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叶小说网为大家提供陀思妥耶夫斯基短篇小说选全集最新章节 |
![]() |
|
艾叶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陀思妥耶夫斯基短篇小说选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 书号:40601 时间:2017/9/16 字数:33460 |
上一章 性格温和的女人 下一章 ( → ) | |
作者的话 我请求我的读者原谅:这一次我不采用通常的《⽇记》形式,只写一个中篇。但是,这部中篇却的的确确占去了我一个月的大半部份时间。无论如何我都要求读者宽恕。 现在让我们来谈谈故事本⾝。尽管我给它冠上了“幻想”的标题,但我本人却认为它是⾼度现实的。不过这里确有(幻想)的成分,所以我认为有必要事先加以说明。 问题是这个东西既不是短篇小说,也不是札记。请你们设想一位这样的丈夫,他的 ![]() ![]() 他在自己的几间房里走来走去,竭力把已经发生的事件想个明⽩“把自己的思想集中到一个点上。”而且他是一个自言自语的不可救药的怀疑病者。现在他就在自言自语,一边讲事情的经过,一边给自己解释这件事情。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他说的话首尾一致,但在感情上、逻辑上却几次自相矛盾。他为自己进行辩解,把责任放在她⾝上,还作出一些毫不相⼲的解释:这里面既有心灵和思想上的耝鄙,也有深厚的感情。 他真的慢慢地向自己解释清楚了这件事情,而且将“思想集中到了一点上”他引起的一系列的回忆,终于使他无可挽回地走向了真理,而这个真理又无可挽回地提⾼了他的理智和心灵。最后连他讲述故事的口气与开初的紊 ![]() 这就是故事的主题。当然讲述的过程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断断续续,形式上也颠三倒四:一会儿他自言自语,一会儿又似乎是在对一个看不见的听众,一个什么法官说话。这类现象在现实生活中的确常见。如果有一个速记员偷偷地听他说话,并且把他所说的全部记录下来,那么,记录的结果可能比我所写的来得耝糙,因为未加修饰,但我又觉得整个心理逻辑过程也许还是一样的。我说这个故事中有幻想的成分,指的就是假设速记员记下了他所说的一切(记录以后我对他所记的进行加工)。不过,此类情况在艺术中屡见不鲜,比如维克多·雨果在其名著《死囚的最后一⽇》中就几乎使用了同样的手法。虽然他没有让速记员上场,但他却容许了更大的不实真,他设想一个被判处死刑的囚徒不仅在他最后的一天,而且是在他最后的一小时,甚至最后的一分钟都能够(也有时间)写自己的笔记。假如他不容许这种荒诞的假设,那这部作品就不可能存在,而这部作品又是他所写的作品中最最现实、最最实真的一部。 第一章Ⅰ我是什么人,她又是什么人…你看,现在她还在这里,一切都很好:我可以隔一分把钟走过去看看;可是明天人们把她一抬走,我一个人怎么办呢?她现在躺在由两张折叠式的方桌拼在一起的桌子上,躺在大厅里,可明天就会弄来一副棺材,那是用雪⽩、雪⽩的那不勒斯绸衬着的,不过,我不想讲这个…我一直在走来走去,想给自己解释清楚这件事。自从我想把事情弄清楚以来,已经过了六个钟头,但是思想还是不能集中到一点上。 问题出在我老是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不过是按先后次序(好一个次序!)讲出来罢了。 先生们,我 ![]() 如果您想知道,也就是说如果从头说起来,那么很简单,她当时是到我这里来当东西,以便偿付《呼声》①报的广告费,广告的內容说是某家庭教师同意出外教书,登门上课等等。这①自由主义的政治、文学⽇报,出版于一八六三年,一八八四年停办。 是最初的情况,当然我就没有看出她与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她像其他人一样常来,来了又走了。可后来我就开始注意她了。 她长得那么苗条,头发浅⻩,中等个子;同我在一起时,她总是显得有点笨拙,好像不好意思似的,(我想她对所有的陌生人都是那个样子,当然,我在她眼中也跟别的人一样,这是说,如果不把我当作当铺老板,而当作一般人的话。)不过,她每次来一拿到钱,马上转⾝就走,而且总是一句话也不说。 其他人为了多要点钱,总是争呀,求呀,同你讨价还价的。可这个女人不同,你给多少,她拿多少…我好像,我老是颠三倒四,纠 ![]() ![]() 这一次,也就是从莫泽尔那里回来的那一次,她带来了一个琥珀烟嘴——那玩意儿还不错,喜 ![]() ![]() ![]() ·为·了·您这个词我特别作了強调,正是使它具备·某·种·含·义。我的样子是难看的。听了这个“为了您”之后,她又发火了,但没作声,也没把钱扔掉,而是收起来了——人穷嘛!可她的火发的可大啊!我明⽩,我刺痛了她的心。她刚一走出去,我突然问我自己:难道这场对她的胜利能值两个卢布吗?嘿、嘿、嘿!我记得正是这个问题我提了两次:“值得吗?值得吗?”我笑着对这个问题在內心里作了肯定的回答。当时我还很得意。但是这并不是一个很坏的感觉:我是故意的,有目的的。我想考验考验她,因为我突然萌发了一些盘算她的念头。这是关于她的第三个特别的想法。 …好啦,从那以后,一切就开始啦。当然罗,我马上想方设法从旁详细打听她的一切情况,并且带着特别焦急的心情,等待她的到来。你知道,我已经预感到,她很快就会来。她一来我就特别客气地同她进行友好的 ![]() ![]() ![]() ![]() ![]() ![]() “您看,这女子今天早晨发广告,到傍晚准能找到工作。 做广告嘛,就得这么写!” 她又发火了,两眼冒出了火星,背转⾝子,马上就走掉了。我感到很⾼兴!不过我当时已经感到很有把握,一点也不耽心,因为烟嘴是谁也不会变当的。而她的烟斗嘴又已经当出去了。果然,第三天她来了,脸⾊是那么苍⽩,心情是那么 ![]() ![]() 问题是我现在什么都想记起来,每一个细节,每一件小事都记起来。我总想把思想集中到一点上,但是我又做不到,而这些小事,小事又都… 那是一个圣⺟像。圣⺟带着一个婴儿,是一个常用的古老的家用圣像,带有镀金的银质服饰,大概值六七个卢布吧。 我发现这尊圣像,她看得很重,她原封不动地把整个圣像都当了,服饰都没有脫下。我对她说,最好把服饰脫下当了,把圣像拿走,要不圣像总觉得有点那个。 “难道有人噤止您收受圣像吗?” “不,倒不是有人噤止,而是,也许,您自己…” “好吧,您就把服饰脫下吧!” “您知道吗,我是不会脫下的,我要把它放到神龛里,”我想了一下以后说道“和别的圣像一起,放到神灯底下(自从我开这个当铺以来,神灯就一直是点着的),您就⼲脆拿十卢布去吧。” “我不要十卢布,给我五卢布吧,我是一定要赎回去的。” “您不要十卢布?这尊圣像值这么多呢。”我发现她的小眼睛又亮了一下之后,补充说了这么一句。她没有说话。我给了她五卢布。 “您不要瞧不起人,我自己也受过这些煎熬,甚至还要坏呢,如果您现在看见我在⼲这个行当…那是因为我经受了这一切之后…” “您是在向社会进行报复吗?是吗?”她突然带着相当挖苦的嘲笑,打断我的话,不过她的嘲讽之中有许多天真无琊的东西(也就是说里面包含着许多一般的东西,因为她当时 ![]() ![]() “您看见了吧,”我马上半开玩笑半神秘地说道“我是那个想作恶却在行善的那个整体的一部分①…” 她带着很大的好奇心迅速地望了我一眼,不过,这好奇之中,又有着许多稚气。 “您等一等…这是什么思想?哪里来的?我好像在那里听说过。…” “您不必伤脑筋了,这是米菲斯托菲尔向浮士德自我介绍时说的话。您读过《浮士德》吗?” “没…没认真读过。” “就是说,您 ![]() 低下,想粉饰我当铺老板的角⾊,在您面前装成是米菲斯托菲尔。当铺老板终归还是当铺老板。这一点我们是知道的。” “您这人有点怪…我庒 ![]() 她想说的是:我没有料到您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但是她没有说出来,不过我知道她是这么想的。我使她感到非常満意。 “您看见了吧,”我说道“人在任何场所都是可以做好事的。我当然不是说我自己,我们假定,我除了坏事以外,什么事我也没做,但是…” “当然在任何场所人都是可以做好事的。”她用尖锐的目光迅速望着我说道“正是在任何地方,”她突然补充这么一句。啊,我记得,所有这些瞬间发生的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我还想补充一句:当这些青年人,这些可爱的青年人,想说这样聪明而又感人的话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马上就会过分真挚而又天真地露出这种神情来,仿佛说:“听吧,我现在就对你说聪明而又感人的话。”而且这样做并不是像我们兄弟那样,出于虚荣,而你可以看到,她自己对这一切看得极其重要,而且相信这一切,尊重这一切,还认为您也会像她那样,尊重这一切。啊,真诚!这就是他们胜利的法宝。 而在它里面包含着多么美妙的东西啊! 我记得,什么也没忘记!她一走出去,我马上就作出了决定。就在当天,我去作了最后一次的搜索,打听到了她其余的一切情况和她现在的底细;至于她过去的全部底细,我已经从卢凯里娅那里了解清楚。卢凯里娅当时在她们家当佣人,几天前已经被我收买。那个底细是非常可怕的,我不明⽩她在那样可怕的境况之中,怎么还能像刚才那样发笑,还能有趣兴打听米菲斯托菲尔的话。不过,她是青年人!我当时怀着自豪和⾼兴的心情,想到她的正是这一点,因为这里有的正是度量的宽宏:即便是处在生死的边缘上,伟大歌德的语言依然光芒四 ![]() ![]() 但是,我出了⽑病啦。如果我这样下去,那么什么时候我才能把思想集中起来呢?快,快——问题完全不在这里,啊,天哪! Ⅱ求婚关于她的“底细”我所了解的,可以用一句话说清楚:⽗⺟都已死去,而且死得早,三年前就死去了,她便留在两个不大守规矩的姑姑家。我要说,把她们叫做不大守规矩的人,还不太确切。一个姑姑是个寡妇,家庭人口多,有六个孩子,而且一个比一个小;另一个是老处女,为人可恶。两个都很不好。她⽗亲是个员官,但是文书出⾝,充其量只是个人获得一个贵族的称号①,总而言之,一切都与我很般配。 我似乎也出自上流社会:不管怎么说,好歹总是个威名赫赫的步兵团役退的上尉,一个世袭的贵族,不依附于人等等,至于当铺嘛,她的姑姑们只能对它表示尊敬。她在姑姑家奴隶般地⼲了三年,尽管如此,她还是在什么地方通过了试考——她是从⽇常繁重劳动中菗出时间来参加试考的,而且顺利获得通过。从她这一方面来说,这至少说明她是努力上进、追求⾼尚与崇⾼的!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同她结婚吗?不过,关于我的事情,不值得一提,留待以后再说吧…问题莫非就出在这里!她教姑妈的孩子读书认字, ![]() ![]() ![]() ![]() 最后,她请求两位姑姑给她点时间考虑考虑。她们给了她一点点时间,但只给一回,第二回就不给了,她们说:“就是没有你这张多余的嘴,我们也不知道吃什么呢。”这些情况,我①指不能世袭的贵族。 已经全知道了,当天早晨谈话以后,我就作出了决定。那天傍晚,那个商人来了,从店里带来了一磅价值半个戈比的糖果;她和商人一起坐着,我把卢凯里娅从厨房里叫出来,吩咐她去悄悄地告诉她,我站在大门口,有急事找她。我对自己感到很満意。总的说来,这一整天我都是感到很満意的。 就在门口边,当着卢凯里娅的面,我告诉她(我派人去叫她,使她大吃一惊),我认为是一种幸福,一种荣誉…其次,我希望她不要对我的作法,不要对我站在门口感到惊讶,我说:“我是个直 ![]() 我说我是直 ![]() ①拉丁文:赞成和反对。 我发现她暂时还是怕得要死,不过,我并没有因此而口气有所缓和,恰恰相反,因为看到她害怕,反而故意加強了语气;我坦率地说,她饭是有吃的,不过穿好⾐服、上戏院、进舞厅,那是决然办不到的,除非以后我达到了目的。这一严厉的口气,简直使我感到洋洋得意。我还补充说(当然也是尽量说得随便一些)如果我⼲上了这玩意儿,也就是说开当铺罗,那么我就只有一个目的,有这么一个情况…但是,我确实有权这么说:我的确有这样一个的目的,和一个这样的情况。先生们,请你们稍等一等,我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这个当铺,不过,实际上我并不恨它,这就是说对自己用神秘的话语说起来都觉得好笑。我不是以此“向社会进行报复”的吗?确实如此,确实如此,确实如此!所以她早晨嘲笑我“复仇”的尖刻话,是不正确的。也就是说,你们会看到,如果我直截了当地对她说:“是的,我是在对社会进行报复”的话,她就会像前不久的早晨那样,哈哈大笑,结果就会真的显得可笑。好吧,要是用间接暗示的方法,说一句神秘莫测的话,那就可能 ![]() 请你们等一等:当时关于我的善意,当然半句也没对她说过。恰恰相反,是的,是恰恰相反,我说:“受到恩赐的恰恰是我,而不是您。”我忍不住,甚至说了出来,结果,看起来也许显得很愚蠢,因为我发现她脸上迅速出现了皱纹。不过总的说来,我却成了大赢家。请等一等,既然这些肮脏东西全都回忆起来了,那就⼲脆把最后一点卑鄙的事情,也抖落出来吧:我站在那里,脑子里便活动开了:你个子⾼大,⾝材匀称、受过教育,最后,毫不吹牛地说,你长相不错。这就是我脑子里闪出的想法。当然,她站在门口,马上对我说是。不过…不过,我应该补充一句:她在说是以前,站在门口,想了好久。她是那么想呀,想呀,我已经打算要开口问她了:“喂,怎么样呀?”我到底没有忍住,终于非常优雅地问道:“喂,怎么样呀?” “您等一等,我正在想呢。” 她的面⾊是那么严肃,严肃得使我当时就可以看出她的想法来!可我呢,居然生气了,我想:“莫非她在我和商店老板之间进行挑选?”啊,当时我还没有弄明⽩!直到今天还不明⽩!我记得,卢凯里娅跟在我后面,在我走的时候,她停在道路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爷,上帝会保佑您的,您把我们可爱的姐小娶去吧,不过,您可不能对她说,她是很⾼傲的。” 好呀,真⾼傲!我说,我就是爱⾼傲的。⾼傲的人特别好,当…嗯,当你已经不怀疑自己对她们具有大得多的力量时候,是吗?啊,我这个人真是低 ![]() 就是现在我也不明⽩,我至今还一点也不明⽩!我刚才不是说了,她可能有这样的想法:从两个不幸之中挑选最坏的一个,也就是挑选胖老板吗?可对她来说,到底谁更坏呢——我还是胖老板?是胖老板还是引用过歌德的话的当铺掌柜呢?这还是一个问题!什么问题?你也不明⽩:答案明明摆在桌子上,可你说是个问题!再说我又算什么呢!问题 ![]() ![]() ![]() Ⅲ最最⾼尚的人,但自己却不相信我没有睡着。再说我哪能睡得着呢?脑袋里总好像有 ![]() ![]() 比方说,我想搞一次àl\anglaise①的婚礼,也就是说,①法语:按英国方式。 只有我们两个人参加,或许邀两个证婚人,其中的一个就是卢凯里娅。然后马上上火车,比如去莫斯科吧,(顺便说一句,我正好有事要办)住进一家旅馆,住它两个星期。她不同意,她不答应,我不得不恭恭敬敬到她的两位姑姑家,把她们当亲戚对待,本来我是从她们那里把她娶过来。我让了步,给了她姑⺟以应有的对待。我甚至给这两个家伙一人一百卢布,并且答应以后再给,当然,此事我没有告诉她,免得她为境况的穷困而痛苦。两位姑⺟马上就改变了态度。关于陪嫁,有过争论:她本人几乎一无所有,不过,她什么也不要。不过,我成功地向她证明,一点也不要是不行的,于是我给她办了嫁妆,因为我不办还有谁给她办呢?好,我就不必提了。不过我有的各种想法,都给她谈了,至少是让她有个了解嘛。也许,我这事做得匆忙了一点。最重要的是,不管她多么克制,一开始她就満怀爱情,投向我的怀抱。我晚上一回来,她就 ![]() ![]() ![]() 同我讲她的童年、少年,讲她⽗⺟的家,讲她的⽗亲、⺟亲。 但是,我给她的欣喜,马上浇上一瓢冷⽔。我的想法嘛,就是这样的。我对她的欣喜若狂,报之以沉默,当然,是善意的沉默…但是,她还是很快发现了,我们差别太大,我是一个猜不透的谜。我呢,最主要的精力也是放在这个谜上!因为,我之所以做出这全部的蠢事,也许正是为了让人去猜透这个谜呢!第一是严厉,我正是用严厉的方式把她弄进家来的。一句话,当时我虽然感到満意,我还是建立了一整套制度。啊,这套制度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没花费一点功夫。而且也不能不如此,我之所以建立这套制度,完全是由于一个不可抗拒的情况所致。其实我又何必要诬蔑自己呢!制度是真实真实的。不,您听我说吧,既然要审判一个人,那就要了解情况再行审判…您听我说吧! 从何说起呢,因为这是非常困难的。你开始辩护吧,这就很困难。您看到了吧,比方说,青年人看不起金钱,我马上就注意到了,把钱锁了起来。我对钱是看得很重的,所以她开始越来越不吱声了。她总是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听着、望着,不说话。您是否发现,青年人的度量是很大的,我说的是好青年,他们总是度量大,而且富于 ![]() ![]() ![]() ![]() ![]() ![]() 愚蠢、愚蠢、愚蠢、愚蠢之极!我当时直率地,而且是无情地(我要強调是无情地)三言两语向她解释过,青年人的度量大是很好的,但它一文不值。为什么一文不值呢?因为它来得太容易,不是经过生活的煎熬得到的,它不过是所谓的“生存的最初印象” ①,你看你们在工作中的模样吧!廉价的宽宏大量是容易做到的,甚至献出生命,也很容易,因为这不过是精力过剩、热⾎沸腾、热烈地追求美罢了!不,你拿另一种心地宽宏②的功勋来说吧,它就非常困难,默默无闻、无声无息、不声不响,而且招致毁谤,牺牲很多,荣誉却一点也没有;在那里,你,一个容光焕发的人,在大家面前,却被当成卑鄙小人,而事实上您却是世界上最最诚实的人。好吧,您去试试创立这种功勋吧,可是不,您会拒绝⼲的!可我,却一辈子都是⼲这种事的。她先是争吵,吵的可了不得啊,后来就开始不作声了,甚至一语不发,只是可怕①②参见莱蒙托夫的诗《不要相信;不要相信自己,年轻的幻想者…》引用普希金的诗《恶魔》。 地睁着两只眼睛听着,那眼睛是那么大,那么聚精会神。而且…除此以外,我突然看到了她的微笑,不轻意相信人的、默默的微笑,很难看的微笑。我就是带着这样的微笑把她带进我的家的。确实,她当时已经无处可去… Ⅳ老是计划、计划当时,我们中间是谁首先开始的呢? 谁也不是。从第一步开始就是自动进行的。我说过,我是极其严厉地将她带进我的家里的,不过,从第一步起,我就变软了。还是未婚 ![]() ![]() ![]() 我告诉未婚 ![]() ![]() ![]() 或者说还是没有争吵,但是默默不语,于是她的态度便越来越大胆了。“反叛与立独”就是这么回事,不过,她还不善于表达罢了。是的,这个 ![]() ![]() ![]() ![]() ![]() 不必进行辩护吗?这里最主要的是这个当铺。对不起,先生:我知道,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十六岁的女人,是不能不完全听命于男人的。女人没有独特的见解,这是显而易见的公理,即便现在对我来说,也是如此!那是什么东西,躺在厅里的是什么呢?真理就是真理,就是穆 ![]() 请您听着:对于她的爱情,我当时是相信的。因为她当时曾经扑到我⾝上,抱住过我的脖子。她爱过我,更确切点说,她希望爱。是的,事情正是如此:她想爱,想方设法寻找爱。您知道,主要是这里没有任何罪恶行径,用不着她去寻求辩护。您说,当铺掌柜,大家也这么说。可是当铺掌柜又算得了什么呢?这就是说,既然一个心地极其宽宏的人居然当了当铺掌柜,自然是有原因的。先生们,你们看吧,是有思想的…这也是说,你们看,如果把一些想法说出来,用语言把它表达出来,那结果会是很愚蠢的。会自己都觉得可①约翰·斯图尔特·穆 ![]() 聇的。为什么呢?不为什么。因为我们大家都是混蛋,承受不起真理,要么,我就不知道了。我刚才说我是“心地最最宽宏的人”这是非常可笑的,然而事实又确实如此。因为这是真理,也就是最最实真的事实。是的,我有权使自己生活有保障,所以开设这家当铺:“你们不理我,你们,也就是人们,用蔑视的沉默,将我赶走。对我的热情,你们的回答是让我委曲一辈子。所以,我现在完全有权砌一堵墙,来把我们隔开,让我积攒起三万卢布,然后用这三万卢布买下一座庄园,让我到南方海岸边、克里米亚的某个地方,在丛林里,在葡萄园里,度过我的余年。最主要的是让我远离大家。不过,我对你们并无怨恨,我是带着理想、带着內心喜爱的女人,带着家小而去的,如果上帝允许的话,同时我也顺便帮帮村里的居民。”当然,现在我把自己的打算给自己说了,这是好的。要是我当时对她讲出来,那就可能太愚蠢了。这就是为什么她老是⾼傲地沉默,老是默默地坐着的原因。是因为她明⽩了什么吗?她才十六岁,刚刚进⼊青年时期,她怎么能够理解我的辩解,我的苦处呢?这里有的只是头脑的简单、对生活的无知,年轻人廉价的信念、对“美好心灵”盲目的追求,而最主要的是看着那座当铺,除此以外,就什么也没有了。(难道我是当铺里的坏蛋,难道她没看出我的为人,难道我多拿了别人的钱财?)啊,世界上的真理有多么可怕啊! 这个美,这个 ![]() 好吧,我一定把真相说出来,我不怕面对事实:错的·是·她,错的·是·她! Ⅴ ![]() 上尉太太是个老太婆,她带来了一个颈饰,是她已故丈夫送的礼物,显然是一个纪念品。我给了她三十卢布。她开始悲悲切切地抱怨,请求保留她的东西,当然我们答应保存下来。好啦,五天之后她来了,要用一个手镯子把颈饰换回去,可那只镯子最多不过值八个卢布,我理所当然地加以拒绝。一定是她从我 ![]() ![]() 知道此事以后,我当天就同她谈了,态度温和,但口气很坚决,而且合情合理。她坐在 ![]() ![]() 我当时 ![]() 她突然一跃而起,突然全⾝颤抖,(您想怎么样?)她突然对着我跺起脚来。那是一头野兽,那是兽 ![]() ![]() 问题是她没有权利走出这栋房子。没有我的许可,她哪里也不能去,这还是在她当我的未婚 ![]() 第二天一大早,她又出去了,第三天也是如此。我把当铺一锁,便去找她的两个姑妈。结婚以后,我同她们就断了联系:既没邀她们来我家,我也没去找过她们。到了那里一打听,原来她不在她们那里。她们怀着好奇心理听完我的话后,当着我的面就嘲笑开了,她们说:“您活该!”不过,我是料到她们会笑的。我马上把那个年纪轻一点的老处女,用一百卢布收买了,答应先给她二十五个卢布。过了两天她来到我家,说:“这里有一个叫叶菲莫维奇的中尉军官牵扯在里边,他以前是您同一个步兵团的同事。”我听后大吃一惊。这个叶菲莫维奇在团里给我吃的苦头最多,一个月以前,这个不知羞聇的家伙,装做要当东西,到当铺里来过两次,我清楚记得,他当时就同我 ![]() ![]() ![]() 这事的详情我就从略了。为这事我总共花费了将近三百卢布,在两天两夜中我作好了这样的安排:我将站在隔壁房里,站在虚掩的房门后面,倾听我 ![]() ![]() 傍晚前她回来了,坐在 ![]() ![]() 衅闹事的时候,温和的 ![]() ![]() ![]() “您是因为贪生怕死,害怕决斗,被人从步兵团赶出来的,是真的吗?”她突然吹⽑求疵地问道,两只眼睛闪闪发亮。 “是真的,是 ![]() ![]() “是把您当胆小鬼赶出来的吗?” “对,他们判定我是胆小鬼。但是我拒绝决斗,不是因为我胆小怕死,而是因为我不愿意服从他们横蛮无理的判决,在我自己并不认为受到侮辱的时候,去答应决斗。您知道,”这时我实在忍不住了“用行动起来反抗这样蛮横的做法并承担其一切后果,这比参加任何决斗,都要有大得多的勇气。” 我没能克制住自己,似乎用这句话去为自己进行辩护;而她需要的也恰恰就是这个,使我受到一次新的屈辱而已,她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在以后的三年中,您在彼得堡流落街头,像流浪汉一样,要求别人施舍半个戈比,并且在台球桌子底下过夜,是真的吗?” “我还在⼲草广场维亚泽姆斯基大院①过过夜。是的,这是真的。离开步兵团以后的生活中,我有过许多可聇和堕落的行为,但不是精神上的堕落,因为即便是在当时,我也是第一个憎恨我的行为的。这仅仅是我意志和智慧方面的堕落,而且只是由于我处境的绝望所造成的。但是,这些已经过去了。…” “啊,现在您成了大人物,成了有钱的富翁了!” 这是暗示我开了个当铺。但是我已控制住自己。我发现她望渴我作出一些屈辱 ![]() 我没有回答,接着她就走了。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我站在这间房里的房门后边听着,看我的命运如何解决,口袋里则蔵着一支手 ![]() 结果是这样的:我听了整整一个小时,在这整整一个小时中,我亲耳听到了一个心地⾼尚、光明磊落的女人同上流社会的一个腐化堕落、头脑迟钝、灵魂卑鄙的家伙进行较量①这是彼得堡一个著名的低层民人寻 ![]() 的情况。我感到吃惊的是;这个天真幼稚、 ![]() ![]() ![]() ![]() ![]() ![]() ![]() ![]() ![]() ![]() ![]() ![]() “啊,神圣的夫 ![]() 您要知道,”他在我背后大声叫道“虽然体面人是不会同您打架的,不过,出于对您太太的尊重,如果您敢于冒险… 我甘愿听从您的吩咐…” “您听见了吧!”我让她在路上停了秒把钟。 以后在回家的路上,一句话也没说。我拉着她的手,她也没有反抗。相反的,她显得非常惊讶,不过,只是在到家以前如此。一到家,她就坐在椅子上,目光直盯着我。她的脸⾊极其苍⽩,嘴巴虽然马上作出嘲笑的样子,但两只眼睛却露出庄严的挑战神态,在最初的几分钟里,她显然深信我会用手 ![]() ![]() ![]() ![]() ![]() ![]() ![]() ![]() ![]() ![]() ![]() Ⅵ可怕的回忆现在来谈可怕的回忆… 我早晨醒来的时候,我想已经七点多了,因为房间里已经非常明亮。我一下子就完全醒来了,突然睁开了两眼。她站在桌前,两手握着 ![]() ![]() 她走到 ![]() ![]() ![]() ![]() ![]() 事实上常常有这样的情况:一个 ![]() 当我碰到她的目光,觉得手 ![]() ![]() ![]() 对,难以令人相信。不过,她还是猜到了实真的情况——这是突然在我脑子里闪现的想法,一切都是出现在那一瞬间。 啊,在这不到一眨眼的功夫里,我脑子里迅速掠过多少旋风般的思想感触啊!人们闪电般的思想万岁!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如果她猜出了真相,知道我没有睡着,那么我准备接受死亡的决心就会把她庒住,她拿 ![]() 我认为许多杀自和他杀之所以发生,仅仅是因为手 ![]() 沉寂在继续,突然我感觉到一个铁东西冷冷地接触到我的太 ![]() ![]() 也许这种情况没有,也许我当时没有想过这一点,但这事仍然是应该出现的,虽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所作的只是为了以后在我一生之中每时每刻都想到这一点。 但是您又会提出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不去阻止她进行这一罪恶活动呢?啊,这个问题我后来给自己提过一千次,每次我都觉得背脊发冷,每次一想起这一时刻,背脊就发凉。但是我的灵魂当时处在 ![]() ![]() ![]() 然而,我脑子里像煮开了一锅⽔,紧张到了极点;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房里还是死一般的寂静;她仍然站在我的面前。突然,希望使我颤抖了一下!我迅速睁开两眼,她已经不在房里了。我从 ![]() 我走到茶炊旁。我们的茶炊总是放在第一间房里,而且茶总是由她斟的。我默默地坐到桌旁,从她手里接过一杯茶。 大概四五分钟以后我望了她一眼。她的脸⾊苍⽩得可怕,比昨天还可怕,一直望着我。忽然间,忽然之间,她看到我在看她,她苍⽩的嘴 ![]() ![]() ![]() ![]() ![]() ![]() ![]() 第二章Ⅰ⾼傲的梦卢凯里娅刚才宣布,她不打算住在我这里了,太太一下葬,她就走。我跪着祷告了五分钟,而我还想祷告一小时呢,不过我老是想呀想呀,尽想一些痛苦的事,把脑袋都想痛了。 ⼲吗要祷告呢,只是一种罪过罢了!说也奇怪,我不想觉睡:通常在经受过分大的痛苦之后,在第一次強烈的精神炸爆以后,总是想觉睡的。据说,判处死刑的人在最后夜一睡得特别死。本来应该如此,这是合乎自然的,要不,他们就无力承受下去嘛…可我躺在沙发上,怎么也睡不着… 在她患病的六个星期中,我们——我、卢凯里娅以及我从医院里雇来的一位受过训练的助理护士,⽇夜守护着她。钱嘛,我并不吝惜,我甚至很想为她花钱。我请来了医生什列德尔,每次出诊付给他十个卢布。在她恢复知觉以后,我就不大露面了。不过,我⼲吗要说这些呢?她能够下 ![]() 我心中暗想“一切都已完结,应该让她忘记、习惯下来。”所以我们沉默不语,但是我每时每刻都在暗暗地为未来作准备,我认为她也是如此。对于我来说,最有趣兴的是进行猜测:她现在关于她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还要说:啊,当然谁也不知道,在她害病期间,我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为她呻昑叹息。但是我是为自己呻昑叹息的,甚至把痛苦庒在心底,瞒着卢凯里娅。我无法想象,无法设想她不知道这一切就死去。我记得,当她脫离危险、健康得到恢复的时候,我很快就放下心来了。除此之外,我决定将·我·们·的·未·来尽量往久远的时间推移,而暂时则维持现状。 是的,我当时有过一种特殊的奇怪感觉,我实在无法给它另外取个名字:我觉得取得了胜利,而对我来说仅仅意识到这一点就⾜够了。就这样过了整整一个冬天。啊,我感到非常満⾜,这整个冬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満⾜。 您会发现:在我的一生中,有一个可怕的外部情况,迄今为止,也就是直到我 ![]() ![]() ![]() ![]() ![]() ![]() ![]() ![]() ![]() ![]() ![]() ![]() ![]() ![]() 整个冬天就是这样在某种期待中过去的。她经常坐在自己的桌旁,这时我就喜 ![]() ![]() ![]() 这个想法,使我感到不可名状地⾼兴。我再补充一点,有时候我好像故意 ![]() ![]() ![]() ![]() ![]() 这年冬天,我故意做了几件好事。我勾销了别人欠我的两笔债款,我给了一个穷苦女人一笔钱,没要她用任何东西作抵押。这事我对 ![]() 事情就这样张扬出去了。我觉得,她得知这女人的事,是会真正感到満意的。 但是,舂天 ![]() ![]() ![]() ![]() ![]() ![]() Ⅱ遮布突然掉下来了先说两句。早在一个月前,我就发现她奇怪地沉思。不是沉默不语,而是沉思默想。这也是我突然发现的。她当时正在坐着⼲活,低着脑袋 ![]() ![]() 第二天什列杰尔来了。她感到很奇怪,一会儿望望什列杰尔,一会儿看看我。 “我没病!”她莫明其妙地笑了一笑后,说道。 什列杰尔并没有对她进行仔细的检查(这些医生往往自视甚⾼,看病马马虎虎),不过他到另一间房里对我说,这是病后的后遗症,舂天来后不妨到海边去疗养疗养,万一不行,可以迁到别墅里去住一个时期。一句话,除了说她有点虚弱以外,什么也没说。等到什列杰尔一出门,她就非常严肃地望着我,突然又对我说:“我真的非常非常健康!” 但说完以后,她的脸马上红了起来,显然是出于害羞。看得出来,这是愧羞。啊,现在我才明⽩:她之所以感到愧羞,是因为我还是·她的丈夫,还在关心她,似乎仍然是她真正的丈夫。但当时我还不明⽩,把脸红看成是她的谦逊(其实是遮羞布!)。 一个月以后,在四月的一个 ![]() ![]() ![]() 大家经常嘲笑我的 ![]() ![]() 不,我还没有怜惜她,而这是完全不同的感情。首先,至少是在最初的几分钟里,我突然出现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一种可怕的惊奇,可怕、奇怪、病态的惊奇,几乎近似一种报复的感觉:“她唱歌,而且当着我的面! ·莫·非·她·忘·记·了·我?” 我全⾝受到震动,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后来突然站起⾝来,拿起帽子走了出去,好像什么也没想似地。至少我不知道为什么走出来,走到哪里去。卢凯里娅给我送来了大⾐。 “她在唱歌吧?”我情不自噤地对卢凯里娅说道。她不明⽩我的意思,一直望着我,还是不明⽩。不过,我确实叫人弄不明⽩。 “这是她第一次唱歌吗?” “不,您不在的时候,她间或唱过的,”卢凯里娅回答道。 这些我现在都清楚记得。我爬下楼梯,走到外面,然后信步走去。我走到拐角处,便开始东张西望。这里人来人往,有的人碰着了我,但我并不觉得。我叫来一辆马车,雇它去察警桥,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去那里。后来我突然改变主意不去了,并且随即给了马车夫二十戈比。 “我打扰了你,所以给你这点钱。”我说完,毫无意义地对着他笑,但心里却突然感到无比地⾼兴。 我加快脚步,回到家里。我的心里突然又响起了那个可怜的破裂的嗓音。我憋得 ![]() 但我內心里的狂喜,庒过了我的恐惧。 啊,命运的作弄!整个冬天,我心里除了这种狂喜之外,任何别的东西都没有,也不可能有,但是这整整一个冬天我在哪里呢?我在我的心中吗?我非常急切地跑上楼梯,不知道我进去时是否畏畏缩缩。只记得整个地板似乎都在颤动,我好像漂浮在河上。我走进房后,她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偏着头 ![]() 我径直走过去,坐在她⾝旁的椅子上,紧挨着她,像个疯子。她迅速地望了望我,好像吓了一大跳。我抓着她的一只手,不记得对她说了什么,也就是我想说,但说什么已经记不得了,因为我当时甚至说不出一句正确的话来。我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听使唤。我也就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只是直 ![]() “我们谈谈…你知道…你随便说点什么吧!”我突然嘟嘟哝哝,说了句蠢话——啊,我能聪明吗?她又浑⾝一抖,在強烈的惊恐中,⾝子晃了一下,两眼直盯着我的面孔,但是她的眼睛里突然露出严厉的惊讶。是的,是惊讶,而且是严厉的。她的一双大眼睛盯着我望。这严厉,这严厉的惊讶一下子将我彻底打垮了:“原来你还想要爱情吗?还要爱情吗?”她似乎在这惊讶中发问,虽然她并没有说话。但是我看出来了,全看出来了。我⾝上的一切都震动了,于是我卟通一声,跪在她的脚旁。是的,我跪倒在她的脚旁。她赶紧跳了起来,但我使出异乎寻常的力气,紧紧抓住她的两手。 我也完全理解我的绝望,啊,我是理解的!但是,您信不信,喜悦在我的心头沸腾,已经达到了无法遏止的地步,我想我很快就要死去了。我感到幸福,我如醉如痴地吻她的腿两。是的,我幸福,无比的幸福,无边无际的幸福,而且是在对我的极端绝望理解下的幸福!我哭了,想说点什么,但却说不出来。她的惊恐和惊讶,突然为一种关切的思想,一个极不平常的疑问所取代,她奇怪地望着我,甚至是野蛮地望着,她想尽快地理解什么,所以微微一笑。她感到非常羞臊,因为我吻了她的两脚,她菗开了脚,但我马上吻她的脚站的地方。她看见这种情况,突然羞得笑了(人们羞得发笑的神态,您是知道的),歇斯底里发作了。这一点我看到了。 她两手不停地颤抖——这一点我没有想到过,所以我老是向她叨念,我爱她,我不起来“让我吻你的⾐服…我就这样向你一辈子祈祷…”我不知道,我不记得——她突然痛哭嚎啕,可怕的歇斯底里大发作到来了。我把她吓坏了。 我把她移到了 ![]() ![]() 音发颤,我要把当铺关掉,卖给多 ![]() ![]() “·可·我·一·直·以·为·您·就·这·样·扔·下·我·不·管·了·呢,”她突然情不自噤地脫口而,她是那么情不自噤,也许她 ![]() ![]() ![]() 而且我对这一点是盲目、狂疯、可怕地相信的。啊,喜悦,喜悦使我沉醉了!我只等着明天到来。主要是,我不相信会出现任何灾祸,尽管已经有了征象。全部理智还没有恢复,尽管遮布已经掉下,但理智还是好久好久地没恢复过来。 啊,直到今天,一直到今天这会儿还没恢复!理智当时怎么能够恢复呢,她当时不是还活着吗?她当时马上出现在我面前,我则站在她面前,想:“她明天就会醒来,我会把这一切都讲给她听,她会看清一切的。”这就是我当时的思想,简单、明了,因此非常⾼兴!最主要的是这个布洛涅之行。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布洛涅就是一切,到了布洛涅就会有某种结果。“去布洛涅,去布洛涅!…”我狂疯地等待着明天早晨的到来。 Ⅲ我太明⽩了要知道,这事总共只才发生在几天以前,五天前,一共才不过五天,上星期二发生的!不,不,只要再等一会儿,只要她再等一刻钟,我就会把黑暗完全驱散!难道她不放心吗? 到第二天,虽说她心慌意 ![]() 主要是,在整个这段时间里,在这整整五天中,她心慌神 ![]() ![]() ![]() 我没有理睬她的请求,或者说很少注意,我一心想的是:舂天,布洛涅!那儿有太 ![]() ![]() ![]() 我老是对她谈我自己、谈她,也谈卢凯里娅。我说我曾经哭过…啊,我马上改变了话题,我也努力做到,绝口不提某些事情。您知道,她甚至有一两次活跃起来了,这我记得,我现在还清清楚楚记得。为什么您说我望着她什么也没看见呢?只要不发生这件事,那就一切都会复活,我们就会和好如初的。您知道,当话题转到读书以及她在这个冬天读什么书时,她前天还同我讲到她读了吉尔·布拉斯同大主教格列纳德斯基①在一起的情景,我一想起这一情景,她就发笑。那笑声是那么稚气,那么可爱,同过去她当未婚 ![]() “我以为您就这么把我扔下不管了呢。”这是她星期二说出来的啊!啊,这是十岁小女孩的想法!因为她一直相信,一切真的会这么下去的:她坐她的桌子,我坐我的桌子,我们两个就这样一直坐到六十岁。可突然间,我走到她⾝边,我是丈夫,丈夫是需要爱的啊!啊,莫名其妙!啊,我真盲目啊! 我 ![]() 然,我的⾼兴会把她吓坏的。但是我克制住了,没再去吻她的脚。我一次也没有做出…我是她丈夫的样子,——啊,我脑袋里 ![]() ![]() ![]() ![]() ![]() 第二天早上?!疯啦,您知道,这明明是今天早上呀,还不久,是刚才发生的事啊! 请您听听并好好想一想:要知道我们前不久在茶炊前谈得很投机(这事发生在昨天大发作之后),她的镇静简直使我大吃一惊,事情确实如此!我整夜都为昨天的事吓得浑⾝发抖。但是,她忽然走到我跟前,站在我⾝边,垂着两手,(这才多久,这才多久啊!)开始对我说,她是罪犯,她知道犯罪的行为,使她痛苦了一整冬,就是现在也在磨折着她…她太看重了我的宽容…“我将成为您忠实的 ![]() ![]() 卢凯里娅说,(啊,我现在怎么也不放她走的,她什么都知道,她整个冬天都在,她会把一切讲给我听的。)她说我从出门到返回,总共不过二十来分钟。她突然走进我们房间里,找太太问个什么事儿,我记不得了。她发现太太的圣像(就是那尊圣⺟像)取出来了,摆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太太好像刚才在它面前祷告过。“太太,您在⼲什么?”——“没⼲什么,卢凯里娅,你快走吧…站住,卢凯里娅。”她走到卢凯里娅⾝旁,然后吻了吻她。卢凯里娅说:“太太。您幸福吗?”——“是的,卢凯里娅。”——“太太,老爷早该来向您请求宽恕了…你们和解了,谢天谢地。”太太说“好,卢凯里娅,你走吧,卢凯里娅。”接着她就笑了笑,笑得很奇怪。 正因为她笑得那么奇怪,使得卢凯里娅十分钟后,突然回来看看她:“她站在墙边,窗口前,一手扶着墙,脑袋靠在手上,就这么站着思考。她想得那么出神,没有察觉出我正站在那里,从隔壁房里看她。我发现她在微笑,一边站着想,一边笑。我看了看她,轻轻地转过⾝来,走了出去。我正在纳闷地时候,突然听到开窗户的响声。我马上走过去说:‘太太,天气冷,您别着凉了。’我突然看到,她爬上窗台,整个⾝子已经站在敞开的窗户上,背对着我,手里拿着一尊圣像。我的心马上掉了下来,我大声喊叫:‘太太,太太!’她听见了,本可以转过⾝来对着我的,但她没有回头,而是往前大跨一步,把圣像庒在 ![]() 我只记得,我进门的时候,她的⾝体还有热气。主要的是他们都望着我,先是大声喊叫,随即马上就静了下来,他们全都站在我面前,给我让路…于是我看到她带着圣像躺在那里。我记得,我好像在黑暗中摸着默默地走过去,看了好久,随后大家把我包围起来,对我说着什么。卢凯里娅也在这里,可我没有见到她。她说她同我谈过话。我只记得那个小市民:他老是对我大喊大叫:“从口里流出一滩⾎,一小滩,一小滩!”然后指着我看石头上的⾎迹。我好像用手指蘸了点⾎,把手指玷污了,我望着手指(这一点我清楚记得),可他老是对我说:“一小滩,一小滩!” “什么是一小滩呢?”他们说我使尽全⾝力气大声尖叫起来,举着两手,朝他扑过去… 啊,野蛮,野蛮!这是一场误会!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 Ⅳ总共我只晚到五分钟可难道不是吗?难道这是真的吗?难道说这可能吗?为什么,这个女人为什么,因为什么死去呢? 啊,请您相信,我明⽩,但是她为什么而死,这仍然是个问题。她害怕我的爱,她曾经认真地问过自己:接受还是不接受我的爱,她经不住这一问,所以宁愿死去。我知道,我知道,不必再去伤脑筋了:她答应给的太多,显然是怕还不了。这里有几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因为她为什么而死,仍然是个问题。这个问题一直在敲击着,敲击着我的脑袋。如果她愿意·这·样·下·去,我是会让她·这·样·下·去的。问题是她不相信这个!不,不,我在撒谎, ![]() ![]() 非常好奇的是:她尊重我吗?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看不起我?我不认为她看不起我。非常奇怪的是:为什么在整整一个冬季里,我脑子里一次也没有想过她看不起我呢?我绝对相信,直到她带着·严·厉·的·惊·讶·神·情望我为止,情况恰恰相反。 她当时正是带着惊讶的神情。这时我马上明⽩了:她是蔑视我的。我无可挽回地,一辈子明⽩了!哎呀,让她看不起吧,即便一辈子看不起也没关系,但是应该让她活着、活着呀!前不久她还能走路、说话。我完全不明⽩她怎么会跳窗!即便在五分钟以前,我怎么能料想得到呢?我把卢凯里娅叫来。我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放她走了,无论如何也不放! 啊,我们还是可以和好如初的。我们只是在冬天才疏远的,但是,难道不能再次亲近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走到一起,又开始生新活呢?我是心地宽宏的,她也是如此。 所以才有结合点嘛!只要再说几句话,最多再过两天,她就会全明⽩的。 最令人伤心的是:所有这一切纯属偶然——一个简单、野蛮、落后的偶然事件。这就是叫人伤心的地方!总共只有五分钟,总共我只迟到五分钟!如果我早回来五分钟——那一煞那间就会像烟云一样,一掠而过,她的脑袋以后就永远不会出现寻死的念头。结果她就会了解一切的。可现在又是人去楼空,又是我孤零零地一个人了。你看,钟摆还在滴答作响,它什么都不管,什么人也不怜恤。什么人也没有了,这才叫人伤心呢! 我走来走去,老是走来走去。我知道,知道,您不必提醒:我抱怨偶然,抱怨迟到五分钟,您觉得可笑,是吗?但是,您要知道,这是非常明显的事实。您只要想一想:她连个字条都没有留下,比如说:“我的死,您不要责怪任何人” 之类的字条,一般的人,都是会留下的。难道她没有想到人家甚至会怀疑卢凯里娅呢:“她一个人同她在一起,说不定是她把她推下去的呢!”要不是这家院子里有四个人从院子里,从厢房里看见她两手捧着一座圣像,自己纵⾝下跳的话,人们很可能会怀疑是卢凯里娅作案的。但是,您要知道,这是一次偶然事件,有人站在那里,亲眼看见了的。不,这一切都是一煞那的冲动,只是一煞那无名的冲动。突发的幻想!至于她在圣像前祷告,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这并不意味着是死前的征兆。这一时的冲动最多不过持续十来分钟,所有的决定,正是她站在墙旁、脑袋靠在手上,脸上露出微笑的时候作出的。一个想法飞进了她的脑袋,弄得她昏头昏脑,她支持不住,就跳窗了。 如同您所想的,这显然是一个误会。同我在一起她还是可以生活的。即便贫⾎,那又算得了什么呢?这难道只是因为贫⾎,因为精力衰竭吗?她在冬天感到非常疲倦,这倒是事实… 我到晚了! 她躺在棺材里,显得多么细小,鼻子有多尖啊!她的眼睫⽑象一支支的利箭。要知道她摔下来什么也没摔破!只出了“一小滩⾎!”就那么一小调羹的⾎!內脏受到震动。我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可以不葬呢?因为如果不把她抬走,那就…啊,抬走几乎是不可能的!啊,我也知道,她是应该抬走的,我不是疯子,我 ![]() 现在对我来说,您们的法律算得了什么呢?我要你们的风俗、你们的习惯、你们的生活、你们的家国、你们的信仰⼲什么呢?让你们的法官来审判我,让他们把我带到法庭上去,带到你们公开审判的法庭上去吧,我会说我什么也不承认。法官会大喝一声:“闭嘴,军官!”可我会对着他叫喊:“你们哪里有力量使我心悦诚服?为什么让黑暗的落后势力粉碎了最可宝贵的东西?现在我为什么要服从你们的法律?我已经裂分出去了。”啊,我什么也不在乎! 你盲目、盲目!你死了,听不见了!你不知道,我同你隔着一个什么样的天堂。我的天堂在我的心里,我要把它放在你的周围!好啦,你不爱我,不爱就不爱吧,那又算得了什么呢?一切都应该·这·样,一切都让它·这·样吧。不过,你得像对朋友那样,对我说:我们现在该⾼兴啦,我们要相互望着眼睛,⾼⾼兴兴地笑。我们本应该这样生活。如果您爱上了另一个人,好,你就爱去吧!你该跟着他走,同他一起笑,我会从街道的一旁望的。…啊,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她能睁开眼睛,那怕是一次也好!睁开一会儿,只要睁开一会儿!看看我,就像前不久站在我面前,发誓要成为我忠实的 ![]() 落后的力量!啊,大自然!大地上只有人,这就是灾难的所在!“田野上有活人吗?”一个俄罗斯大力士在叫喊。我也在叫喊,我不是大力士,没人来应。据说,太 ![]() ![]() 一切都是死的,到处都是死人。只有人,而人的周围是一片沉默,这就是大地!“人啊,你们相爱吧!”这话是谁说的?这是谁的遗训?钟摆在滴答,毫无感情,令人讨厌。已是夜午两点。她的鞋子摆在 ![]() |
上一章 陀思妥耶夫斯基短篇小说选 下一章 ( → ) |
陀思妥耶夫斯基短篇小说选全集免费阅读,艾叶小说网为大家提供陀思妥耶夫斯基短篇小说选全集最新章节免费阅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短篇小说选情节跌宕起伏、内容扣人心弦,陀思妥耶夫斯基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短篇小说选全集免费阅读的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