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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四世同堂 作者:老舍 | 书号:39952 时间:2017/9/8 字数:80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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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芍药盛开的时节,汪精卫到了海上。瑞宣得到这个消息,什么也⼲不下去了。对牛教授的附逆,他已经难受过好多天。可是,牛教授只是个教授而已。谁能想得到汪精卫也肯卖国求荣呢?他不会,也不肯,再思索。万也想不到的事居然会实现了,他的脑中变成了一块空⽩。昏昏忽忽的,他只把牙咬得很响。 "你看怎样?"富善先生扯动了好几下脖子,才问出来。老先生同情国中人,可是及至听到汪逆的举止与言论,他也没法子不轻看国中人了。 "谁知道!"瑞宣躲开老先生的眼睛。他没脸再和老人说话。对国中的屡吃败仗,军备的落后,与民人的缺欠组织等等,他已经和富善先生辩论过不止一次。在辩论之中,他并不否认国中人的缺陷,可是他也很骄傲的指出来:只要国中人肯抱定宁为⽟碎,不求瓦全的精神抵抗暴敌,国中就不会灭亡。现在,他没话再讲,这不是吃败仗,与武器欠精良的问题,而是已经有人,而且是有过⾰命的光荣与历史的要人,怈了气,承认了自己的软弱,而情愿向敌人屈膝。这不是问题,而是甘心失节。问题有方法解决,失节是无须解决什么,而自己愿作⽝马。 "不过,也还要看重庆的态度。"老人看出瑞宣的难堪,而自己打了转⾝。 瑞宣只嘻嘻了两声,泪开始在眼眶儿里转。 他知道,只要士气壮,民气盛,家国是绝不会被一两个汉奷卖净了的。虽然如此,他可是还极难过。他想不通一个⾰命的领袖为什么可以摇⾝一变就变作卖国贼。假若⾰命本是假的,那么他就不能再信任⾰命,而把一切有地位与名望的人都看成变戏法的。这样,⾰命只污辱了历史,而志士们的热⾎不过只培养出几个汉奷而已。 在⽇本人的广播里,汪精卫是最有眼光,最现实的大政治家。瑞宣不能承认汪逆有眼光,一个想和老虎合作的人 ![]() ![]() 在恨恶汪逆之中,瑞宣也不由的恨恶他自己。汪逆以前的一切,由今天看起来,都是假的。他自己呢,明知道应该奔赴国难,可是还安坐在北平;明知道应当爱国,而只作了爱家的小事情;岂不也是假的么?⾰命,爱国,要到了国中人手里都变成假的,国中还有多少希望呢?要教际国上看穿国中的一切都是假的,谁还肯来援助呢?他觉得自己也不是人了,他只是在这里变小小的戏法。 在这种心情之下,他得到敌机狂炸重庆,鄂北大捷,德意正式缔结同盟,和国联通过援华等等的消息。可是,跟往⽇不同,那些消息都没给他⾼度的奋兴;他的眼似乎盯住了汪精卫。汪精卫到了⽇本,汪精卫回到海上…直到央中下了通缉汪逆的命令,他才吐了一口气。他知道,在⽇本人的保护下,通缉令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可是他觉得痛快。这道命令教他又看清楚了黑是黑,⽩是⽩;抗战的立在一边,投降的立在另一边。央中 府政没有变戏法,国中的抗战绝对不是假的。他又敢和富善先生谈话,辩论了。 牡丹,芍药都开过了,他仿佛都没有看见。他忽然的看见了石榴花。 在石榴花开放以前,他终⽇老那么昏昏糊糊的。他没有病,而没有食 ![]() 对家里的一切,他除了到时候把钱 ![]() 瑞丰的病已经被时间给医治好。他以为大哥的 ![]() ![]() 除了在菊子也是汪精卫的意义之外,瑞宣并没有感到什么聇辱。他是新的国中人,他一向不过度的重视男女间的结合与分散。何况,他也看得很明⽩:旧的伦理的观念并阻挡不住暴敌的侵袭,而一旦敌人已经进来,无论你怎样的挣扎,也会有丢了老婆的危险。略侵的可怕就在于它不单伤害了你的⾝体财产,也打碎了你的灵魂。因此,他没把菊子的改嫁看成怎么稀奇,也没觉得这是祁家特有的聇辱,而以为这是一种对北平人普遍的惩罚,与势有必至的变动。 老人们当然动了心。祁老人和天佑太太都许多⽇子没敢到门口去,连小顺儿和妞子偶尔说走了嘴,提到胖婶,老人的⽩胡子下面都偷偷的发红。老人找不到话安慰二孙子,也找不到话安慰自己。凭他一生的为人处世,他以为绝不会受这样的恶报。他极愿意再多活几年,现在他可是时常闭上小眼睛装死。只有死去,他才可以忘了这家门的羞聇。 瑞宣一向细心,善于察颜观⾊。假若不是汪精卫横在他心里,他必会掰开 ![]() ![]() ⽇本人,在这时候,开始在天津和英国人捣 ![]() 他极愿和瑞宣谈一谈。可是他又觉得难以开口。英国是海上的霸王,他不能表示出惧怕⽇本的意思来。他也不愿对瑞宣表示出,英国应当帮助国中,因为虽然他喜爱国中人,可是也不便因为个人的喜恶而随便 ![]() ![]() ![]() 看出富善先生的不安,瑞宣不由的有点⾼兴。他绝不是幸灾乐祸,绝不是对富善先生个人有什么蒂芥。他纯粹是为了战争与家国的前途。在以前,他总以为⽇本人既诡诈,又聪明,必会适可而止的结束了战争。现在,他看出来⽇本人只有诡诈,而并不聪明。他们还没有服征 国中,就又想和英美结仇作对了。这是有利于国中的。英美,特别是英国,即使要袖手旁观,也没法子不露一露颜⾊,当⽇本人把脏⽔泼在它们的头上的时候。有力气的蠢人是会把自己毁灭了的。他可是只把⾼兴蔵在心里,不便对富善先生说道什么。这样,慢慢的,两个好友之中,好象遮起一张障幕。谁都想说出对友人的同情来,而谁都又觉得很难调动自己的⾆头。 瑞宣刚刚这样⾼兴一点,汪精卫来到了北平。他又皱紧了眉头。他知道汪精卫并发生不了什么作用,可是他没法因相信自己的判断而去掉脸上的愧羞。汪精卫居然敢上北平来,来和北平的汉奷们称兄唤弟,人的不害羞还有个限度没有呢?汪逆是国中人,有一个这样的无限度不害羞的国中人便是国中历史上永远的聇辱。 街上挂起五⾊旗来。瑞宣晓得,悬挂五⾊旗是北平的⽇本人与汉奷对汪逆不合作的表示;可是,汪逆并没有因吃了北方汉奷的钉子而碰死啊。不单没有碰死,他还召集了中学与大学的生学们训话。瑞宣想象不到,一个甘心卖国的人还能有什么话说。他也为那群去听讲的青年人难过,他觉得他们是去接受奷污。 连大⾚包与蓝东 ![]() ![]() ![]() ![]() ![]() ![]() 这样,汪逆便乘兴而来,败兴而去。他的以伪央中,伪 ![]() 汪逆没得到"统一",而反促成了裂分。北平的汉奷们,在汪逆回到南方去以后,便拿出全副精神,支持与维持华北的特殊的权政。汪逆的威胁越大,他们便越努力巴结,讨好,华北的⽇本军阀,而华北的⽇本军阀又恰好乐意割据一方,唯我独尊。于是,徐州成了南北分界的界限,华北的伪钞过不去徐州,南京的伪币也带不过来。 "这到底是怎回事呢?"连不大关心国事的祁老人都有点难过了。"央中?央中不是在重庆吗?怎么又由汪精卫带到南京去?既然到了南京,咱们这儿怎么又不算央中?"瑞宣只好苦笑,没法回答祖⽗的质问。 物价可是又涨了许多。无聇的汪逆只给人们带来不幸。徐州既成了"国"界,南边的物资就都由⽇本人从海里运走,北方的都由铁路运到关外。这样各不相碍的搬运,南方北方都成了空的,而且以前南北相通的货物都不再互相往来。南方的茶,磁,纸,丝,与大米,全都不再向北方流。华北成了死地。南方的出产被⽇本人搬空。 这是个风云万变的夏天,北平的报纸上的论调几乎是一天一变。当汪逆初到海上的时候,报纸上一律 ![]() ![]() 可是,无敌的皇军,在诺蒙坎吃了败仗。这消息,北平人无从知道。他们只看到反共反苏的论调,天天在报纸上用大字登出来。 紧跟着,德国三路进攻波兰,可是苏⽇反倒成立了诺蒙坎停战协定。紧跟着,德苏发表了联合宣言,互不犯侵。北平的报纸停止了反苏的论调。 这一串的惊人的消息,与忽来忽止的言论,使北平人莫名其妙,不知道世界将要变成什么样子。可是,聪明一点的人都看出来,假若他们自己莫名其妙,⽇本人可也够愚蠢的;假若他们自己 ![]() 果然,在反英美无效,反苏碰壁之后,⽇本人开始大举进攻湘北。这已经到了秋天。北平的报纸随着西风落叶沉静下来。他们不能报导⽇本人怎样在诺蒙坎吃败仗,也不便说那反共最力的德国怎么会和苏联成立了和平协定,更不肯说⽇本人无可如何只好进攻长沙。他们没的可说,而只报导一些欧战的消息,在消息之外还作一些小文,说明德国的攻取华沙正用的⽇本人攻打台儿庄的战术,替⽇本人遮一遮羞。瑞宣得到的消息,比别人都更多一些。他奋兴,他愤怒,他乐观,他又失望,他不知怎样才好。一会儿,他觉得英美必定对⽇本有坚决的表示;可是,英美人只说了一些空话。他失望。在失望之中,他再细细玩味那些空话——它们到底是同情国中与公理的,他又⾼了兴。而且,英国还借给国中款项啊。一会儿,他极度的奋兴,因为苏⽇已经开了火。他切盼苏联继续打下去,解决了关东军。可是,苏⽇停了战。他又低下头去。一会儿,听到欧战的消息,他极快的把二加到二上,以为世界必从此分为两大阵营,而公理必定战胜強权。可是,再一想,以人类的进化之速,以人类的多少世纪的智慧与痛苦的经验,为什么不用心智与同情去协商一切,而必非互相残杀不可呢?他悲观起来。聪明反被聪明误,难道是人类的最终的命运么? 他想不清楚,不敢判断什么。他只感到自己象浑⽔中的一条鱼,四面八方全是泥沙。他没法不和富善先生谈一谈心了。可是,富善先生也不是什么哲人,也说不上来世界要变成什么样子。因为惶惑 ![]() ![]() ![]() ![]() ![]() 可是,过了两天,彩牌坊被悄悄的拆掉了。报纸上什么消息也没有,只在过了好几天才在极不重要的地方,用很小的字印出来:皇军已在长沙完成使命,依预定计划撤出。同时,在另一角落,他看到个小小的消息:生学应以学业为重,此外遇有庆祝会及纪念⽇,生学无须参加行游…半年来的苦闷全都被这几行小字给赶了走,瑞宣仿佛忽然由恶梦中醒过来。他看见了北平的晴天,⻩叶,花菊,与一切⾊彩和光亮。他的心里不再存着一团小虫。他好象能一低眼就看见自己的心,那里是一片清凉光洁的秋⽔。只有一句象带着花纹的,晶亮的,小石卵似的话,在那片澄清的秋⽔中:"我们打胜了!" 把这句话念过不知多少回,他去请了两小时的假。出了办公室,他觉得一切都更明亮了。来到街上,看到人马车辆,他觉得都可爱——国中人不都是亡国奴,也有能打胜仗的。他急忙的去买了一瓶酒,一些花生米和香肠,跑回了家中。⽇本人老教北平人庆祝各地方的失陷,今天他要庆祝国中人的胜利。 他失去了常态,忘了谨慎,一进街门便喊起来:"我们打胜了!"拐过影壁,他碰到了小顺儿和妞子,急忙把花生米塞在他们的小手中,他们反倒吓楞了一会儿。他们曾经由爸爸手中得到过吃食,而没有看见过这么快活的爸爸。"喝酒!喝酒!爷爷,二老,都来喝酒啊!"他一边往院里走,一边喊叫。 全家的人都围上了他,问他为什么要喝酒。他楞了一会儿,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似乎又说不出话来了。泪开始在他的眼眶中转,他把二年多的一切都想了起来。他没法子再狂喜,而反觉得应当痛哭一场。把酒瓶 ![]() "长沙?"老祖⽗想了想,知道长沙确是属于湖南。"离咱们这儿远得很呢!远⽔解不了近渴呀!" 是的,远⽔解不了近渴。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北平人才能协助着军国,把自己的城池光复了呢?瑞宣不再想喝酒了;热情而没有行动配备着,不过是冒冒热气而已。 不过,酒已经买来,又不便放弃。况且,能和家里的人吃一杯,使大家的脸上都发起红来,也不算完全没有意义。他勉強的含着笑,和大家坐在一处。 祁老人向来不大能吃酒。今天,看长孙面上有了笑容,他不便固执的拒绝。喝了两口之后,他想起来小三儿,钱先生,孟石,仲石,常二爷,小崔。他老了,怕死。越怕死,他便越爱想已经过去了的人,和消息不明的人——消息不明也就是生死不明。他很想控制自己不多发牢 ![]() 瑞宣已不想狂饮,而只陪一陪祖⽗。祖⽗的牢 ![]() 二老见了酒,忘了 ![]() ![]() 祁老人赞同二老的意见。小三儿既然消息不明,老大又只有一儿一女,二老理应续娶,好多生几个胖娃娃,扩大了四世同堂的声势。老人深恨胖菊子的给祁家丢人,同时,在无可如何之中去找安慰,他觉得菊子走了也好——她也许因为品行不端而永远不会生孩子的。老人只要想到四世同堂,便忘了考虑别的。他忘了二老的没出息,忘了⽇本人占据着北平,忘了家中经济的困难,而好象墙 ![]() ![]() "唉!唉!"老人点头咂嘴的说;"应该的!应该的!可是,这一次,你可别自己去瞎碰了!听我的,我有眼睛,我去给你找!找个会 ![]() 瑞宣不由的为那个好姑娘痛心,可是没开口说什么。 二老不十分同意祖⽗的意见,可是又明知道自己现在⾚手空拳,没有恋爱的资本,只好点头答应。他现实,知道⽩得个女人总比打光 ![]() 喝完了酒,瑞宣反倒觉得非常的空虚,无聊。在灯下,他也要学一学祖⽗与二老的方法,抓住现实,而忘了远处的理想与苦痛。他勉強的和两个孩子说笑,告诉他们长沙打了胜仗。 小孩们很愿意听⽇本人吃了败仗。奋兴打开了小顺儿的想象: "爸!你,二叔,小顺儿,都去打⽇本人好不好?我不怕,我会打仗!" 瑞宣又楞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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