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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同时代的游戏 作者:大江健三郎 | 书号:42237 时间:2017/9/28 字数:43281 |
上一章 第六信 村庄=国家=小宇宙的森林 下一章 ( 没有了 ) | |
1 妹妹,我现在正给你写关于我们当地的神话和历史的最后一封信,但是我也知道这信无法寄出。尽管如此,我一边呼唤着你一边写这个信,我期待着你和你⾝旁的、肯定恢复到大狗一般大小的破坏人一起读它,同时也勉励自己写好。妹妹,传来消息说你半夜投⾝濑户內海的消息之后,过了几年你就复活了。现在你和破坏人一起虽然销声匿迹,如果我不相信你会复活,妹妹,那就等于你和破坏人开始就不存在。那样,写我们当地的神话和历史的我自己的存在也就成了不确定的了… 妹妹,我收到⽗亲=神官逝世的通知。现在,峡⾕和“在”的小学、中学以及森林、农业合作社全没有了,只有川下镇公所的办事处还在处理镇公所应办的事务。是那里的女办事员和我联系的。她把⽗亲=神官逝世的消息告诉我,固然是她的分內之事,但是她本人对我的哀怜之情也起了作用。同时也是对于你有怜悯之情,因为⽗亲=神官去世之后,你既然没有继续住在社务所的理由,那就只能是离开峡⾕,不然你难保你不被别人嘲弄。 我接到⽗亲=神官逝世的通知时,立刻决定回峡⾕,我想我应该继承留在社务所里所有资料。我用电话把我这想法同社务所一联系,得到的回答是:遗留的这类东西,你妹妹处理完就走了,只有一包文件撂在这里。我寄去邮费,不久就给我寄来了。打开一看,原来是我寄给你的信,也就是村庄=家国=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除此之外,甚至你的简单的笔记也没有…我一时茫然,但也有所发现。遗留的这些东西是经过一番认真整理的,着手整理的人,我 ![]() 就我自己来说,战争时期由于从某件事情开始,从那以后我就对⽗亲=神官再也没有敞开心 ![]() 妹妹,我发现⾊铅笔作的记号时,在立刻打开的第一页上看到——也许不好直接对你说——如下的揷话:那上面说妹妹你在⽗亲=神官带领之下,从登上“死人之路”的斜坡的一个“洞”里,拿出成了菇蘑一般然而处于冬眠状态的破坏人,使他复活的一段话。他还对我说,凡是我查阅到的任何段落都看不到你记述的、最重要而且认为最有疑问的证词,也没有任何疑问号。这就是说,你的证词是符合村庄=家国=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亲=神官是承认的。妹妹,因此我才能够客观地认为,⽗亲=神官把你这完全合格的巫女当作助手,专心开始研究神秘主义很深很久的传承,把冬眠中的菇蘑一般的东西从“洞”里把他拿出来的。在这个基础上复活的破坏人,⽗亲=神官本⾝虽然没有直接见过他,但是已经恢复到狗一般大小,而且可以预见到将来他长到大狗那么大,所以他也就觉得终于完成了他毕生的工作,死也瞑目了。 破坏人复活课题,成了我以信的形式写这神话与历史时的重要契机。我在死的象征普遍存于⽇常生活的墨西哥生活的那一阶段,转寄来你从死亡之国复活的你的信件,那上面写的是已经回到峡⾕,和⽗亲=神官一起生活,所以希望给以经济上的帮助,对于死和复活 ![]() 但是你复信仍然是以那么无拘无束的文体写道:你自己暂时还不想和我见面,其次是你以为⽗亲=神官也一定支持你这想法。你还说,因为我一旦回到峡⾕直接和你见面,我以信的形式写给你的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这项工作,我也许就开始因过分郑重而流于造作。这难以反驳的理由背后,我当时就感到⽗亲=神官的意志在起作用。我回国之后往峡⾕的社务所挂电话,⽗亲=神官接的电话,他说,你现在正使破坏人的复活获得成功之中。你也说,已经恢复到狗那么大的破坏人,在还不了解他想不想见除你而外的人这个期间,不能让包括⽗亲=神官在內的第三者看见他… 由此可见,你作为破坏人的巫女,可以说达到了超过⽗亲=神官预期的完美程度,对于以信的形式把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写给你的我这个人来说,这是不可能超过于此的条件了。我认为,村庄=家国=小宇宙创建以来,我为了很好地理解这神话与历史中各种各样的局面之下,破坏人每次上升时的存在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你都曾经是一个很好的媒介者。对于你这么一个人,我在写给你的谈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的信上,对于从菇蘑那般东西复活为狗那么大的破坏人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问个明⽩,是完全应该的。我觉得最重要的是首先勉励自己,必须把村庄=家国=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继续写下去。我每当想到读我写的谈神话与历史的信的人,是把复活的破坏人放在膝盖上的你,就感到无比的 ![]() 尽管如此,妹妹,如果你不是销声匿迹,我也不说这些话,我除了用信的形式谈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之外的时间,也就是为了生活在大学里当历史教师的时间,总是被一个疑点纠 ![]() ![]() ![]() ![]() 如果是后者,你的状态就更让人为你担忧了,我想到你把自己关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完全相信幻影的人,我写这信的时候,还想到你和你的幻影而且已经恢复到狗那般大小的破坏人一起享受乐趣呢。不过,正如通向另一世界的媒介者的巫女,往往被一个奇怪的东西附体的人一样,妹妹,我甚至想象你神经虽然受到破坏,但是对你还能够生动地叙说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妹妹,你的确是我们当地很好的神话与历史的媒介者,很好地完成了巫女的任务。 这样,从我这边来看写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这项工作,不论从哪种意义上来说,都是由于你这位破坏人的巫女所触发,所以我才不停地写下去的。这全是幼、少年时代受⽗亲=神官的斯巴达教育和多种传承的再现。所以我以为,⽗亲=神官读我写给你的信时,用红蓝铅笔划上线或者加上圈点,最后又用橡⽪把它擦掉,决不涂上黑块把某些句子消掉,也不窜改,就是自然而然的结果了。妹妹,我现在这样写着写着就想起,如果⽗亲=神官还是一只手拿着红蓝铅笔读着这封信,我想,他是不是说出以下的话:我用红蓝铅笔把他写的神话与历史之中的主要情节同细枝末节区别开来,仔细一想,这事可能对他有促进反省的作用。所以我把自己写上的用橡⽪擦了。我想起他从儿童时代起就把我说给他听的传承概不区分主要情节和细枝末节,沾沾自喜地偏重一方,重要的问题是否真地听了就很难说,这人有的地方很滑稽。我虽然传授给他神话与历史,但是我自己也觉得 ![]() 妹妹,我能想起⽗亲=神官没有办法时的苦笑的表情,那表情在我幼年和少年时代接受斯巴达教育时各种局面也不尽相同。但是我对于⽗亲=神官打算向我这个孩子传授的神话与历史传承本⾝,我早就想为我自己辩护,那种东西包含着即使对于那些 ![]() ![]() 完全是实话,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其事,凡是古老的事,本来没有的事,也得当成果有其事地听,行不? 但是天体力学的专家们却认认真真地回答了个是!然后就用那溜圆的黑边眼镜看为数不多的星星。这时,那两位孪生兄弟学者问我:那是有趣的神话吧,不过和学校教的皇国的肇始不同吧?这两位学者还是和往常一样,一个人说话时,另一个人的嘴 ![]() 观察星星的集会之后,在阿波老爹、培利老爹的耐心说服之下,我就去给他讲⽗亲=神官教给我的村庄=家国=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我之所以给这两个外来人讲这些,是因为我们当地人对这两位学者很快就完全信赖的缘故。不过我对于五十天战争,只字没提,这是无须多说的了,即使对于实行改正地税时的户籍登记的双重制弄虚作假也 ![]() 那时候,对于我谈的传承深表关心的学者提出,希望和担任此项教育的⽗亲=神官见见面。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可是出乎意外,从这个时期就开始表现出不愿见人的倾向的⽗亲=神官,就在他那除了峡⾕和“在”的老人们之外谁也不让进的社务所他那书斋里招待了他们。我战战兢兢地领学者们去了。因为我害怕,也许我脫离了我们当地的原则,把不该对外人说的话信口开河地说了出去,而天体力学专家们在同⽗亲=神官谈话中给抖落出去。 两位科学家只是三十岁出头,可是脑门已经秃成椭圆形了,不过就整个头部来说,那形状还是立体的,完全是科学家风貌。我被他们的风貌所昅引,这时候才发现,坐在堆満资料和文稿书桌前的⽗亲=神官也并不是长相奇怪,而是外貌堂堂,⾜够和他们比美,想起来感到自豪。⽗亲=神官骨骼大,总是上⾝ ![]() ![]() 我在旁边听着这些话,同时也就理解了⽗亲=神官以斯巴达教育方式所传授的,与其考虑它是否属实,莫如把他的话完全记下来,为了防止忘了,经常背诵倒是更合适。现在我认识到,总而言之,⽗亲=神官丝毫没有违背我们当地教他遵守的原则和自己的信条,很好地満⾜了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的要求,同时也婉转地达到了韬晦的目的。不过,也可能是学者们从⽗亲=神官关于传承的微妙态度上感悟到,这些传承和盆地这一共同体的 ![]() ![]() ![]() 2 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不愧是有学问的人,他们对于别的领域的专家始终以尊敬和诚实的态度对待。而且我觉得他们不是站在权威主义上,而是具备真正的专家洞察事物的眼力。他们看得出⽗亲=神官是一位为了研究本地的传承而倾注了毕生心⾎的人,在他有限的世界里,克尽阙职地当他的专家,提⾼他的学术⽔平。所以他们想旁听他是如何以斯巴达教育方式教给我传承的,他们的希望是认真的。因此,⽗亲=神官才常常请他们到社务所来。即使如此,⽗亲=神官也坚守我们当地的原则,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前来旁听的时候,⽗亲=神官对我讲的是创建期或者“自由时代”的神话式的揷话。对于维新后的历史绝对避开,往上溯,即使因起义而和藩镇权力抗争的历史也不讲。我现在想起,即便是神话,同大巨权力对抗而自己立独的村庄=家国=小宇宙的基本情况的传承,只能另找机会再给我讲了。由此可见,⽗亲=神官是深谋远虑的,但当时我还是个孩子,所以只觉得滑稽。原因是我觉得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通过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不仅承认存在于这片土地上的是一个家国,而且确认它是和外部世界的人截然不同,纯粹是另一个宇宙。 在这之前,我以为从⽗亲=神官那里接受斯巴达教育就够了,但是峡⾕和“在”还有这样的神话与历史,而且自己一个人被挑选出来,必须由⽗亲=神官硬灌给我,我把这件事一直当作害臊的事看待。这內心的羞聇又加上了因为每天受斯巴达教育,不得不成了峡⾕和“在”唯一的一个带着一张苍⽩面孔的孩子,这就是说,多了一层例外生活的羞聇。我这种感受,在知道阿波老爹、培利老爹正面地接受了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之后仍残迹未去。所以对于自己听来的传承,无一不当作滑稽的玩笑话,掉以轻心地对待。而且,对于破坏人在悬崖上的大巨杨树那里的锻炼⾝体,大怪声时代,破坏人被塞进“洞”里多年而变成矮小的个子,如此等等的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看成纯粹过多地強调滑稽的一面的东西。至于我们当地处于开创时期,即将成为新世界的土地是大放恶臭的沼泽地带,我却把它说成不要说人就是畜生也不能靠近的地方,妹妹,这简直是在打趣逗乐的扯淡式的揷话。 至于⽗亲=神官,对我实行斯巴达教育之后,对于我这生学滑稽反应的种种表现,并没有严格制止。用当时的说法,那时正处在大东亚战争的最⾼嘲时期。始终穿贯着反大⽇本帝国的神话观、历史观的我们当地的传承,⽗亲=神官当然必须传授给我,但是,⽗亲=神官却是让我在国民学校初级小学里学,不嫌⿇烦地让外来的教师按照他的想法教。因为⽗亲=神官有了警惕,主要是用许多说法引 ![]() 幼年时代,我曾经浮现出过令人怀念的我自己的“出生之前的回忆”的情景。这情景就是:破坏人和创建者们牵着用船材改成的爬犁上行,爆破大岩石块或黑硬土块。大怪声时代的“改变住处”逃出藩政的年轻人把孩子们关进大仓库作人质,最后他们走向⾎腥的死亡,⻳井铭助指挥的攻打城市的农民们。如此等等全是神话与历史许许多多发生的事件,一齐表现的广阔情景。而且如果仔细注视每个情景的细部,揷话里所表现的⾖粒大小的人依然活着而且还在活动。 ![]() 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让我用当时尚属贵重物品然而他们却能随便使用的绘图纸,用蜡笔把我的“出生之前的回忆”画成画。而且画了两次。尽管这些画和我幻觉中仿佛看到的情景之丰富与复杂比较起来还不过是略图一般的东西。开头我画的时候心情浮躁,想起什么就画什么,但是天体力学专家们却趣兴十⾜地要看我到底要画什么,当我摆脫害臊的想法一解释,他们大加夸奖,说我的想法独特。妹妹,与其说这样的情景表明了这就是“出生之前的回忆”莫如说发挥了历来的滑稽更恰当。这时我说了下面这段话:啊,这画算不上什么。我天天听⽗亲=神官给我讲课,心里老大的厌烦,可是却装了満脑子的故事,在这么小的纸上是画不完的。⽗亲=神官的意图是让我把他说的全作为语言记住,但是我却把一切的一切全当作一目了然的画记下来了。把这些全都画出来的纸可是难找,我只能觉得遗憾哪… 说完我笑了笑,我以为这事就算完结。可是没有想到第二天到了放学时间,天体力学家们靠着校门在等我,把我带到他们暂住的家。我提出回去晚了会误了⽗亲=神官的课,他们说已经打过招呼了,说是他已同意,暂停在社务所上斯巴达教育课,在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这里画画。还说,为了谈这件事,把我前些⽇子画的画拿给⽗亲=神官看了。妹妹,我太⾼兴了,⽗亲=神官表现了对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很感趣兴。于是我就从这天开始,按照天体力学专家们似乎是科学家的那套规矩,面对绘图纸拼接起来的大画面。画面既然这么大,神话与历史的情景下面就要画横亘整个画幅的破坏人的⾝体,可是这却很难画。把巨人化的一丈多⾼的破坏人画出来可真不容易,像个躺着油罐一般,我画的令人怀念的破坏人既像又不像,但是画出来之后却是觉得很亲切的。我的“出生前的回忆”把每一个情景都用工笔画那样画法画出来就很好,空间也⾜够。我为了让站在我两旁的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看着可笑,对于庇股上长出一只瞪大了眼睛的男人,关在“洞”里的光着⾝子的大个子女人,以及她矮小化的姿态等等,画得更细。不过每天画下去,我这个孩子心灵上就渐渐地产生了矛盾。画创建期或者“自由时代”的揷话还算好,但是从⻳井铭助时代起到改正地税以后该怎么办?开始时我打算大画面的下半部分用破坏人填満,躺着的人物膝盖附近我甚至留出了五十天战争的空间。在这时候之前,我对于阿波老爹、培利老爹敬爱之情深而且厚,对于他们两人,把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隐瞒某些部分秘而不宣,颇感內咎。我在创建期和“自由时代”的揷话部分画了无数⾖粒般大小的人物,所以直到⽗亲=神官提出重新上课之前,整个画还没有画完。 ⽗亲=神官的斯巴达教育课,包括星期⽇在內,每天讲一小时,对于我这个孩子来说,确实感到吃力,不是个简易的经历。他和阿波老爹、培利老爹见面时温文尔雅,可是给我上课时就截然不同了, ![]() ![]() ![]() ![]() ![]() 没有的事也必须当实有其事来听!记住啦? 我只能回答一声 嗯。答应完了必须不再说话。⽗亲=神官口传的我们当地的传承,讲起来没完没了,好不容易讲完之后突然扬起脸来,好像突然发现我就在他眼前而大吃一惊,吧哒吧哒地眨着他那満是皱纹的眼睛(就像大型照相机的卡嚓卡嚓地一样)。然后他就命令我把他说过的话用我自己的语言说一遍。在我开始说话之前,他总是伸着他那大下巴颏一声不吭地等着。 一张耝线条的、总是显得忧郁的脸沉默无言的⽗亲=神官,就像古老的家具一样,不停地冒出一股体臭,那臭味主要出处就在颜⾊没个准的一脑袋头发上,头发又密又长,长到庒着耳 ![]() 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旁听⽗亲=神官的授课,我从另一种动机出发,显示了滑稽。我在他们在场的情况下学我们当地的传承,既有些不好意思,也想到在这些学者们面前⽗亲=神官是否耍耝暴态度。特别是讲破坏人的事绩的课程之后,我又说滑稽话逗乐打趣,阿波老爹、培利老爹,因为他们深刻理解村庄=家国=小宇宙的历史与神话,所以好像心情沉重,他们说了下面的话,意在促使我有所反省。 ——你大概知道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对于破坏人的心情吧?因为听你⽗亲讲课已经听了好几年了,所以你应该是比谁都最清楚的吧?那么你⽗亲让你谈破坏人时,为什么左挑右选,偏偏专捡破坏人一生拉了多少粪以及怎样计算出来的这事回答他呢?从你列式子的方法和计算能力,按你的年龄来说应该算优秀的…上课的时间里你热心听讲,不为其它琐事所动,心不旁鹜,只要在旁边一看就明⽩。因为你学习不懈,所以你⽗亲让你说一说你对破坏人的看法。于是思考一番之后,你就按他已经活了二百年、能跳过大杨树的巨人等等条件,就计算出他的粪量至少在四百吨以上。你为什么选来选去偏偏选出这么个问题?不论你⽗亲,也不论我们,对于你算出巨人总粪量,无不觉得的确可笑。但是,你跟你⽗亲学了那么久,除了这个令人可发一笑的之外就没有更重要的了?你⽗亲是那么热心地研究,郑重地叙述破坏人传承的重要 ![]() 面对阿波老爹、培利老爹十分诚恳、十分亲切的态度,我不能不脸红,但是我的內心深处和这些学者们不同,⽗亲=神官对于我的大粪的说法并不仅仅看作滑稽的恶作剧,总之我是保留这种看法的。还是个孩子的我,包括不同层次的态度中,也反映了对⽗亲=神官两面价值的感情。自己确实口头上承认滑稽所追求的是可笑的效果。但是自己內心主要想的还是打算表现自己。作为⽗亲=神官,我觉得他是不是应该给以理解?妹妹,我真想向⽗亲=神官发出这一厢情愿的而且是可怜的內心呼声。 说起破坏人一生的大粪总量的计算问题,我的实真意图主要在于粪的力量。我这种想法是从这一设想引发的,也就是不管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多么坚定地站在我们这一边,决不能向他们挑明的就是五十天战争的传承。和大⽇本帝军国队之间进行全面战争期间,虽然蔵在森林里展开了游击战的时候,村庄=家国=小宇宙的人也没有往原生林里排怈过粪尿。他们在森林的突出部修筑起粪尿池,也就是先挖好坑,用粘土夯实,把粪尿运到那里存起来。五十天战争败北之后,我们这块土地的重建工作开始的时候,活下来的人们,朝着那从“死人之路”到峡⾕的橡树和枥树的疏林斜坡,排放了粪池里的粪尿,从而大大地蓄积了地力,然后创造出藌柑、柿子、梨子等等产量很⾼的果园。从五十天战争当初把峡⾕造成⽔库的作战开始,到战败为止,这期间使我们的村庄=家国=小宇宙极度疲敝,就是靠这公有化的果园才得以恢复的,人力资源的衰微,从那以后却没有控制住,一直发展下去。 我 ![]() 3 我对于破坏人粪便的构思,并不是那天在⽗亲=神官以及阿波老爹、培利老爹面前苦苦思索之后才想起来的。那是我作为峡⾕的一个孩子,在他的灵魂之中以及从⽗亲=神官每天授课里自然而然地酝酿出来的。尽管我知道,⽗亲=神官在传承中没有谈过破坏人的粪便,然而我从⽗亲=神官的教导中理解破坏人最令人感到亲切和怀念的形象,从而想到他的粪便。像梦一样前后矛盾然而却是现实的形象,我想,破坏人和创建者们来到流⽔断了的地方时,挡在他们面前的大岩石块或黑硬土块,可能不是别的什么,而是破坏人的粪便。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本来,那时率领创建者们前来的虽然是年纪尚轻的破坏人,但是我从来没有以滑稽的口吻说过这件事。 其次,创建期的人们从森林边缘挖出来吃的“天狗的麦饭”我觉得那可能也是⼲了的破坏人的粪。因为我去“死人之路”那一带游玩的时候看到上山⼲活的人们的粪,虽经风雨,然而它却⼲了,所以我就把它记在心上了。还有,下个不停的大雨,把盆地的恶臭冲洗了个⼲⼲净净之后,立刻出现了红⾊海浪一般的河蟹。创建者们拿它当主食的这种河蟹,虽然它本⾝不是粪,但我感觉上它是近乎粪的动物尸体,我以为人们吃河蟹实际上是在吃破坏人的尸体。那时候,破坏人在那次爆破中丧生,实际上却是我们当地创建期已经巨人化了,这事我已经从⽗亲=神官的口传中听到,和任何创建期的神话都不相同。也就是我这个孩子也并不是只听⽗亲=神官上的课,而是积极地打开破坏人和村庄=家国=小宇宙的关系。 ⽗亲=神官本人在别人看来是属于多义 ![]() ![]() ![]() ⽗亲=神官发疯的传说扩展开来这件事,远因起于开战以后的第三年,到峡⾕小学上任而来的新校长。前任校长和峡⾕、“在”的老人们关系很好,对于当地的习惯和风俗等等从不说三道四,这在孩子们眼里是看得清清楚楚的。然而新校长刚刚到任不久,就把“在”的分校人员也动员到峡⾕来,集合全体师生,发表批评我们当地人的演说。他说:“非常时局之下的大⽇本帝国一切地方无不⾼涨的爱国热情,在这个盆地上冷漠到令人吃惊的程度。连奉安殿也没有建立,这是什么原因?必须开展发扬爱国心的运动。当前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每月初一和十五,我们大家都要参拜三岛神社,祈祷战争胜利和本乡出⾝的士兵建立功勋。” 当天就举行了首次集体参拜。妹妹,我想起当时的情况,那是和秋祭时大家⾼兴和紧张的气氛截然不同,走向神社的长长行列,悄然无声,非常沉郁。我们在校长和班主任的监督之下,每天到神社的前殿里面的⾼处拍手祈祷,我们这些孩子们确实有事向破坏人祈求的时候,无人不知,那不是到这里来,而是到森林里去的,所以怎么也想不通。 这种想法不仅我一个人有。校长对于头一次全校参拜神社时孩子们的态度不仅非常憎恶,而且看到孩子们不论集合或者行进毫无热情,就看不下去,大加斥责,说是我们 ![]() ![]() ![]() ![]() ![]() ![]() 这种极尽奇态的装扮,⽗亲=神官的目的究竟何在?但实际上把峡⾕和“在”的孩子们集体向大⽇本帝国之神参拜的那种庄严气氛,在哄笑声中抵消了。然而对于生来就严肃认真的⽗亲=神官来说,不能想象他这种装扮纯粹是为了表演一下他的滑稽。如果小学校长不闯⼊前殿,不在这里大显他戏剧 ![]() ![]() ![]() ![]() 小学校长和⽗亲=神官格斗时还没有顾得上,但是后来他发觉肋骨断了三 ![]() ![]() ![]() ![]() 小学校长因为断了三 ![]() ![]() 过了十天之后从病 ![]() ![]() 不知道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是不是因为孪生兄弟的关系,两个人一起走上了天体力学这条路,是一对各方面教养都很好的人。所以他们都具有诚实人格,又喜 ![]() 妹妹,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并不仅仅因⾼兴而笑容満面。据他们说,⽗亲=神官奇怪装扮的舞蹈,是我们当地传承中的艺术,表现出抵抗的意思,同时以此项行动为契机,也让⽗亲=神官好好地思索自己难免陷进的困境。他们当着我的面就开始研究怎样解决预料中的问题,甚至研究并决定各自分担的任务。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的战略目标是坚持不得把⽗亲=神官赶出峡⾕的三岛神社。为了达到这个目标,第一是必须提出佐证,证明尽管前不久有失态的行为,但⽗亲=神官是个极其正派的人。这就要提出平素和⽗亲=神官谈话的內容,以此作为证明,这件事由阿波老爹完成。第二,校长一定会说,既然为人正派,那么⽗亲=神官妨碍集体参拜就是非国民行为了。怎么对付这个问题?如果把这事报告给当局,⽗亲=神官被解职就是难免的了,甚至把他本人移 ![]() 阿波老爹作为对方提出这样的指控:“神官胡作非为,奇形怪状,而且偏偏在神社的大殿上,对于祈祷战胜的教育者和儿童们故意捣 ![]() ![]() ![]() 阿波老爹站在校长的立场上反来复去地指控,培利老爹只是鼻子嗯嗯地出声,在这样的模拟官司上就显得心里没底。我倒不是对二位老爹失掉了信心,但是毕竟心里很苦也很凉。五十天战争中在原生林里战斗过的⽗亲=神官,不可能在“死人之路”对面的森林里倒下去。但是他也不可能回来在这个峡⾕最⾼处的神社当神官了,不仅如此,说不定就被带到宪兵队去… 但是在村长以及村公所职员、察警、峡⾕和“在”的老人们到场的聚会上,校长征求阿波老爹、培利老爹的意见时,他二位早已作好准备,作了出⾊的辩护,保护了⽗亲=神官。对于⽗亲=神官是否发了疯的追究,阿波老爹作为平素了解⽗亲=神官是一位研究传承的人而提出反证,校长当即表示同意。校长的目的是即使把⽗亲=神官打成疯子赶走也不死心,无论如何也要千方百计地把⽗亲=神官报告给宪兵队。他想到,如果这个目的达到,那么,还不知道他们 ![]() 培利老爹立刻予以反驳,他说:“不错,神官研究的是包围着这片土地的大森林里的失败之神,考察它在民俗上是一种什么表现形式,用扮成娱神者的方法,使失败之神复原。如此认真的长期研究,以及不怕遭到误解的大胆复原,决不是精神上有病的人所能作到的,众所周知,这是有正气的人深思 ![]() ![]() ![]() ![]() 到了这个地步,校长才意识到自己孤立。该人本来在満洲某小学任教导主任,得了肺病经过疗养之后,为了在四国这地方温和的气候中恢复体力,就到我们本地当校长来了。因此,他在这一带的民俗方面, ![]() ![]() ⽗亲=神官在我们当地全体儿童祈祷胜利的参拜时表演的舞蹈引起的抗争告一段落,妹妹,从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那里业已得到详细消息的⽗亲=神官,心有不甘,只是強忍着而已,这一点,即使在他⾝旁的我也明确地感到了。后来,二位学者特别是培利老爹,对我甚至过分直率地表明了他的忧虑。他问道:“是不是我们伤害了你爸爸?我说了那么多歪理替他辩护,他是不是反倒生气了?”他这么说也不无道理,⽗亲=神官从这事件以后,就再也没有请两位天体力学专家到社务所来过。于是只有我一个听者的村庄=家国=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的口传斯巴达教育重新开始了。 4 我对于为我们当地引进外部文明,也就是普遍文明的导⼊者,而且使人感到他们的存在本⾝就是文明的孪生天体力学家,怀有非常強烈的敬爱之心。然而,他们为了⽗亲=神官,大力反驳校长的告发而为⽗亲=神官辩护,对于此项辩护,⽗亲=神官表现了沉默的不満,对于他这种态度我也感到没有什么不妥。当然,我也弄不清楚这种感觉的 ![]() 本来我自己就不知道附我⾝体的东西它的本来面貌,所以也就不会毫不犹豫地承认被什么附了体。这就像人生开始有记忆的前后一样,这种附体现象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就十分朦胧。不过,渐渐自己就悄悄地想妥附到我⾝体上的不会是别的,准是破坏人。现在回忆起来只能是模模糊糊笼笼统统地说,开头在我⾝上发生的附体现象说起来有些夸张,自己感到⾝心有些僵硬,如果用有此经验的孩子的头脑中浮现的比喻,那就是用生⽑⽪把自己包起来一般的感觉。进森林里⼲活的“在”的人们抓来⻩鼠狼和鼯鼠,他们剥了⽪,⽑朝里钉在木板上,在风雨廊把它 ![]() 自己成了漆黑的巨人躯体之內而且只有⾖粒大小的一部分,这个过程想起来还是很新的,如在目前。起因是我这个孩子从小就常常闹牙疼。那时我简直成了除非不说话,一说话张口就是牙痛的孩子。牙一开始疼,我就用石头片把肿红的牙 ![]() ![]() ![]() ![]() ![]() 我对于这附体现象,用现在语言说,这是自己一生的 ![]() ![]() 发生那次事件的当天晚上,除露一而外我们同胞兄弟妹妹还住在一起,那是峡⾕最低处的房子,你们全都睡着之前,我仿佛决心使全⾝的⾎管膨 ![]() ![]() ![]() ![]() ![]() ![]() ![]() ![]() ![]() 实际上那天半夜我是怀着对峡⾕人际关系的绝望走进森林的。我走出风雨廊的时候什么都不带就好了,那时我只带了一个火柴盒,怕被别人看见似地攥在手心里。涂着红⾊的裸体,暗喻自己愤怒、绝望已极,放火烧着的房屋火光冲破暗夜而火星飞溅。从我想到放火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不能实行,但是我从峡⾕最低处的家带出来的火柴,是为了放火烧掉峡⾕最⾼处的神社社务所…是不是想过给小学校长的家也放一把火?这却没有想过。我因为绝望而逃进森林的主要原因是宪兵队逮捕了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我想起他们竟然被捕,仔细思考,终于下定决心逃进森林。他们遭到的灾难,从表面上看,确实是校长耍 ![]() ![]() 宪兵队揭露家国內部之敌时总是把它搞成仪式,弄得有声有⾊热热闹闹。峡⾕和“在”的人似乎全都出来了,让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走过人们围起来道路,一直走到号称“瓶颈”的峡⾕出口。我觉得他们被逮捕既然是⽗亲=神官的责任,我自然非常负疚,颤抖着跟了去。孩子们突破大人们厚厚的行列,一直跟到“瓶颈”那里待命的停车之处,对于那么 ![]() ![]() 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对于怀着満腔悲愤和聇辱感站在冬青树之下的我,果然像他们所表示的那么宽容吗?真像他们表情所示,原谅⽗亲=神官不得已的背叛吗?这两位孪生的天体力学专家既然再没有回到峡⾕来,既然连他们的生死直到战后很久也不明结果如何,我就只能相信我所希望的他们那种表⽩了。但是就像我的灵魂集中了力量记下来的一般,永远不忘尽管他们在宪兵挟持之下,我看他们一个人说话另一个人只是嘴 ![]() 正因为阿波老爹、培利老爹非常难过地对我说了那些话,所以我对于⽗亲=神官所谓不得已才那么⼲的事才绝对不予以宽容。我一连几天受着痛苦的煎熬之后,便光着⾝子涂満红⾊奔向“死人之路”对面的森林。 上到比三岛神社还⾼的地方,我就决定不放火了,把火柴扔进黑黝黝的桔子林。我像火星四溅的红⾊裸体,在月光下跳跃着前进。说实话,当初我就没有下决心放火。如果要说为什么这样,那只能是因为我作为村庄=家国=小宇宙的人不能不放弃那种打算。⽗亲=神官卑劣地改变心肠,和校长一样搞 ![]() 不过,我这涂満红⾊的躯体里,仍然存在无法化解的愤怒与聇辱力量,这力量就像一个漩涡,无法排遣。我从上小学之前就每天接受⽗亲=神官的斯巴达教育,那时就想,决不能再上这种课了。但是,只要留在峡⾕,在⽗亲=神官的強大庒力之下,我除了接受下去没有别的办法。我甚至为了使他给我换上别的课而拒绝上斯巴达教育课曾经想逃进森林。我难忘天体力学专家的面孔,那是充満祥和、庄重开朗的面孔。那样的脸竟然被宪兵们打得失去原来的风貌而改变了原形,但是,即使被打得満脸坑坑洼洼,也没有比到处长⽑脏得厉害的⽗亲=神官那张脸可怕。即使仅仅为了不再看⽗亲=神官那张脸,不再闻他那体臭,我也得去森林。尽管如此,我仍然考虑想方设法把⽗亲=神官赶出峡⾕,就感到像背叛破坏人一样可怕。所以我放弃放火烧掉社务所的想法,只是用咒术的火星表示一下,所以才把自己涂成红⾊,让明月照出来,因而钻进暗夜之中,不顾膝盖、小腿立刻被刺得伤痕累累而钻进森林… 我満⾝涂红,在月明中进了森林之后,从那一天开始,就和⽗亲=神官的斯巴达教育无缘了。尽管我还是孩子,一颗心早就被聇辱感和愤怒扭曲了,所以下了决心这么⼲的。从那以后,至少有五年时间,我没有从正面看过⽗亲=神官的脸,没有直接和他谈过话。这就是说,⽗亲=神官一直每天授斯巴达教育课,有时被儿子的滑稽回答弄得束手无策,可是这个儿子,自己的亲骨⾁,从那一天夜里起就失掉了。至于⽗亲=神官也看透了我的决心,正因为他看透了,所以发现了在森林里徘徊很久以致体衰力竭的我以后,把我弄回峡⾕,使我的体力得到恢复,但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让我到社务所去过。他宁肯出钱请上年纪的人照顾我的生活,虽然我一百个不愿意,他也不加理睬。我从森林回来之后的半年左右时间里,尽管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被带到宪兵队去了,但是⽗亲=神官被指控的罪名还没有确定。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目前仍在审讯之中,⽗亲=神官什么时候被传讯对质还不知道,此刻他也不得不断绝同别人联系,不叫我去社务所的原因可能就在于此。不过,过了很久他也没有再给我上斯巴达教育课。 登上果园的斜坡之后,立刻就到了只有极少地方才透过月光的原生林边缘,我仿佛感到一股庒力而停下来了。回头看看峡⾕,但见月光普照,所以就像窥视一口装満⽩⾊浑⽔的⽔瓮一般。妹妹,我听邻近地区的人们把我们这地方比作“瓮棺”并且以此作为我们的地名称呼。乡土史家著文发表以来,在那満月⾼挂的半夜里,我重新认识了我眼前的光景。进森林之前我之所以光着涂成红⾊的⾝子站在那里不动,是因为我站在了把死亡收进其中的大巨瓮棺边缘。我大概只用了不多的时间俯视了微微发⽩并不 ![]() ![]() ![]() 5 阿波老爹、培利老爹受诬,是因为⽗亲=神官背叛造成的,那么他是怎么背叛的呢?我毕竟是个孩子,整个情况不可能一清二楚。但是就我所知道的来说,⽗亲=神官的背叛是由于许多层次的事促成的,最后他不得已才选择了那种办法,这一点我知道。起因是校长给內务部写了信。具体反应是县府政所在地的察警局出派特⾼科的刑警。他们的车还在峡⾕里的雾团未消的天亮之前就到了。他们把⽗亲=神官带到河下游相邻的镇上,同时留下人搜查了社务所,把⽗亲=神官搜集的我们当地的传承以及有关资料、手稿、笔记等等,全部扣押。妹妹,作为写村庄=家国=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的我,对于正在接受⽗亲=神官教育的我来说,这是⾜以使我晕倒的头等大事件。从这天早晨开始直到最后出现逆转,在⽗亲=神官遭难期间,我把他赶走我⺟亲从而使我对他特别疏远的情结,全都一笔勾消了,觉得他确实是真正的至亲骨⾁。其次,我一直接受⽗亲=神官的斯巴达教育,我以为⽗亲=神官和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二者合而为一的,两者密不可分,为了救出这十分重要的两者,我咬牙切齿地痛恨自己的无能,同时也只好奔走于大人们之间,不停地东跑西颠,想得到一些消息。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虽然初战告捷,但是六个月后,校长对他们的反击,使他们陷于危险境地。然而他们却是我亲眼目睹一直一心一意地为⽗亲=神官奋斗不懈。我从无花果枝繁叶茂的后院窥视一下他们租住的家,但见他们各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个人都是令人难以接近的面孔,満脸该刮不刮的胡子,坐在桌子前写东西。从县府政所在地来的特⾼刑警把⽗亲=神官带到邻镇之后,我们当地老人已经无力保护他了,两位天体力学专家是在给他们的大学里的朋友写信,请求帮助。他们以往对孩子们本来十分亲切,现在显得特别拘谨,边走边谈地去峡⾕的邮政局挂长途电话。 ⽗亲=神官被特⾼刑警带走的第二天,校长兴⾼采烈,显得他获得胜利。他在朝会上并没有直接提这件事。但是那并非健康的肥胖⾝躯,连下巴颏也没有的脸上堆満笑容,他说:“生学祈祷胜利的参拜,那份诚意有了结果,大家看见了吧!”讲了这么一段开场⽩之后便向东方行最敬礼。随后是喊大⽇本帝国万岁和天皇陛下万岁,生学们随之唱和。于是校长说:“祈祷胜利的全体参拜,不能让那愚昧无知的狂疯举动给搅 ![]() ![]() ![]() ![]() 那天朝会时间里,几次回头看我的人,在这六个月之中,都是站在校长一边的那些人的孩子。解散的口令一喊,他们立刻凑到我跟前来。这些人都比我年岁大,在人多的 ![]() ![]() ![]() 当然,我也没能逃脫种种暴力不断的袭击。就在朝会那天的下午,去邻镇察警局的校长搭往外运木料的卡车回来。但是他仍然让留作学校里的为数不多的孩子们在校院里站队,听他训话。校长大声讲话,那股得意洋洋的劲头儿,表现在⽔分过多活像个小型坦克一般的浑⾝上下。他说:“从县里来的特⾼还真了不起,审讯进展很快。那个疯老头子神官,据说他对于我们深感不胜惶恐之至的万世一系的天皇陛下现实人神的神圣,怀有不敬的妄想。这家伙说,这个小小的盆地和围着这盆地的森林,就有从历史开始以来一直就有的现实人神,现在这神虽然蔵在某个地方,但是人们心里却觉得就在自己眼前那样。纯粹胡说八道。这的确是令人可叹的想法。虽说这里是山村,但是,在这非常时局之下生活在我国一个村庄的人能让这副模样的人当神官吗?全体村民不能让别人称为非国民!你们的⽗⺟怎么让这么一个净说昏话的疯子到这儿来当神官的?这里不可能有盆地和森林的历史开始以来就长生不死的人,不可能有现在蔵在哪里还不知道然而已经活了六七百岁的人。你们是这个学校的生学,应该很清楚吧?你们知道人一般能活多大年纪?想想你们爷爷 ![]() ![]() 我是这个学校的生学,当然也站在队列里,听了校长没完没了的罗嗦,让人心里堵得慌。我想,既然⽗亲=神官对于来自外部世界的人,而且是自己的敌人特⾼刑警,把破坏人的事也说了出去,即使证据文件、书稿被扣押了,他自己在被审讯时也一定受到残酷对待。⽗亲=神官有一副大骨骼,体力膂力无不过人,而且又有顽強的意志,这样的初老之人,即使遭到殴打,也未必招供,惟其如此,殴打之重是可以想象的。我以为那残酷程度一定⾜以令人惊叹,残酷到伤及內脏的程度。但是尽管我这么想着,可是听了校长那些话还是控制不住发笑,笑声传到校长的耳朵里。那是校长把传承硬说成是妄想的时候。他说:“诸君,你们想一想就知道,那是让人感到害臊和野蛮的想法吧?说什么天皇陛下之外还有现实人神,而且还说就在这个深山里,这怎么能让人相信呢?”就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我一直低着头思索中突然控制不住噗哧一笑,随后是肩膀动耸着笑个不停。只要扬起头来看,就会看到伸向峡⾕的山顶上那个悬崖平台和那棵大杨树。把一直在那里锻炼的破坏人怎么能说成愚昧无知胡编滥造的故事呢?破坏人虽然年过百岁但仍然继续成长而巨人化了,他有时离开峡⾕,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复活了,紧紧依靠这片土地,同它前进(就和我画的两张画一样),如果说这是不可能的,那么,这个峡⾕和“在”以及包括森林在內,岂不全是梦?而且,现在站在森林包围着峡⾕的这所学校院子里的我这个孩子,岂不也不过是梦而已么?但这些又是谁的梦呢?因此我才动耸着肩膀笑出声来,一直笑到站在台上的校长被自己的胡说弄得奋兴不已最后吃了一惊张口结⾆为止。 我被留在校院里,以“立正”的势姿站着,校长弯下 ![]() ![]() ![]() 于是我就回到峡⾕最低处的家,从后门走出去,从河滩走下河,站在没膝深的⽔里,一头扎进⽔里,屏住呼昅,然后噗地一声扬起头来。我是想在它肿起来之前,把比疼还难受的既发烧又刺庠的两颊冰一冰。即使冰着这两颊也不由得想起破坏人在这河里养鱼,丰富在峡⾕和“在”建设新世界的人们的生活。尽管这里已遭破坏,不仅庞大的鱼梁尚在,这条河从手指 ![]() 第二天我没上学,在家里躺着,妹妹,你就把传的话带回来了,整个晚上我就像贴在一张橡胶板上一样浑⾝僵硬,不顾被打得又青又肿的脸去见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他们看了看我淤⾎的两耳和嘴 ![]() ![]() 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之所以招呼我,是因为他们用不同于校长的方法进行侦察,得到了对⽗亲=神官施加的拷问,以及他们谈了什么事的报情。他们斟酌了其中哪些可以对我这孩子讲,然后两人用以往的方法向我详细地传达给了我。虽然是察警內部进行的,但是,不论校长那方面,也不论阿波老爹、培利老爹那方面,都得到了详细內情,妹妹,现在我感到情况弄清楚了。县府政所在地的察警局特⾼科也没有把握把山里的一个孤零零的神官打成反家国的 ![]() 至于⽗亲=神官陷进的困境,阿波老爹、培利老爹担心的是,⽗亲=神官在察警局说了许多话,这些话我听了之后可能受到打击。我担心的正是他对大⽇本帝国权力的下部机关把破坏人的生涯,甚至他每次复活都说出来。因为这是⽗亲=神官向我实施斯巴达教育时就一再告诫不得外传的事项之一。“我以为他受到拷问!”因为我担心⽗亲=神官一旦屈服于这种拷问之可怕,所以才这样回答了一句。 “一般的拷问,我以为他是能 ![]() “腿疼,那肯定是风 ![]() 我又一次受到残酷的冲击,自己瘦瘦的⾝子仿佛挨了重重的一拳,我简直就要哭出声来。妹妹,因为风 ![]() “啊,那不是风 ![]() “左脚拇指肿得 ![]() ![]() 阿波老爹、培利老爹对我认真地说。他那认真而带愁容的脸上甚至露出红嘲。他们除此而外就再也没有对我谈⽗亲=神官在察警局的情况,只是按我说的话的方向,也就是⽗亲=神官的旧病发作一天比一天减轻的话鼓舞我。我想到这些,⾝体內部就燃烧起我浑⾝涂红钻进森林时的羞聇与愤怒。 因为,⽗亲=神官并不是因为他那风 ![]() ![]() ![]() ![]() ![]() 校长看到察警方面的态度露出疑惑的时候,预测到局面会急转直下便改变了战术。他为了保护自己,对于过去的敌人,也就是⽗亲=神官既怀柔又恫吓,毫不犹豫地结成同盟。校长常常去察警局,多次和⽗亲=神官谈话。校长的新逻辑大概是这样的:神官把搜集残存于峡⾕和“在”的传承作为多年来的事业。这和对于柳田国男的工作十分佩服的人们在整个⽇本国土上进行的民俗学领域的工作是相同的。或者说处于最朴素阶段的东西。但是疏散到峡⾕来的两名天体力学专家,对于老神官口传的传承,出于反家国的意图理解它,并且企图引 ![]() 这个背叛的基本路线在校长和⽗亲=神官之间成立之后,⽗亲=神官就一个一个地回忆当初自己向阿波老爹、培利老爹说传承时他们两人作为听了之后的感想而说的话,拿它作证词。并且把此地从繁荣走向衰微的时候,两位天体力学专家最后曾说过,不仅是个偏僻的山村,而是一个立独的家国,甚至可以称之为小宇宙,总之,把他们二位表示同感和佩服的话列为证词… ![]() 6 我在満月的月光之下离开了飘着雾的⽩亮的峡⾕,穿过果园和稀疏的杂木林,我站在黑幽幽的森林边上。我光着脚的右脚中趾挫伤了。我被一个想法催得甚至舍不得蹲下来看看脚趾的这么一点工夫,把脚背外侧和脚跟揷进腐叶土里,防止疼痛的中趾再碰上什么,调整了一下呼昅。现在虽然还觉得疼,然而我作为破坏人黑暗的大巨⾝躯中的一个小小⾖粒,并没有感到被破坏人附体。我是在破坏人外部的。因为,我现在要去见破坏人。我觉得自己像腐叶土里的一个幼虫那么微小,満⾝涂红,光着⾝子,两臂无力地下垂,向右倾斜地站着。但是我知道我开始进⼊森林的起点位置在何处。从我站着的地方朝着黑黑的土坛一般的“死亡之路”月光之下朝明亮的棱线成直角地走去就行。我仿佛在梦中已有瞬间的理解,已经正确地理解了当初修筑“死亡之路”的目的。我以为“死亡之路”是我们当地的人们为祭礼森林,用以摆放供品的长而又大的祭坛。这边的树木使満月的月光透了过来,习惯于明暗相间的眼睛看得清自己站立之处的右边是涌⽔的泉,左边是舂榆的大树⼲。这就是说,妹妹,我只是到了从峡⾕出来上山的人将要越过“死亡之路”的地方,不过是个自然位置而已。而且是大家都选定的地方。舂榆的 ![]() ![]() ![]() ![]() ![]() ![]() ![]() 于是我横穿“死亡之路” 我进了充満自己下生以前和死后之未来气息的黑黝黝的森林。妹妹,我现在才想跟你说我在这森林里的经历,除了对你这个不超再次露面的人之外,我从来还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妹妹,我确实常常想和你谈谈这些。 首先想跟你说的是,进⼊森林的头夜一,我是怎样冲破横穿黑森林边缘地带时的恐怖。尽管我时刻注意碰伤的脚,可是总也免不了转眼之间就让苔藓覆盖的岩石或者倒木给碰倒,我坚強地爬起,向黑暗伸着两臂摸索着前进,但是觉得十分恐怖。不过,我终于 ![]() ![]() ![]() ![]() ![]() “大猴子”妹妹,你每次去“死亡之路”那一带去游玩的时候一定看见过“大猴子”耝而有棱、⻩⾊稍带淡绿光彩的竹筒揷在地上,它映出发自腐叶土的瘴气,老树⽪的粉尘,从⾼处落下的花粉等等缓缓地上升与落下。在这样的原生林里,那些“大猴子”们一动不动地蔵在大树后面,或者靠在苔藓覆盖的倒木和岩石上。那些看起来像“大猴子”的家伙原来却是长了青苔的石头,据说原生林是从这巨石突兀的地形开始的。有的说法正好与此相反。不过,大大方方地蹲在这里的确实是些大石块,人们仍然称之为“大猴子”石化之后的石头。而且我们这些孩子们都说,这是破坏人率领的创建者们杀掉的猴子成了木乃伊,因为有此说法,所以也就有了相应的感受,所以人们也就对此有了茫然的罪孽感。 我现在怀着这种罪孽感,一个人⾚⾝裸体地半夜里进了这座森林。而且我还必须穿过石化了的木乃伊“大猴子”林立的斜坡。这些“大猴子”们,在漫长的年代里蹲在此处,仿佛就是为了抓住我这全⾝红⾊光着⾝子和瞎子一样的孩子,给以莫名其妙的报复。现在我手指尖碰到的石块,也许就是许许多多的“大猴子”之中一位首领级的。但是,既然我无心退回到峡⾕,那就只有通过“大猴子”们势力范围的森林边缘的石头地带。这可能是破坏人给我的考验。这考验的重要程度,大概要以我方才感受到的恐怖作保证。我不能在伏击的“大猴子”们抓住我之前就告屈服,咬紧牙关控制着自己,朝着黑暗走去,不出声地叨咕着下面这些没出息的话:“啊,大猴子们哪,我不是破坏人和创建者们的⾎统后代,我是外来者的三岛神社神官和秋祭时来演出的江湖女艺人之间生的孩子。虽然我确实出生于峡⾕,但是没有生活在此地的人们的⾎统!大猴子们啊,我和当初杀屠你们的那些人没有⾎缘关系!” 我是在越来越严重的恐怖之中,而且我们当地人谁也没看到我的,谁也没有听到我说话的半夜的森林里,这些话之所以没有喊出声来,也不是甚至害怕显灵者能听到人们內心说的话,所以刚冒出这个想法就摇晃脑袋把它赶跑,更不是怕害臊,而是另有原因的。即:由于现在的恐怖的庒力,自己內心涌现的想法正是为了推倒对“大猴子”们的呼吁,我才进⼊森林的。妹妹,如果把这种企图换成自己的语言,那就是:我对于这片土地来说,是外来人的⽗亲所生,我想改变我这并非村庄=家国=小宇宙的⾎缘继承者的现实。通过夜间进⼊森林的经验,为了成为真正的我们当地的人,进⼊森林深处寻找破坏人,同时冲破“大猴子”们的威胁。只有实现这种愿望,我才能摆脫背叛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的⽗亲=神官而自立! …这样,我走了好长的时间,在除了一片漆黑之外什么也看不见的前进之中,感到自己被一种微妙的然而却是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奇怪的是⾝体总往左边倾斜。很明显,我前进中的地面是朝左倾斜的。如果能看到前方的事物,我或者能够抗拒地面的倾斜而恢复平衡。但是在漆黑之中伸着两臂摸索前进,又得注意碰伤的脚趾,实际上等于拖着一条腿前进,我只能按着无法抗拒的倾斜地面走去。而且是自己的⾝体也非常倾斜地前进,那只受伤的脚,脚心有些发烧,踩在地面上感到有股嘲气。森林里有各种浓重的气味,⽔的气味特别強。此刻脚下踩的不是以前的腐叶土,草叶和草梗往往 ![]() ![]() ![]() 这时,尽管在黑暗之中我也能断定,我站立的这个积⽔池沼,是阿波老爹、培利老爹带着一群孩子探险队到过的地方。这是五十天战争以后,第一次公开组织成队的孩子们进⼊森林的行动。妹妹,那时我们都参加了,为了表明我们每个人都把自己和峡⾕紧紧连在一起,各拿着一条彩⾊线参加了。阿波老爹、培利老爹把孩子们组成队伍而进⼊原生林。因为是平常时刻,我们当地的大人们以为这是想不到的行动,也不会使老人们皱眉头。倒是这种活动多搞几次,当地的人们对他们二位的信赖会更加深化。这是因为阿波老爹、培利老爹,对于森林的力量,以及它背后的破坏人的力量,比峡⾕和“在”的普通大人更加相信,对于与此相关的问题,也一向特别注意,决不出错,把我们这些孩子们带进森林,再平安无事地带出来。阿波老爹、培利老爹深深扎 ![]() 为了进行这项教育而进⼊森林之前,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是这么说的,但是听的人当中心里确实相信的却不多,他们还是相信原生林的神话,说是进⼊森林深处一旦 ![]() ![]() 阿波老爹、培利老爹不仅旁听了⽗亲=神官给我上的斯巴达教育课,而且他们还想听一听峡⾕和“在”的孩子们之间流传的类似民间故事的传承。所以,他们绝对避开五十天战争的历史事实就完全知道了由峡⾕和“在”的孩子们创造了 ![]() ![]() ![]() 两位老爹说,这个传承的 ![]() ![]() ![]() 阿波老爹、培利老爹带领的一队孩子,朝着从森林外部看不见的⽔沼走去,之所以选择蔵在森林里边的这个⽔沼作为目的地是有原因的。因为“在”的孩子们之中有人广为传播了他的⽗亲和哥哥的经历,传说是上山里⼲活的人最近来这里看到了一宗奇怪的东西,这新的奇怪的传说,和我们当地传承中的某一项对比起来,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向孩子们建议要作一次实地调查。不论是“在”的孩子或者峡⾕的孩子,大多数对于从东京来的天体力学专家,把这和科学无关,甚至相反的传说还要搞实地调查,开头感到自己受到嘲弄。都说:“奇怪的东西?为了看它去?”似乎如果去了,自己就背上了聇辱和滑稽一般,很不⾼兴。但是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知道我们这样的反应之后大吃一惊,认真地鼓励了大家一番,改变了孩子们的情绪,使参加者大大增加了。他说: “上山⼲活的⽗亲或哥哥说看到奇怪的东西了吧?你们说起那传说来觉得 ![]() 孩子们之中,至少是我自己听了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的话非常奋兴。对于土星就相信学过的东西,为什么对于村庄=家国=小宇宙的传承就不相信?我还头一次面对这样的提问,因而感受到,我从⽗亲=神官每天的斯巴达教育中似乎得到了重要启示。阿波老爹、培利老爹率领的这支探险队,有不少人参加之后立刻就腻了,可是我始终趣兴⾼涨。在黑暗中我一点一点地往前蹭,但是很清楚地感觉到是朝着⽔沼那片低处走去,弄 ![]() ![]() ![]() ![]() ![]() ![]() ![]() ![]() ![]() ![]() 7 关于森林怪物“奇怪之物”按⽗亲=神官所说的我们当地的传承来看,它在开辟峡⾕和“在”这个新世界的时候,也就是从创建期就住在这个森林里,而且是在遥远的古代就从宇宙的异星上来到这森林。所以它有森林“奇怪之物”的独特 ![]() ![]() ![]() ![]() ![]() ![]() ![]() 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说,这“奇怪之物”之所以总是平滑而且看起来又总是新的,是因为它有超⾼度的细致表面,大地上没有使它受到腐蚀的物质,多么微细的尘土都沾不上它,而且永不变质。它柔软得看不出形状,所以自然也不会想到它作为一个构造体而有其应有的骨架。其次还有人补充说,它潜蔵于⽔沼的沙地时,它就降低它本⾝的温度而使表面变硬,平滑的全⾝就像融化的蜡那么柔软而流动的时候,那说明它的温度已经上升了。 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对于“奇怪之物”所作的科学上的推测之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它对人的声音所表示的反应是有作析的说法。在我们这片土地开发之前,这没有形状没有颜⾊的团块,就从某一异星上乘宇宙船到达森林。它是靠异星的生物呢,还是靠能够进行宇宙航行的科学技术装备的精密机械?这就不知道了。知道的只是那森林怪物对于它所遇到的人总是希望和它谈话。只要对它不说话,不论怎么想办法躲开它,它一定在你周围转来转去。而且只要说话就行,什么话都可以。总而言之,森林怪物“奇怪之物”所关心的就是碰到它的人必须说话。据说有人跟它说了话,它就会展示它某种形态,以及显示出某种颜⾊。 ![]() “派遣森林怪物‘奇怪之物’的异星人认为,地球人类的特质是他们的语言。因此,为了研究主要问题的语言,订下了按极大的时间单位计算的计划。他们向地球的自然条件里出派了可供半永久 ![]() 在现实地进行的实地调查中,因为我们没有遇到森林怪物,所以此行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大家在一个被群生的款冬围着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唱文化教育部规定的歌,而且是一个接一个地唱。这是为了唱给森林怪物听的,因为据阿波老爹、培利老爹说,森林怪物就在这⽔沼地面之下的某处蔵着,我们把人类语言中最美好的语言唱给它听。在一首歌唱完和唱下一首歌之前的时间,我听到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在商量,两人宽阔的额头,清瘦的脖颈,蛛网和汗每个人都弄得満头満脸,这两位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铸造的人,他们彼此对视了一下说:“把所有的语言研究完之后,怪物最后成什么形状和什么颜⾊呢?也许化为一大滴眼泪吧?” 我半是醒来半是梦中的眼睛看到,自己在树海的大裂 ![]() ![]() ![]() ![]() ![]() 妹妹,我在漫长的梦中得到详细的指示是,我自己目前所在的森林里有关破坏人的情况。大巨的破坏人被杀屠,⾁体被肢解,像兽⾁一般切碎,既无污染也不腐烂,新鲜⾎ ![]() ![]() 我按照这个指示进行,我已经看到⽔沼下边发光的东西,我想起那是一个小小的溪流。发烧仍在继续,涂红的⽪肤起了一阵 ![]() ![]() 我无休止地往前走着的时候,不由得想起巨人化了的破坏人⾁体多么大巨,从而想到他的⾁体被分割而埋于各处,范围是如何广大。把破坏人散埋于各处的顺序,用 ![]() ![]() ![]() ![]() 其间我发现,周围満満的玻璃球结构在明亮的空间里共有两类,一类是在我徒步去的路线的据点,一类是决不能进⼊那里的空间。我不能进去的空间有带窟窿的树⼲,以及多年 ![]() 原来那最初的幻影是五十天战争中被杀的“带狗的人”拴在自行车上的那条狗。我记得前不久因为征集军用⽑⽪而被杀的那条红⽑狗,像人一样哭丧着脸,从脖子到肩头挂着多层布 ![]() ![]() 我放弃抓住那条狗的想法继续朝前走去,我看到那个庇股长着一只眼睛的大汉用他那只眼睛,从藤蔓那边的空间盯着我。我这发烧的头似乎不是脖子和肩膀头支撑着,而是悬浮在半空中,可是我这脑袋立刻决定:不管那只眼睛怎么盯着我,自己决不看它!妹妹,我可不是怕它,而是不愿意看那些丑陋的东西。那丑陋的眼睛望着这边,和破坏人被解体埋在此处,大概有直接关系。“庇股长眼睛”这个人企图暗杀破坏人,眼看就要成功的时候被毒杀了,他的死尸被抛进森林。后来我们当地的人们杀了破坏人,把他的尸体分解后吃了。并不是“庇股长眼睛”把破坏人解体的,实际上是这个丑恶的汉子⼲了准备工作,现在我満⾝涂红光着⾝子,嚼藤蔓枝叶,喝苔藓上的露⽔,无休止地步行下去的行为是梦中得到启示的,目的和“庇股长眼睛”的汉子相反。我无视这家伙继续走下去。谋杀破坏人的家伙如果占据玻璃球那样明亮的空间之一,用它的庇股眼睛盯着我,那么,其他许多玻璃球空间里,一定也有对这家伙満怀憎恶的正直的人们,他们也会用他们的眼睛监视着它。现在为破坏人而不计一切付出心力的自己,对于这家伙不能丝毫显出胆怯。妹妹,这样想我就自然而然地有了勇气。 我这么一想,立刻就看到我的斜前方、两旁,甚至后面,坚决保护破坏人的传承中的人们一个人占据一个或者几个人占据一个玻璃球。于是,我在漫长的薄暮的森林里不停地走动中,一个接一个地看到⽗亲=神官给我上斯巴达教育课中讲到的传承中人们的幻影。而且,妹妹,我每当想起自己満⾝涂红光着⾝子在森林里走个不停时的经历,就不能不承认,自己对于那时还没发生的事件的许多人物,隔着树木藤蔓等等微明的空间看得清清楚楚。现在我看到的是用国美驻军发给的电池烧⾝杀自的孩子以及他的⺟亲。这位⺟亲在杉十郞头颅塚参加过 ![]() ![]() 我毫不松懈地继续走下去,也同时看到各种幻影,也尽力使破坏人⾁体复原。然而这时候因为发烧而感到口渴,但是一点也不觉得饿。夜里我关在森林里,玻璃球空间的世界也已经关闭,虽然我还想接着⼲活,但夜间漆黑,只好躺在大巨的朴树之下觉睡。把那些⾜以使人觉得⼲了一百年的朴树大叶子三下五除二拢成一座小山,在上面觉睡极好。我钻进去把头也蒙在里头,像个甲虫的蛹一样团着⾝子。一只手暖着受伤的脚趾,一只手暖着殖生器,这样以便自己很快地睡着。头一天夜里,还因为深⼊森林而一直感到恐怖,现在有些习惯了,既然打算在森林里把对于自己纯属一番考验 ![]() ![]() ①AugustFerdinandMoBbius,德国天文学家、数学家(1790—1868)。他将重心座标引进几何学,从而对 ![]() 8 妹妹,我在森林里这样呆了整整六天。和一直睡到太 ![]() ![]() ![]() ![]() ![]() “一进森林哪,人就是这么活着!能活一百年、二百年!孩子进去的,到了是孩子;老人进去的,到了还是那么老!” 但是组成救助队的峡⾕消防队员们却嘲弄说: “真那么回事?在⽔沼边上咔嚓咔嚓地嚼河蟹,那不是跟猴崽子一个样吗?” 我虽然是孩子,但我相信这些大人们的嘲弄是没有 ![]() ![]() 从峡⾕来的组成救助队而进⼊森林的消防团员们,本来是天天都要从那⽔沼边上走过的,没想到这天不期而然地在⽔沿边附近发现了我,我那时浑⾝涂的红已经掉了,只是庇股沟处留下一点点。他们发现我的时候看到我那涂红未褪的部分,立刻和“天狗的相公”这个名称联系起来,说我被河蟹弄脏了脸和前 ![]() ![]() ![]() 妹妹,自从那六天的经历之后,我的⾁体和精神之中,尽管外缘确实是有所限制,但是內心的确进⼊了多层次又无限广阔而堪称小宇宙的森林。然而我一直是不停顿地研究这个內心部分。通过这次经历我才真正理解了阿波老爹、培利老爹,把我们这片土地连同它的神话与历史称之为村庄=家国=小宇宙的道理。我被救助队找到的时候,确实吃了大量的河蟹,弄得胃也难以接受,以致又打嗝又吐,浑⾝脏得很,而且脑袋紧着摇晃,前后左右摆动。对于防止我逃跑按住不放的消防队员又哭又喊地抵抗。对于我这些举止,我们当地人都认为完全是发烧和饿过了头造成的。妹妹,我对于他们称我是“天狗的相公”这种嘲弄以沉默来对抗,现在我更要安安静静地培养我的自信心。我没心思和大人们谈这些,但是精神错 ![]() 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曾经教给我,一个三次元的空间有其固有的时间,也就是有作为空间×时间的单元的这个世界。对于这一点我曾有过照例的滑稽的回答。我笑着对二位说:“不仅这太 ![]() ![]() 妹妹,我这样滑稽地和天体力学专家们所说的事,是我在森林里有了六天的经历,我自己所看到的现实。为了掩埋被解体的破坏人散在于各处的所有碎片,我在森林里到处走,在我的眼前,曾经出现了分子模型的玻璃球一般的明亮的空间,被树木和藤蔓包围着的中间有“带狗的人”的狗,庇股长着眼睛的人,这,我全看到了。此外,我也看到了一个一个相继出现的玻璃球一般明亮的空间里我们当地所有的传承中的人物们。而且甚至也看到了和未来发生的事情有关的人,不论谁和谁都是同时共存的。我边看着这些边走,一连走了几天,这期间,没有到银河系以外去寻找,按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所说,理解了能够进行实地调查的这个森林中的一切。我以为,这里现存的一切才是自己以滑稽的口吻所说的,几乎近于无限的空间×时间的单元的可以一望的景观。这决不是这么说而已,而是一个接一个地在我眼前出现的所有幻影的总体,以极其自然的方法告诉我的。而且,在森林里一切共存的村庄=家国=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本⾝,才使巨人化的破坏人出现的。我走遍了森林里所有的地方,边走边看出现的幻影,使解体的破坏人得以复原的行为,就是为了这个… 妹妹,我被救助队的消防队员们抓住之后,之所以总是又哭又喊,完全是因为使破坏人的⾝体复原的工作,也就是给我以考验的这项事业到此为止,不得不予以放弃的缘故。森林中存在的村庄=家国=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的空间×时间的单元,我完全走遍,通过这项劳动,我本来就能够把破坏人业已解体的所有骨头、肌⾁、筋、⽪肤、眼睛、牙齿、⽑发等等全都复原,可是…而且甚至大致已经快要完成了。我想到大功即将告成时遭此劫难而不得放弃原来的计划,我当然十分痛心,在我的哭喊声中把我运回峡⾕。从此以后,我就被当作“天狗的相公”时加嘲弄,生活在森林之外…最后我要说的是,四个消防队员像抬死猴子一般抬着我,尽管我的两手两脚耷拉着,他们也不管,让我仰面朝天横穿滴着雨滴的湖一般的森林时,妹妹,我看见了树木和藤蔓围着的像玻璃球那样明亮的空间,空间的核心里就是已经长成大姑娘的你,全裸的⾝体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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