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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红瓦黑瓦 作者:曹文轩 | 书号:42177 时间:2017/9/26 字数:16845 |
上一章 第十三章 白麻子 下一章 ( → ) | |
第一节 早在我还读初三时,⽩⿇子就被学校解雇了。因为苏鹏发觉了他与施乔纨之间的那种游戏。是羊子的话让苏鹏知道这一点的。羊子被苏鹏牵着要去油⿇地镇溜达时,一边抠着鼻屎一边说:“爸爸,⽩⿇子和妈妈在铺上打架,把妈妈按在他⾝子底下,直颠直 ![]() ![]() 苏鹏已被提拔成县教育局的―个很重要的⼲部,并正⽇益成为县教育局的红人。汪奇涵自然要毫不客气地解雇⽩⿇子。但他找⽩⿇子谈话时,绝不提⽩⿇子与施乔纨之间的事。苏鹏向他 ![]() 第二天,⽩⿇子坐上轮船,去了县城,摸到教育局的大门,他站在那儿,一只 ![]() ![]() ![]() ![]() ![]() ![]() 站累了,他就像―桶⽔从墙头倒下,顺墙 ![]() 早有心腹之人将这个情况报告了苏鹏。苏鹏知道,这时他是不能出来与⽩⿇子短兵相接的,就关上办公室的门不见人,心中只希望⽩⿇子早点走开。 可⽩⿇子不走。说累了之后,他走到街对面的小饭馆,买了一斤⾁包子,用一张大报纸托着,又回到了教育局的大门口。他将包子放在⽔泥地上,腿两 ![]() ![]() ![]() 苏鹏只好拨了―个电话给在安公局的老同学。不―会儿,就过来了一辆吉普车,跳下两个安公来,扭住了⽩⿇子。⽩⿇子就往地上赖,并说:“我马上就走还不行吗?”两个安公不听,拖面袋一样,将他拖上车,进车门那一会儿,他露出了⽩得让女人都发臊的大⽩肚⽪。 ⽩⿇子被关了两天,并喝不到一口⽔。临了,还挨了一⽪带,叫他放老实点,快点滚回乡下去。放出来时,他又从教育局的大门口走了一下,看前后无人,朝传达室的老头说:“苏鹏的老婆,我⽇了,她要我⽇,⽇不够!”说完了,立即走掉了。 第二节 ⽩⿇子很无聊地在家中混了一些⽇子,花钱置办了一套做鞋、修鞋的家什,摇⾝一变,成了鞋匠。每天上午九点钟左右,他挑着担子摇摇摆摆地走过来,然后把担子搁在油⿇地中学大路尽头的大门口的校牌下,坐在马扎上,专等着油⿇地中学的生学过来补鞋。 那时,整个油⿇地中学,大概只有杜⾼ ![]() ![]() ⽩⿇子把担子摆到了校门口,我们的鞋坏了,就都来找他补,一是懒得再到镇上去,二是⽩⿇子曾为我们烧饭,不好意思不让他钱赚。他知道生学没多少钱,总比镇上的鞋匠少要几分,打―个掌两⽑, ![]() ![]() ![]() ⽩⿇子离开油⿇地中学之后,羊子就常问施乔纨:“⽩⿇子呢?”施乔纨就告诉他:“他走了。”“上哪儿了?”“回家了。”“为什么回家了呢?”“学校不要他了。”“为什么不要他了呢?”施乔纳转过⾝去“他偷学校的东西。”羊子总坐在食堂的门槛上,用一双胖手托着下巴,一副思念的样子。 不久,羊子知道了⽩⿇子就在学校的大门口,就沿着⽩杨夹道,摇摇摆摆地向⽩⿇子那儿走。那时,我们都正在上课,四下里空无―人,就他―个小小人儿在 ![]() ![]() ![]() 羊子与⽩⿇子在一块儿,就会忘记一切:时间、家、施乔纨…仿佛这世界上,就只有他和⽩⿇子两个人。我们从镇上回学校,路过校门时,对羊子说:“走,跟我们回家吧。”羊子就扭过⾝子“不。”⽩⿇子就会捏住羊子的鼻子,把他的鼻涕抹了,甩在地上,笑着对羊子说:“羊子喜 ![]() ⽩⿇子给他在路边的桑树上抓―只⻩⾊的天牛,再到杨树上捏一只带有⽩点的黑⾊天牛,用线拴了它们的脖子,放在―个擗下的树枝上,让羊子抓着玩。⽩⿇子给他讲故事,一个个又―个地讲,像天老地荒时剩下来的―个老爷爷。⽩⿇子教他说:“老 ![]() ![]() ![]() ![]() ![]() ![]() 施乔纨不让羊子找⽩⿇子。 “不。”羊子说。 施乔纨就抓住羊子的一只胳膊。 羊子蹲下庇股挣脫“我不。” 施乔纨就在他庇股上掴了一巴掌。 羊子就“呜呜”哭起来。 施乔纳就牵着羊子的手,将他拉回屋里。羊子就不停地哭。 后来,施乔纨有事离开了,他又立即逃出来,沿着⽩杨夹道往⽩⿇子那儿跑。见了⽩⿇子就咧咧嘴,很可怜地哭起来“我妈打我…” ⽩⿇子用袖子给羊子擦去眼泪“羊子别哭,我以后也打她。” 羊子就不哭了。 有时⽩⿇子手头活儿多走不开,而这时羊子又想吃点什么,⽩⿇子就掏出几⽑钱来,让羊子自己去镇上买。羊子一去就是好半天,因为镇上―些促狭鬼把羊子留住了,给他东西吃,逗他说“打架”的情景。羊子觉得自己的话能引起那么多人大笑,很得意,就眯了眯小眼说:“⽩⿇子跟我妈妈在铺上打架,直颠直 ![]() ![]() ![]() ![]() ![]() 施乔纨就开始耐心地说服羊子,让他别去找⽩⿇子。 羊了就问:“为什么?” 施乔纨板下面孔“就是不准你去!” 羊子就追着她问:“为什么?为什么?” 施乔纨一把将羊子推进屋里,把门锁上了。 羊子失去了自由,就在屋里号啕大哭。施乔纨不答理他,走远了。哭了―会儿,羊子不哭了,就大声叫:“我要出去!我在去找⽩⿇子!”叫了一阵儿,也不叫了,就爬到铺上。那铺支在后窗下。羊子就趴在窗台上,把脑袋从窗条之间挤出去朝外挣。 我和马⽔清去厕所解小便,看是他,问:“羊子,你要⼲什么?” “我要出去!我要去找⽩⿇子!妈妈不让我去!”羊子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外挣,后来被卡在了窗条之间来去不得。 我和马⽔清跑过去,用力将窗条向两旁撑开,让羊子钻了出来。 羊子一落地,立即朝⽩⿇子那儿跑。 ⽩⿇子听了羊子的诉说,觉得羊子受了很大的委屈,对施乔纨很恼火,活儿也不⼲了,将羊子骑到他的脖子上,往镇上走去“我给你买好吃的,买好多好多。” 我们在后面看见了,觉得前面的是―只小馒头摞在一只大馒头上。 ⽩⿇子驮着羊子,沿着油⿇地镇的长街,一路走下去,路边的小贩以及行人,都转过脸来看他们。 夹在羊子 ![]() 众人都说:“像!”第三节 施乔纨总要扮出贵人的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很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惟恐有半点落俗。她矜持着,还微带着几分贵族的娇气。她从不说脏话,见教员们开玩笑有点庸俗时,她就会显出很厌恶的神情,然后―脸冷漠地走开。她所做的,就是要让自己与一般人分开,就像农人要把稻子和稗子分开―样。 她不吃食堂,对人头碰人头在―盆子里用菜,更是反感。她自己用一只小煤球炉烧饭,用很精致的锅碗瓢盆,很精致的筷子与汤勺,吃很精致的饭菜。用餐之前,必须洗手,绝不像那些教员満手粉笔灰就去捉箸。吃起来,很文雅,不发声响,她曾对―个吃饭爱发出吧唧声的男教员公开表示不快。她每天洗⾐服,洗手帕,洗得十分⼲净。晾晒时,她不会晾在那 ![]() ![]() ![]() ![]() 比如她去镇上买鲫鱼。她想知道那条鱼到底有多大,是否还很有生命力,就不是像一般的乡下人,―捋袖子将手伸进⽔中―把捉住那鲫鱼,而是像一个小女孩在花丛里捏蝴蝶那样,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那鲫鱼背上的翅,将它拎出⽔中。那鱼就在 ![]() 在油⿇地中学,她的位置很特殊。她虽是个会计,但似乎比任何人都⾼出一等。因为大家都知道她那个叫苏鹏的丈夫在县教育局工作。她在人面前,称苏鹏为“老苏”并且常常将“老苏”挂在嘴上,仿佛“老苏”才能⾜以表明她的⾝份,这时,她就像在一排平平常常的服装之中,挂了―件贴了名牌商标的⾼档服装,立即有了傲视四周的理由与资本。他很愿意人们提到“老苏”因为,老苏除了在县教育局任职外、,还长得一表人材,⾼⾼大大,发黑,长脸,大鬓角,眼神炯炯,还有―个⽩⾊人种的⾼ ![]() 然而,施乔纨却与⽩⿇子―起,编织着浪嘲般的、烂醉如泥般的、失却了时间与空间的故事。 有些⾝份和长相的男人们就含了遗憾地议论:“这个施乔纨,怎么就看上了⽩⿇子了呢?” 有些⾝份的女人就很蔑视“丢人!” 有些长相的女人就想不明⽩“天下有那么多男人嘛!” ―般的村妇就采用很刺 ![]() ⽩⿇子觉得自己受了很大的侮辱,心里感到很庒抑。他在城里挨的一⽪带,不光是疼在肥肥的⾁上,也疼在⽩嫰嫰的心上。 他有強烈的向人们诉说的 ![]() 这―天,他的脖子上骑着羊子,又走上了油⿇地镇的大街。 他的后脑勺在接受羊子的小 ![]() 这艺术的、杰出的、无与伦比的广告,移动着,就像是一座移动着的广告牌。 走到最热闹的大桥头,他被许多人包围了“⽩⿇子,羊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子在羊子的 ![]() “你吹牛X。人家施乔纨能瞧得上你!” 我从许一龙那里理完发正往学校走。⽩⿇子一把拉住了我“们们不信?不信问林冰。他亲眼看见过的!” 我挣脫了他的手,嘻嘻笑着,倚到桥栏杆上。 ⽩⿇子在人群里有滋有味地讲他的故事。 我突然看到了施乔纨的面孔。 施乔纳用一排细⽩的牙齿咬住了嘴 ![]() ⽩⿇子一下子愣住了。 羊子“哇哇”大哭。 施乔纨一把将羊子从⽩⿇子的肩上拉下,像拖一条贪恋路边事物的小狗一样,将羊―路拖着往油⿇地中学走去。 第四节 这年冬天,奇冷,仿佛要把生命、 ![]() 那冰洞所显出的冰的厚度,更把寒冷的感觉刻上人的心头… 上课就变成―件痛苦不堪的事情。那双脚过不―会儿就成了两个冰砣。一下课,教室里就响起一片隆隆的跺脚声,犹如万马奔腾,倒也气势磅礴。路上行人稀少,有几个,也是缩头缩脑的。天又下起雪来,无一丝风,那雪像棉花铺里弹飞起来的棉絮,一团团,纷纷地往下飘,只一天―夜,就堵了人家的门,填了人家的池塘,庒垮了千 ![]() 晚自修之后,回到宿舍,清冷难熬,心情也极端无聊,仿佛这寒冷把一切温暖的思想、热烈的情绪都冻僵了。几个人坐在被窝里打了―会儿扑克,肚子又饿起来。又冷又饿, ![]() 我、马⽔清、谢百三、姚三船,拿了两把手电筒就出了宿舍。 我们在教室的廊下,在厕所的后檐下,在花园里的灌木丛里,都抓住了一些⿇雀。然后又去镇上抓了十几只。姚三船说:“―人可以吃五只,够吃了。” 但在往回走的路上,谢百三却惊叫起来:“不好啦!” 我们问他:“怎么啦?” 谢百三说:“⿇雀全飞了。”他举起手中那个有漏洞的网兜。 马⽔清骂道:“谢百三,你这个狗⽇的!” 我和姚三船也愤愤地骂道:“滚你蚂的蛋!” 谢百三抖着网子,像抖着―个大巨的委屈“也不能怪我,是这网兜漏…” 马⽔清更大声地骂:“谢百三,你这个狗⽇的!” 我和姚三船也大声地骂:“滚你妈的蛋!” 谢百三仍然⾼举着网兜。那网兜正罩着天上一轮明月。那明月照得网兜上的漏洞更大,仿佛连那颗大月亮都能漏掉。 我们撇下谢百三,―边骂,―边回到了宿舍。 谢百三没有立即回来。大约过了四五十分钟,他气 ![]() 我们立即饶恕了他,并有一股更強烈的捕捉冲动,一跃而起,跑向宿舍后面的荒野。那里有竹林,有树林,每天傍晚,有成群结队的⿇雀飞到这里过夜。当你摇动一 ![]() 我们先走近竹林。然后拉开网子,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此时,我们仿佛看见了每 ![]() ![]() ![]() ![]() “够吃了。”姚三船说。 但杀心一起就不可收。我们又穿过竹林往那边的树林走。马上就要走出竹林时,我们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冰天雪地的夜晚,我们会面对―个 ![]() “雪地上,扭抱着―对⾚⾝裸体的男女”就成了我们几个在脑海里留下的一幅永恒的蔵画。 他们居然没有听到竹林里的动静。天空蓝如童话,月光亮如银盘,雪,深盈一尺,闪闪发光。女人黑发一蓬,洒落在雪地上。两只胳膊如翅张开,一双⽩手,在雪地上抓下两个深坑。那男人忽然犹如―个屠夫要杀死―一个口牲那样扭打着她,并不时地向也扇着响亮的耳光。女人在他的⾝体下拼命动扭着,用手抓起雪,一把一把地向男人脸上泼去。 雪地上散 ![]() ![]() 我们抓着竹茎的手,慢慢地颤抖起来,然后―个个轻轻地向后退去,直到退出竹林,才敢大声 ![]() “是⽩⿇子和施乔纨!”马⽔清说。 我们都不吭声,捡起地上的⿇雀,赶紧往回走。 在房子的拐角处,我腿一软,摔倒在雪地上。 马⽔清用一种不正经的口吻问:“你――怎么啦,” 我就从地上抓起两把雪,朝他脸上又准又狠地砸去。这一砸,勾起了他们也想砸的 ![]() 雪野很亮,千树万树,历历在目。冬夜很静,静得连远处一只⻩鼠狼走边雪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在我们面前的雪地上,是―只又―只⿇雀。 第五节 苏鹏又在星期六的傍晚回来了。 第二天,天气很好,到处是行人。这将是油⿇地镇冬季里难得的热闹⽇子。吃完早饭,施乔纳精心打扮了自己,也精心打扮了苏鹏,然后将羊子 ![]() 校门口的牌子下,坐着形象寒碜的⽩⿇子。他的脚下是尚未化去而又被踩得肮脏不堪的积雪。本就显得很臃肿的⽩⿇子,在这冬季里就显得臃肿不堪了。他坐在歪斜的马扎止,脖子太耝,所有的⾐领都不能系上,一片片东倒西歪。他的那双手,经过冬季的咬噬与腐蚀,黑糊糊的。也不知是驴年马月的棉帽子,破了几处,露出棉絮来。那帽耳朵一只似狗耳朵般立着,一只又似猪耳朵般耷拉着,很像舞台上的小炉匠。 苏施二人将近校门时,神态更加⾼贵而美好。他们很有分寸地说笑着,看也不看⽩⿇子,就走过了校门。 ⽩⿇子抄着袖笼,将脖子缩在那些⾐领之间。 无数的目光就在苏施二人与⽩⿇子之间扫来扫去,对比着。 比着比着,再看⽩⿇子时,就含了嘲弄与鄙夷。 苏施二人沿着镇子的大街,继续往前走,很似某个王国的皇室成员来到寻常百姓中间。 当苏施二人走完一条街时,人们开始议论:“是哪个缺德的要蹋糟人家施会计?人家怎么会看得上他⽩⿇子?真是瞎嚼甜⾆头!” “这⽩⿇子是心里想的。癞蛤蟆想吃天鹅⾁!” “瞧瞧人家这两口儿,天造地设的―双!” “⽩⿇子算个什么东西?瞎吹牛!” “跟人家男人比起来,⽩⿇子连泡臭屎狗都算不上!” … ⽩⿇子都听见了。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挑起担子回家了,一天没再露面。晚上,他到镇上小酒馆喝酒,喝得酩酊大醉。有人问他:“⽩⿇子,吹大牛,你怎么不去找施乔纨?” ⽩⿇子一笑“不去了,再也不去了。我要熬一熬这娘们儿。” 有个也喝得醉醺醺的,一指⽩⿇子“不要说这种庇话。你说你没本事睡人家施乔纨,也没人笑话你。你本来就不配跟这样贵重的女人觉睡。你能跟人家男人比吗?你去喝施乔纨的洗脚⽔还差不多…” ⽩⿇子一指那人的鼻子“你他妈的还不要不信!” “嘻嘻,吹大牛。快走吧,去喝洗脚⽔吧!” “你他蚂的才去喝她的洗脚⽔!” ⽩⿇子与那个喝酒的,没说到三句就戗了起来,后来居然动手打开了。好几个人过来,好不容易才将他们拉开。⽩⿇子出了酒馆,在大街上一站,摆摇晃晃地望着天上的一轮月亮“臭娘们儿” 从此,⽩⿇子天―晚就上 ![]() 舂天,竟在―个早上就到了。还是那样大的风,但柔软了,温和了。只几天的时间,雪解冰消,大地像脫了―层硬壳,露吐生机 ![]() ![]() ![]() 施乔纨清瘦了许多,眼窝隐隐地罩了黑影,嘴 ![]() 有一天,陶卉她们在教室门前跳绳,她走过去看。夏莲香说:“施会计,你也来跳吧!”她就不再像过去那样矜持了,笑了笑,望着一下一下舞到空中的绳子,―下子冲了上去。 我们都拥到廊下来看。一看就知道,她从前跳绳是跳得很好的。她从这头跳到那头,突然一旋⾝子,又从那头跳到这头。她朝陶卉招招手,陶卉也跳进绳子里。她就抓住陶卉的手,两人旋转着,在绳子里做着一个又一个好看的花样。 陶卉正跳着,被一个女生逗引笑了“格格格”地笑起来,眼看坚持不住了,挣脫了施乔纨的手,一下跳了出来。 绳子里又只剩下她―个人了。她跳得又⾼又飘, ![]() 地上笼起谈谈的灰雾。施乔纨的头发跳散了,从空中往下落时,就如清凉的⽔中一团在漩涡里飘动的⽔草。她的脸红润起来,丰満起来,眼睛也更有神采。她出汗了,一边跳,一边脫掉了⽑⾐,露出一件红粉⾊的衬衫。她把⽑⾐抛到女生手上,更⾼地跳起来。⾼⾼隆起的 ![]() ![]() 就在这天晚上,羊子哭哭啼啼地走出屋子,到处找妈妈“妈妈,妈妈…”女生们就走出来“羊子,你妈去哪儿啦?” 羊子摇头摇“我不知道。妈妈,妈妈…”女生们就牵着羊子的手,从办公室找到教师宿舍,又从教师宿舍找到食堂,将学校的厕所都找了,就是找不到施乔纨。―个男生从镇上回来,说:“我见到施会计了。她站在⽩⿇子家屋后的巷子里,不知道在⼲什么。”几个女生就牵了羊子往镇上走,在大桥头碰上了施乔纨。施乔纨拉过羊子,说:“我去小商店买块香皂,你就哭!” 女生们回到教室,就议论:“她⼲吗要说去小商店买香皂呢?” “小商店晚上也不开门呀!” 过不多久,我在许―龙的理发店玩,―个正在许―龙剪刀下的镇上人说:“你听说了吗?中学里的那个施乔纨,常把学校的东西往⽩⿇子家偷,还花钱给⽩⿇子的老婆和孩子―人买了―套好⾐服。这事也就怪了,那样―个施乔纨,凭什么要奉承他⽩⿇子呢?你说,该相信那些闲话呢,还是不相信那些闲话?”许一龙沆下一串口⽔来。他习惯 ![]() 学校里真的不停在丢东西:米、油、⻩⾖… 我怎么也不能将这些事连到施乔纨⾝上去。 ⽩⿇子在校门口钉鞋掌时,嘴里咬了一 ![]() 大约是在一个月之后,一天晚上,我们正要脫⾐服上 ![]() 马⽔清说:“谢百三,你听墙 ![]() 谢百三说:“我没有。我是在厕所里听见的。” 马⽔清用小镜子照了照脸,说:“我去趟厕所。” 我跟着说:“我也去。” 马⽔清没去厕所,―弯 ![]() 施乔纨在哭泣“让你去看医生,你又咱失⾝份…” 苏鹏不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十分恼火地叫道:“他是个烧饭的,是个伙夫!” 施乔纨“呜呜”地哭起来。我们还听到了―件东西抛到地上去的声音,大概是个枕头,并听到铺板“咚咚”地响,大概是施乔纨躺在铺上,在用脚后 ![]() 谢百三在大声叫:“林冰!马⽔清!回来觉睡吧!不要听墙 ![]() 我和马⽔清跑回宿舍后,把谢百三狠狠骂了―顿。 这之后,苏鹏就很少回来了。 第六节 不久,汪奇涵不出面,而让―个新来的副校长出面,通知⽩⿇子不要在校门口摆摊。⽩⿇子问:“为什么?”副校长说:“有碍观瞻。”⽩⿇子听不太懂,但明⽩这话的意思,用锤子在校牌上当当当地敲击了几下“老子偏不走!”副校长上去细看那校牌,只见光滑的校牌上酪了七八个小坑,如同⽩⿇子脸上的⿇子一般。 他立即恼怒起来,回头往学校走,叫了⾼三班几个家在外地、⾝強力壮、生 ![]() 他们就上来,轻轻一推,⽩⿇子就倒在地上。他们又问:“走不走?不走,我们把你的东西扔到河里!”其中―个嘴里说着,就 ![]() ⽩⿇子觉得自己受了极大的侮辱。 ⽩⿇子的判断自然是准确的。汪奇涵在城里开会时,苏鹏与他谈起油⿇地中学的校园环境来,就说:“油⿇地中学那样―个漂亮的校门,全县独―无二,你们让―个臭鞋匠整天坐在那儿,又扔垃圾,又撒尿,就不怕蹋糟了你们一个好端揣的门面?” ⽩⿇子就把鞋匠担子摆到镇上去。镇上的鞋匠就觉得有人来抢食,联合起来,把他撵到街尾上。那里很少有生意。清冷与寂寞之中,他就越发地恨起来。 这年秋天,苏鹏升任副局长(局长养病,他实际上就是一把手),并且终于可以将施乔纨以及羊子的农村户口变为城市户口了。过不了多少⽇子,施乔纨就将永远地离开油⿇地中学了。苏鹏觉得他在油⿇地镇失去得太多太多了,就决意在即将与油⿇地镇一刀两断之前,用某―种壮举,抖―抖自己的风采,从而―扫心头之 ![]() 荣誉这东西就像在酒鬼面前放了一桶老酒,有挡不住的 ![]() ![]() 书写了校名。每一棵树的树⼲,都刷了几尺⾼的⽩灰,太 ![]() 篮球网换了新的,南―个,北―个,红⽩相间。这小小的―换,就把油⿇地中学换得又添几分精神和活力。 临开现场会的前―天,再次调动上百把扫帚,将⽩杨夹道刷得像个花了三块五⽑钱的 ![]() ![]() ![]() ![]() 油⿇地镇就如同在盛大的节⽇之中。晚上又开碰头会。负责具体事务的说还差五百只茶杯。地方导领说:“去供销社仓库里取。”有人提醒:万一明天下雨怎么办?都是土路,上千人―踩,还不成沼泽地?地方导领说:“调来两大船草,如果下雨,地上立即铺草。”…真是把一切可能发生和 ![]() 苏鹏心中希望的就是这样的精心与隆重。他要的就是场面,要的就是风光。他从前来油⿇地中学,仅仅是作为油⿇地中学的―位职工的家属来的,是―种很平常的走动。而这―次,却是借油⿇地中学、油⿇地镇为舞台,演一出大戏。是谁在油⿇地中学开现场会?是县教育局,是苏鹏。是谁讲话作报告?苏鹏。油⿇地中学的导领、油⿇地镇地方上的导领,前呼后拥地陪同着的又是谁?苏鹏。现场会一完,最多一个星期,他就将施乔纨、羊子、家,统统接走,一 ![]() 汪奇涵也很乐意。是谁介绍经验?汪奇涵。油⿇地中学不是别人的油⿇地中学,是他汪奇涵的油⿇地中学。地方导领也很乐意。是油⿇地中学――中学是油⿇地的嘛。 冷眼旁观的有―个:王儒安。这些天,他总拄着拐 ![]() 还有―个咽唾沫和吐唾沫的:⽩⿇子。夜深人静,他走到大街上,把―张写有“热烈 ![]() ![]() 想想自己被学校解雇了,想想那一⽪带,想想被―群小杂种从校门口轰开,想想“狗⽇的”一副瞧不起人的傲骨,一股刻骨铭心的卑 ![]() 现场会如期举行,当然是很气派的大场面。而这大场面中最⾼贵的、最显要的人物自然是苏鹏。 汪奇涵和地方导领,早早地等在了大路口,只等苏鹏以及参观的人到。上午九时,一辆吉普车、十几辆大客车开来了,立即鼓乐齐鸣。苏鹏十分精神地走下车来,与许多人握手。然后在许多人的陪同下,沿着⽩杨夹道,率人往油⿇地中学走来。 参观结束后,将在 ![]() 施乔纨说:“他在。” ⽩⿇子说:“他在台上。” 施乔纨说:“有人。” ⽩⿇子说:“人都在会场上。” 那施乔纨叹息了―声,跟着⽩⿇子进⼊了屋后的⾖棵。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子的老婆和两个女儿气势汹汹地直奔油⿇地中学来了(事后,人们都说是⽩⿇子预先设计好了的)。这边,⽩⿇子正要走出⾖棵,他老婆和两个女儿就如同三只扑食的⺟虎―般出现了。她们丢开⽩⿇子不管,朝⾖棵里叫:“ ![]() ![]() 生学们不懂事,都往食堂这儿跑。那些参观的,绝大部分人不知道施乔纨为何人,也都掉过头来望,并且有好几十个人从会场上站起来,甚至有几个装着要上厕所的样子往食堂这边走。这时,苏鹏正作报告。随着那渐大的喊声,他的手就噤不住微微颤抖起来,脸也变了颜⾊。坐在他⾝边的汪奇涵先是不动声⾊地等了―会儿,但终于再也不能坐下去了,与坐在苏鹏另一边的地方导领 ![]() 施乔纨在那⺟女三人的手中挣扎着。其结果是挣掉了一只鞋, ![]() ![]() ![]() 汪奇涵走过来,喝令⺟女三人:“松手!立即松手!” ⽩⿇子的女人却大叫:“拖给她男人看看,他不是在台上嘛!”她与两个女儿一起,依然揪住施乔纨往 ![]() 会场一下子就 ![]() 地方上的导领走过来,对⺟女三人一顿训斥,并威胁,再不松手,就让秦启昌找几个兵民将她们捆起来。可这⺟女不怕恐吓。这时,⽩⿇子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走上前去,挥起手掌,朝他女人脸上“啪”地掴了一记耳光“滚回家去!” 那女人哭了,松了施乔纨。两个女儿就过来扶着她。她们沿着⽩杨夹道走去,一路哭着,一路诉说着,并不时地朝台上叫骂着――那 ![]() 苏鹏的面容就像一个死人一般。 施乔纳被几个女老师扶着往回走,始终低着头哭“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 几个女教师不知对她说什么好,只是扶着她。 ―个小孩将⽩⿇子的船弄走了。⽩⿇子坐在码头上,正等那小孩将船弄过来。 这时羊子朝他走去。⽩⿇子招招手“羊子,过来!” 又长了两岁的羊子,长⾼了。他走到⽩⿇子跟前,望了望⽩⿇子,突然掏出小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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