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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四世同堂 作者:老舍 | 书号:39952 时间:2017/9/8 字数:122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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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宣赶得机会好。司令部里忙着审刺客,除了小老鼠还来看他一眼,戏弄他几句,没有别人来打扰他。第一天的正午和晚上,他都得到一个比地⽪还黑的馒头,与一碗⽩⽔。对着人⽪,他没法往下咽东西。他只喝了一碗⽔。第二天,他的"饭"改了:一碗⾼粱米饭代替了黑馒头。看着⾼粱米饭,他想到了东北。关內的人并不吃⾼粱饭。这一定是⽇本人在东北给惯了囚犯这样的饭食,所以也用它来"优待"关內的犯人。⽇本人自以为最通晓国中的事,瑞宣想,那么他们就该知道北平人并不吃⾼粱。也许是⽇本人在东北作惯了的,就成了定例定法,适用于一切的地方。瑞宣,平⽇自以为颇明⽩⽇本人,不敢再那么自信了。他想不清楚,⽇本人在什么事情上要一成不变,在哪里又随地变动;和⽇本人到底明⽩不明⽩国中人与国中事。 对他自己被捕的这件事,他也一样的摸不清头脑。⽇本人为什么要捕他呢?为什么捕了来既不审问,又不上刑呢?难道他们只是为教他来观光?不,不能!⽇本人不是最 ![]() ![]() 最后,他想了出来:只要想略侵别人,服征别人,伤害别人,就只有 ![]() ![]() ![]() 这样看清楚,他尝了一两口⾼粱米饭。他不再忧虑。不管他自己是生还是死,他看清⽇本人必然失败。小事聪明,大事胡涂,是⽇本人必然失败的原因。 假若瑞宣正在这么思索大的问题,富善先生可是正想一些最实际的,小小的而有实效的办法。瑞宣的被捕,使老先生愤怒。把瑞宣约到馆使来作事,他的确以为可以救了瑞宣自己和祁家全家人的 ![]() 他开始想办法。他是英国人,一想他便想到办公事向⽇本人 ![]() ![]() 他找到了一位"大哥",给了钱(他自己的钱),托"大哥"去买出瑞宣来。"大哥"是爱面子而不关心是非的。他必须卖给英国人一个面子,而且给⽇本人找到一笔现款。钱递进去,瑞宣看见了⾼粱米饭。 第三天,也就是小崔被砍头的那一天,约摸在晚八点左右,小老鼠把前天由瑞宣⾝上搜去的东西都拿回来,笑得象个开了花的馒头似的,低声的说:"⽇本人大大的好的!客气的!亲善的!公道的!你可以开路的!"把东西递给瑞宣,他的脸板起来:"你起誓的!这里的事,一点,一点,不准说出去的!说出去,你会再拿回来的,穿木鞋的!" 瑞宣看着小老鼠出神。⽇本人简直是个谜。即使他是全能的上帝,也没法子判断小老鼠到底是什么玩艺儿!他起了誓。他这才明⽩为什么钱先生始终不肯对他说狱中的情形。 剩了一个⽪夹,小老鼠不忍释手。瑞宣记得,里面有三张一元的钞票,几张名片,和两张当票。瑞宣没伸手索要,也无意赠给小老鼠。小老鼠,最后,绷不住劲儿了,笑着问:"心 ![]() ![]() 瑞宣不晓得是不是富善先生营救他出来的,可是很愿马上去看他;即使富善先生没有出力,他也愿意先教老先生知道他已经出来,好放心。心里这样想,他可是一劲儿往西走。"家"昅引着他的脚步。他雇了一辆车。在狱里,虽然挨了三天的饿,他并没感到疲乏;怒气持撑着他的精神与体力。现在,出了狱门,他的怒气降落下去,腿马上软起来。坐在车上,他感到一阵眩晕,恶心。他用力的抓住车垫子,镇定自己。昏 ![]() 车夫,一位四十多岁,腿脚已不甚轻快的人,为掩饰自己的迟慢,说了话:"我说先生,你知道今儿个砍头的拉车的姓什么吗?" 瑞宣不知道。 "姓崔呀!西城的人!" 瑞宣马上想到了小崔。可是,很快的他便放弃了这个想头。他知道小崔是给瑞丰拉包车,一定不会忽然的,无缘无故的被砍头。再一想,即使真是小崔,也不⾜为怪;他自己不是无缘无故的被抓进去了么?"他为什么…""还不知道吗,先生?"车夫看着左右无人,放低了声音说:"不是什么特使教咱们给杀了吗?姓崔的,还有一两千人都抓了进去;姓崔的掉了头!是他行的刺不是,谁可也说不上来。反正咱们的脑袋不值钱,随便砍吧!我⽇他 ![]() ![]() 瑞宣明⽩了为什么这两天,狱中赶进来那么多人,也明⽩了他为什么没被审讯和上刑。他赶上个好机会,⽩拣来一条命。假若他可以"幸而免",焉知道小崔不可以误投罗网呢?国土被人家拿去,人的 ![]() ![]() ![]() 车子忽然停在家门口,他楞磕磕的睁开眼。他忘了⾝上没有一个钱。摸了摸⾐袋,他向车夫说:"等一等,给你拿钱。""是了,先生,不忙!"车夫很客气的说。 他拍门,很冷静的拍门。由死亡里逃出,把手按在自己的家门上,应当是动心的事。可是他很冷静。他看见了亡国的真景象,领悟到亡国奴的生与死相距有多么近。他的心硬了,不预备在逃出死亡而继续去偷生摇动他的感情。再说,家的本⾝就是囚狱,假若大家只顾了油盐酱醋,而忘了灵魂上的生活。 他听到韵梅的脚步声。她立住了,低声的问"谁?"他只淡淡的答了声"我!"她跑上来,极快的开了门。夫 ![]() ![]() "给车钱!"瑞宣低声的说。说完,他走进院中去。他没感到夫 ![]() 天佑太太在屋门口立着呢。她的声音有点颤:"老大!" 瑞宣的头不敢抬起来,轻轻的叫了声:"妈!"小顺儿与妞子这两天都睡得迟了些,为是等着爸爸回来,他们俩笑着,飞快的跑过来:"爸!你回来啦?"一边一个,他们拉住了爸的手。 两支温暖的小手,把瑞宣的心扯软。天真纯挚的爱把他的聇辱驱去了许多。 "老大!瑞宣!"祁老人也还没睡,等着孙子回来,在屋中叫。紧跟着,他开开屋门:"老大,是你呀?"瑞宣拉着孩子走过来:"是我,爷爷!" 老人哆嗦着下了台阶,心急而⾝体慢的跪下去:"历代的祖宗有德呀!老祖宗们,我这儿磕头了!"他向西磕了三个头。 撒开小顺儿与妞子,瑞宣赶紧去搀老祖⽗。老人浑⾝仿佛都软了,半天才立起来。老少四辈儿都进了老人的屋中。天佑太太乘这个时节,在院中嘱告儿媳:"他回来了,真是祖上的 ![]() 在屋中,老人的眼盯住了长孙,好象多年没见了似的。瑞宣的脸瘦了一圈儿。三天没刮脸,短的,东一束西一 ![]() 天佑太太与韵梅也走进来,她们都有一肚子话,而找不到话头儿,所以都极关心的又极愚傻的,看着瑞宣。"小顺儿的妈!"老人的眼还看着孙子,而向孙媳说:"你倒是先给他打点⽔,泡点茶呀!" 韵梅早就想作点什么,可是直到现在才想起来泡茶和打⽔。她笑了一下:"我简直的 ![]() "给他作点什么吃呀!"老人向儿媳说。他愿也把儿媳支出去,好独自占有孙子,说出自己的勇敢与伤心来。天佑太太也下了厨房。 老人的话太多了,所以随便的就提出一句来——话太多了的时候,是在哪里都可以起头的。 "我怕他们吗?"老人的小眼眯成了一道 ![]() ![]() ![]() 小顺儿拉了爸一把,爷儿俩都坐在炕沿上。小妞子立在爸的腿中间。他们都静静的听着老人指手划脚的说。瑞宣摸不清祖⽗说的是什么,而只觉得祖⽗已经变了样子。在他的记忆中,祖⽗的教训永远是和平,忍气,吃亏,而没有勇敢,大胆,与冒险。现在,老人说露出 ![]() ![]() 天佑太太先提着茶壶回来。在公公面前,她不敢坐下。可是,尽管必须立着,她也甘心。她必须多看长子几眼,还有一肚子话要对儿子说。 两口热茶喝下去,瑞宣的精神振作了一些。虽然如此,他还是一心的想去躺下,睡一觉。可是,他必须听祖⽗说完,这是他的责任。他的责任很多,听祖⽗说话儿,被⽇本人捕去,忍受小老鼠的戏弄…都是他的责任。他是尽责任的亡国奴。 好容易等老人把话说完,他知道妈妈必还有一大片话要说。可怜的妈妈!她的脸⾊⻩得象一张旧纸,没有一点光彩;她的眼陷进好深,眼⽪是青的;她早就该去休息,可是还挣扎着不肯走开。 韵梅端来一盆⽔。瑞宣不顾得洗脸,只草草的擦了一把;坐狱使人记住大事,而把洗脸刷牙可以忽略过去。"你吃点什么呢?"韵梅一边给老人与婆⺟倒茶,一边问丈夫。她不敢只单纯的招呼丈夫,而忽略了老人们。她是 ![]() ![]() "随便!"瑞宣的肚中确是空虚,可是并不怎么热心张罗吃东西,他更需要安睡。 "揪点面片儿吧,薄薄的!"天佑太太出了主意。等儿媳走出去,她才问瑞宣:"你没受委屈啊?" "还好!"瑞宣勉強的笑了一下。 老太太还有好多话要说,但是她晓得怎么控制自己。她的话象満満的一杯⽔,虽然很満,可是不会撒出来。她看出儿子的疲倦,需要休息。她最不放心的是儿子有没有受委屈。儿子既说了"还好",她不再多盘问。"小顺儿,咱们觉睡去!"小顺儿舍不得离开。 "小顺儿,乖!"瑞宣懒懒的说。 "爸!明天你不再走了吧?"小顺儿似乎很不放心爸爸的全安。 "嗯!"瑞宣说不出什么来。他知道,只要⽇本人⾼兴,明天他还会下狱的。 等妈妈和小顺儿走出去,瑞宣也立起来。"爷爷,你该休息了吧?" 老人似乎有点不満意孙子:"你还没告诉我,你都受了什么委屈呢!"老人非常的奋兴,毫无倦意。他要听听孙子下狱的情形,好与自己的勇敢的行动合到一处成为一段有头有尾的历史。 瑞宣没精神,也不敢,述说狱中的情形。他知道国中人不会保守秘密,而⽇本人又耳目灵通;假若他随便 ![]() 到了自己屋中,他一下子把自己扔在 ![]() ![]() ![]() 韵梅端着碗进来,不知怎么办好了。叫醒他呢,怕他不⾼兴;不叫他呢,又怕面片儿凉了。 小妞子眨巴着小眼,出了主意:"妞妞吃点?" 在平⽇,妞子的建议必遭拒绝;韵梅不许孩子在觉睡以前吃东西。今天,韵梅觉得一切都可以将就一点,不必一定都守规矩。她没法表示出她心中的 ![]() "好!"妞子也低声的说。 韵梅坐在椅子上看一眼妞子,看一眼丈夫。她决定不觉睡,等丈夫醒了再去另作一碗面片。即使他睡夜一,她也可以等夜一。丈夫回来了,她的后半生就都有了依靠,牺牲夜一的睡眠算得了什么呢。她轻轻的起来,轻轻的给丈夫盖上了一 ![]() 快到天亮,瑞宣才醒过来。睁开眼,他忘了是在哪里,很快的,不安的,他坐起来。小妞子的小 ![]() ![]() 瑞宣的头还有点疼,心中寡寡劳劳的象是饿,又不想吃,他想继续觉睡。可是韵梅的彻夜不睡感动了他。他低声的叫:"小顺儿的妈!梅!你怎么不睡呢?" 韵梅 ![]() ![]() 邻家的 ![]() "哟!"她立起来,伸了伸 ![]() ![]() "你躺下睡吧,别受了凉!"他只拿出这么两句敷衍的话来。是的,他只能敷衍。他没有生命的真火与热⾎,他只能敷衍生命,把生命的价值贬降到马马虎虎的活着,只要活着便是尽了责任。 他又躺下去,可是不能再安睡。他想,即使不都说,似乎也应告诉韵梅几句,好表示对她的亲热与感 ![]() ![]() 早晨起来,他的⾝上发僵,好象受了寒似的。他可是决定去办公,去看富善先生,他不肯轻易请假。 见到富善先生,他找不到适当的话表示感 ![]() ![]() "瑞宣!"老人伸了伸脖子,恳切的说:"你应当休息两天,气⾊不好!" 瑞宣不肯休息。 "随你!下了班,我请你吃酒!"老先生笑了笑,离开瑞宣。 这点经过,使瑞宣満意。他没告诉老人什么,老人也没告诉他什么,而彼此心中都明⽩:人既然平安的出来,就无须再去罗嗦了。瑞宣看得出老先生是真心的 ![]() ![]() ![]() 到了晌午,两个人都喝过了一杯酒之后,老人才说出心中的顾虑来; "瑞宣!从你的这点事,我看出一点,一点——噢,也许是过虑,我也希望这是过虑!我看哪,有朝一⽇,⽇本人会突击英国的!" "能吗?"瑞宣不敢下断语。他现在已经知道⽇本人是无可捉摸的。替⽇本人揣测什么,等于预言老鼠在夜里将作些什么。 "能吗?怎么不能!我打听明⽩了,你的被捕纯粹因为你在馆使里作事!" "可是英国有強大的海军?" "谁知道!希望我这是过虑!"老人呆呆的看着酒杯,不再说什么。 喝完了酒,老人告诉瑞宣:"你回家吧,我替你请半天假。下午四五点钟,我来看你,给老人们庒惊!要是不⿇烦的话,你给我预备点饺子好不好?" 瑞宣点了头。 冠晓荷特别注意祁家的事。瑞宣平⽇对他那样冷淡,使他没法不幸灾乐祸。同时,他以为小崔既被砍头,大概瑞宣也许会死。他知道,瑞宣若死去,祁家就非垮台不可。祁家若垮了台,便减少了他一些精神上的威胁——全胡同中,只有祁家体面,可是祁家不肯和他表示亲善。再说,祁家垮了,他就应当买过五号的房来,再租给⽇本人。他的左右要是都与⽇本人为邻,他就感到全安,倒好象是住在⽇本国似的了。 可是,瑞宣出来了。晓荷赶紧矫正自己。要是被⽇本人捉去而不敢杀,他想,瑞宣的来历一定大得很!不,他还得去巴结瑞宣。他不能因为精神上的一点庒迫而得罪大有来历的人。 他时时的到门外来立着,看看祁家的动静。在五点钟左右,他看到了富善先生在五号门外叩门,他的⾆头伸出来,半天收不回去。象暑天求偶的狗似的,他吐着⾆头飞跑进去:"所长!所长!英国人来了!" "什么?"大⾚包惊异的问。 "英国人!上五号去了!" "真的?"大⾚包一边问,一边开始想具体的办法。"我们是不是应当过去庒惊呢?" "当然去!马上就去,咱们也和那个老英国人套套 ![]() "请原谅我多嘴,所长!"⾼亦陀又来等晚饭,恭恭敬敬的对大⾚包说。"那合适吗?这年月似乎应当抱住一头儿,不便脚踩两只船吧?到祁家去,倘若被暗探看见,报告上去,总…所长你说是不是?" 晓荷不加思索的点了头。"亦陀你想的对!你真有思想!"大⾚包想了想:"你的话也有理。不过,作大事的人都得八面玲珑。方面越多,关系越多,才能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吃得开!我近来总算能接近些个大人物了,你看,他们说央中 府政不好吗?不!他们说南京府政不好吗?不!他们说英美或德意不好吗?不!要不怎么成为大人物呢,人家对谁都留着活口儿,对谁都不即不离的。因此,无论谁上台,都有他们的饭吃,他们永远是大人物!亦陀,你还有点所见者小!" "就是!就是!"晓荷赶快的说:"我也这么想!闹义和拳的时候,你顶好去练拳;等到有了巡警,你就该去当巡警。这就叫作义和拳当巡警,随机应变!好啦,咱们还是过去看看吧?" 大⾚包点了点头。 富善先生和祁老人很谈得来。祁老人的一切,在富善先生眼中,都带着地道的国中味儿,⾜以和他心中的国中人严密的合到一块儿。祁老人的必定让客人坐上座,祁老人的一会儿一让茶,祁老人的谦恭与繁琐,都使富善先生満意。 天佑太太与韵梅也给了富善先生以很好的印象。她们虽没有裹小脚,可是也没烫头发与抹口红。她们对客人非常的有礼貌,而繁琐的礼貌老使富善先生心中⾼兴。小顺儿与妞子看见富善先生,既觉得新奇,又有点害怕,既要上前摸摸老头儿的洋⾐服,而只有点忸怩。这也使富善先生 ![]() 由表面上的礼貌与举止,和大家的言谈,富善先生似乎一眼看到了一部历史,一部 ![]() ![]() ![]() ![]() ![]() 这样的一家人,是否有光明的前途呢?富善先生想不清楚了。更迫切的,这样的一家人是否受得住⽇本人的暴力的扫 ![]() 大⾚包与晓荷穿着顶漂亮的⾐服走进来。为是给英国人一个好印象,大⾚包穿了一件薄呢子的洋⾐,露着半截胖胳臂,没有领子。她的 ![]() ![]() 他们一进来,瑞宣就楞住了。可是,极快的他打定了主意。他是下过监牢,看过死亡与地狱的人了,不必再为这种妖精与人怪动气动怒。假若他并没在死亡之前给⽇本人屈膝,那就何必一定不招呼两个⽇本人的走狗呢?他决定不生气,不拒绝他们。他想,他应当不费心思的逗弄着他们玩,把他们当作小猫小狗似的随意耍弄。 富善先生吓了一跳。他正在想,国中人都在变化,可是万没想到国中人会变成妖精。他有点手⾜失措。瑞宣给他们介绍:"富善先生。冠先生,冠太太,⽇本人的至友和亲信!" 大⾚包听出瑞宣的讽刺,而处之泰然。她尖声的咯咯的笑了。"哪里哟!⽇本人还大得过去英国人?老先生,不要听瑞宣 ![]() 晓荷 ![]() 可是,富善先生不⾼兴握手,而把手拱起来。晓荷赶紧也拱手:"老先生,了不得的,会拱手的!"他拿出对⽇本人讲话的腔调来,他以为把国中话说得半通不通的就差不多是说洋话了。 他们夫妇把给祁瑞宣庒惊这回事,完全忘掉,而把眼,话,注意,都放在富善先生⾝上。大⾚包的话象暴雨似的往富善先生⾝上浇。富善先生每回答一句就立刻得到晓荷的称赞——"看!老先生还会说岂敢!""看,老先生还知道炸酱面!好的很!" 富善先生开始后悔自己的东方化。假若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英国人,那就好办了,他会板起面孔给妖精一个冷肩膀吃。可是,他是国中化的英国人,学会了过度的客气与努力的敷衍。他不愿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大⾚包和冠晓荷可就得了意,象淘气无知的孩子似的,得到个好脸⾊便加倍的讨厌了。 最后,晓荷又拱起手来:"老先生,英国府方面还用人不用!我倒愿意,是,愿意…你晓得?哈哈!拜托,拜托!" 以一个英国人说,富善先生不应当扯谎,以一个国中人说,他又不该当面使人难堪。他为了难。他决定牺牲了饺子,而赶快逃走。他立起来,结结巴巴的说:"瑞宣,我刚刚想,啊,想起来,我还有点,有点事!改天,改天再来,一定,再来…" 还没等瑞宣说出话来,冠家夫妇急忙上前挡住老先生。大⾚包十二分诚恳的说:"老先生,我们不能放你走,不管你有什么事!我们已经预备了一点酒菜,你一定要赏我们个面子!""是的,老先生,你要是不赏脸,我的太太必定哭一大场!"晓荷在一旁帮腔。 富善先生没了办法——一个英国人没办法是"真的"没有了办法。 "冠先生,"瑞宣没着急,也没生气,很和平而坚决的说:"富善先生不会去!我们就要吃饭,也不留你们二位!"富善先生咽了一口气。 "好啦!好啦!"大⾚包感叹着说。"咱们巴结不上,就别再在这儿讨厌啦!这么办,老先生,我不勉強你上我们那儿去,我给你送过来酒和菜好啦!一面生,两面 ![]() "我的事,请你老人家还多分心!"晓荷⾼⾼的拱手。"好啦!瑞宣!再见!我喜 ![]() 瑞宣只在屋门內向他们微微一点头。 等他们走出去,富善先生伸了好几下脖子才说出话来:"这,这也是国中人?" "不幸得很!"瑞宣笑了笑。"我们应当杀⽇本人,也该消灭这种国中人!⽇本人是狼,这些人是狐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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