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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新编绘图今古奇观 作者:陈志平 | 书号:39871 时间:2017/9/8 字数:14944 |
上一章 第四十一卷 钱秀才错占凤凰俦 下一章 ( → ) | |
渔船载酒⽇相随,短笛芦花深处吹。 湖面风收云影散,⽔天光照碧琉璃。 这首诗是宋时杨备游太湖所作。这太湖在吴郡西南三十余里之外。你道有多少大?东西二百里,南北一百二十里,周围五百里,广三万六千顷;中有山七十二峰,襟带三州。那三州? 苏州,湖州,常州。 东南诸⽔皆归。一名震泽,一名具区,一名笠泽,一名五湖。何以谓之五湖?东通长洲松江,南通乌程-溪,西通义兴荆溪,北通晋陵-*湖,东通嘉兴韭溪,⽔凡五道,故谓之五湖。那五湖之⽔,总是震泽分流,所以谓之太湖。就太湖中,亦有五湖名⾊,曰菱湖、游湖、莫湖、贡湖、胥湖。五湖之外,又有三小湖:扶椒山东曰梅梁湖;杜圻之西,鱼查之东曰金鼎湖;林屋之东曰东皋里湖。吴人总称做太湖。 那太湖中七十二峰,惟有洞庭两山最大。东洞庭曰东山,西洞庭曰西山,两山分峙湖中。其余诸山,或远或近,若浮若沉,隐见出没于波涛之间,有元人许谦诗为证: 周回万⽔⼊,远近数州环。 南极疑无地,西浮直际山。 三江归海表,一径界河间。 ⽩浪秋风疾,渔舟意尚闲。 那东西两山在太湖中间,四面皆⽔,车马不通。 ![]() ⽩雾漫空⽩浪深,舟如竹叶信浮沉。 科头晏起吾何敢,自有山川印此心。 话说两山之人,善于货殖,八方四路去为商为贾,所以江湖上有个口号,叫做“钻天洞庭”內中单表西洞庭有个富家,姓⾼名赞,少年惯走湖广,贩卖粮食。后来家道殷实了,开起两个解库,托着四个伙计掌管,自己只在家中受用。浑家金氏,生下男女二人:男名⾼标;女名秋芳,年长⾼标二岁。⾼赞请个积年老教授在家馆⾕,教着两个儿女读书。那秋芳资 ![]() ![]() 看看长成十六岁,出落得好个女儿,美 ![]() 面似桃花含露,体如⽩雪团成。 眼横秋⽔黛眉清。十指尖尖舂笋。 袅娜休言西子,风流不让崔莺。 金莲窄窄瓣儿轻。行动一天丰韵。 ⾼赞见女儿人物整齐,且又聪明,不肯将他配个平等之人,定要拣个读书君子才貌兼全的配他。聘礼厚薄倒也不论,若对头好时,就赔些妆奁嫁去也自情愿。有多少豪门富室⽇来求亲,⾼赞访得他子第才不庒众,貌不超群,所以不曾许允。 虽则洞庭在大小央中,乃三州通道,况⾼赞又是个富家,这些做媒的四处传扬,说⾼家女子美貌聪明,情愿赔钱出嫁,只要择个风流佳婿,但有一二分才貌的,那一个不挨风缉 ![]() “今后不须言三语四。若果有才人出众的,便与他同来见我。 合得我意,一言两决,可不快当!”自⾼赞出了这句言语,那些媒人就不敢轻易上门。正是: 眼见方为的,传言未必真。试金今有石,惊破假银人。 话分两头。却说苏州府吴江县平望地方,有一秀士,姓钱名青,字万选。此人 ![]() 也有《西江月》为证: 出落 ![]() 风流不在着⾐新。俊俏行中首领。 下笔千言立就,挥毫四坐皆惊。 青钱万选好声名。一见人人起敬。 钱生家世书香,产微业薄,不幸⽗⺟早丧,愈加零替。所以年当弱冠,无力娶 ![]() ![]() 面黑浑如锅底,眼圆却似铜铃。 痘疤密摆泡头钉。⻩发蓬松两鬓。 牙齿真金镀就,⾝躯顽铁敲成。 楂开五指鼓锤能。枉了名呼“颜俊” 那颜俊虽则丑陋,最好妆扮,穿红着绿,低声強笑,自以为美。更兼他腹中全无滴墨,纸上难成片语,偏好攀今掉古,卖弄才学。钱青虽知不是同调,却也藉他馆地为读书之资,每事左凑着他。故此颜俊甚是喜 ![]() 话休絮烦。一⽇,正是十月初旬天气。颜俊有个门房远亲,姓尤名辰,号少梅,为人生意行中颇颇伶俐,领借颜俊些本钱,在家开个果子店,营运过活。其⽇在洞庭山贩了几担橙桔回来,送一盘到颜家献新。他在山上闻得⾼家选婿之事,说话中间,偶然对颜俊叙述,也是无心之谈。谁知颜俊倒有意了,想道:“我一向要觅一头好亲事,都不中意,不想这段姻缘却落在那里!凭着我恁般才貌,又有家私,若央媒去说,再增添几句好话,怕道不成?”那⽇夜一睡不着。天明起来,急急梳洗了,到尤辰家里。尤辰刚刚开门出来,见了颜俊,便道:“大官人为何今⽇起得恁早?”颜俊道:“便是有些正事, ![]() “不知大官人有何事见委?请里面坐了领教。”颜俊到坐启下,作了揖,分宾而坐。尤辰又道:“大官人但有所委,必当效力,只怕用小子不着。”颜俊道:“此来非为别事,特求少梅作伐。” 尤辰道:“大官人作成小子赚花红钱,最感厚意。不知说的是那一头亲事?”颜俊道:“就是老兄昨⽇说的洞庭西山⾼家这头亲事,于家下甚是相宜。求老兄作成小子则个。”尤辰格的笑了一声道:“大官人莫怪小子直言!若是别家,小子也就与你去说了。那个⾼家,大官人作成别人做媒罢。”颜俊道: “老兄为何推托?这是你说起的,怎么又叫我去寻别人?”尤辰道:“不是小子推托。只为⾼老有些古怪,不容易说话,所以迟疑。”颜俊道:“别件事,或者有些东扯西拽,东掩西遮,不容易说话。这做媒乃是冰人撮合,一天好事。除非他女儿不要嫁人便罢休,不然,少不得男媒女妁。随他古怪煞,须知媒人不可怠慢,你怕他怎的!还是你故意作难,不肯总成我这桩美事。这也不难,我就央别人去说。说成了时,休想吃我的喜酒!”说罢,连忙起⾝。那尤辰领借颜俊家本钱,平⽇奉承他的,见他有怫然不悦之意,即忙回船转舵道:“不是我故意作难,那老儿真个古怪。别家相媳妇,他偏要相女婿。 但得他当面看得中意,才将女儿许他。有这些难处,只怕劳而无功,故此不敢把这个难题目包揽在⾝上。”颜俊道:“依你说,也极容易。他要当面看我时,就等他看个眼 ![]() “常言‘无谎不成媒’。你与我包谎,只说十二分人才。或者该是我的姻缘,一说便就,不要面看,也不可知。”尤辰道: “倘若要看时,却怎地?”颜俊道:“且到那时,再有商量。只求老兄速去一言。”尤辰道:“既蒙吩咐,小子好歹去走一遭便了。”颜俊临起⾝,又叮咛道:“千万,千万!说得成时,谢银二十两,这纸借契,先奉还了。媒礼花红在外。”尤辰道: “当得,当得!” 颜俊别去,不多时就教人封上五钱银子送与尤辰,为明⽇买舟之费。颜俊那夜一又在 ![]() 忆昔兰房分半钗,而今忽把信音乖。 痴心指望成连理,到底谁知事不谐。 颜俊才学虽则不济,这几句签诀,文义显浅,难道好歹不知。求得此签,心中大怒,连声道:“不准,不准!”撒袖出庙门而去。回家中坐了一会,想道:“此事有甚不谐?难道真个嫌我丑陋,不中其意?男子汉须比不得妇人,只是出得人前罢了,一定要选个陈平、潘安不成?”一头想,一头取镜子自照,侧头侧脑的看了一回。良心不昧,自己也看不过了,把镜子向桌上一撇,叹了一口寡气,呆呆而坐。准准的闷了一⽇。不提。 且说尤辰是⽇同小乙驾了一只三橹快船,趁着无风静浪,-呀-乃的摇到西山⾼家门首停舶,刚刚是未牌时分。小乙将名贴递了。⾼公出 ![]() ![]() “若论人品,更不必言。堂堂一躯,十全之相,况且一腹文才。 十四岁出去考童生,县里就⾼⾼取上一名。这几年为丁了⽗忧,不曾进院,所以未得游庠。有几个老学,看了舍亲的文字,都许他京解之才。就是在下,也非惯于为媒的,因年常在贵山买果,偶闻令爱才貌双全,老翁又慎于择婿,因思舍亲正合其选,故此斗胆轻造。”⾼赞闻言,心中甚喜。便道: “令亲果然有才有貌,老汉敢不从命?但老汉未曾以目,终不放心。若是⾜下引令亲过寒家一会,更无别说。”尤辰道: “小子并非谬言。老翁他⽇自知。只是舍亲是个不出书房的小官人,或者未必肯到宅上。就是小子撺掇来时,若成得亲事还好,万一不成,舍亲何面目回转!小子必然讨他抱怨了。” ⾼赞道:“既然人品十全,岂不有成之理?老夫生 ![]() 次早顺风,拽起 ![]() ![]() 为思佳偶情如火,索尽枯肠夜不眠。 自古姻缘皆分定,红丝岂是有心牵? 颜俊对尤辰道:“适才老兄所言,我有一计在此,也不打紧。”尤辰道:“有何好计?”颜俊道:“表弟钱万选,向在舍下同窗读书。他的才貌比我胜几分儿。明⽇我央及他同你去走一遭,把他只说是我,哄过一时。待行过了聘,不怕他赖我的姻事。”尤辰道:“若看了钱官人,万无不成之理。只怕钱官人不肯。”颜俊道:“他与我至亲,又相处得极好。只央他点一遍名儿,有甚亏他处!料他决然无辞。”说罢,作别回家。 其夜,就到书房中陪钱万选夜饮,酒肴比常分外整齐。钱万选愕然道:“⽇⽇相扰,今⽇何劳盛设?”颜俊道:“且吃三杯,有小事相烦贤弟则个。只是莫要推故。”钱万选道:“小弟但可效劳之处,无不从命。只不知甚么样事?”颜俊道: “不瞒贤弟说,对门开果子店的尤少梅,与我作伐,说的女家,是洞庭西山⾼家。一时间夸了大口,说我十分才貌。不想说得忒⾼兴了,那⾼老定要先请我去面会一会,然后行聘。昨⽇商议,若我自去,恐怕不应了前言,一来少梅没趣,二来这亲事就难成了。故此要劳贤弟认了我的名⾊,同少梅一行,瞒过那⾼老,⽟成这头亲事,感恩不浅。愚兄自当重报。”钱万选想了一想,道:“别事犹可,这事只怕行不得。一时便哄过了,后来知道,你我都不好看相。”颜俊道:“原只要哄过这一时。若行聘过了,就晓得也不怕他。他又不认得你是什么人。就怪也只怪得媒人,与你什么相⼲!况且他家在洞庭西山,百里之隔,一时也未必知道。你但放心前去,倒不要畏缩。”钱万选听了,沉昑不语。 ![]() ![]() 次⽇,颜俊早起,便到书房中,唤家童取出一⽪箱⾐服,都是绫罗绸绢,时新花样,的翠颜⾊,时常用龙涎庆真饼熏得扑鼻之香, ![]() “古人车马轻裘,与朋友共,就没有此事相劳,那几件耝⾐奉与贤弟穿了,不为大事。这些须薄意,不过表情,辞时反教愚兄惭愧。”钱青道:“既是仁兄盛情,⾐服便勉強领了。那银子断然不敢领。”颜俊道:“若是贤弟固辞,便是推托了。” 钱青方才受了。颜俊是⽇约会尤少梅。尤辰本不肯担这⼲纪,只为不敢得罪于颜俊,勉強应承。颜俊预先备下船只及船中供应食物和铺陈之类,又拨两个安童伏侍,连前番跟去的小乙,共是三人。绢衫毡包,极其华整。隔夜俱已停当,又吩咐小乙和安童:“到彼只当自家大官人称呼,不许露出个钱字。” 过了夜一,侵早就起来,催促钱青梳洗打扮。钱青贴里贴外都换了时华新丽⾐服,行动香风拂拂,比前更觉标致: 分明荀令留香去,疑是潘郞掷果回。 颜俊请尤辰到家,同钱青吃了早饭,小乙和安童跟随下船。又遇了顺风,片帆直吹到洞庭西山。天⾊已晚,舟中过宿。次⽇早饭过后,约莫⾼赞起⾝,钱青全柬写颜俊名字拜贴,谦逊些,加个“晚”字,小乙捧贴,到⾼家门处投下。说: “尤大舍引颜宅小官人特来拜见。”⾼家仆人认得小乙的,慌忙通报。⾼赞传言快请。 假颜俊在前,尤辰在后,步⼊中堂。⾼赞一眼看见那个小后生,人物轩昂,⾐冠济楚,心中已自三分 ![]() ![]() “此位就是令亲颜大官人?前⽇不曾问得贵表。”钱青道:“年幼无表。”尤辰代言:“舍亲表字伯雅。伯仲之伯,雅俗之雅。” ⾼赞道:“尊名尊字,俱称其实。”钱青道:“不敢。”⾼赞又问起家世。钱青一一对答,出词吐气,十分温雅。⾼赞想道: “外才已是美了,不知他学问如何?且请先生和儿子出来相见,盘他一盘,便见有学无学。”献茶二道,吩咐家人:“书馆中请先生和小舍出来见客。”去不多时,只见五十多岁一个儒者,引着一个垂髫生学出来。众人一齐起⾝作揖。⾼赞一一通名: “这位是小儿的业师,姓陈,见在府庠;这就是小儿⾼标。”钱青看那生学,生得眉清目秀,十分俊雅。心中想道:“此子如此,其姊可知。颜兄好造化哩!”又献了一道茶,⾼赞便对先生道:“吴江是人才之地,见⾼识广,定然不同。请问贵邑有三⾼祠,还是那三个?”钱青答言:“范蠡、张翰、陆⻳蒙。” 又问:“此三人何以见得他⾼处?”钱青一一分疏出来。两个遂互相盘问了一回。钱青见那先生学问平常,故意谈天说地,讲古论今,惊得先生一字俱无,连称道:“奇才,奇才!”把一个⾼赞就喜得手舞⾜蹈。忙唤家人,悄悄吩咐备饭,要整齐些。家人闻言,即时摆开桌子,排下五⾊果品。⾼赞取杯箸安席。钱青答敬谦让了一回,照前昭穆坐下。三汤十菜,添案小吃,顷刻间摆満了桌子,真个咄嗟而办。你道为何如此便当?原来⾼赞的妈妈金氏,最爱其女。闻得媒人引颜小官人到来,也伏在遮堂北后张看。看见一表人才,语言响亮,自家先中意,料⾼老必然同心,故此预先准备筵席。一等吩咐,流⽔的就搬出来。宾主共是五位。酒后饭,饭后酒,直吃到红⽇衔山。钳青和尤辰起⾝告辞。⾼赞心中甚不忍别,意 ![]() 又有一封舟金。⾼赞扯尤辰到背处,说道:“颜小官人才貌,更无他说。若得少梅居间成就,万分之幸。”尤辰道:“小子领命。”⾼赞直送上船,方才分别。当夜夫 ![]() 不须⽟杵千金聘,已许红绳两⾜ ![]() 再说钱青和尤辰,次⽇开船,风⽔不顺,直到更深方才抵家。颜俊兀自秉烛夜坐,专听好音。二人叩门而⼊,备述昨朝之事。颜俊见亲事已成,不胜之喜,忙忙的就本月中择个吉⽇行聘。果然把那二十两借契送还了尤辰,以为谢礼。就择了十二月初三⽇成亲。⾼赞得意了女婿,况且妆奁久已完备,并不推阻。 ⽇往月来,不觉十一月下旬,吉期将近。原来江南地方娶亲,不行古时亲 ![]() ![]() ![]() ![]() ‘恶龙不斗地头蛇。’你的从人虽多,怎比得坐地的,有增无减。万一弄出事来, ![]() “既如此,索 ![]() ![]() “一发成不得。⾼老因看上了佳婿,到处夸其才貌,那些亲邻专等亲 ![]() “如此,怎么好?”尤辰道:“依小子愚见,更无别策。只得再央令表弟钱大官人走遭。索 ![]() “事到其间,不得不如此了。风光只在一时,怎及得大官人终⾝受用?” 颜俊又喜又恼,当下别了尤辰,回到书房,对钱青说道: “贤弟,又要相烦一事。”钱青道:“不知兄又有何事?”颜俊道:“出月初三,是愚兄毕姻之期。初二⽇就要去亲 ![]() ![]() 颜俊道:“贤弟所言虽当,但因初番会面,他家已认得了,如此忽换我去,必然疑心,此事恐有变卦。不但亲事不成,只恐还要成讼,那时连贤弟也有⼲系,却不是为小妨大,把一天好事自家弄坏了?若得贤弟亲 ![]() 到了初二⽇侵晨,尤辰便到颜家相帮,安排亲 ![]() 一路流星炮杖,好不兴头。正是: 门阑多喜气,女婿近乘龙。 船到西山已是下午,约莫离⾼家半里停泊。尤辰先到⾼家报信。一面安排亲 ![]() ![]() 不提众人。且说⾼赞家中,大排筵席,亲朋満坐,未及天晚,堂中点得画烛通红。只听得乐声聒耳,门上人报道: “娇客轿子到门了。”宾相披红揷花,忙到轿前作揖,念了诗赋,请出轿来。众人谦恭揖让,延至中堂奠雁,行礼已毕,然后诸亲一一相见。众人见新郞俊美,一个个暗暗称羡。献茶后,吃了茶果点心,然后定席安位。此⽇亲女婿与寻常不同,面南专席;诸亲友环坐相陪,大吹大擂的饮酒。随从人等,外厢另有款待。 且说钱青坐于席上,只听得众人不住声的赞他才貌,贺⾼老选婿得人。钱青肚里暗笑道:“他们好似见鬼一般,我好像做梦一般。做梦的醒了,也只扯淡,那些见神见鬼的,不知如何结果哩?”又想道:“我今⽇做替⾝担了虚名,不知实受还在几时。料想不能如此富贵。”转了这一念,觉得没兴起来,酒也懒吃了。⾼赞⽗子,轮流敬酒,甚是殷勤。钱青怕担误了表兄的正事,急 ![]() ⾼赞量度已是五鼓时分,赔嫁妆奁俱已点检下船,只待收拾新人上轿。只见船上人都走来,说:“外边风大,难以行船。且消停一时,等风头缓了好走。”原来半夜里便发了大风。 那风刮得好利害!只见: 山间拔木扬尘,湖內腾波起浪。 只为堂中鼓乐喧阗,全不觉得。⾼赞叫乐人住了吹打听时,一片风声,吹得怪响。众皆愕然。急得尤辰只把脚跳。⾼赞心中大是不乐,只得重请⼊席,一面差人在外专看风⾊。看看天晓,那风越狂起来,刮得彤云密布,雪花飞舞。众人都起⾝看着天,做一块个儿商议。一个道:“这风还不像就住的。” 一个道:“半夜起的风,原要半夜里住。”又一个道:“这等雪天,就是没风也怕行不得。”又一个道:“只怕这雪还要大哩。” 又一个道:“风太急了,只怕湖胶。”又一个道:“这太湖不愁他胶断,还怕的是风雪。”众人是恁般闲讲,⾼老和尤辰,好生气闷。又挨一会,吃了早饭,风愈狂,雪愈大。料想今⽇,过湖不成。错过了吉⽇良时,残冬腊月,未必有好⽇了。况且笙箫鼓乐,乘兴而来,怎好教他空去。事在千难万难之际,坐间有个老者,唤做周全,是⾼赞老邻,平⽇最善处分乡里之事。见⾼赞沉昑无计,便道:“依老汉愚见,这事一些不难。” ⾼赞道:“⾜下计将安在?”周全道:“既是选定⽇期,岂可错过!令婿既已到宅,何不就此结亲?趁这筵席,做了花烛,等风息从容回去,岂非全美。”众人齐声道:“最好!”⾼赞正有此念,却喜得周老说话投机。当下便吩咐家人,准备洞房花烛之事。 却说钱青虽然⾝子在此,本是个局外之人。起初风大风小,也还不在他心上。忽见周全发此议论,暗暗心惊,还道⾼老未必听他。不想⾼老欣然应允,老大着忙,暗暗叫苦。 ![]() 不妨别择个⽇子,再来奉 ![]() 众人都是奉承⾼老的,那一个不极口赞成。钱青此时无可奈何,只推出恭。到外面时,却叫颜小乙与他商议。小乙心上也道不该,只教钱秀才推辞,此外别无良策。钱青道:“我已辞之再四,其奈⾼老不从!若执意推辞,反起其疑。我只要委曲周全你家主一桩大事,并无欺心。若有苟且,天地不容。” 主仆二人,正在讲话,众人都攒拢来道:“此是美事,令岳意已决矣,大官人不须疑虑。”钱青默然无悟。众人揖钱青请进。 午饭已毕,重排喜筵。宾相披红喝礼,两位新人打扮登堂,照依常规行礼,对了花烛。正是: 百年姻眷今宵就,一对夫 ![]() 得意事成意失事,有心人遇没心人。 其夜酒阑人散,⾼赞老夫妇亲送新郞进房。伴娘替新娘卸了头面,几遍催新郞安置,钱青只不答应,正不知什么意故,只得伏侍新娘先睡,自己出房去了。丫鬟将房门掩上,又催促官人上 ![]() ![]() ![]() ![]() ![]() 是⽇雪虽住了,风尚不息。⾼赞且做庆贺筵席。钱青吃得酩酊大醉,坐到更深进房,女孩儿又先睡了。钱青打熬不过,依旧和⾐而睡,连小娘子的被窝儿也不敢触着。又过一晚,早起时见风势稍缓,便要起⾝。⾼赞定要留过三朝,方才肯放。钱青拗不过,只得又吃了一⽇酒坐间背地里和尤辰说起夜间和⾐而卧之事。尤辰口虽答应,心下未必准信。事已如此,只索由他。 却说女孩儿秋芳,自结亲之夜,偷眼看那新郞,生得果然齐整,心中暗暗 ![]() ![]() ![]() 到第四⽇,天气晴和,⾼赞预先备下送亲船只,自己和老婆亲送女孩儿过湖。娘女共是一船,⾼赞与钱青、龙辰又是一船。船头俱挂了杂彩,鼓乐振天,好不闹热。只有小乙受了家主之托,心中甚不快意。驾个小小快船,赶路先行。 话分两头。且说颜俊自从打发众人 ![]() 至初二⽇半夜,听得刮起大风大雪,心上好不着忙。也只道风雪中船行得迟,只怕错了时辰,那想到过不得湖。一应花烛筵席,准备十全,等了夜一,不见动静,心下好闷。想道: “这等大风,倒是不曾下船还好。若在湖中行动,老大担扰哩。” 又想道:“若是不曾下船,我岳丈知道错过吉期,岂肯胡 ![]() ![]() ![]() 不过十里之遥。”颜俊问道:“吉期错过,他家如何肯放新人下船?”小乙道:“⾼家只怕错过好⽇,定要对亲。钱大官人替东人权做新郞三⽇了。”颜俊道:“既结了亲,这三夜钱大官人难道竟在新人房里睡的?”小乙道:“是同睡的,却不曾动弹。那钱大官人是看得 ![]() “放庇!那有此理!我托你何事?你如何不叫他推辞,却做下这等勾当!”小乙道:“家人也说过来,钱大官人道:‘我只要周全你家之事。若有半点欺心,天神鉴察!’”颜俊此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一巴掌将小乙打在一边,气忿忿的奔出门外,专等钱青来厮闹。恰好船已拢岸。 钱青终有细腻,预先嘱付尤辰伴住⾼老,自己先跳上岸。只为自反无愧,理直气壮,昂昂的步到颜家门首。望见颜俊,笑嘻嘻的正要上前作揖,告诉衷情。谁知颜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际便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睁”不等开言,便扑的一头撞去,咬定牙 ![]() 说声未毕,揸开五指,将钱青和巾和发扯做一把, ![]() ![]() 口里不绝声的道:“天杀的!好欺心!别人费了钱财,把与你现成受用!”钱青口中也自分辩。颜俊打骂忙了,那里听他半个字儿。家人也不敢上前相劝。钱青吃打慌了,但呼救命。 船上人听得闹吵,都上岸来看。只见一个丑汉,将新郞痛打,正不如甚么意故。都赶近前解劝,那里劝得他开?⾼赞盘问他家人,那家人料瞒不过,只得实说了。⾼赞不闻犹可,一闻之时,心头火起,大骂:“尤辰无理!做这等欺三瞒四的媒人,说骗人家女儿!”也扭着尤辰 ![]() 九里山前摆阵势,昆 ![]() 事有凑巧,其时本县大尹,恰好送了上司回桥,至于北门,见街上震天喧嚷,却是厮打的。停了轿子,喝教:“拿下!” 众人见知县相公拿人,都则散了。只有颜俊兀自扭住钱青,⾼赞兀自扭住尤辰,纷纷告诉,一时不得其详。大尹都教带到公庭,逐一细审,不许搀口。见⾼赞年长,先叫他上堂诘问。 ⾼赞道:“小人是洞庭山百姓,叫做⾼赞,为女择婿,相中了女婿才貌,将女许配。初三⽇,女婿上门亲 ![]() 大尹喝退⾼赞,唤尤辰上来,骂道:“弄假成真,以非为是,都是你弄出这个伎俩!你可实实供出,免受重刑。”尤辰初时还只含糊抵赖。大尹发怒,喝教取来 ![]() 大尹结末唤钱青上来。一见钱青青年美貌,且被打伤,便有几分爱怜之意。问道:“你是个秀才,读孔子之书,达周公之礼,如何替人去拜望 ![]() “此事原非生员所愿。只为颜俊是生员表兄,生员家贫,又馆⾕于他家,被表兄再四央求不过,勉強应承。只道一时权宜,⽟成其事。”大尹道:“住了!你既为亲情而往,就不该与那女儿结亲了。”钱青道:“生员原只代他亲 ![]() ![]() ![]() 你少年弟子,⾎气未定,岂有三夜同 ![]() “那女儿若有私情,如何肯说实话。”当下想出个主意来,便教左右唤到老实稳婆一名,到舟中试验⾼氏是否处女,速来回话。不一时,稳婆来复知县相公,那⾼氏果是处子,未曾破⾝。 颜俊在阶下听说⾼氏还是处子,便叫喊道:“既是小的 ![]() 大尹道:“此女若归他人,你过湖这两番替人诓骗,便是行止有亏,⼲碍前程了。今⽇与你成就亲事,乃是遮掩你的过失。 况你的心迹已自洞然,女家两相情愿,有何嫌疑?休得过让,我自有明断。”遂举笔判云: ⾼赞相女配夫,乃其常理;颜俊借人饰己,实出奇闻。东 ![]() ![]() ![]() ![]() 判讫,喝教左右,将尤辰重责三十板,免其画供,竟行逐出,盖不 ![]() ![]() 却说⾼赞邀钱青到舟中,反殷勤致谢道:“若非贤婿才行俱全,上官起敬,小女几乎错配匪人。今⽇倒要屈贤婿同小女到舍下和住几时。不知贤婿宅上还有何人?”钱青道:“小婿⽗⺟俱亡,别无亲人在家。”⾼赞道:“既如此,一发该在舍下住了。老夫供给读书。贤婿意下如何?”钱青道:“若得岳⽗扶持,⾜感盛德。”是夜开船离了吴江,随路宿歇。次⽇早到西山。一山之人知此事,皆当新闻传说。又知钱青存心忠厚,无不钦仰。后来钱青一举成名,夫 ![]() 丑脸如何骗美 ![]() 可怜一片吴江月,冷照鸳鸯湖上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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