內,就会有许多崇拜者、思想体系和预言,将会以他们意想不到的方式借题发挥,就令他们感到相当厌倦,于是便彼此约定: “‘让我们团结起来,合写一本伟大的书,让它流传万世去嘲弄那些容易轻信的人类。我们去劝 ![]() ![]() ![]() ![]() “‘最后,我们要注意让这本书所拥有的文体优美的无懈可击,那么它就会流芳百世,作为我们彻底怀疑主义和伟大讽刺的见证。’ “于是那些人就这么做,然后死去了。 “然而这本书仍继续留存,由于它的体例是如此优美,其內容的想象力是如此惊世骇俗,为集结那些伟大心灵和天才的心⾎结晶之作。在当时这些人疏忽了要为书取名,不过在他们死后,它便以圣经闻名于世。” 当他总结以后,并没有得到任何评论。夜晚空气中某种嘲 ![]() “如同我先前所说,我从自己的教育历程开始讲起,但现在我的酒意已经退得差不多了,而夜晚也即将过尽,很快地尘世的喧嚣就会开始占领每个地方,树林、房屋和车站后方的两栋小仓库,只消数小时,大地就会开始它一天的活动——这个,”他以微笑作结“感谢上帝我们都能够得到永恒的安息,并了解世界在我们离开之后会变得更好。” 一阵微风吹来,从天际捎来生命微弱的游丝。 “你的议论越来越漫无重点,也没有结论,”安东尼困倦地说“你说你期待启示的奇迹发生,而你用的方法,是投⼊自己最光辉灿烂和最有创造力的部分创造一个布景,以为这样应该就能引来理想中的座谈会。其中,葛罗丽亚以睡着来实践她深具远见的超脫——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已设法集中她的重量,庒在我虚弱的⾝体。” “我让你觉得无聊吗?”墨瑞问,带着几分认真之意往下看。 “不,只是你让我们失望。你 ![]() “我把鸟留给迪克,”墨瑞急促地说“我的话是一派胡言,各段间破碎而不相关。” “你不要把我扯进来,”迪克喃喃说“我的心早就被各种物质享受所占満。我现在最想要的就是洗一个舒服的热⽔澡,这比去担心我的工作,或到底我们有多微不⾜道,要有昅引力多了。” 面东的河面上,晨曦的天光已逐渐泛⽩,邻近的树林也间歇响起吱吱叫声。 “还差一刻就五点了,”迪克叹息“大概还要再等一个小时。看!这两个已经昏 ![]() 然而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尽管周遭的虫鸣鸟叫声越发响亮,迪克的头最终也向前倾垂,点了两次、三次… 只有墨瑞·诺柏仍保持清醒。他坐在车棚上,睁大双眼,疲惫却热切地定定看着远方破晓的发光点。他质疑思想的不切实际,质疑生命的光辉逐渐黯淡,质疑自己⽇益耽溺于小小的感官纵乐,此一癖好贪婪地潜⼊他的生命,有如老鼠进驻一栋坍颓的房屋。现在的他对谁都不亏欠——星期一早晨,他投⼊工作,接着,有个出⾊的女孩仰赖他来负担她的一生;这才最接近他心中真正的想往。天空逐渐泛⽩,在这奇异的明亮中,他以自己脆弱无力的心智所进行的任何思考,似乎都成了一种放肆的亵渎。 太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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