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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啊!上海男人 作者:龙应台 | 书号:42956 时间:2017/10/28 字数:10489 |
上一章 第5节 南部来的女孩 下一章 ( → ) | |
…寒风细雨中,想到这一代知识青年的使命,一股孤独之感涌上心头,久久不去。台南的伙伴们都好吗?我们一个个走上自己选择的路,希望最后大家都能碰头,为真理而再度结合在一起。 ——成功大学西格玛社通讯,1974年 我们是谁? 90年代的湾台人,在挣脫殖民和半殖民的种种束缚之后,开始认真地思索“我们是谁”这个 ![]() ![]() 两年前,台北的菁英们在《人间》副刊上谈湾台的70年代。杨泽说,那是“蓄长发、穿牛仔 ![]() ![]() ![]() 都是与我年龄相仿的人,可是不对呀,我的70年代完全不是这样的,他们在说什么呀? 拨开共同记忆的芜枝杂叶,在涟漪微皱的湖面上,我想,我看见南北不同的记忆版本。 966年8月 1966年8月。国中 陆大的红卫兵在街上打砸抄烧,⾼喊“红⾊恐怖万岁”十四五岁的中生学包围着机关大楼,准备把府政要员拖出来殴打。 1966年8月,十四岁的我从多山的苑里来到滨海的茄萣。不到两万人口的茄萣只有一条长长的街,没有路灯。夏夜,人们卷起 ![]() 车轮在昏暗里撞上了一团软软的东西,使我跳下来。是一只肥大的黑⽑⺟猪闲适地躺在路中心。几只猪仔倚在它怀里 ![]() ![]() 害怕再撞上喂 ![]() 在同一个时候,一个年轻的国美人类学者来到离茄萣不远的渔村鲲鯓,住进了民宅,开始作她长达一年半的田野调查。她记录了我的生活环境。 居民以捕鱼为业,但大部分家庭也经营各种副业。渔家捕鱼所得大约每月六百元新台币(四十元新台币等于一美元)。但渔民亦养猪或种植番薯,以补贴家用。年轻人多不愿继承⽗业,而宁可到台南工厂做工。蛤成 ![]() ——《鲲鯓》,NormaDia摸nd,1969年 考我上了台南市立中学。邻居们说,那是台南市最好的初中。“但是,”嘴里闪着金牙的“阔嘴”的老婆说“何必让女孩子读书?再读将来也要嫁人,还不如到工厂做工,钱赚好买嫁妆。”阔嘴婶的女儿在台南纺织厂⼲活,每赚一笔钱就打一个⻩金手镯;星期天在家的时候,她将手镯全部戴上,一圈又一圈的,丁当作响。阔嘴婶自己则蹲在地上剥蛤,即使戴着橡⽪手套,她的手上仍是⾎痕累累的。 我开始了通生学涯。天还蒙蒙未亮,已经背着沉沉的书包立在出派所对面等候台南客运。茄萣是起点站,所以往往还有坐位。一车子的中生学,也不知吃了早饭没有,都在埋头看书。车里的灯昏暗不明,车⾝震动不停,生学个个戴着近视眼镜。到了⽩沙,生学开始挤着站着,但是连站着的生学也在看书——一手紧抓着头上的扶手,一手紧掐着书,多半是英文课本,在背生字。 车子经过二层行溪畔的湾里。溪岸上总有什么东西在闷烧,一卷一卷的黑烟⽩烟挟着刺鼻的辛味。不知道是谁在烧,不知道是烧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气味,也没人问。我们都习惯了。如果搭⾼雄客运线,我们会经过湖內、太爷、车路、仁德。哪一个村子不发出一种奇怪的辛辣的化学臭味?我们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遮住鼻孔,车子一会儿就驶过去了。 经过郊区,我闻到刺鼻的化学品燃烧的味道。走近海滩,看见工厂的废料大股大股地流进海里,把海⽔染成一种奇异的颜⾊;湾里的小商人烧焚电缆,使湾里生出许多缺少脑子的婴儿…你又为什么不生气呢? ——《国中人,你为什么不生气?》,1984年11月 过了湾里,视野就开阔起来。天也亮了,我把书本合起, ![]() ⽔塘主要养殖鲢鱼和草鱼。草鱼不能在塘內繁殖,故必须向港香或菲律宾购买鱼苗。一尾鱼苗约八⽑钱至两块钱。鱼苗必须养殖一年方可食用。一尾食用草鱼售价介于五十至六十元台币间。 ——《鲲鯓》 客运车颠簸得厉害,因为那是一条千疮百孔、坑坑洞洞的公路。尤其是雨后,三步一大坑,五步一小坑,每个坑里都是⻩浊的泥⽔。戴着斗签骑着单车的路人无处闪避,就被噴得一头一脸。泥人倒也不发怒,用袖子抹抹脸,继续骑车。 到了台南市中,发现台南市最好的初中也没什么了不起。苑里初中的人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苗栗县的老几,可我这转生学来到这里照样名列前茅,说明苑里初中才是真正不吹牛的好学校呢,是不是? ⻩昏,我带着揷班生的落寞再度搭上台南客运往回家的路上。天⾊墨黑,在盐埋那一站,上来一堆叽叽喳喳的女工。她们兴致⾼昂地和同伴们呼来喝去,生学却被书包庒得委顿安静。我疲倦地把头靠着窗,脑后有个人嘴里像念经一样地在背国中朝代的顺序。⾼中联考就要到了。 先到的是台风。狂风挟着暴雨,好像天上破了个大洞;而这是滨海,还有海啸和海⽔倒灌这我不曾听过的东西。在狂风暴雨中,国中的好青年依旧背着书包上学去;开始淹⽔了,才让我们提早回家。回到茄萣,车门打开,我一跤跌进⽔里,原来洪⽔已淹到 ![]() 我从街上游泳回家,一路上漂着人家的瓢盆桌椅。孩子们拿着脸盆在捞鱼虾;还有比这更快乐的事吗?几千亩⽔塘里的鱼虾螃蟹都流到街上来了,也流进住家的卧房和澡盆。黑鼻叔撑着竹筏滑过来,筏上有三只 ![]() 最好来一场倾盆大雨,⾜⾜下它三个小时。如果你撑着伞溜达一阵,发觉 ![]() ![]() ![]() ——《人在欧洲》,1988年 台风过后,所有的椰子树都死了。叶子垂下来,树⼲浮着一层⽩⽩的海盐。卫生所出派的清洁队员已经清过 ![]() ![]() 晚上,做完功课之后,就听见街上喀啦喀啦的木屐声;嚼着槟榔的少年郞三五成群地在街上溜达。乡里除了一个脏兮兮的戏院之外没有任何去处。海滩,对渔民而言,只是个工作的场所,而且那儿有嗜⾎的蚊子。少年郞喀啦喀啦地过来,少年郞喀啦喀啦地过去。十八年之后我到了⽇本,才恍然大悟那茄萣少年郞脚上穿的竟是正宗的⽇本木屐。湾台就这样保留着斑驳的殖民地遗风。 “我们做什么呢?”我问另一个十五岁的女孩。 “我带你去四健会。”她说。 我们到了下茄萣阿珠家。肥胖的阿珠正坐在地上结渔网。她把三个女儿都卖到⾼雄市府政后面的“菜店”去了;卖掉了第三个女儿,她就起了这栋楼房。 三楼厅里已经坐了一圈人,都是年轻的女孩子。为首的一个稍微年长,正在谈⽑⾐编织和⽩⽑猪黑⽑猪的优劣;见到我来了,便向我介绍什么叫四个“H”四健:健心,健手,健…忘记了。她的意思是,国美的四健会可以帮助我成为一个手脚勤快、⾝体健壮的妇女来促进农业生产。 要等到十年之后我到了国美,才知道这四健会和国美新闻处一样是国美大帝国伸向第三世界的小小触角。 十二岁以上的女孩子就要学习规矩了。坐时腿两紧并,睡时只能侧躺,腿两合拢。鲲鯓的⺟亲如果发现女儿觉睡时张开腿大,女儿马上要挨打或挨骂。女孩子说话要轻声,笑时要用手遮嘴。到了晚上,年轻男女穿上他们最好的⾐服,就在街上溜达。男孩一群,女孩一群,不相混合。群体和群体之间也许会勇敢地 ![]() ——《鲲鯓》 我的⺟亲也开始编织渔网了。她虽然是察警“大人”的 ![]() ![]() “我手快,一天可以赚八块钱呢,”她得意地说,接下我的书包“驼背婶一天只赚三块钱。” 她的女儿要上⾼中了。不知要几张渔网的钱才能缴清学费。 967年9月 1967年9月。台南的凤凰花在火红的盛开之后渐渐零落。 …国全各地武斗愈演愈烈…5月15⽇,宜宾进行大规模武斗,成都万人支持;重庆也进行大规模武斗,动用了各种常规武器,用⾼ ![]() ![]() ——《大崩溃》,李逊著,1996年 在柏林,二十岁不到的西德青年杜恩加⼊了一个救援东德逃亡者的地下组织,潜⼊东柏林。他和同伙在一栋房子的地下室里挖地道。快挖通的时候,安公来了。那是1967年9月,杜恩在东柏林的监狱里坐了一年半的牢。十五年之后,他是德利行银派驻台北的分行代表。 1967年9月,我穿着⽩⾐黑裙,坐在台南女中的礼堂里,两手平放膝上,听女校长谆谆告诫要如何做一个端庄娴静、彬彬有礼的“淑女” 我其实已经是一个“淑女”我不 ![]() 我循规蹈矩,头发不敢长过耳垂。一个天生卷发的女生被老师讥笑为“爱漂亮”她第二天剃了个大光头来上课。我没有她的勇敢。我不偷偷菗烟,表示叛逆,因为我嫌烟味难闻。我不懂什么叫摇滚乐,因为,嗯,四健会只教了我跳土风舞。我不嚼口香糖、不喝可口可乐、不穿有跟的鞋子紧⾝的⾐服,不认识一个去过国美的人或者一个在国美有朋友的人;我说话不夹带刚刚学来的英语、不耸肩表示“无所谓”不扬眉⽑表示“不敢苟同”不听到音乐而摇摆⾝体…当然,不怎么会跳舞。 儿童少有玩具,即使有,多半是自己做的。譬如风筝极普遍,但我没见过买的风筝:都是自己用旧报纸和细竹枝糊成的。我也不曾见女孩子玩娃娃,虽然我们国美孩子玩的娃娃都是湾台制的。以树枝或细 ![]() ![]() ———《鲲鯓》 但是,我总会做什么吧?是的,我和同学谈方旗和余光中的现代诗、林怀民的小说、新嘲文库的翻译书。我们读罗素、卡夫卡、王尚义。我们编《南女青年》,在上面写一些半生不 ![]() 在中正路的五福特产行门口等车。路的中线有栏杆挡着,不让行人穿越马路。我无意识地望着流过的车⽔马龙,突然吃了一惊,赶忙将发现告诉⾝边的朋友:“你看奇妙不奇妙,从我们眼前过去的车子全部都是一个方向。”我指向右边。朋友看看车,看看我,半晌,说“如果我们换到对面去站,所有那边的车子也是一个方向。”她也伸出右手。 过了好一会儿,她实在忍不住,问道:“你,今天才发现?” 在五福特产行里我平生第一次见到一个人黑。他坐在门边端看一个国中布偶。引我注意的是他头上的帽子, ![]() 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联考的时间越来越近。我除了读书之外,还是读书;三主民义和地理历史读得我受不了的时候,就读《卡拉马佐夫兄弟们》和赫塞的《流浪者之歌》。什么书都读不下去的时候,就写⽇记。1968年,当布拉格的年轻人被苏联的坦克车驱赶的时候,我趴在 ![]() 当然,我不清楚布拉格在哪里,没听说过“布拉格的舂天”不知道有苏联坦克,更没梦想过昆德拉。我只是披⾐而起,从后门走到茄萣海滩,坐在黑暗的沙滩上抱着腿掉眼泪。 970年夏 台南,明郑时的首都,在20世纪初逐渐失去其政治地位,但一直是成长型都市;包括近郊之渔村及农村,共有三十万人口。沿海一带因土质过咸,除番薯外无法耕植,故形成渔塘作业。台南气候属亚热带,冬季气温在华氏五十四至七十七度间,夏季平均温度为华氏八十二度。夏季并不酷热,因有海风、台风及夏雨所致。 ——《鲲鯓》 1970年的夏天,我以为我要到台北去了,因为多数的大学都在台北。联考一放榜,我竟是成功大学的生学。联考志愿表上依序填的是台大、师大、政大和成大的外文系,所以成大是第四志愿。我的英文考了九十多分,数学却只有十分,第四志愿也算公平吧。我离开了茄萣,在台南赁屋而居。 1970年,保钓运动开始,独台联盟在纽约成立总部。1971年“华中民国”退出联合国。1972年“华中民国”与⽇本断 ![]() ![]() 我呢,骑着一辆单车,逛到光复校区去看花开正盛的一丛九重葛,揣摩“红杏枝头舂意闹”的滋味。逃课时,到榕园的老树下躺着想心事。晚上赶到全美戏院看场老电影,戏散后沿着民族路的夜市场推着车回家。周末和工学院的男孩子们去虎头碑、乌山头、关子岭郊游,寒暑假参加救国团组织的各种育乐活动。国民 ![]() 在校內参加社团倒是被鼓励的。我和土木系的赖世声组织英语会话组,每星期请一些美军太太来校园里和生学以英语 ![]() 他稚气却认真的脸孔至今在我脑海中。那是湾台的70年代;我们都是十八岁,我们都读蒋梦麟的《西嘲》、罗家伦的《新人生观》、蒋廷黻的《青年的力量》、胡适之的《丁在君这个人》。 …青年们,你们的苦闷,岂不是因为你们感觉自己的力量不够?你们的企图很多,你们要为自己找光明的前途,同时你们要为民族家国打开一条向上的路…我劝你们先从培养自己的力量下手。 ——蒋廷黻《青年的力量》 我们不知道除了蒋梦麟等人之外还有我们读不到的陈独秀、翟秋⽩、李大钊,甚至鲁迅和沈从文,但是我们那么深信不疑:今天在大学里所有的知识累积和人格锻炼都是一种准备,让我们有一天能顶天立地地为民族付出,为家国奉献。 立在20世纪末回顾70年代的校园,才发现我们这一代如何深受“五四”青年的直接影响,而70年代的理想主义又如何直接塑造了90年代的湾台社会。这一个世纪的⾜迹竟然如此清晰地一脉相传。 我勉为其难地又跨上单车,一步一步踩到大同路底。 台南国美新闻处招考十名英语特优的大生学,由处长亲自指导读书讨论会。赖和我都考上了。上课第一天,世声竟然以质问的口吻问处长:“你开这个讨论会有什么意图?” 国美人愣住了,我更是惊诧。台南美新处在半年前,1970年1月,被炸,谢聪敏、魏廷朝、李敖以涉嫌罪名被捕,我一无所知。美新处这个机构在际国政治上的意义,湾台与国美的关系,帝国主义与依赖理论,我毫无概念,当然无从理解赖对处长的敌意和疑虑。他毕竟是“华中民国”‘参谋总长”的儿子,他毕竟是台北人。 留生学为什么一出国就“变”?因为在一个言论受到 ![]() ——《野火集》,1985年 二十年后,⿇省理工学院的土木博士赖世声成为台北市“捷运局长”媒体说他是受益于⽗荫才得到⾼职,我知道他不是;他从十八岁就开始为家国锻炼自己。“捷运”沉疴难起,赖世声黯然下台。媒体说他涉嫌贪渎,在瑞士有巨款。打死我也不相信。孔子说,观人要观他的眸子,我想,看人要看他的少年时。我们骑车经过大学路、胜利路,驶过合 ![]() ![]() 自己和台北人有所不同,我还是慢慢发觉的。 大一那年第一次上台北。哥哥的同学一个叫钱宝的说是要让我认识台北文化,把我带到一个黑漆漆的咖啡馆里,里头全是见不到人的⾼椅背。我昏天黑地地摸索进去,只觉得不停地踩到错纵的人腿,差点绊倒。我怎么表现不记得了,只记得出了咖啡馆又站在 ![]() 他没把话说完,但我模糊地意识到台北的女孩子大概是不一样的;至少不会在黑咖啡馆里绊人家的腿。 暑期到台北参加一个什么研习会,和一个台北人同寝室。早上起 ![]() 在晚上的舞会里,我的室友穿着紧⾝的套头衫、窄小的 ![]() 我当然也穿牛仔 ![]() ![]() ![]() ![]() 不管什么时候去,老板娘一定在,低头 ![]() ![]() ![]() ![]() 我穿着老板娘手 ![]() 分手之后,我有了一个台大物理系的朋友,一个不曾离开过台北、不曾看过活猪走路的台北人。他来台南看我,觉得台南有一种令人着 ![]() 我没 ![]() 实在和单纯,不见得都好。我的单纯使我对家国霸权毫无怀疑。1972年,成大生学由于组织了读书会研究马克思著作而被逮捕,许多生学被判二十年以上的徒刑。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单纯地读书,单纯地恋爱,单纯地以为有朝一⽇我们有为青年要报效家国,而家国只有一个定义,就是国民 ![]() 走在世纪末的轨迹上,我已经失去为理想摇旗呐喊,为主义流⾎流泪的能力;我恐惧枭雄因此也戒慎英雄。对人的社会,我只剩下一个最低的要求:平庸的政治经理没什么不好,只要他遵守并且维护自由的游戏规则。 ——《看世纪末向你走来》,1994年 1991年,成大校长室打来越洋电话告诉我,我被票选为当年成大杰出校友,邀请我回台南领奖。 放下电话,我恍惚起来。台南,那是我少年启蒙的地方,那是我初恋的地方,那是我人格定型使我之所以为我的地方,久违了。可是,我有一笔未了的债:我当年的无知对那些 ![]() 回音来了,最后一名读书会受刑人亦已自由,湾台的政治犯已成历史。 我回到台南,向林瑞明借了辆单车, ![]() 共同记忆的拼图 台北人和世界各国的都会人一样患有自恋症和自大狂。用台北人的眼光来画一幅湾台地图,恐怕有百分之九十的范围都是台北市,剩下的快掉进海里的一点点尾巴就统统称为“南部”好像新竹和嘉义是一回事,好像台东和台南是同一块。 在文化上,台北人的声音最大,地盘最广,发言权最多。说是让我们一起来玩凑“共同记忆”这个拼图吧,怎么台北那一块越拼越大,布袋、云林、台东、屏东,都快不见了。再这么拼下去,21世纪的人会以为台北就是湾台呢。 去年在瑞典认识了专门研究台北的台北人舒国治。他向我发表几天相处下来对我的观感:“你怎么那么——那么——”他抓抓头,显然在寻找一个不太伤人的字眼“怎么那么——天真?” 我不懂他的意思,只好不动声⾊;但是当我把“乌来”说成“乌山头”时,杨泽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你这个南部来的!”他在嘉义长大,知道乌山头在哪里。 我突然就明⽩了:“天真”这两个字,大概就是二十五年前钱宝在黑咖啡馆外想说未说的两个宇。是素朴,是孤独,是不合流俗,也有点愚笨和迟钝。我只是没有想到,在浪迹天涯二十年之后,我竟然仍是一个“南部来的女孩”咸咸的海风所给予我的,留在我头发里。 …现代化尚未引进…国民义务教育逐渐普遍,越来越多的家庭让孩子上中学。渔业在衰退中,因为污染问题严重。村民在讨论海滩是否可改成海⽔浴场昅引游客。渐渐地,鲲鯓渔村要进⼊现代了… ——《鲲鯓》 1996年8月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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