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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四世同堂 作者:老舍 | 书号:39952 时间:2017/9/8 字数:99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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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先生慢慢的好起来。⽇夜里虽然还是睡的时间比醒的时间多,可是他已经能知道渴饥,而且吃的相当的多了。瑞宣偷偷的把⽪袍子送到典当铺去,给病人买了几只⺟![]() 钱少 ![]() ![]() 金三爷,反正天天要出来坐茶馆,所以一早一晚的必来看看女儿与亲家。钱先生虽然会吃会喝了,可是还不大认识人。所以,金三爷每次来到,不管亲家是睡着还是醒着,总先到病榻前点一点他的四方脑袋,而并不希望和亲家谈谈心,说几句话儿。点完头,他拧上一袋叶子烟,巴唧几口,好象是表示:"得啦,亲家,你的事,我都给办了!只要你活着,我的心就算没有⽩费!"然后,他的红脸上会发出一点快活的光儿来,觉得自己一辈子有了件值得在心中存记着的事——发送了女婿,亲家⺟,还救活了亲家! 对女儿,他也没有多少话可讲。他以为守寡就是守寡,正象卖房的就是卖房一样的实际,用不着格外的痛心与啼哭。约摸着她手中没了钱,他才把两三块钱放在亲家的 ![]() ![]() 当他进来或出去的时候,他必在大门外稍立一会儿,表示他不怕遇见冠家的人。假若遇不见他们,他也要⾼声的咳嗽一两声,示一威示。不久,全胡同里的小儿都学会了他的假嗽,而常常的在冠先生的⾝后演习。 冠先生并不因此而不敢出门。他自有打算,沉得住气。"小兔崽子们!"他暗中咒骂:"等着你们冠爷爷的,我一旦得了手,要不象抹臭虫似的把你们都抹死才怪!"他的奔走,在这些⽇子,比以前更加活跃了许多。最近,因为勤于奔走的缘故,他已摸清了一点政局的来龙去脉。由一位比他⾼明着许多倍的小政客口中,他听到:在最初,⽇本军阀愿意把华北的一切权利都拿在自己的手中,所以他们保留着那个已经破碎不全的华北政务委员会。同时,为维持北平一城的治安,他们从棺材里扒出来几个老汉奷组织起维持会。其实维持会只是个不甚体面的古董铺,并没有任何实权。那真正替敌人打扫街道与维持秩序的,却是市府政。在市府政中,天津帮占了最大的势力。现在,山东,河北,河南,山西,敌军都有迅速的进展:敌军既不能用刺刀随在每个国中人的背后,就势必由⽇本政客与国中汉奷合组起来个代替"政务委员会"的什么东西,好挂起五⾊旗来统治整个的华北,好教汉奷们替"皇军"使用军用票,搜刮物资,和发号施令。这个机构很难产出,因为⽇本军人 ![]() ![]() ![]() 在⽇军进⼊北平的时候,最先出现于北平人眼前的新组织是新民会,一个从炮火烟雾中钻出来的宣传机关。冠晓荷听见说有这么个机关,而没有十分注意它,他不大看得起宣传工作。他心目中的"差事"是税局,盐务;他心中的头衔是县长,科长,处长…他觉得一个"会",既无税局与盐务署的收⼊,又无县长,处长的头衔,一定就没有什油⽔与前途。现在,他才明⽩过来:这个"会"是大有前途的,因为他是紧跟着军队的,替军队宣扬"德威"的亲近的侍从。有它,⽇本军队才能在杀屠之后把⾎迹埋掩起来;有它,⽇本军队才能欺哄自己:他们对被服征的民众的确有了"和平的"办法。它不跟军阀争什么,而是老老实实的在军人⾝后唱着"太平歌词"。军人以炮火打瘫了一座城,新民会赶紧过来轻轻的给上一点止痛的药。 那位小政客告诉冠晓荷:"要谋大官,你非直接向⽇本军官手里去找不可。维持会不会有很长的寿命。到市府政找事呢,你须走天津帮的路线。新民会较比容易进去,因为它是天字第一号的顺民,不和⽇本军人要什么——除了一碗饭与几个钱——而紧跟着⽇本兵的 ![]() ![]() 这一点分析与报告,使冠晓荷闻所未闻。虽然在官场与社会中混了二三十年,他可是始终没留过心去观察和分析他的环境。他是个很体面的苍蝇,哪里有粪,他便与其他的蝇子挤在一处去凑热闹;在找不到粪的时候,他会用腿儿玩弄自己的翅膀,或用头轻轻的撞窗户纸玩,好象表示自己是普天下第一号的苍蝇。他永远不用他的心,而只凭喝酒打牌等等的技巧去凑热闹。从凑热闹中,他以为他就会把油⽔捞到自己的碗中来。 听到人家这一片话,他闭上了眼,觉得他自己很有思想,很深刻,倒好象那都是他自己思索出来的。过了一会儿,他把这一套话到处说给别人听,而且声明马上要到天津去,去看看老朋友们。把这一套说完,他又谦虚的承认自己以前的浮浅:"以前,我说过:艺术是没有国界的,和…那些不着边际的话。那太浮浅了!人是活到老,学到老的!现在,我总算抓到了问题的 ![]() 对⽇本的重要军人,他一个也不认识。他很费力的记住了十来个什么香月,大角,板垣,与这个郞,那个田,而且把报纸上记载的他们的行动随时在他的口中"再版",可是他自己晓得他们与他和老虎与他距离得一样的远。至于"老头子"们,他更无法接近,也不大⾼兴接近。他的不动产虽不多,行银的存款也并没有超过一万去,可是他总以为自己是个绅士。他怕共产 ![]() 他想应当往新民会走。他并没细打听新民会到底都作些什么,而只觉得自己有作头等顺民的资格与把握。至不济,他还会唱几句二簧,一两折奉天大鼓(和桐芳学的),和几句相声!况且,他还作过县长与局长呢!他开始向这条路子进行。奔走了几天,毫无眉目,可是他不单不灰心,反倒以为"心到神知",必能有成功的那一天。无事 ![]() ![]() 不知别人怎样,瑞丰反正是被他给"唬"住了。那一套分析,当冠先生从容不迫的说给瑞丰听的时候,使瑞丰的小⼲脸上灰暗起来。他——瑞丰——没想到冠先生能这么有眼光,有思想!他深怕自己的才力太小,不够巴结冠先生的了! 冠先生可是没对瑞丰提起新民会来,因为他自己既正在奔走中,不便教瑞丰知道了也去进行,和他竞争;什么地方该放胆宣传,什么地方该保守秘密,冠先生的心中是大有分寸的。 二三十年的军阀混战,"教育"成象晓荷的一大伙苍蝇。他们无聊,无知,无心肝,无廉聇,因为军阀们不懂得用人,而只知道豢养奴才。在没有外患的时候,他们使社会腐烂。当外患来到,他们使家国亡得快一点。 受过只管收学费与发凭文的教育的瑞丰,天然的羡慕晓荷。他自己没作过官,没接近过军阀,可是他的凭文既是换取生活费用的执照,他就没法不羡慕冠先生的⾐食住行的舒服与款式。他以为冠先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而他自己还是口⻩未退的"雏儿"。 瑞丰决定赶快搬到三号的那间小屋子去住。那间小屋小到仅⾜以放下一张 ![]() 这时候,西长安街新民报社楼上升起使全城的人都能一抬头便看见的大⽩气球,球下面扯着大旗,旗上的大字是"庆祝保定陷落"!保定,在北平人的心里几乎是个地理上的名词。它的重要仿佛还赶不上通州,更不用说天津或石家庄了。他们只知道保定出酱菜与带响的大铁球。近些年来, ![]() ⽇本的"国中通"并不通。他们不晓得怎么给北平人留面子。假若他们一声不出的,若无其事的,接受胜利,北平人是会假装不知道而减少对服征者的反感的。但是,⽇本人的"小"心眼里,既蔵不住狠毒,也蔵不住得意。象猫似的,他们捉住老鼠不去马上吃掉,而要戏耍好大半天;用爪牙戏弄被服征者是他们的唯一的"从容"。他们用气球扯起保定陷落的大旗来! 新民会抓到表功的机会。即使⽇本人要冷静,新民会的头等顺民也不肯不去铺张。在他们的心里,他们不晓得哪是国中,哪是⽇本。只要有人给饭吃,他们可以作任何人的奴才。他们象苍蝇与臭虫那样没有国籍。 他们决定为自庆亡国举行大行游。什么团体都不易推动与召集,他们看准了生学——决定利用全城的中生学和小生学来使行游成功。 瑞丰喜 ![]() 同时,在他的同事中有位姓蓝名旭字紫 ![]() ![]() 紫 ![]() ![]() ![]() 他已经三十二岁,还没有结婚。对于女人,他只能想到 ![]() ![]() ![]() 他的口很臭,因为⾝子虚,肝火旺,而又不大喜 ![]() 蓝先生不佩服世界史中的任何圣哲与伟人,因而也就不去摹仿他们的⾼风亮节。当他想起一位圣哲的时候,他总先想到圣哲的便大是不是臭的。赶到想好了圣哲的便大也必然的发臭,他就象发现了一个什么真理似的去告诉给生学们,表示他是最有思想的人。对同事们,除非在嘴巴的威胁之下,他永远特立独行,说顶讨厌的话,作顶讨厌的事。他自居为"异人"。对瑞丰,他可是一向相当的客气。瑞丰是庶务。每逢他受蓝先生的委托买些人私用的东西,象⽑巾与稿纸什么的,他总买来顶好的东西而不说价钱。蓝先生每次都要问价钱,而后还发一大套议论——贪污是绝对要不的!尽管是公家的一 ![]() ⽇本人进了城,蓝先生把"紫 ![]() ![]() ![]() ![]() ![]() ![]() 他⼊了新民会。 这两天,他正忙着筹备庆祝大会,并赶制宣传的文字。在他的文字里,他并不提中⽇的战争与家国大事,而只三言五语的讽刺他所嫉恨的作家们:"作家们,保定陷落了,你们在哪里呢?你们又在海上滩上去喝咖啡与跳舞吧?"这样的短文不十分难写,忙了一个早半天,他就能写成四五十段;冠以总题:"匕首文"。对庆祝大会的筹备,可并不这么容易。他只能把希望放在他的同事与生学们⾝上。他通知了全体教职员与全体生学,并且说了许多恫吓的话,可是还不十分放心。照常例,生学结队离校总是由体育教师领队。他不敢紧紧的 ![]() ![]() "老祁!"他费了许多力气才把眉眼调动得有点笑意。"他们要都不去的话,咱们俩去!我作正领队——不,总司令,你作副司令!" 瑞丰的小⼲脸上发了光。他既爱看热闹,又喜 ![]() ![]() 回到家中,瑞丰首先向胖太太表功:"蓝东 ![]() 胖太太微微的点一点头,没有特别的夸赞他。他心中不甚満意,所以找了大嫂去再说一遍,以期得到预期的称赞。"大嫂,你等着看这个热闹吧!" "哟!这年月还有什么热闹呀?"大嫂的一向很⽔灵的眼近来有点发昏,⽩眼珠上老有些⻩暗的朦子——老太爷的不舒服,婆婆的病,丈夫的忧郁,老三的出走,家计的困难,都给她增多了关切与工作。她仍然不大清楚⽇本人为什么要和我们打仗,和为什么占据了北平,可是她由困难与劳累中仿佛咂摸到了这些不幸与苦痛都是⽇本人带给她的。她觉得受更大更多的苦难已经是命中注定的事了,她想不到还会有什么热闹可看;就是有,她也没心去看! "顶热闹的大行游!学校里由我领队!不是吹,大嫂,我二老总算有一套!你多咱看见过庶务作领队的?""真的!"大嫂不晓得怎样回答好,只用这个有一百多种解释的字表示她的和蔼。 二老把嫂嫂的"真的"解释成:庶务领队真乃"出类拔萃"。于是,有枝添叶的把事情的经过与将来的希望都又说了一遍。 "你哥哥也得去吧?"韵梅从二老的叙述中听出点不大是味儿的地方来。她知道那个出好酱菜的城也是国中的,而国中人似乎不该去庆祝它的陷落。假若她没想错,她以为,瑞宣就又必很为难,因为难而也许又生她的气。她很怕丈夫生气。在结婚以前,她就由娘家人的神⾊与低声的嘀咕中领会到她的未婚夫不大喜 ![]() ![]() ![]() ![]() ![]() 最近,丈夫更象个谜了。可是她看得很明⽩,这个谜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了。现在这个谜是⽇本人给她出的。⽇本人使她的丈夫整天的没个笑容,脸上 ![]() ![]() 瑞宣从钱家刚回来。关于生学 行游的事,他已经听到,而且打定主意不去参加。他的校长,在开学的那天没有到校,现在还请着假。瑞宣猜想:假若大行游成为事实,校长大概十之八九会辞职的。他颇想到校长家中去谈一谈,假若校长真要辞职,他自己也该赶早另找事作;他知道校长是能负责必负责,而不能因负责累及自己的气节的人。他愿和这样的人谈一谈。 他刚走到枣树那溜儿,二老便由东屋的门外 ![]() 韵梅在厨房的门口,听到那块石子的声响。她心中跳了一下。假若她怕丈夫对她生气的话,她就更怕他和别人发脾气。她晓得丈夫在平⽇很会纳着气敷衍大家,使家中的暗嘲不至于变为狂风大浪。现在,她不敢险保丈夫还能忍气,因为北平全城都在风浪之中,难道一只小木船还能不摇动吗? 她说了话。她宁愿话不投机,招丈夫对她发怒,也不愿看着他们兄弟之间起了口⾆。"刚由钱家回来吧?钱先生怎样了?是不是能吃点什么啦?跌打损伤可非吃不可呀!""哪——好点啦!"瑞宣仍旧板着脸,可是他的回答教韵梅明⽩,并且放心,他理解了她的用意。 他走进自己的屋中。她相当的満意自己。二老没有声音的笑了笑,笑老大的不识时务。 这时候,冠先生穿着半旧的绸袍走出门来。由他的半旧的⾐服可以看出来,他要拜访的一定不是什么⾼贵的人。他奔了六号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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