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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王跃文作品精选 作者:王跃文 | 书号:42190 时间:2017/9/28 字数:399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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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关于张兆林的发迹,人们有很多种说法,似乎又没有一种说法可信。但一传十、十传百,就切合了群众创作的规律,艺术手法倾向于古典,听起来像寓言或者童话。人们感趣兴的并不是张兆林当了地委记书,而是他为什么就当上了地委记书。这世界是不是出问题了?谁都在窥测别人,谁都不相信谁。你成了百万富翁,肯定心黑手辣,要么勾结贪官。你成了达官贵人,肯定精于拍马,要么上头有人。谁也不信服谁的才德,谁都认为自己本也可以像谁谁那么出人头地,只因机运不济,或者不愿像谁谁那么做人。 外界的议论沸沸扬扬,神神秘秘。张兆林那里却看不出什么变化。他那大翻头依然一丝不苟,步态依然不紧不慢,说话依然有板有眼。秘书仍是孟维周,司机仍是马杰。轿车也是原来的轿车,桑塔纳,牌照5号。地区导领小车牌照号码顺序沿袭好几年了。老记书陶凡是1号,行署陆专员2号,人大李主任3号,政协夏主任4号,张兆林原任主管 ![]() 盂维周和马杰几乎是同时到张兆林⾝边工作的。两年前,孟维周大学毕业,马杰从队部复员。当时正巧张兆林的秘书提到县里任职去了,司机调走了。李秘书长征求张兆林的意见,看谁合适些。本来按惯例,地委导领的秘书应是副科级以上⼲部充任,司机也要技术好,有资历的师傅。张兆林却不在乎这些,说地委办的同志都不错,谁都可以。但跟着我是辛苦的,最好安排新来的年轻同志。李秘书长琢磨张兆林的意图,就安排了小孟和小马。小孟小马进地委办,张兆林打过招呼。小孟同小马共事没多久关系就微妙起来。小马大小孟几岁,在队部也是给首长开小车,见的世面多,总看不惯小孟的斯文。他只知道自己是张兆林打招呼进地委办的,对小孟便不以为然。小孟也慢慢地不喜 ![]() ![]() ![]() ![]() ![]() ![]() 后来,马师傅对小孟突然热乎起来。他发现张兆林在车上总赞赏小孟不错,而对自己只字不提。他脸上不好过,又只得附和道,小孟的确不错,小孟的确不错。张兆林却对他的附和没反应。后来又听见张兆林对小孟的称呼无意之中也变了,不再叫小孟,而是叫维周,很亲热的样子。可叫他仍是马师傅。在外出差,小孟晚上总被张兆林叫过去。马师傅为了表现自觉,有时问小孟有我的事吗?小孟一脸平淡,说没有,你先休息吧。张记书那边有事要商量。马师傅是倒头便睡的,所以总弄不准小孟是什么时候才回房间的。他知道起初张兆林晚上从不叫小孟的,猜想小孟是更加得宠了。而小孟第二天起 ![]() 二 张兆林担任地委记书后不久,只带着孟维周,轻车简从,到各县市跑了一圈。一路上只反复強调两个观点,一要团结,二要实⼲。今天到了如南县,县委记书雷子建同志汇报了县级班子团结奋斗和⼲部作风问题,县长陈明浩同志汇报了经济情况,突出了实⼲问题。张兆林表示満意,勉励有加。晚上,雷记书和陈县长一道看望张兆林。张兆林到下面来, ![]() 雷、陈二人敲门进来,张兆林已洗漱完毕。怎么样?老节目?张兆林笑容可掬地问。这时小孟也进来了,接过话头说,当然是老节目。 小孟便动手摆弄茶几和沙发。陈明浩拿出两副新扑克,放在茶几上。雷子建问,还是地区对县里?张兆林说,牌桌上无大小,输了就钻桌子。张兆林下来晚上一般不安排公务,只同 ![]() ![]() 今晚张兆林的手气很好,同小孟俩一直是赢家。雷、陈二位总在茶几下钻。雷记书⾝子胖,钻起来很是吃力。小孟玩笑道,两位⽗⺟官真是爱民如子,将地板弄得⼲⼲净净。明早服务姐小省得打扫卫生了。张兆林也笑了,说二位钻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这样吧,下一盘起,你们输了就向我们敬个礼算了,表示向我们学习。雷记书不依,说你这是手气好。不要给自己留后路了,下一盘你们钻。张兆林说,又不谦虚,技术差就是技术差嘛。陈县长却借此话题说,凭张记书打牌的手气,今后只怕要当 ![]() 陈县长说的是奉承导领的玩笑话,小孟对张兆林却真的是这么看的。他跟随张兆林车前马后两年多了,这位年轻导领的才能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几乎相信,张兆林完全可能成为优秀的政治家。如果不是学历原因,他也许真的有机会爬上最⾼权力层。毕竟时代不同了,不可能再有陈永贵式的副总理。作为最⾼层次的导领人,应该毕业于国內一流大学,在际国上才有说服力。张兆林只是內地一所专科大学出⾝,实在可惜。但他深信张兆林的官阶决不会只是个地委记书。地物业公司的唐总经理人称唐半仙,有脸面的人都喜 ![]() ![]() ![]() ![]() ![]() 雷记书钻了桌子,到卫生间洗了手出来,说,暂停暂停,提提精神吧。说罢就要了服务台电话。不到一分钟,服务姐小端进几个冷盘菜来。雷记书从自己提包里取出两瓶茅台。也不讲究,就用茶杯斟了酒,四人喝了起来。张兆林常说,当导领的,贵就贵在以诚待人。县市和部门导领服就服他这一点。他们感觉。张兆林既威严,又平易;既清正廉洁,又通达人情。他在基层就餐,从来不准上⽩酒,上点饮料可以,大家随意;菜也不准弄多,不够再加可以,总得有菜下饭。但酒是人喝的,当导领就不可以喝酒?没有这个王法嘛!只是得讲个原则。孟维周知道,论酒量,张兆林堪称海量。但他在外面公开场合轻易不喝酒,在家则自斟自饮,喝得节制。地区若来了贵宾,非应酬不可的,他也会热情⼲几杯。若有必要,他就大手一挥,舍命陪君子!记得前年省工商行银胡行长来地区,当时的地委记书陶凡同志为主招待,张兆林作陪。席间,陶凡说地区资金太紧张了,再怎么胡行长也要支持支持,都是老朋友了。那胡行长是一个酒仙,酒酣耳热之后,他将张兆林的军,张兆林同他对喝,⼲一杯,他胡某人支援三百万。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胡行长量张兆林一杯也难以下肚。不料张兆却像京北老戏 ![]() ![]() ![]() ![]() ![]() ![]() ![]() 今晚雷子建的话也很多,最后扯到了群众告状的事上来。雷子建有点 ![]() 瓶子酒尽,陈明浩叫了服务台电话。马上来人收拾了。张兆林说,连续作战怎么样?雷子建说,太晚了,你还是休息吧!下来也辛苦的。于是握手道了晚安。 小孟坚持要送两位大人下楼来。雷、陈二人同小孟客气一番,就并肩走在前面。两人腋下夹着公文包,边走边商量工作上的事,看上去很像刚散会的样子。到了楼下厅外,两人回头同小孟握别。小孟目送他俩上了小车才转⾝上楼。 马师傅早已鼾声如雷。小孟去洗漱间刷牙漱口,洗了个澡。梳头发的时候,注意打量了自己,发现自己容光焕发,气宇轩昂。他妈的茅台真是好东西,喝过之后觉得自己还像个人。走出洗漱间,见马师傅睡眼惺忪地要来解手。马师傅 ![]() ![]() 三 小孟最初觉得张兆林这一路反复讲团结和实⼲问题,实在是老生常谈,了无新意。但细细一咀嚼,发现这是张兆林安抚人心的一次巡视。阐述团结问题时,张兆林重点讲的是要尊重老同志,要稳定班子。这其实是讲给远在地委机关的老记书陶凡同志听的。张兆林的讲话自然会有人传到陶凡耳朵里去的。陶凡主持地委工作多年,现在县市和部门基本上是原班人马,张兆林不能不重视这一点。他必须处理好同陶凡的关系,不能让人看出一丝破绽,不然下面会人心惶惶的。同志们都担心一朝天子一朝臣啊!张兆林这一着果然有效。因为这些人虽说是陶凡的班底,但张兆林原来是管⼲部的副记书,在各路诸侯⾝上的感情投资也不少。如今,他是一把手了,只要他稍稍表示一下姿态,那些头头脑脑谁不乐意归属在他的麾下呢?都变聪明了!说到实⼲,免不了那几句“看实情、讲实话、办实事、求实效”的 ![]() 可还是有人认真领会了张兆林关于实⼲的精神。地区农业局局长朱来琪同志撰写了一个调查报告,说地区这几年来反复宣传庭院经济的经验,不符合实⼲精神。原来,这个地区偏僻落后,工业在全省没有位置。山多田少,粮食不能自给,农业也算不上強项。一个地方工作没有位置,导领自然也很难有位置。陶凡每次上省里开会,见兄弟地市发言有声有⾊,自己总觉脸上无光。后来在农业方面寻求突破,终于总结出了一条千家万户大办庭院经济奔小康的好经验,受到省里肯定。于是,省里有关会议要地区发言,讲庭院经济吧;新闻单位来组稿,宣传庭院经济吧;外地来宾参观考察,介绍庭院经济吧。地委机关有一帮很不错的笔杆子,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对庭院经济的理论和实践作了全面探索研究,弄得很有⽔平,光文章集子就出了三本。这个地区在全省版图上面醒目起来。可是最近,朱来琪对庭院经济发难,先是在一边讲怪话,后来⼲脆写了篇调查报告呈给张兆林一份,给地区⽇报社一份。他认为庭院经济名不副实,不就是农民屋前屋后栽几棵果树,家里养几头猪,喂几只 ![]() ![]() ![]() ![]() 张兆林看了朱来琪的文章,心里起了火。老朱讲的不无道理,但他意图何在,张兆林朗朗明⽩。这老朱还不是想在林业局局长陈清镜⾝上弄手脚?陈清镜原来是农业局副局长,是老朱的下手,分管农村多种经营。庭院经济就是老陈那时候最先总结提倡的,得到当时地委记书陶凡的支持。庭院经济很快名声远播,老陈当然受到特别器重。老朱是一把手,自然不舒服。两人的关系便紧张起来。老朱总认为庭院经济是吹出来的,又看不惯老陈,便老盯着别人,专记人家的小账。他跑到张兆林那里反映过几次。张兆林说,老陈的事我们会考虑的。陶记书同我通过气,我们有个意见。老朱暗自得意,以为自己这回把陈清镜搞倒了。过了不久,老陈被调到林业局当一把手去了。林业局那把 ![]() 老朱在这篇文章的开头写道:最近,地委记书张兆林同志一再強调要提倡实⼲作风。张兆林对这一句话非常感冒,心想这老朱审时度势的功夫也太差了,他也许以为我说实⼲是针对前任浮夸来的。这简直把我张兆林当小孩看了。张兆林前段在下面反复讲团结和实⼲,始终不忘在前面加上“继续”、“进一步”、“更加”之类的话,就是怕别人听偏了,以为他否定前任。必须充分肯定过去一段全区各级⼲部都是团结实⼲的,他张兆林才能站得住脚。此事不可小视啊!就像当年⽑泽东批评“四人帮”一样,他老朱打鬼,要借我张兆林当钟馗呀!如果听之任之,纵容他老朱怈了私愤事小,我张兆林失去一批老同志和基层⼲部,那事就大了。于是,他准备写一道严厉的批示,并转有关导领一阅。当然,老朱谈的是工作,他的批示也只能针对工作。至于老朱同老陈间磕磕绊绊的事,他只当不知道。想清楚之后,批示道: 阅。① ![]() ![]() 张兆林将批件给了小孟,叫他送秘书科转呈其他导领。小孟接过批件,听见张兆林不经意地说了句书生之见,迂腐之论。小孟听不出这话是对谁来的,不便多言。秘书科在一楼,小孟一边走一边看了张兆林的批示,脑子一下懵了。他想不到朱局长一番耿耿直言到张兆林这里会是这么个反应。也许自己的认识⽔平太低了? 老朱的调查报告在各位导领那里旅行一圈之后,又回到了张兆林的桌子上。大家批的大多是同意张兆林同志意见之类的话。张兆林最关心的是陶凡的反应。陶凡却只在自己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落了个⽇期。张兆林的目光在那个不太规则的椭圆上定了片刻,琢磨不了陶凡的心思。 分管农业的副专员批了个具体意见,建议在适当时候召开一次发展庭院经济经验 ![]() 四 这天马师傅从哥们儿那里得知回号车的刘师傅在活动,想来取代他的位置。这可不是个好事。他原来进地委办,靠的是当时在地农行当副行长的姐夫同张兆林的关系。但这种关系毕竟是下级同上级的关系,况且现在姐夫又调到外地去了。当初安排你进地委办,已经是给面子了,还能指望人家长期关照你?人情有时同钞票一样,多大的人情只能办多大的事,而且支出了就没有了。谁知道那刘师傅有什么背景呢?还真让人担心。李秘书长他摸不着深浅,谁知道他同刘师傅关系如何?自己找张记书吗?实在不妥。没有别的办法,想来想去还只有求小孟帮忙。他后悔自己原先不该对小盂那种态度。不知小孟是大度还是没有察觉到,那小伙儿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不恭。 那天,也是在县里出差。马师傅找了个机会同小孟说,孟科长,我觉得我俩在一起共事很谐和哩! 马师傅已好长时间不发牢 ![]() 小孟说,是啊是啊,我也是这个感觉。 马师傅说,人还是要多读点书。张记书⽔平⾼,你同他说得来。我就不行,大老耝,你们谈的有些东西,我听了云里雾里。 小孟听到这些,便明⽩马师傅一定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说了。他客气道,哪里哪里,张记书的⽔平才叫⽔平,我当他的秘书,只要不误事就了不起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呀! 马师傅钦佩道,你看你看,你这什么功呀过呀,我就讲不来。同样一个意思,有⽔平的讲出来,味道就不同了。 小孟不想再听他兜圈子,就启发道,我就喜 ![]() 马师傅捉摸着小孟的表情,说张记书我很敬佩,跟着这样的导领,辛苦一点也值得。只要张记书不嫌弃,又同你孟科长搭档,再累也没什么。我们做工的,又不求当官,图什么?就图别人看得起! 小孟终于明⽩马师傅的用意了。刘师傅意 ![]() 马师傅心想,盂科长分明也知道这事了,只是不便说穿,在暗示自己。已经挑到这一步了。他索 ![]() 小孟笑了笑说,你自己其实都清楚了,何必瞒着我? 马师傅便将从别人那里听到的话说了一遍。小孟一听,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马师傅听到的真的是过时消息。小孟的算盘是:马师傅如果不知道事情早已定下来了,他就说去做做工作;如果马师傅知道已平安无事了,他就说他同张记书讲过这事。不管怎么说,都要是一种轻描淡写的表情。这会儿他心里有了底,更加卖起关子来。马师傅,这事我本来不应同你本人讲的,这是违背原则的。不过反正你自己也知道了。详细情况我不讲,你听见了怎么个情况就算怎么个情况。我建议你自己也不要去打听,也不要去活动,那样反而不好。我可以做做工作,相信不会随便动你的。 马师傅立即表示感谢了。 过了几天,马师傅问小孟,事情怎么样了?小孟很神秘地说,最后还没有定下来。李秘书长有意思让刘师傅来,不过你莫急,最后还得张记书定。你千万别去找李秘书长,他的脾气你知道,弄不好问题更复杂了。我今天就同张记书说说。 马师傅当天夜里心急如焚,几次想爬起来跑到小孟的单⾝宿舍去问消息,还是忍住了。太急 ![]() 第二天一早,马师傅的小车照例开到小孟那栋单⾝楼下,一长两短地按着喇叭。比平时早了五分钟。从张兆林当一把手以后不久,马师傅都是这样,每天早晨七点四十准时来接小孟,再同小孟一道去接张记书。一般赶到张记书家里是七点五十。小孟接过张记书的包,向张记书夫人道声舒姨再见。张记书第一次接受这种服务时没说什么,小孟小马就这么坚持下来了。今天小车到小孟楼下时,小孟还在喝稀饭。小孟把头伸出窗户,示意等一下。 小孟一上车,马师傅就想问,却止住了。小孟有意慢条斯理,等了片刻,说,我同张记书说了,没问题。马师傅立即松了口气,连说谢谢。小孟却又说,不过今天上午最后定,张记书要同李秘书长通一下气。你放心,张记书定了,通气只是过套。马师傅相信这话,心里却仍是忐忑。 中午送张记书回家后,小孟在车上同马师傅说,现在最后定下来了。马师傅満心 ![]() 不过我要告诉你,小孟说,你不要有任何流露,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当没有发生这回事。我也只当不知道这回事。这牵涉到导领意见分歧问题,说开了会惹⿇烦的,尤其对你不利。 那当然,那当然。马师傅感 ![]() 马师傅几乎是每喝一口酒,都要说一声谢谢孟科长,感谢话成了他的下酒菜。小荷也是个里手人,不停地奉承小孟。年轻有为,前途远大。过几年下县镀金,再上来不又是地委导领?到时候我们小马就给你开车算了,还要你关照哩。 小孟道,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我小孟何德何能?我与马师傅是好搭档,一起为张记书服务,就要尽好职责,处处为导领着想,处处维护导领形象。就说这回的事,马师傅特别要注意同刘师傅处理好关系。你就只作不知道这件事嘛。这牵涉到张记书同老陶记书的关系,不可大意。 马师傅很恭谨地听着,连声称是。他已从內心把小孟当作自己的导领了。自此,马师傅对孟维周敬服有加,言听计从。对李秘书长却心里有了一本账,只是奈何不得他是顶头上司。 一桩本来就不存在的事,竟这样被孟维周演绎得一波三折,惊心动魄,让马师傅惶恐了好几⽇。事情看去越是周折曲拐,越说明孟维周做的工作难度大,马师傅便越心怀感 ![]() 这件事多年以后都让孟维周暗自得意。这让他发现自己搞政治原来天赋不浅。 五 盂维周和马态随张兆林到省里开会。孟马二人同住一个房间。有天晚上,马师傅实在忍不住了,对孟维周说,孟科长你向张记书参谋一下,换一个车才行。不买新的,就换1号车也可以。其他城市的记书谁不是皇冠三点零以了百平?这也是导领形象啊。 孟维周看得出,这马杰现在发现自己的位置牢固了,就开始弄耍1号车刘师傅了。如今这人啊,你今天推我一掌,我明天就踢你一脚。但他不想点破这一层。凭心而论,孟维周也希望张记书有个好车,莫说车感舒不舒服,在外人面前脸上也光彩些。现在狗眼看人低的人多哩。外地市那些司机们,老是在自己和马杰面前调侃,说张记书是著名爱国人士,坐爱国车。但他猜想张记书暂时不会同意买新车的。当上地委记书不到一年,马上急着买新车,这不是张记书的作风。孟维周便说,张记书同我扯到过这事,买车换车他都不主张。孟维周有意用了一个“扯”字,把张记书同他很随便很亲密的意思表现得淋漓尽致。舂秋笔法,微言大义。今天盂维周有一种演说的 ![]() ![]() 马师傅,这些事情是要导领自己做主的,我们不要瞎 ![]() ![]() ![]() ![]() ![]() ![]() ![]() ![]() 孟维周眼看自己的演说合不拢口子了,便装着尿急的样子,抛下一句没头没脑的“精神”匆匆钻进了卫生间。一边小便一边照着镜子作鬼脸,觉得自己的胡说八道很可笑。并无尿意,半天才挤出几滴,同刚才的演说差不多。唉,自己原来在大学演讲是小有名气的,现在退化了。跟着导领跑,通常只需讲是或好,没有多少讲话的机会。这是一种危机啊! 马杰很佩服孟维周,人家一张口就古今中外。自己书读少了,听都听不懂。 孟维周同马杰的人私关系似乎越来越密切,像最好的朋友。孟维周却一直没有忘记姨⽗那句千万不要与同事 ![]() ![]() 过了一段,图远公司总经理舒培德先生准备给张记书赠送一部公爵王轿车,以感谢地委和张记书对他公司的大力支持。张记书不同意。地委怎么可以揩企业的油⽔?特别是图远这样的私营企业,是新的经济增长点,要大力保护。我们不能像有些西方家国那样,接受所谓政治捐赠。这是我们制度不允许的。我们不是那种金钱政治啊!地委不能开这头。可舒先生是诚心诚意的,怎么办呢?一来二去推了好几个回合,最后决定,地委坚决不能接受赠送,只作借用。 舒先生的诚意,孟维周完全相信。因为舒先生同张记书私 ![]() ![]() ![]() ![]() ![]() 那辆公爵王轿车挂上了5号牌照。也有人建议换上1号,陶老记书反正不太用车。张兆林说不必不必。张兆林这些细节在孟维周看来,都是可以成大气的人才具备的。不过在人们心目中也早已约定俗成,知道现在的5相当于原来的1。有人讲了个笑话。说街上有人相争,一个怒喝:你算老几?一个答曰:老子算老五! 六 年底了,照例要组织有关部门到省里去汇报工作。省城到地区,山⾼路遥,省里的同志很难来一趟。只好自己主动上门汇报,感谢上级导领一年来的支持和关心,请求今后继续予以重视。既然是快到年关了,带点土特产,也是人之常情。省里一再打招呼,不提倡地市导领带队集体上省汇报工作。但你一旦去了,人家也不好将你拒之门外。远远地赶来也辛苦啊。 筹备了好一阵子,马上可以出发了。这天,唐总经理唐半仙跑到张记书办公室汇报工作,完了后说,祝张记书上省城一路顺风。张记书笑道,你是个吉祥人,有你这一句一定顺利的。明天我们上路,时辰上有讲究吗?唐半仙回道,我早给你算好了。明天宜早行,凌晨六时过八分准时发车,万事大吉。 唐半仙走后,张兆林叫来李秘书长,问通知发了没有。李秘书长说通知昨天下午就发了。张兆林说,我想明天我们早点动⾝,路上怕堵车,一天到不了。叫大家清早五点五十集合,路上吃早饭吧。李秘书长说,也是,沿途好几处在修路,早点走好。那就补充通知一下。张兆林说,好。陆专员那里请您亲自汇报一下。 孟维周见张记书并没有把改变时间的原因告诉李秘书长,便很佩服张记书处事的老练,更感谢他对自己的信任。张记书一般都是严肃的,但对孟维周较随便,有时还随便得让孟维周不好意思。孟维周早就发现一条规律,张记书一般是在没有外人的时候随便,到外地去出差更随便,一回到办公室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有时也开几句不太雅的玩笑,让人觉得这位导领很贴近群众。但孟维周只是附和着笑笑而已,从不就着张记书的玩笑发挥,也不在任何场合重复他的玩笑。导领同志开那些不雅的玩笑,一般是在特定的环境下忘情所致,过后多半要后悔自己的失言。这样的玩笑,你敢重复他的?一句话,导领什么时候都是导领,下级什么时候都是下级。导领同你随便是平易近人,你同导领随便就是目无官长。千万不要看到导领同你随便一下,就忘乎所以了。 第二天凌晨,大家早早地赶到地委办公楼一楼会议室。张兆林同陆专员打过招呼后,问李秘书长都到齐了吗?李秘书长说,差不多了吧。张兆林问,差不多?到底差好多?李秘书长略加迟疑,说,只差财政局的了。陆专员说,柳韵同志,等等她吧。李秘书长点点头,眼睛不望张兆林,只同别的同志打招呼去。张兆林不做声,大口地昅烟,一张脸没在了浓浓的烟雾里。 六点过五分了,柳韵还没有到。张兆林把头掉向陆专员,说,我们走吧,不等了,她自己后赶来。女同志真叫婆婆妈妈。陆专员一边起⾝一边还问了句,不等了?张兆林说声不等了,就起⾝往外走。 上了车,就六点过七分了。张兆林左右看看,又叫孟维周想想,是否还忘了什么东西没有。孟维周作思索状,说没有了吧。他知道张记书是要捱到六点过八分。李秘书长望着车外,他希望柳韵同志赶上。 六点过八分一到,张兆林说,走吧。于是十几台小车依次开出地委大院。 一路上真的畅通无阻。下午五时半就赶到省城了。地区驻省城办事处已做好了一切接待准备。办事处袁主任请各位导领先洗漱一下,再就餐。 孟维周将张记书的行李放置妥当,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见办事处袁主任来了。张记书此时正在卫生间,孟维周就问袁主任有事吗?袁主任附在孟维周耳边,轻声道,财政局柳局长出事了。 啊!孟维周大吃一惊。 这时,张记书出来了。小袁坐吧。 袁主任唉了几声,却不坐下。等张记书坐到沙发上以后,袁主任低沉着嗓子,说,张记书,报告一件不好的事。 什么事,说吧,张兆林不太在意的样子。 柳局长路上出事了。 什么?什么事什么事?张记书仰起头,眼睛睁得老大。 翻车了。袁主任说。 啊?人没事吗?人没事吗?张记书猛地站了起来。 我是中午接到的电话。都不幸那个了,还有预算科长和司机,三个人都那个了,唉! 张记书不停地头摇,在房內来回走动。 这时陆专员和李秘书长来了,站在一边不动。看样子袁主任早已告诉他们了。 谁也不讲话,都看着张记书在不安地走动。 过了一会儿,陆专员说,你看你看,谁想到有这事。 张记书在沙发上坐下来。手指指另一张沙发,示意陆专员也坐下。张记书沉痛地说道,我有责任啊! 李秘书长说,哪里哪里。要怪我们办公室时间要求讲得不严。 晚餐吃得冷冷清清。办事处本来准备了几瓶好酒,给各位导领洗尘。张兆林挥挥手,酒就撤下了。 吃过晚饭,陆专员、李秘书长、办事处袁主任到张记书房间坐了一会儿。孟维周不知该进该退。张兆林说,小孟随便坐嘛。孟维周就坐在 ![]() 大家心情平和一些了,开始议论这件事。柳韵这样有能力的年轻女⼲部不多,她今年不到四十岁吧。张兆林说,今年十月份満三十七。过了一会儿,张兆林又补了一句,碰巧她好几次生⽇都是同我们在外面出差过的,印象较深。大家说着,张兆林 ![]() 聊了一会儿,陆专员说,你早点儿休息吧。大家就告辞了。 袁主任打了好几个电话,都不顺利。弄了一个多小时,才搞清情况。出事地点是地委出来后七十公里处,原因是车速太快,在拐弯处掉进山崖下面。因出事时间太早,又是冬天,直到上午十点多才被人发现。发现时人都凉了。 袁主任犹豫一阵,还是敲了张兆林的门。 张兆林还没有睡,一脸戚容。整个房子烟雾镣绕。他静静地听完袁主任的汇报,只轻轻说了句好吧,好吧,挥了挥手。袁主任退了出来。 马杰睡在 ![]() ![]() 盂维周本来不太相信这种把戏的,可今天的事说起来也有点神。柳局长若是也赶在六时过八分出发兴许不会有事?也难怪张记书有些相信。国美和俄罗斯的科学都比我们发达,可他们的总统都相信占星术,专门雇请大师卜问家国大事。这怎么说?未知世界远远大于已知世界,不要怀疑自己不懂的东西。 第二天吃了早饭,大家都集中到办事处会议室,恭候有关部门导领的到来。汇报会时间定在上午九时开始。请柬早发出去了,昨天办事处又分别打电话请了一次。整个汇报活动的大体安排是,先开个全面汇报会,再由各部门分头对活口动,张兆林同陆专员再走访几位省里导领。现在不幸出了柳韵的事,陆专员找张记书研究了,总体安排原则上不变,只把走访省里导领的时间庒缩一下,争取今天下午和晚上搞完。万一搞不完,下次再来。明天一早,张记书同陆专员往回赶,李秘书长留下来负责。 大家正在会议室喝着茶,办事处接到省信访局电话,地区有几家困难企业的工人代表到省里集体访上来了,说他们半年没有领工资了,生活无着落。一共三十多个,怎么也劝不走,影响很不好。信访局的同志说,我们已给你们地委办打了电话,现在问题是人不肯散,请办事处派人去协助做一下工作。 袁主任把这个情况一汇报,张记书和陆专员都很恼火。陆专员嚷道,这些人,我们来卖香油,他们来泼大粪! 张记书看看表,都八点二十多了。发火没有用,得马上处理。不然省里有关部门的同志来了,大家脸上不好过的。张记书说,时间不等人了,我先讲个意见,大家看怎么样,总的原则是两个“一定”工人群众的生活困难一定要千方百计解决,煽动工人闹事的个别人一定要严厉追究。行银同志在这里,马上挂电话回去 ![]() 大家同意这个意见。 安排停当,时间也差不多了。李秘书长等火速出去了,省里部门的同志陆续到来。 汇报会的气氛很好。省里同志为地区这几年的发展感到満意,一致表示将一如既往地予以支持。 中午设便宴招待。张兆林同陆专员举着酒杯到各席巡回敬酒,孟维周紧随其后打招呼。但张兆林只沾沾嘴 ![]() 宴毕,欣然而散。 客人全部送走后,李秘书长几位才赶回来,个个精疲力竭的样子。李秘书长说,人总算送走了,但工作太难做了。 张兆林说,辛苦了,辛苦了。先吃饭,休息一下。下午我同陆专员出去活动,你就不去了,挂个电话回去,把我们上午研究的意见同在家的几位导领衔接一下,要马上落实。 第二天一早,张记书同陆专员匆匆踏上归程。 张记书是个讲感情的人,对柳韵一定心怀负疚或者有更复杂的心情吧。孟维周在柳韵的追悼会上隐隐感觉到些什么。那天是陆专员致的悼词,张记书只作了不到三分钟的简短发言。短短几句话,不尚浮华,字字真切,表现出一位导领同志痛失英才的难过,感人至深。像这样的追悼会,盂维周跟随张记书参加过多次,张记书一般只保持一种礼节 ![]() 七 张兆林问孟维周,刘禹锡有首诗,说什么什么桃千树,尽是什么刘郞栽,读过没有?孟维周早已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便说没有读过。原来孟维周听说,陶老记书对前段县处级导领班子调整有些看法。几位对安排不満意的原县委记书和部门导领牢 ![]() ![]() ![]() ![]() ![]() ![]() ![]() 孟维周终于发现张记书其实并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依然我行我素。他那大刀阔斧、敢作敢为的导领气质越来越明显。大部分场合,孟维周都同张记书在一起,他没有再见到张记书对前次⼲部调整发表过一次意见。沉默可以战胜雄辩。这好像是一位哲人说的?那些对安排不如意的,有的韬光养晦,伺机再起。像林业局的陈清镜,这次也下来了,安排到科协当副主席,却没事似的。有的英雄气短,怒发冲冠。农业局的朱来琪也下来了,到地区农委任副主任,他同雷子建一样,到处发怒气。没有谁想到位置变动是因工作需要,或者自己能力不济,或者自己问题太多。一般想到的原因是失宠,被划人谁谁一线的。孟维周很想知道张记书对这些人的实真态度。但他看不出。 八 孟维周最近提了个正科。参加工作才三年多,就正科了,这在地委机关还没有先例。这个孟维周爬得快呀!一个“爬”字,很不好听,可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官有多大,别人在背后总是这么议论你的,你有意见也没有用。说来也怪,谁也没见哪位员官爬着走,大家都是昂首 ![]() ![]() ![]() 孟维周也真的有舂风得意的感觉。县市和部门的导领原来都叫孟维周小孟,慢慢地有人觉得叫小孟不太合适了,开始叫孟科或者孟老弟的。尤其叫他孟老弟的那些同志表情十分灿烂。孟维周每天都要为这种热情感动好多次,有时分明感觉到心脏空悬着极舒服地晃悠一阵。但他学会了不流露这种感动。易喜易悲,都是不成 ![]() ![]() ![]() ![]() 孟维周有意无意间研究了张兆林的晋升轨迹,看上去是那么容易,三蹦两跳就到了地委记书的位置。这让他更加充満⾰命信心。孟维周看报纸,最留意本省各地市及国全各省市导领的情况,所以官场上走马换将来龙去脉他了如指掌。张兆林同其他导领有时闲扯,喜 ![]() ![]() ![]() ![]() 那天,盂维周在马杰面前作的有关“精神”的演讲不能自圆其说,也让孟维周感觉出一种危机。这是他目前觉悟到的唯一的前进障碍。现代政治演说才能太重要了。当导领的谁一张口不可以讲个一二三?古人说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这种看法早不合时宜了。做导领只要会讲,不一定要会做。太重视做了,往往事必躬亲,陷⼊事务圈子。这几年层层导领不都呼吁要超脫,要跳出事务圈子吗?君子不事俗务。导领同志不能在琐事上太过用脑,而应用宝贵的智慧去想大事谋难事。一旦谋出个什么宏伟蓝图之类的东西,就号召群众来实施。这可不是只讲空话不办实事的意思。导领的职责是什么?除了用⼲部,就是出主意。你的主意要让群众理解,就得长于演说。列宁教导我们说,理论一旦掌握了群众,就会变成大巨的物质力量。列宁不就是一位杰出的演讲家吗?全世界产无者通过他的演讲知道了一种伟大的理论。我们就是用这种理论来搞⾰命的。⾰命可不是闹着玩的。在这场⾰命中,我们失去的仅仅是脖子上的锁链,而获得的却是整个世界。现在有人说,西方政治,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演讲政治。政客们从竞选议员到竞选总统,所有的⾼官厚禄都是伊里哇啦喊出来的。选民们明明不信他们那一套,但还是看谁讲得动听,就投谁的票。那些家国文化发达,人都聪明,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就这么没有觉悟?原来有人说,那些家国的民人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相信的了,就只有相信谎言。人就是 ![]() 我们要号召群众啊,就得学会演说。孟维周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自己口头表达能力。准确地说,是恢复这种能力。他在工作中不可能有多少机会讲话,于是尽量坚持每天觉睡前搞一段无声演讲。虚拟自己是什么什么职务的员官,在做报告,在接受电视采访,在找⼲部谈话,在批评下级。他很容易进⼊角⾊,慢慢地弄得自己很満意。若是在外出差,就钻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演哑剧。这事不能让马杰察觉。对着镜子,连自己的仪态都可以检视,训练效果更佳。他自我感觉不错,认为完全可以这么练就出⾊的演说才能。记不准是戴⾼乐还是邱吉尔,原来是个结巴,便专门面对大海強化训练演讲,结果成了优秀的演讲家。自己的基础好多了,还怕不成功?难道只有我孟维周这样吗?别的导领譬如张兆林,他们在成大器之前是否也暗地里做着种种素质准备?想必不会太例外吧。谁也不是神仙下凡,都是从凡人做起的。 有次,孟维周随张兆林坐在疾驰的轿车里,街道两旁的行人飞快晃过,晃成一片模糊。他不由得琢磨起这片模糊来。不知古人把几间唤作红尘是哪来的灵感?坐在飞奔的轿车里看芸芸众生,只见一片模糊,才真可以说是红尘万丈。这种联想极容易培养人的伟大感。心想张记书和马杰都不可能知道他的內心世界,孟维周很有些得意,也觉得有些滑稽。说不定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就这么悄悄地在成长啊!据说希特勒在发动战争之前,躲在深山老林训练战争机器,神不知鬼不觉。所以有人觉得希特勒的军队是夜一之间強大起来的。哎呀呀,怎么神使鬼差地想到了希特勒?孟维周感到脸热,似乎自己也有一点背地里磨刀霍霍的 ![]() ![]() ![]() ![]() ![]() ![]() 九 最近机关里又流传了一句新的顺口溜:讲真话导领不⾼兴,讲假话群众不⾼兴,讲痞话大家都⾼兴。这话不说完全正确,也是相对真理。且不论真话假话如何,机关里的病话的确空前地多起来了。办公室精神会餐,最受 ![]() ![]() 张记书在好几次会议上号召各级导领⼲部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群众看什么?就看你的政绩! 这是否可以看作是对个别低毁者的回击呢?也未可知。 地委的实⼲形象明显地树立起来了。按照张记书的思路,这个封闭落后的山区要发展,必须在深化改⾰的同时,最大限度地扩大开放。同兄弟地市相比,扩大开放显得尤为重要。因此,必须下更大的决心,走出大山,走向世界。这样,地委经过认真研究,推出了以走出大山,走向世界为目标的开放工程,简称“两走工程”前段,有人议论张兆林只知捡陶凡的⾐钵,搞他的庭院经济,没有任何新点子。导领就是要出点子呀。如今张兆林“两走工程”的思路一提出,立即得到地委一班人的赞同。陆专员说,张记书这个思路很好,符合我区实际。在非正式场合,陆专员还调侃道,张记书很有思想,不愧为我们地委的张克思。张兆林却很认真地表示,这是全区⼲部群众实践的总结,是地委一班人集体智慧的结晶。这个工作思路得到省里导领的充分肯定。 可如今编顺口溜的人灵感来得特别快。“两走工程”一边在大肆宣传贯彻,一边就有人讲怪话了。说什么:两走不两走,原地踏步走;工作往下走,导领往上走。这回张兆林真的发火了。在地委扩大会议上,张记书显出少有的 ![]() ![]() ![]() ![]() ![]() ![]() 于是, ![]() 十 张记书的肚子明显地腆了起来。孟维周原先似乎不曾注意。他是上次同张记书一道游泳时发现的。不久前,张记书到外面转了一圈,先是到京北跑几个项目,拜访了几位老同志,再到沿海考察。在鼓浪屿海滨浴场,盂维周第一次发现张记书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立即联想到涵养、度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之类的话。张记书也的确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现在⼲部的思想越来越复杂,背地里议论导领已司空见惯,对他张兆林也很有微词。但盂维周注意到,一切难听的话,在张兆林那里,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从不耿耿于怀。在京北向老同志汇报工作时,张记书没有流露半句怨言,让老同志很放心。有位老同志⾼度赞扬道,小张呀,家乡有你这样的好同志当记书,是群众的福气!全区⼲部群众能够这样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家乡大有希望。孟维周当时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想笑,但还是拼命地止住了。本来险些儿要脫颖而出的爆发 ![]() ![]() ![]() 张记书的确不在乎人们说三道四,他只一股劲儿地抓大事。凡是大事,都要抓得有声势,有影响,以提⾼本地的知名度。有人看问题就是偏 ![]() ![]() ![]() ![]() ![]() ![]() 三天之后,李秘书长从省城回长,向张记书汇报。省里导领的确很忙,联系起来还真困难,但事情总算落实得差不多了。 原来,李秘书长先向省委⾕秘书长汇报了地委的想法。⾕秘书长对这种不搞排场,简朴办事的作风给予了⾼度赞扬,说一定向刘记书转达你们地委的想法。李秘书长在地区驻省办事处住了一晚,第二天,打电话同⾕秘书长联系了一下。⾕秘书长答复说,刘记书原则同意。具体安排,请你们同刘记书的秘书伍秘书衔接。伍秘书也很忙,刘记书有多难找,伍秘书就有多难找。当天晚上十二点了,才挂通了伍秘书的电话。伍秘书毕竟是记书⾝边的人,很热情,说已上 ![]() 次⽇一早,李秘书长同袁主任一道准时将稿子送给伍秘书。伍秘书热情地握着李秘书长的手,说,好吧,等定下来再通知你们。坐下喝杯茶吗?李秘书长告辞,说,不了,你忙。我们办事处小袁随时找你联系行吗?伍秘书说,行!行! 张记书听完李秘书长的汇报,表示満意,并指示李秘书长 ![]() ![]() ![]() 同省里联系得基本妥当了,邮电局向局长跑来汇报,说剪彩活动只怕还是要搞,他们省局要来导领。这就让张记书为难了。省邮电局不好得罪的,地区的通信建设要仰仗他们支持。但如果同意搞剪彩,对省里又不好 ![]() 很快就是九月三十号了,省委那边还没有最后的消息。办事处袁主任一天一个电话回来。他打听到,刘记书上京北出差去了。原计划二十九号回省里,航班是上午十点四十到达。因天气原因,改坐火车了,正点的话是三十号上午十一时到站。袁主任说,打了电话后,马上赶到省委办公厅去等伍秘书。 直到下午四点了,袁主任还没有电话来,李秘书长急了,打电话给办事处,办事处的同志说,稿子已到手了,袁主任赶火车回来了。李秘书长发火了,怪他们怎么不先打个电话报告一下,这边导领急死了。办事处接电话的是个女孩,吓坏了,忙说,袁主任刚才急急忙忙 ![]() 李秘书长不听那么多了,忙跑去报告张记书,好让张记书放心。张记书拍了一下腿大,说,这个小袁,脑子这么不活,不知道发传真过来?你看你看,越忙越 ![]() 李秘书长感到这事自己有责任,忘记 ![]() ![]() 次⽇清早,孟维周奉命接站。他很担心。因为这趟火车几乎没有不晚点的,有时一晚就是个把小时。今天若是这样,那就惨了。没有省里定的稿子,张记书怎么去打电话?又不能再打电话到省委办公厅去问那个稿子。问什么?问我们张记书怎么结刘记书打电话? 孟维周觉得省里办事也太死板了。不就是打个电话吗?弄得这么烦琐。张记书本来很会讲话的,这么一限制,还真不知怎么讲了。 果然晚点了。一打听,说是预计七点二十五到站。能在这个时间到还误不了事,一超过七点四十就危险了。 还好,七点二十五火车终于到了。袁主任老远就把手扬得⾼⾼的。盂维周也把手杨得⾼⾼的。但人多拥挤,袁主任怎么也快不了。两人手一握,立即往小车跑。一上车,袁主任就将稿子拿了出来, ![]() 新落成的电信大厦气派不凡。一楼营业厅里,地委行署主要导领、省邮电局导领及有关部门的负责同志在等等着八点钟的到来。 ![]() ![]() 八点整一到,张记书按下电话机免提键,亲自挂通了省委刘记书办公室的电话—— 喂,刘记书吗?你好! 是。请问哪位? 我是张兆林。 哦,兆林同志,你好! 刘记书,我给您报个喜。我区的程控电话,今天正式开通了。这是我们开通程控后打的第一个电话。我们全区六百万民人,非常感谢省委省府政的关怀,一定进一步加大改⾰开放的力度,认实真施“两走工程”努力实现经济的超常规发展! 接着,电话里传来刘记书洪亮的声音。 电视记者们紧张地忙碌着。 当天晚上,地区电视台就播放了这一新闻。自然安排在头条。此后又重播了三天。次⽇晚上,省电视台也播了这条新闻。第三⽇,省里⽇报就此发了头条新闻,还配发了一则评论,题目:新闻之外的话题。副标题:不搞剪彩,不搞庆典,为这样的开业仪式叫好! 十一 马杰悄悄地告诉孟维周,外面有人讲鬼话,说张记书同厂长经理们太热乎了,中间肯定有说不清的事。特别是讲同舒先生和唐半仙的关系,太那个了。那意思,不是讲张记书受他们的贿?孟维周严肃地说,马师傅,这种无 ![]() 其实这种议论孟维周早就听说了。还有人告黑状告到了省里。不光这些,还说他同几个女人关系暧昧,已经死去的柳韵是他最喜 ![]() 省⽇报社驻本地区记者站⽩站长奉命来到张兆林办公室。李秘书长和孟维周在座。张记书就各级导领应如何为企业家撑 ![]() 李秘书长叫⽩站长和孟维周到他办公室去,三人先凑凑,搞个大致方案,到时再请有关单位的同志谈。 凑一凑,凑一凑吧。李秘书长说。 ⽩站长说,听李秘的,听李秘的。 孟维周也说,听李秘的。 李秘书长说,那好吧。我的意见,这次宣传,內容上要有针对 ![]() ![]() ![]() ![]() ⽩站长表示拥护。 孟维周也说,这样安排好。在孟维周看来,李秘书长虽然语言表达有些别扭,生硬地凑出个“三 ![]() 李秘书长说,那好。小孟请通知一下几个单位,明天上午八点半到地委会议室来开个会。 孟⽩二人便告辞。出来后,⽩站长将孟维周拉到一边,说,我不便同张记书和李秘讲,你看怎么参谋一下。文章当然要上的,但省里报社那边要意思一下,我们站里没有这个开支。孟维周说,这个好办,按老规矩,我提醒李秘就是了,不必惊动张记书。 半个月之后,文章先后在省报发表了。先发张记书的理论文章:《要理直气壮地支持改⾰者》。这是一篇既有理论,又有实践的好文章。过了几天,又推出长篇报道:《民人公仆的情怀——××地委一班人做企业家朋友,为改⾰者撑 ![]() 十二 张兆林收到了一封告状信,告的正是唐半仙。信是孟维周拆的。一般的信,该怎么处理,孟维周就代为处理了,不用 ![]() ![]() ![]() 这是一道很有功底的批示。字面意义不偏不倚,无可挑剔,聪明人一读便知在暗示什么,但谁也提不出理由说这是在暗示。那“这一类”三字亦是点睛之笔。这说明张记书关心的是类似的所有案件,这道批示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你说张记书同后半仙关系特别,但张记书对唐半仙案件连专门批示都没有,只是笼统就这一类案件的批示。有时,张记书批示什么意见,难以尽意或不便尽意,孟维周心领神会,却不在张记书面前挑破。他便将有关人员找来,把张记书的批示 ![]() 几天之后,委纪两位同志到张记书办公室汇报,说物业公司没有李友竹这么个人,这只能算是一封匿名信。用匿名信告状的,我们每天都会收到不少,一般不立案查办。哪有这么多人手?请示张记书这事是不是放一下? 张记书说,这个你们委纪有权决定。用匿名信告黑状,这个风气很不好。以前我们不注意方法,很有一些同志被这种匿名信给害苦了,还弄了一些冤假错案。这个教训一定要昅取。我还是那个观点,有人告状的导领不一定是好导领,没有人告状的导领绝对不是好导领。委纪的同志走后,孟维周有事进来了。张记书还在自言自语,什么李友竹,哪里钻出个李友竹?孟维周听了,灵机一闪,猜到了什么,说,李友竹就是理由⾜的谐言,肯定是匿名信。既然有理由,又何必匿名?不可信。这话极合张记书的心意。 不料,过了两个多月,省检察院对唐半仙的问题作了批示,责成地区检察院立案查办。看来那个告状的人是铁了心了。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就不可等闲视之了。地委几位主要负责同志听取了地检察院王检察长就本案的专题汇报。张记书的态度明朗,说要实事求是,依法办事。 唐半仙听到了消息,跑到张记书这里汇报。张记书说,你现在不要找我,我只希望你真的清清⽩⽩。地委一向支持你的工作,但你真的有问题,也不能包庇你。包也是包不了的。地委一向支持你的工作是正确的。但不是叫你 ![]() 第二天,唐半仙被收容审查。张记书指示王检察长,这个案子影响太大,地委很关注,你们要随时向我通报办案情况。当然严格说这是不合法的,但我是不会⼲扰你们立独办案的。所以,从唐半仙被收容之⽇起,王检察长每天都要同张记书碰一次头 侦查工作步步深⼊。一个星期之后,张记书在地直部门负责人会议上讲到,个别企业负责人,利 ![]() ![]() 张记书这次讲话以后第三天,唐半仙被正式逮捕。 这天,张记书吩咐孟维周,同舒先生联系一下。他找过我几次,我没有时间。你跟他讲,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先找你。 孟维周明⽩张记书的意图。唐半仙案发,一石 ![]() 流言飞语通过各种途径传到孟维周的耳中。他猜想张记书也会听到的。只是张记书听到的话会委婉一点,不会像他听到的这么露骨。这是张记书主持地委工作以来最棘手的时期,孟维周也深感忧虑。但他见张记书一直是处惊不 ![]() ![]() ![]() ![]() ![]() 这种时候,张记书同舒先生这些人 ![]() ![]() 舒先生吗?是我,听出来了吗? 哦哦,知道了,舒先生听出来了,但没有提起孟维周的名字。 孟维周很満意舒先生的老练。说,老板设时间,你有事的话,我俩见个面吧。 舒先生静了片刻,说,晚上八点在黑眼睛夜总会东九号包厢见面好吗? 好吧。挂了电话。 孟维周发现自己好像在搞间谍工作似的,有种说不出的 ![]() 黑眼睛夜总会是舒先生手下的企业之一,目前在本地算最⾼档次的。为了必要的骄矜,孟维周晚了几分钟才到。舒先生已等在那里了,伸出双手热情地握了过来。还有两位女士,一位是图远公司的公关部经理方圆,三十来岁,孟维周认识;另一位姐小孟维周面生,看不出年纪,脸蛋儿有些像关之琳。舒先生介绍,这是尖尖,尖锐的尖;这是孟先生。孟维周觉得尖尖这名字好生奇怪,想笑,因不太 ![]() 舒先生招呼道,大家随意吧。 尖尖靠过来。盂先生唱歌还是跳舞? 孟维周心跳得很快。夜总会他不是没上过,但那一般都是较正规的社 ![]() ![]() 我以后可以随便找你玩吗?荧光闪闪中,尖尖的眼珠蓝幽幽的。 可以,当然可以。盂维周回道。他没料到尖尖第一句竟是这样的话。这种场合,人们开言通常是请问贵 ![]() 孟维周被一阵柔柔的风裹拥着,在舞池里飘来飘去。这是他以往从来没有过的感受。你跳得太好了,尖尖。只要你孟先生喜 ![]() 怎么叫尖尖?好有特⾊的名字。你想知道吗?很有意思的。我想有机会告诉你,但今天就不告诉了。 接下来,孟维周一般都同尖尖跳,只偶尔同方圆跳一两曲,出于礼貌。方圆是舒先生的人,大家心里都明⽩。 到了迪斯科时间,舒先生说,两位姐小去风一阵吧,这个我跳不来。 包厢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舒先生说,我找张老板也没什么事。唐半仙抓了,我怕他不够朋友 ![]() 第二天上班,张记书问,见过了吗?孟维周说,见过了。张记书不再讲什么,只说声好吧。 下午有人传寻孟维周。一回电话,是尖尖。孟维周觉得奇怪。你好你好,你怎么知道我的BP机号?尖尖笑了一阵,说,我会偷呀。孟维周说,我现在正忙着,过十分钟我再打电话给你好吗? 十分钟之后,孟维周在后门公用电话亭要了尖尖的电话,有事吗尖尖? 你尖尖尖尖的,叫得我好心跳。我可不想叫你孟先生。我可以叫你维周吗? 孟维周鼻尖在冒汗。你就这么叫吧。有什么事吗? 有事才可以找你?你答应我可以随便找你玩的。 是的,是的。 今晚出来玩吗?今天是周末呀! 孟维周迟疑着。 那边尖尖在笑了。怎么?听说我会偷,你怕了是吗? 孟维周说,好吧,哪里见面? 在灰姑娘吧。尖尖告诉说。 十三 唐半仙被处了死刑。他贪污公款三十多万元。这是本地目前为止最大的经济犯罪案件。还犯有读职罪、流氓罪。这个案子用了不到两个月时间就结案了。办案之神速在地区还没有先例。当然是因为地委很重视,张记书亲自过问,说这个案子很有典型 ![]() 星期天,盂维周躺在尖尖的 ![]() ![]() ![]() 这时,尖尖云一样飘到 ![]() ![]() ![]() ![]() 孟维周静静地望着尖尖撮起小嘴作倾诉状。她那微微勾起的小鼻子十分惹人。孟维周同尖尖在一起不无 ![]() ![]() ![]() 就像每一次 ![]() 孟维周毕竟是个童男子,起初在尖尖⾝上还有些害臊。让尖尖如此这般地教调之后,什么都不顾及了,他对尖尖周⾝的滋味亦能细细咀嚼。尖尖在他心目中,往往是一个一个部位地存在着,似有一种庖丁未见全牛的境界。玩起来更加魂销。每一次过后,两人的共同心得都是超过了前一次。孟维周便常用这事来比附自己所从事的事业,终于有些开窍了。自己同尖尖在一起感觉越来越好,就因为越来越放开了。做人同爱做不是一个道理?何必再去刻意地乔装自己,做个粉墨人物?于名于利,一切随缘吧。 不久孟维周又从爱做中得到了截然相反的感悟。有天晚上,两人正⾼兴着,孟维周忽然想起有个公文今晚必须弄好,明天一早张记书就要看的。尖尖正啼烯喝喝地享受着,孟维周却突然僵在上面了。尖尖睁开了半闭的眼睛,问,怎么啦维周?孟维周说忘了重要事情了,必须马上赶回去。尖尖不敢误他的事,说,好吧,你做完就走吧。孟维周便在上面偷工减料了一回。 孟维周穿戴整齐,出门叫了的土。司机问到哪里。孟维周吐出两个很庄严的字:地委。他双手 ![]() ![]() 到办公室忙了个把小时,事情妥了,已是夜午一时多,便回到单⾝蜗居。躺在 ![]() ![]() 悟出这一点,情绪慢慢稳定起来。⼲事业的信心又坚定起来。不⼲这个事业,⼲什么去?这世道可不是条条道路通罗马啊!孟维周真责怪自己一度的怯弱和幼维。男子汉立⾝行世,需要百般的刚毅。对,刚毅。有一段,当他在尖尖⾝上暴风骤雨时,总语无伦次地连声嚷着刚毅,他妈的刚毅,刚,刚,毅,毅,毅呀!弄得尖尖丝丝溜溜地发 ![]() 有女人照料,孟维周⾐着清慡多了。尖尖替孟维周一连买了好几套名牌⾐服,还有名牌⽪鞋。价格贵得吓人,孟维周不太敢穿,隔一段才试着穿一件。名牌就是名牌,穿上之后,自我感觉极佳。孟维周每次走过办公室楼道口的玻璃镜子,总忍不住自我欣赏,把手臂儿摆得很像⾰命⼲部。有时猛然想起什么,会神经质似的翻弄一下⾐服,查看一下扣子上或别的地方,怕 ![]() 穿着一下子气派了,孟维周还是有点不自在。尖尖说,现在都是有钱的和你们这些有⾝份的人率领服装嘲流哪!孟维周寻思⾝边这些人,还真是这么回事。记得以前都是那些被认为不太正经的人率领服装嘲流的,慢慢地形势就发展了。就拿戴帽子来说,七十年代,社会上戴鸭⾆帽的被人看作流氓。到八十年代,流氓早不戴鸭⾆帽了,当导领的几乎一人一顶。如今九十年代,绅士礼帽流行起来,仔细一看,戴礼帽的是两类人,一类是不三不四的人,一类是导领。孟维周有次来兴,同人讲了这些话。有人马上钻他的空子,说,你的意思是说员官和流氓殊途同归了?孟维周着实吓了一跳,忙辩解道,你怎么这样分析?这可是你说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十四 这年头,天天有新鲜话儿。现在至少有三条小道消息同时在流传。一说杀了半个仙人,救了一个凡人;一说省委纪派人调查张兆林的问题来了;一说张兆林马上要上调省府政。各种传言都到了孟维周耳中。半个仙人是指唐半仙,一个凡人亦不言自明。盂维周严厉地批评别人,纯属谣言!省委纪来了人,这是事实。可他们是来总结这个地区廉政建设经验的。对这方面的谣传,孟维周鄙视道,捕风捉影!至于张记书是否上调,孟维周说,无可奉告! 各种流言以形形⾊⾊越来越生动的语言形式传播了半年之后,张兆林终于要调省府政了,刚刚结束的省人大会议已正式选举张兆林同志任副长省。这种事向来会有各种议论的。有的说,我们地区终于出了一位副长省了。有人却不以为然,说,人家当官,你们⾼兴什么?他当他的官,我搬我的砖。最有影响的议论据说是一位老⼲部说的,现在当官,太容易上去了,但是就像市场物价,物价一上涨,钱就不值钱。时无英雄,竖子成名啊!很多人猜想是陶老记书的话,孟维周觉得不像。凭他老人家的修养,不会这么议论的。但时无英雄,坚子成名这一类的话,老⼲部当中又只有陶老讲得出。 张兆林上调的事明确下来后,第一个就拜访了陶老记书,感谢他多年的培养和支持。李秘书长和孟维周在座。张陶二人谈得很投机,其境融融,其意陶陶。如果有电视记者摄下这个场面,全区民人又可以受到一次深刻的教育。地区两代导领人的⾰命情谊何等真挚! 张兆林在李秘书长的陪同下到各县市辞行去了,孟维周留在家里清理张兆林的办公室。所有的文件、资料、书籍等,哪些该带走,哪些应 ![]() 关于上 ![]() 这是一份无法翻译的投资意向书,我的这种“翻译”方式也将是绝无仅有的。因为前文一共五条,所以我也凑出以下五条。不伦不类敬请包涵。 1.这是一个骗局,投资意向书的持有者是个骗子。他曾用过许多化名,真名叫舒培德,小名培儿。他在行骗中偶尔使用真名,这是当他看出受骗人比较愚蠢的时候。他谎称自己是国美西蒙·培尔公司商务代表,其实该公司只有天堂或者地狱才有。培尔就是培儿。 2.这是个天才的骗子。他从小浪迹江湖,大行骗术。七十年代冒充⾼于弟子行骗大江南北,屡屡得手。后来东窗事发。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一九八一年出狱后重 ![]() 3.此人聪明绝顶,最能取信于人,惯于混迹官场。所幸的是他只有小学文化程度,不然说不定还会上联合国玩他的行骗魔术。 4.即便哪位员官识破了他的骗术,说不定也已被他套住难以脫⾝了。所以我奉劝各位员官,莫贪小利,洁⾝自好。 5.我是舒先生小学同学,现为某中学英语教师。我曾认真地为他翻译过一些投资意向书或合同书之类。同学相求,不便推辞。但这位仁兄玩得太过火了,弄不好我也会搭进去的。万不得已,出此下策。不要以为是他给我分肥太少我才这么⼲的。我声明他所做的一切与我无关。 孟维周反过来细看前面的中文,却见文法、逻辑、文字及标点等错漏百出。口气倒是很大,愿在食品工业、旅游。乐娱等行业选择合适项目,投资一千五百万美元。当时,在这样一个山区,已是笔可观的投资了。孟维周想这舒先生也的确是个人才。他知道现在陆大人不太认得繁体字。认得英文的更是不多,官场更少;而且摸透了人们的心理,一见印刷精致的繁体字和英文,立即觉得浮光耀金,眼花缭 ![]() 孟维周怎么也想不到神通广大的舒先生会是这个 ![]() ![]() 且不去管舒先生到底是怎样的人吧,眼下是这份不同寻常的意向书怎么处理?是否报告张记书?转而一想,千万不要让张记书知道这事,因为一切骗术,不论如何⾼妙,一旦捅破了西洋镜,都是十分拙劣的,相形之下,被骗的人就显得愚蠢可笑。一讲,不是让张记书难堪?孟维周想起在哪里看到的一则实真故事。二十年代,一个叫维克托什么的骗子,一时手头拮据,忽发奇想,在报纸上登了一条拍卖埃菲尔铁塔的广告。这位维克托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很像府政⾼级员官。他在下榻的豪华店酒很傲慢地接待了五位做废钢铁生意的商人。五位商人利 ![]() ![]() ![]() ![]() 孟维周把意向书塞进那堆需销毁的材料里,继续埋头于清理工作。临下班了,又很不甘心似的,拿出那份意向书,揣进自己口袋。心想,私下留着吧,说不定今后用得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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