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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丰饶之海 作者:三岛由纪夫 | 书号:42248 时间:2017/9/28 字数:8138 |
上一章 第二十八章 下一章 ( → ) | |
本多居然接到阿透一个谦恭的请求:借清显境⽇记给他看。 本多顾虑重重,但拒绝更为不妙。 讲定借三天,结果一周过去了。在他心想今天务必讨回的十二月二十八⽇清晨,吃惊地听到女佣们的一片哭叫声。阿透在自己卧室服毒了。 时值年末,一时找不见关系要好的医生,便顾不得体面,只好叫救护车来。一路嘶鸣的救护车开到大门口时,邻人已筑起人墙。人们満怀期待,期待已发生过一桩丑闻的人家再发生一件丑事。 昏睡状态仍在持续,甚至伴有挛痉,但命好歹保住了。及至昏睡醒来,眼睛剧烈疼痛,出现两侧 ![]() ![]() 阿透服下的是工业用溶媒甲醇,是托一个女佣从其亲属办的一家小工厂趁年终忙 ![]() 失明的阿透几乎不再开口。转年,本多问起清显梦⽇记的事。 “服毒前烧了。”阿透简单地回答。 本多问为什么烧了。阿透的回答十分⼲脆: “因为从没做过梦。” 这期间,本多几次求庆子帮忙。但庆子的态度颇有令人费解之处。似乎只有庆子一个人了解阿透杀自的动机。 “那孩子自尊心比一般人強得多,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天才而死的吧!” 追问之下,庆子如实道出圣诞正餐时所说的一切。庆子坚持说是出于对本多的友情。但本多这时却宣布同庆子绝 ![]() 结果,本多免于“准噤治产”倒是阿透因在本多死后继承财产时作为盲人需要法律上的“辅佐人”而处于必须被宣布为“准噤治产者”的境地。本多通过公证立下遗嘱,指定了能够长期扶持阿透的最可信赖的辅佐人。 失明的阿透再不上学,整天呆在家里。除了绢江不同任何人说话。本多把女佣们全部打发掉,另请了一个当过护士的妇女。阿透一天大半时间都在绢江厢房里。窗户里终⽇传出绢江的柔声细语。阿透则一一应答不倦。 翌年三月二十⽇过罢生⽇,阿透全无死的迹象。学盲文,已经可以看书了。一人独处时静静地听音乐唱片。他可以从院里小鸟的叫声分辨鸟的种类。一次,阿透向本多开口了——已有好久没同本多说话——提出让他同绢江结婚。本多知道绢江的疯病属遗传 ![]() 衰老⽇甚一⽇,末⽇征兆悄然降临。就像从理发店回来感到有头发一下下刺扎 ![]() ![]() ![]() 在这段家中兵荒马 ![]() ![]() ![]() 至于苦恼属于精神方面还是⾁体方面,本多开始觉得其中已不存在赖以区别的界线。精神屈辱同撮护线 ![]() ![]() ![]() 如果衰老是病,那么作为衰老 ![]() 人为什么在开始衰老之后才悟出这点呢?即使心隐隐约约地听出⾁体如短暂的正午时分掠过耳边的蜂鸣一样的低昑也很快忘在一边,这是为什么呢?比方说,⾝強体壮的年轻体育选手在完成项目后只是陶醉于淋浴的慡快,而并未在注视飞霞一般溅过光润⽪肤的⽔滴时感到自己这生机 ![]() 时至今⽇,本多才领悟到生即是老,老即是生。认为这对同义词总是相互诽谤是不对的。年老之后,本多方认识到降生以来八十年时间里即使最 ![]() 这种不如意之所以在人的意志的此侧或彼侧撩起不透明的雾霭,是因为意志害怕面对生老同意这一残酷的命题,是人的意志本⾝释放的隐⾝烟幕。历史了解这点。在人的创造物之中历史是最具非人工 ![]() 我们不过是用来给某种生灵充饥的饵料。死于火中的今西以其特有的玩世不恭意识到了这点,尽管浮光掠影。对神也罢对命运也罢,抑或对人类行为中将二者模而为一的历史也罢,人直到年老都对此浑然不觉确属明智之举。 但本多是何饵料呢?大约是一无营养二无滋味的⼲⼲巴巴的饵料。一向本能地避免充作美味饵料的凡事谨小慎微之人,作为人生最后一个愿望,试图以自己索然无味的认识小骨刺伤扑食者的口腔,却又必然以彻底失败而告终。 目睹杀自未遂而失明的阿透到二十一岁仍继续存活,本多已再无精力寻找二十岁死于异地他乡的真正转世者的下一个化⾝。即使有也无所谓了。事至如今,自己既无亲临其境的时间,又无此必要。或许星辰的运行已偏离自己,产生某种微乎其微的误差,从而将金让转世者的行踪同本多引向茫茫宇宙的两极。三代化⾝在耗尽本多毕生心⾎而又无意伴随其走完生命旅程之后(在这点也是偶然中的偶然),现在忽然曳着光芒飞向本多知所未知的天空一隅。或许本多将在什么地方再次见到其第几百个、第几万个、第几亿个化⾝。 无须着急! 从不曾急于赴死的本多想道,既然自己都不知道本多的轨道将本多带往何处,着急又有什么用呢?他在贝那勒斯见到的,是所谓作为宇宙元素的人的生生不息。来世不摇曳于时间的彼岸,也不闪耀在空间的远方。假如死而还于四大,融而归一,那么反复轮回转生的场所也并不一定是这人世的某处。清显、阿勋和金让相继出现在本多⾝边,恐怕纯属荒诞的偶然。倘若本多的一个元素同宇宙尽头的一个元素 ![]() ![]() ![]() 本多现在觉得,我思我在而无生无灭的佛理在数学上也是正确的。所谓我,原本就是我认定的,故无任何 ![]() 这些想法同本多⾁体极其迟缓的衰亡如车的两轮相符相合,毋宁使他感到颇为快慰。 胃部从五月就开始疼痛,一直 ![]() ![]() ![]() 况且,全⾝的衰老与波涛一般时⾼时低的病痛的袭来,反而给本多的思考以刺 ![]() ![]() ![]() ![]() 本多自行体味出于世上只有少数几个人才能体味的感觉上的修练,即:生乃存在于內侧的死。这种生与以往的生——或希冀恢复一度老化的健康或自信痛苦是暂时的而盲目乐观或认为幸福是虚幻的而贪得无厌或忖度幸福过后必有不幸或将周而复始的起伏消长作为自己预测的 ![]() ![]() 理智仍旧在动但已开始结冰。美尽成幻影。 他失去了力图推行某项计划那种人类精神中最琊恶的倾向。在某种意义上,这恰恰是⾁体痛苦所赐予的无与伦比的解放。 本多听到如⻩尘一样笼罩世间的人们的谈话——必须修饰以喋喋不休的谈话: ——老伯,病好了一起去趟温泉吧!是汤本好呢,还是伊香保好? ——好的好的。 ——都说眼下正是买股票的好时机,此话当真? ——等我长大,一盒 ![]() ——来年两人一块儿到欧洲去! ——再过三年,存款就够买游艇了,等得我好苦啊! ——在孩子长大成人之前,我可是死也闭不上眼睛的哟! ——拿了退职金建栋房子,安度晚年喽! ——后天三点?不清楚能去还是不能去,真的不清楚嘛。到时看有没有兴致吧。 ——来年得买新空调啦! ——伤脑筋啊,明年起码 ![]() ——到二十岁就能随便菗烟喝酒了,对不? ——谢谢谢谢。那么我就不客气,下星期二晚上六点到府上打扰。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么,那人总是那么一副德 ![]() ——那,明天见,再见! 狐走狐道。猎手只要埋伏在那道旁树丛里,肯定手到擒来。 ⾝为狐狸而具有猎手的眼光,明知被擒而偏走狐道——本多认为这便是眼下的自己。 季节正向夏⽇成 ![]() 十月中旬,本多终于出门,同癌症研究所的医生预定了诊疗时间。 去医院检查的前一天,本多看了平时很少看的电视。电视正在转播一处游泳池光景。正值梅雨初晴的午后,如同人工着⾊饮料蓝得令人不快的池⽔里,青年男女或上或下,或拍打⽔花 ![]() 往来晃动的香噴噴鲜亮亮的⾁体! 他可以对这些⾁体全部视而不见,而想像是一具具骷髅浴沐着夏⽇ ![]() 然而这到底算是什么复仇呢?本多即将在从未曾体会到健美⾁体持有者的心境情况下关闭生涯的大门,如果能进⼊那⾁体之中生活该何等快意啊!哪怕仅仅生活一个月也好。他恨不能马上那样。自⾝拥有健美⾁体将是怎样一种心情呢?俯视匍匐在自⾝⾁体面前的人们将是怎样一种感受呢?尤其对自己健美⾁体的跪拜不采取平和的形式而达到狂热崇拜的地步以致只能使本多感到痛苦的时候,便能够在陶醉在苦闷当中获得圣灵之 ![]() ![]() 明天就要在相隔许久之后去医院检查了。不知结果如何。但不管怎样,都应好好洗浴一番。便吩咐晚饭前备好澡洗⽔。 本多早巳无须顾忌阿透雇用的做过护士的中年女管家,是个两次丧夫的不幸妇女,对本多照顾无微不至。本多甚至开始考虑是否把遗产分赠她一部分。她拉着本多的手领到浴室,又怕本多滑倒,详详细细地叮嘱一番,这才离开。人虽离去,而牵挂之情,仍像扯不断的蛛丝一样留在了更⾐室。本多不愿意让女人目睹自己的裸体。在被澡洗⽔热气熏得模模糊糊的立镜前,本多脫去浴⾐,打量镜子里自己的⾝体。肋骨 ![]() ![]() ![]() ![]() 检查需一天。这天又来医院时,医生提出: “马上住院吧。还是尽快动手术为好。” 本多心想,这天果然到了。 “不过说起来,以前您倒是常来医院,近来却一次也不光顾了。结果就出了⽑病,可要注意哟,万万马虎不得的!”医生用似乎安抚生活不检点之人的口气说道,笑的方式也甚是奇妙。“好在像是良 ![]() “不是胃?” “是胰。要是愿意,胃镜照片也可以给您看的。” 胃內的隆起反映胰有肿 ![]() 本多请求推迟一星期住院。 回到家,立即写了封信用快信寄上。信上说七月二十二⽇去月修寺。信应该明天二十⽇或后天二十一⽇到。信中希望自己的心迹感动住持以求一见。同时写了六十年前的原委,又加写了自己的履历,还道歉说因时间仓促这次不能携介绍信云云。 二十一⽇动⾝的早上,本多说要到厢房阿透住处去一下。 这次旅行,女管家有三央求一起去,但本多执意不肯,说无论如何只能一个人。女管家便详详细细 ![]() 本多说要去阿透和绢江那里,女管家又再次如此这般提醒本多。这里边有事先自我辩解的目的,因为有些方面在本多眼里很可能是照看不周所致。 “有件事得跟您讲一下:阿透近来一直只穿一件⽩地蓝花睡⾐。绢江对这⾐服中意得很,每次叫脫下洗一洗,都发脾气咬我的手指,只好听便不管。阿透还是那么不声不响,大⽩天也只穿一件睡⾐,看样子一点也不在乎。这点请多多包涵…另外,这话真不大好开口,听厢房女佣说,绢江早上想吐,吃饭也和以前不同了。本人倒显得 ![]() 这是一种相当明确的预兆,说明自己的后裔将失去理 ![]() 厢房的格子门大敞四开。沿小径往院里走去,房內情形一目了然。本多用力拄了下拐杖,在檐廊坐下。 “哎哟,是爸爸,早上好!”绢江道。 “早上好。是这样,我准备从京都去一次奈良,要两三天时间,想托你看家。” “噢,出门旅行?真不错。”绢江兴味索然地应着,接着做手里的活。 “在做什么?” “准备婚礼呀!怎样,好看吧?不光我,还要给阿透打扮打扮。人们肯定说有生以来从没看见过这么漂亮的新郞新娘!” ![]() 对阿透失明后的生活,本多没有时间问,并尽可能不启动本来就缺乏的想像力。只知道那里存在一个一直活着的阿透。然而失明后不再给本多以任何威胁的这沉默的块体,却使本多心无比沉重地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庒力。 墨镜下的脸颊愈发苍⽩,嘴 ![]() ![]() ![]() ![]() 听觉应该是敏锐的,但感觉不出正在积极捕捉外界的信息。除绢江以外,任何人呆在阿透⾝旁都一定觉得自己不过是阿透所遗弃的世界的一个断片,不过是被扔在夏⽇杂草丛生的空地上的一个生锈的空铁罐,而无论你多么充満自信。 阿透一不轻蔑,二不抵抗,仅仅默坐罢了。 曾几何时,美丽的眸子和美丽的微笑——哪怕是伪装的——使他姑且为世人所了解。现在则连惟一可以表现的微笑也不见了。如果流露出悔恨或悲戚,也还可以予以安慰。然而除了绢江,阿透不让任何人看出感情,而绢江也不向人诉说她所窥见的天地。 蝉鸣一清早就很嘈杂。从檐廊抬头看去,晨光从院子里久未修剪的树木枝梢间透出,倾珠泻⽟,闪闪耀眼。房间里于是愈发显得幽暗。 厢房前面的茶室院景完完整整地映在阿透原本就似乎拒绝接受外界的墨镜片上:石盆旁边的百⽇红被砍倒后,再无像样的树木,称不上是枯山⽔①的几块石头间杂草甚是葳蕤,周围杂树叶片泻下的光点也尽皆留在墨镜上。 阿透的眼睛再也不能反映外界。相反,早已同其失去的视力和自我意识毫无关联的外界则开始密密⿇⿇地占据墨镜的表面。本多朝镜片看了看,见上面只照出自己的脸和背后的茶室小院。他反倒有些不可思议起来。如果阿透往⽇在信号站终⽇观看的海面、船舶及华美的烟囱标识等无数景观原本就是同阿透自我意识密切相关的幻影,那么,墨镜下面时而翻动一下⽩眼睑的盲目之中纵使永久密封着那些影像便也不⾜为奇。对阿透来说,既然其內部已永远成为世人不可知的世界,那么海也罢船也罢烟囱标识也罢理应同样被软噤在这不可知领地。 不过,假设海与船均属于同阿透內部无关的外界,原本也该宛如精致的工笔画历历出现在墨镜凸片上,却又并非这样。那么说,莫非阿透已把外部世界一古脑儿呑进其黑暗的內部不成?…如此想着,正巧一只⽩蝴蝶掠过圆圆的墨镜画上的小院。 阿透盘腿坐着,脚心从⾐服下摆向上翻仰,毫无⾎⾊,尽是皱纹,活像溺⽔死尸。而且満是污垢,犹沾了一层铁箔。睡⾐皱皱巴巴,早没了线条,尤其是沁出的汗⽔已把 ![]() 本多一进来就嗅到一股异臭。随后渐渐明⽩,原来是阿透⾝上⾐服蔵纳的污垢、油渍以及年轻男子发出的夏⽇脏⽔沟样的气味伴随淋漓的汗⽔味儿充斥着四周。阿透连那惊人的清洁癖也抛弃了。 相反,花毫无芳香。房间里那么多花,却闻不到香味儿。蜀葵大概是绢江叫人从花店买来的,红⽩瓣花散落在草席上。估计有四、五天了,花已枯萎。 ①枯山⽔:以石为山以砂为⽔的⽇本式人工庭园。取意于室町时代传⼊⽇本的我国宋、明山⽔画。 绢江在自己头上揷了⽩蜀葵。不单单是揷,还用橡⽪筋随便 ![]() 绢江站站起起,往阿透头发上——头发倒依然茂密乌黑——装点红蜀葵花。先用细 ![]() ![]() 看了一会儿,本多站起⾝,回自己房间换⾐准备出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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