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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灵异小说 > 吸血鬼阿曼德 作者:安妮·赖斯 | 书号:41731 时间:2017/9/22 字数:1718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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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星云 我们花了四个晚上到达基辅,一路上在刚刚醒来的⻩昏时分狩猎,⽩天则在真正的墓地造墓栖⾝,有时候也住在古老废弃城堡的地牢或毁弃教堂的地下圣物储蔵室,亵渎神圣的农民通常在那里豢养家畜,储存稻草。旅途上发生的种种一言难尽,我们曾在黎明时分越过英勇的边防哨所,也曾在边远的山村里找寻恶人蔵匿的老巢。 当然,玛瑞斯总是不忘随时随地地给我上课,告诉我寻找蔵⾝之处是多么的容易,对于我穿过茂密森林的飞快速度,以及对沿途用来充饥的边野乡民毫无惧意,他则大加赞赏。他表扬我面对黑暗肮脏的埋骨之地毫不退缩,还告诉我这些墓地早已经被偷盗一空,光天化⽇之下,人们就更加懒的多看一眼。 我们漂亮的威尼斯服装很快沾満灰土,但是我们有旅行用的⽑边厚斗蓬,这就⾜以遮蔽全⾝。玛瑞斯从中也发现了教训,那就是,我们要记住服装所提供的保护是多么脆弱无用。人类总是忘记应当尽可能轻便地穿戴⾐物,也常常忘记⾐物不过是遮蔽⾝体之物。但昅⾎鬼却不能忘记这一点,因为我们不像人类那样需要依赖服装的保护。 在我们到达基辅的前一天,我认出了路上岩石坎坷的北方森林。极北的严冬已经近在眼前。我们恰好赶上了我记忆中最最 ![]() “寒雪再不会把我冻伤。”我说着,掬起満捧柔软美丽的冰冷⽩雪覆在脸上“看着它们我再也不会浑⾝打颤,它是多么美丽啊,像一张洁⽩的毯子,覆盖了贫穷凋敝的小镇与窝棚。主人,看啊,它们折 ![]() “最后这一段路不算远,”主人说“我们明晚再走,这样你到家之前就能充分休息,气定神闲。”我们矗立在岩石峭壁,凝望着面前无垠的荒草,冬⽇的寒风在我们脚下肆 ![]() ![]() ![]() ![]() 我从墓⽳中醒来,就看到头顶上一片长方形天空,定是主人事先将地面上的大理石板和墓碑移去,以便我起⾝。我弯曲双膝,用尽全⾝之力一跃而起,好像我真的能够腾空飞翔,就这样越出地⽳,双脚落在地上。 玛瑞斯总是比我醒得早,此刻他坐在我⾝边,忍不住赞许地笑了起来。 “你还留了一手,到现在才来显露?”他说。我环顾四周,雪光令我头晕目眩。仅仅是望着这废弃村边丛生的,冰霜覆盖的松柏,就令我感到由衷的恐惧。我口不能言。 “不,”我勉強开口“我本来不知道我能跳的这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力气。你很为我⾼兴,是吗?”“是的,为什么不呢?我希望你強大无比,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谁会伤害我呢,主人?我们旅居在这个世界,谁能知道我们的定向与行踪?”“还有其他昅⾎鬼呢,阿玛迪欧,可能这里就有。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但是最好不要这样做。”我明⽩了“如果你开启意识去听他们的声音,他们就能知道你在这里。”“是的,真聪明,你准备好回家了吗?”我阖上双眼,用过去的方法画了十字——先触右肩再触左肩。我想念着我的⽗亲,我们在荒原上奔驰,他立马⾼处,脚踏马镫,如神话中的尤利西斯一般,拉开只有他一人能够拉动的巨弓。骑兵们正向我们袭来,他却面无惧⾊,以土耳其人或鞑靼人般的精妙马术纵横驰骋,从背后的箭囊飞速菗出箭来,搭上弓弦,在全速疾奔的骏马上,在风起摇曳的长草之间,一箭接一箭地向追兵 ![]() ![]() 我立刻就认出了那座⾼大深黯的山,光秃秃的橡树,憔悴的黑⾊枝⼲上结満冰霜。Dnieper河在远方蜿蜒,如一条闪烁光芒的带子。我的心在 ![]() ![]() 但我所见过的只是一座庄严的废墟与受伤的空壳。 我现在不想走进教堂。从外面看看就够了。这样的教堂本应具有怎样的辉煌,我已经从威尼斯的那段快乐生活里悉数知晓。从圣马克大教堂里面壮观的拜占庭拚嵌画与彩绘,以及多塞罗岛上拜占庭风格的古老教堂里,我能隐约推想面前这些教堂昔⽇的荣光。我回忆着威尼斯富于生命力的人流,生学,学者,律师,商人…简直可以在想象中为面前这片荒凉的废墟添上生气 ![]() ![]() 我们沿着毁坏的城墙走了很长一段路,曾经是保护城市的屏障,如今只是雪下的掩埋的残垣断壁。我望着山下的城市,我们把它叫做Podil,那是基辅城唯一真正保存下来的部分。我就是在那座城市里长大,就在那些靠近河流的泥土和朽木搭盖的棚子里面。我俯视着蜿蜒狭窄的街巷里,那些倾斜的茅草屋顶,它们为洁净的皑皑⽩雪所覆盖,袅袅的烟雾从烟囱中升起。这样的破旧房子和逃过鞑靼人战火的古老建筑 ![]() ![]() 我的⽗亲,那无畏的猎手,也曾经做过熊⽪的买卖,那是他从一直延伸向北的大森林深处单 ![]() ![]() “走吧,我们得经过Voievoda的城堡,”我说“看看那些木头房子,在美丽的意大利,人们决不会把这种东西叫做城堡或宮殿,但在这里,它就是我们的城堡。”玛瑞斯点了点头,他对我做出安抚的手势。我并没有向他解说,自己出⾝的这个地方。Voievoda是我们统治者的头衔,当我还在这里的时候,这个职位由立陶宛的迈克尔王子担任。不知道现在换成了谁。我惊异于自己能够对他使用恰当的词汇表述。在死亡般的梦魇里,我没有任何关于语言的观念,而这个奇怪的,意为统治者的词汇"voievoda,"此前也从未自我的口中说出。我只是能够清楚地在心中唤起那个人圆圆的黑帽子,厚重的深⾊天鹅绒束 ![]() 这就是我儿时心目中基督世界最宏伟的建筑。 我们轻而易举就用几句柔声的话语 ![]() 我们通过一间储蔵室进⼊內宅,静静地在炉火咆哮的房顶横梁上找到了一个位置,可以把大厅里的一小群⾝穿⽪⽑的贵族老爷们看个仔细。 他们摊开四肢,坐倒在奢华的土耳其地毯,或雕刻着我所 ![]() 来自欧洲的壁毯遮蔽着耝陋的灰泥墙壁。正是我所 ![]() 那些老爷们都戴着俄罗斯⽪帽,这房间可真冷啊。 在我的童年的心目中,这房间是多么的富于异国情调啊。那个时候⽗亲曾经带我来晋见迈克尔王子,他总是对我⽗亲在野外嬉乐中的勇敢行为表示感谢,也经常感谢⽗亲把贵重的货物带到他在西方立陶宛城堡里的同盟手中,他们将会把这些货物运到西方去。 但他们是欧洲人,我一点也不尊敬他们。 ⽗亲早就告诉我,他们不过是可汗手下的马庇精,是受雇来统治我们的。 “没有人能够反抗这些窃贼们,”⽗亲说过“就让他们⾼唱荣誉与勇气之歌吧,一钱不值的东西。还不如听我唱。”于是他就唱起歌来。我的⽗亲有着精湛的马术与 ![]() ![]() 我很快就准备离开了,于是最后看了一眼那些人们。他们蜷成一团,从金⾊的酒杯里喝下美酒,装饰⽪⽑的靴子倚在精美的土耳其脚凳上,缩着肩膀,憧憧暗影投 ![]() 我们现在要去另一座山顶城市,Pechersk,那里有很多岩洞修道院的地下陵墓。仅仅是这个想法就让我浑⾝颤抖。修道院的⾎盆大口仿佛要将我呑噬,把我重新埋葬在大地⺟亲嘲 ![]() ![]() 房间里的空气温暖而凝滞,但我记得对于一个普通人类男孩来说,这里也并不是那么暖和。写字间里廉价的灯油散发着烟雾,几位兄弟们正伏在倾斜的书案上奋笔疾书,进行他们的抄写工作。好像印刷术与他们 ![]() 我可以看得到他们抄写的內容,我对此相当 ![]() 我非常 ![]() ![]() 是魔鬼们用诡计把艾萨克引 ![]() ![]() ![]() 我倾听着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后退着闭上眼睛,仿佛从未来过这里。 我又望向我的学者气质的兄弟们。 他们都是那般消瘦,穿着廉价的黑⾊羊⽑袍子,上面浸渍着陈年的汗迹与灰土。每个人几乎都是光头,长长的胡须稀疏蓬 ![]() 我想我认识其中的一位,我曾经热爱过他,但此刻看来却是如此遥远而不值一提。 玛瑞斯一直如影随形般地矗立在我⾝边,我向他承认,我曾经对此无法忍受,但我们彼此都知道这不过是个谎言。不管怎样,我都能够忍受得了,如果不是进⼊了另一个世界,我还将在这里一直忍耐,直到死亡。我步⼊埋葬僧侣们的第一座长长的地⽳,阖上眼睛,扶住泥土的墙壁。我听到了那些为了上帝之爱被活活埋葬在泥土下面的僧侣们的梦呓与祈祷。 没什么,仍旧是那些存在于想象和回忆中的东西。我听到斯拉夫教堂里 ![]() 我垂首而立,把额头抵在泥土的墙壁上。我希望能够找回那个灵魂纯洁的男孩,他打开一扇扇房间的门,为那些泥土中的隐者们送去仅够维生的食物和⽔。但我找不到那个男孩,我再也找不到他了。此刻我心中对他只有剧烈的同情,他曾经在这里忍受痛苦,面⻩肌瘦,悲惨绝望,而且无知愚昧,是的,极度的愚昧。他生命里唯一的感官享乐就是凝视着⾊彩斑斓的圣像在火焰中烧焚。我 ![]() “别哭了,阿玛迪欧,”他温柔地在我耳畔说道。他抚着我耳际的发,用拇指温柔地拭去我脸上的泪⽔。 “对这一切说永别吧,我的儿子。”他说。我点了点头。 刹那之间我们已置⾝门外,我一言不发,他则跟随着我,我引着他走下山坡,来到⽔边的城市。 河流的气息与人类的体臭愈发浓重起来,最后我们来到我原来居住的房子。突然之间,一切显得多么狂疯!我究竟在寻找什么?以全新的标准衡量过去的一切吗?或是向自己证实,作为凡人男孩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过选择的权力? 仁慈的上帝啊,我早已知道,任何审判都不适用于我——目无神圣的昅⾎者,以熙熙攘攘的威尼斯人之中的琊恶者为生。一切自省与对自我的认识是否都是徒劳?不,一定是有其他一些理由驱使着我走向面前这座狭长的房子,圆木间隔着嵌在泥土的墙壁,冰椎从四层房檐上 ![]() ![]() ![]() 我把头依靠在耝糙的墙上,双手攀着灰泥的 ![]() ![]() 我认识他们每一个人,尽管其中一些人的名字我已经忘记。我知道他们都是我家的亲戚,我也 ![]() 但我得看着这场小小的聚会,我得确定家人们是否一切都好。在那致命的一天里,我被抢走,⽗亲则无疑在旷野中被杀害,在这之后,他们是否能够鼓起勇气好好生活下去?我想要知道这一切,也想知道当他们想念起安德烈时,将如何为他祈祷,是的,安德烈,就是那个孩子,他有着绘制完美圣像的杰出天赋,那些不是人手所能创造的圣像啊…我听到房间里传来竖琴与歌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我的一个叔叔,他年纪很轻,几乎可以做我的哥哥,他名叫鲍里斯,从小就擅长引吭⾼歌,那些古老的圣歌与谣曲,国王与英雄们的传说,他几乎是一听就会。此刻他就正在昑唱一首传奇叙事曲,非常富于诗意和悲剧 ![]() ![]() ![]() 啊,这是何等的奇观!几十支残短的蜡烛与陶土油灯之间,安放着二十多幅圣像,有些非常老旧,金⾊画框已经黯淡无光,而有些尚且鲜 ![]() ![]() ![]() ![]() 这些美丽易碎的彩蛋是为了治疗疾病或预防风暴灾害之用。我曾经在某个果园里掩埋过这样的彩蛋,为了祈祷来年丰收的吉运。我还曾经把一个彩蛋蔵在这所房子里的某扇门后面,我的姊姊就是从那扇门后走出来,成为一位年轻美丽的新娘。 关于这些彩蛋,有一个美丽的故事,很早很早以前,在人类伊始的时代,人们绘制彩蛋,是为了驱赶一个想要呑噬世界的琊恶魔鬼。 这些彩蛋堆放在⾼贵神圣的圣像之间,是如此美丽悦目。以至于我当时竟然忘记这个仪式其实是表明有某种聇辱或悲惨的事情即将降临。 但那些圣洁的面孔昅引了我的视线,刹那间,我忘记了世间的一切。耶稣基督的面孔在灯火下熠熠生辉,我那満面愁容的不朽基督啊,我曾经无数次描绘他的面容。我画过很多这样的画,可这一张是多么像我被拐走的那天在⾼地草原上丢失的那一幅! 但这是不可能的。谁能去把我被俘虏时遗失的圣像取回?不,肯定是另外一幅,早在⽗⺟鼓起勇气把我送到僧侣们那里之前,我在家里就已经画过很多这样的圣像了。这座城市里到处都是我画的圣像。我的⽗亲甚至把它们送给迈克尔王子作为珍贵的礼物,也正是这位王子推荐我去见僧人们。 和弗拉·安吉利柯笔下温和凝思的基督与贝里尼笔下⾼贵忧伤的基督相比,我所绘的主神情是何等严厉。但他确实浸注了我全部的爱与温情!他是我们的基督,旧式的基督,有着严峻刚劲的线条, ![]() 我想离开了。我受够了。这难道还不够吗?但是音乐戛然而止,一个女人开口揷嘴。她难道是我的⺟亲?不,比我的⺟亲要年轻得多,她是我的姐姐安妮娅,如今已经长成一位妇人。她疲惫地说,如果大家能把所有的酒都蔵起来,让我的⽗亲恢复清醒的话,他有生之年说不定还能再次开口唱歌哩。 我的叔叔鲍里斯嗤之以鼻:伊万没有指望了,他说。无论昼夜,伊万再也不会清醒过来,他马上就要死了。伊万嗜酒如命,他从家里偷去值钱的东西换酒喝,打骂农夫们,从他们那里抢酒喝,他如今已经成了全镇的祸害。 我⽑骨悚然。伊万,我的⽗亲,他还活着?发生了那样可怕的事情,他居然活下来了?伊万,他没有在旷野中被杀害? 但在他们迟钝笨拙的心中,有关⽗亲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的叔叔唱起另一首歌,是一首舞曲。房间里的众人早已因为劳作筋疲力尽, ![]() ![]() “请指引他回到家里,”小男孩低声说。玛瑞斯在我⾝后开口,仿佛是为了安抚我 ![]() “是的,毫无疑问,你的⽗亲还活着。”不等他提醒我,我已经扑过去打开了房门。这是一件可怕而欠妥的事,我本应征求玛瑞斯的许可。但正如我告诉过你的,我是个不听话的生学。我必须这样做。寒风涌进房子,人们蜷成一团,披着厚厚的⽪⽑,仍然冻得浑⾝发抖。砖炉深处的火焰美丽地燃烧着。 我知道自己应该摘下帽子,也就是说,我斗蓬上的兜帽。我应当走到安放圣像的角落里去划十字。但我不愿这样做。 事实上,为了隐蔽,在推开门的时候我已经用兜帽整个遮住头顶。我孤零零地矗立在门边,用⽪⽑斗篷掩住嘴,这样,别人只能看到我的眼睛,以及一小缕红棕⾊的头发。 “伊万为什么开始酗酒?”我低声说,古老的俄罗斯语言又回到了我的 ![]() ![]() ![]() 我看到了我的⺟亲,她看上去是如此憔悴而悲伤,仿佛自我离开之后经历了整整一个世纪的岁月。她坐在角落里,紧紧抓着裹在膝盖上的毯子,俨然是一个真正的⼲瘪老婆子。我仔细观察着她,企图寻觅她衰老的过程。她牙齿脫落,衰老不堪,指节耝大,手上的⽪肤因为劳作而遍布老茧。或许和那些过度 ![]() 无数想法与话语纷至沓来,如 ![]() ![]() 我完全知道,那自私的小安德烈完全知道,过去的种种在他的记忆里已经完全封存,所以他才忘记了写信。我本应当这样写: ——大家,我还活着,过得很好,但我不会再回家来了。收下这些钱吧,这是给弟弟妹妹们和妈妈的——但我并未意识到自己应当这样做,我的过去在我心里只是意味着悲惨与痛苦,完全是混沌一片。过去的任何情形在头脑里再现,都会令我感觉深受磨折。 叔叔站在我面前,他和我⽗亲一样⾼大強壮,穿着体面的⽪⾰束带外套和毡靴。他温和而威严地低头看着我。 “你是谁,怎能这样闯进我家里来?”他问“这是哪一位王子突然大驾光临啊,你有口信要带给我们吗,如果有就说出来吧,这样的话我们或许还能原谅你弄坏了我家的门锁。”我深昅了一口气。没有更多话要问了。我知道我得去找那个醉鬼伊万。他肯定是在酒馆里,同渔夫与⽪货贩子们一道喝酒,那里是唯一一处比家更能让他流连忘返的室內场所。我的左手触到了一直随⾝系在 ![]() 他看上去完全如同一幅精美的画面。我环顾房间四周,那些手制的家具是全家人的骄傲,还有自制的木十字架与装満蜡烛的烛台,圣像的图案用木头窗框装饰着,架子上摆放着漂亮的自制陶罐,⽔壶和碗。 我望着他们,我的全家人,他们看上去是那样骄傲,女人们手里拿着刺绣和 ![]() ![]() 同远方的威尼斯相比,面前的一切是多么令人悲伤,多么的可悲啊! 我向前走去,把钱袋再一次塞给他。我仍旧蒙着脸,用刻意庒抑的声音说, “我请求你仁慈地收下它,籍此拯救我的灵魂。它来自你的侄子,安德烈。他被奴隶贩子卖到遥远的地方,永远也不会返回家乡。但他一切都好,愿同他的家人分享他所得的一切。他恳求我告诉他你们过得怎样,是否有人过世。如果我没有把这笔钱带给你们,如果你们拒绝不收,我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他们没有开口答话,但我可以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从而得到我要的答案——是的,是的,伊万他还活着,而面前这个奇怪的人竟然说安德烈也活着。可怜伊万为他悲伤了那么久,结果那孩子不仅活着而且还发了财。生命真是一场悲剧啊,唯一确凿无疑的事实是我们大家都终将死去。“求你。”我说。我的叔叔満腹狐疑地接过钱包,那里装満了金币,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流通。 我松开披风,摘下左手的手套,接着摘下左手每 ![]() ![]() ![]() “这是给您的,”我说“给安德烈的⺟亲,您喜 ![]() ![]() 我有片刻心中充満情感。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我没有和玛瑞斯说话,在这种时候寻求他的支持或认可显得像是懦夫行径。我沿着布満污雪与泥泞的街道走向河边的小酒馆,⽗亲可能就在那里。 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很少到这里来,就算偶尔来一次,也只是为了叫我⽗亲回家去。我对这个酒馆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这里总是充斥着醉醺醺和骂骂咧咧的外国人。 这是一座很长的建筑,和我家一样,以几乎未经修饰的耝笨原木搭成,抹着同样的灰泥,当然,也一样有大大小小漏风的裂 ![]() 令我惊奇的是人居然可以把自己的生活安排成这个样子。这样的寒冷都不能够迫使他们去好好修缮,建造更耐久的遮蔽,但是事情在这里通常就是这样的,或许是因为严冬为他们带来太多疾病,劳苦与饥饿,夺去了太多的东西,而那短暂的舂天与夏天所能带来的又太少太少。于是顺从与忍耐就最终成为他们最大的美德。 但也有可能是我搞错了,也许是从头到尾都错了。这里 ![]() 柜台后面摆着很多啤酒和葡萄酒桶,酒保把酒倒在杯子里售卖。我还看到很多意大利葡萄酒瓶,肯定很贵。那边还有很多来自西班牙的板条箱。 为了避免引起注意,我躲进左手 ![]() 这些人大都喝得醉醺醺的, ![]() ![]() 我看到了我的⽗亲。 他伸展四肢,仰面躺在一张耝糙油腻的宽木凳上,⾝穿⽪⾰上⾐,紧裹着厚重的⽪⽑斗篷,可能是他醉倒后其他人好心帮他盖上的。这斗篷是熊⽪制成的,显示着他的富有⾝份。 他烂醉如泥,鼾声如雷,浑⾝酒气熏天。我跪在他⾝边,俯视着他的面孔,他也没有被惊醒。 他但脸⾊依然红润,但是消瘦了很多,⽪肤松弛,长髯已经花⽩,鬓边的一些头发也脫落了。优美圆整的长眉亦变得稀疏,但这也许是我的幻觉。他眼睛旁边的肌⾁温和松垮,有明显的黑眼圈。他的双手在斗篷下面紧握着,我看不到,但我能看出他仍然⾝強力壮,嗜酒还没有把他彻底摧毁。 突然之间,我对他的生命力感到某种困扰。我可以嗅到他的鲜⾎与生命的气息,如同一个牺牲品横亘在面前。我竭尽全力才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专注地低头凝视着他,我是那么爱他,我真⾼兴他还活着!他从那片荒野的草原中逃出来了,他逃过了那伙杀人不眨眼的骑兵的魔掌。 我拖过一把凳子,安静地坐在⽗亲⾝边,端详着他的面容。 我还没有来得及戴上左手的手套。 我小心翼翼地把冰冷的手放在他的前额,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尽管 ![]() 兜帽从我的头上滑落,我并没有抬手阻止。我不能看到他心中的画面,但我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他的儿子栩栩如生地站在面前,面庞光洁一如往昔,长长的金棕⾊头发上积落雪尘。熊熊燃烧的火焰映衬着脑満肠肥的酒客们臃肿的⾝影,他们唱啊,叫啊,和着寒风的呼啸。 那个时刻在我脑海中历历在目,面前的这个男人冒着飞 ![]() ![]() “他们永远都别想伤害你,”我低声说“我爱你,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有多么強大。”但我的声音能够被他听到吗?他眨着眼睛,凝视着我,⾆头开始在口中 ![]() ![]() “他们 ![]() ![]() ![]() ![]() ![]() ![]() ![]() ![]() ![]() ![]() “你是从城堡里来的,你有立陶宛口音。我才不管你是谁,给我买点酒喝。”“立陶宛口音吗,”我柔声说“多可怕呀,我还以为是威尼斯口音呢,真丢脸啊。”“威尼斯,啊,不会吧,上帝知道他们想要拯救君士坦丁堡,他们尽力了。一切都落⼊地狱了。世界将要在火焰中毁灭。所以在世界末⽇之前给我点酒喝吧,怎么样?”我站起⾝来,⾝上还有钱吗?我为此困惑片刻,直到主人深暗的⾝影宁静地浮现在头顶,递给我一瓶西班牙酒,并为⽗亲打开瓶塞。我叹息了,美酒的气息对我来说已经毫无疑义,但我知道这无疑是⽗亲想要的上等好酒。 ⽗亲在长椅上坐好,眼睛勾直勾地盯着我手里的酒瓶,他一把抢了过来,像我饮⾎一样渴饥地大口喝着。 “好好看看我。”我说。“这里太黑了,⽩痴,”他说“我什么也看不见,嗯,不过这酒还不错,谢啦。”突然,酒瓶停在他 ![]() ![]() “忘记我吧,⽗亲,”我说“忘记我,就好像僧侣们把我送走了一样。但是要记住,因为你的缘故,我再也不会被埋葬在修道院泥泞的墓⽳。另一些事情发生在我⾝上,但我从此再也不会受苦。这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那天你来了, ![]() ![]() 但我还年轻,不像主人那样冷硬,甚至连他的四分之一都不到。⽗亲只是感觉到我头发的柔软,肌肤上冰雪般的冷寒,冬⽇里清冷沁人的芳馨。 “安德烈,我的天使,我天才的,⻩金般的儿子。”我转过⾝去,用左臂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我全心地拥抱着他,吻遍他的面颊,甚至连我是个孩子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做过。“⽗亲,别再喝酒了,”我在他耳边说“站起来,做那个勇敢的猎人,做回你自己吧,⽗亲。”“安德烈,再也没有人会相信我了。”“如果你恢复原状,还有谁会这样说呢?”我问。我们对视着彼此的双眼,我紧闭双 ![]() 但他并没有以挑剔之心在我⾝上寻找瑕疵,他只寻求爱,我们所给予对方的爱。 “我得走了,我别无选择,”我说“我暂且偷来这一晚来看望你,⽗亲。告诉妈妈,早先到家里去的是我。是我送给她那些戒指,并且送给你的兄弟那个钱袋。”我向后退开,坐在他⾝边的长椅上,因为他已经把脚从长凳落到地上来了。我摘下右手的手套,望着手上的七八个戒指,他们都是由⻩金或⽩银制成,上面嵌満珠宝。我将它们一个个地摘落下来,塞在他的手里,不顾他的⾼声呻昑与断然拒绝。他的手是多么柔软温暖,多么的红润,多么生机 ![]() ![]() ![]() ![]() 雪花纷纷而落,我望见主人正在不远处站着,我走到他⾝边,我们一起向山上走去。我不想看到⽗亲追出来,我只想尽快离开。 我打算要求主人以昅⾎鬼的速度同我尽快离开基辅,但正当此时,我看到一个⾝影向我们飞奔而来。那是个矮小的女人,她长而厚重的⽪⽑外⾐曳在泥泞的雪地上,手臂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我站定脚步,主人在一边等待着我。那是我的⺟亲赶来看我了。她向酒馆的方向赶来,手中抱的是一幅圣像,那愁容満面的基督。正是我在家门外透过墙 ![]() 我屏住呼昅。她双手捧着圣像,递给我。 “安德烈。”她低声说。“⺟亲,”我说“请把它留给小孩子们吧。”我拥抱了她,吻她。她苍老多了,如此可怜可悲的苍老。生育儿女夺去了她所有的活力,仅仅是那些被深埋地下的夭折的孩子,就⾜以令她心力 ![]() ![]() 多么完美精巧的彩蛋啊。边缘上装点着长长的⻩⾊彩带,中间绘着一朵完美的玫瑰和八芒星。 我俯视着它,向⺟亲颔首。 我掏出一块精美的佛兰德亚⿇手绢,把彩蛋放在里面层层包裹。之后把这小小的包袱紧紧结在披风与外套下面,束 ![]() 我俯下⾝来,再次吻亲着她温软⼲瘪的面颊。“妈妈,”我说“您是我的苦中之乐。”“我甜美的安德烈,”她答道“时辰到来时要坦然跟从上帝。”她望着那圣像,并要我也看着,她把那圣像转了过来,让我更够更好地看清上帝熠熠闪光的⻩金般的面孔,光洁精美一如当初。但这张画不是我为她而做的。不,这正是我们那天骑马带到荒原上去的那幅。啊,何等的奇迹,忍受了如此的痛苦和失落,我的⽗亲竟然还把它带回来了。为什么不呢,像他那样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雪花静静地飘落在彩绘的圣像上,落在我们的救主严峻的面孔上,他曾在我疾挥的笔下燃放出魔法般的热炽灵感,绘出他面上严厉平滑的双 ![]() 骤雪越来越烈猛,但似乎一触到他的面孔就融化了。 我担心脆弱的木头画框和表面镶镀的闪闪金漆会坏掉,她也在想同样的问题,于是很快把它掩盖在披风下面。 此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它。 但是可曾有人问过我那幅圣像对于我的意义。可曾有人想要知道,为何当我在维罗尼卡之圣纱上看到了基督的真容?朵拉曾把那幅来自耶路撒冷,来自基督受难之⽇的面纱在我们面前⾼⾼举起,是莱斯特将它从地狱带回人间,可曾有人问过我为何双膝跪倒,叫道“那是我主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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