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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缇萦 作者:高阳 | 书号:39795 时间:2017/9/8 字数:10553 |
上一章 第01节 下一章 ( → ) | |
等淳于意看完了最后一个病人,宋邑才敢进去禀报:“唐师兄早就来了,等着见老师。” “喔!”淳于意不免奇怪“今天是七月初六,不是洗沐⽇,他怎的有空来看我?” “说是有要紧话要陈告老师。” “好,我就来。” 说是这样说,淳于意却是慢条斯理洗了手,脫掉已沾上病家脓⾎的青布短襦,换上一件宽大舒适的纱懿毂禅⾐;他表面显得很从容,其实心里在嘀咕——唐安是他的生学,也是齐王的侍医。这所谓“要紧话”可与齐王的病情有关?大有疑问。于是他停下来细细盘算… 门外影子一闪,宋邑先探头进来,随从跟着唐安;师道尊严,尽管唐安比三十八岁的淳于意还大好几岁,而且是食禄三百石的王府属官,见了老师,依旧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然后与宋邑并排坐在下方,正一正⾐襟,极严肃地注视着淳于意,准备有所陈诉。 “你有话,就说吧!” “是!”唐安膝行数步,凑近淳于意低声说道:“有个消息,必得奉陈。今天午前,我听得王府太傅与內史在计议。想征召老师为‘太医令’。” 一听这话,淳于意像一 ![]() 那师兄俩——宋邑和唐安,相互看了一眼,提出无言的疑问。他们的疑问是相同的,只知道老师不愿意做医官,过去数年中,在平原的朸侯,在琅琊的平昌侯,甚至远在邯郸的赵⽟,广陵的吴王,皆曾特遣专使,备办重礼来邀请,都为他设法辞谢了,但却不解他何以把这件事看得如此严重,征辟为官,竟似捕他⼊狱一般,岂不可怪? 这个疑团,自然不敢直说,这时安慰老师要紧,于是宋邑也凑近了淳于意说:“幸得师兄先来通消息。老师如不愿就王府之聘,还来得及想办法。” “自然!”淳于意定定神,点一点头答道:“一定要想办法。你,”他看着唐安“且先说与我听,齐王的病情如何?我从 ![]() ![]() “岂仅病 ![]() 唐安咽了口唾沫,没有再说下去。不说,听的人也知道,他咽下去的那句话是:“只怕不久于人世了!” “齐王今年多大?”宋邑问了一句“十八?” “才十七。” “才十七!”宋邑看着淳于意说:“但已 ![]() ![]() 淳于意不作声。闭目想了一会,徐徐答道:“非病也!养尊处优,肥而蓄精,以致骨⾁不相任,脉法曰:‘年二十脉气当趋,年三十当疾步,年四十当安坐,年五十当要卧。’少年岂可不劳动?如能节制饮食,舒散筋骨。应可不药而愈。否则,即使扁鹊复生,依然无能为力” “谨受教!”唐安代地顿首“当相机陈告太傅!” “要召我⼊王府,自然是为的护侍齐王的病。不一定非我不可。而非我不可的病人,却以我⾝在王府,只好等死。天下不平不妥之事。莫过于此。”这一番议论,在宋邑、唐安,竟是闻所未闻,想所未想,一时都愣在那里,无可赞一词。 “你们大概都还不明⽩,我何以屡屡躲避王侯的征聘,是自命清⾼吗?不是。”淳于意停了一下,又说:“你们虽都是我的生学,只怕还不甚了解我的生平,自然更不能体会我的本心,我今天都跟你们说了吧!” “因所愿也,不敢请耳。”宋邑和唐安同声回答。 “我的本籍是淳于,寄籍临淄,现住 ![]() ![]() ![]() ![]() 还有公孙光,是淳于意第一次所从的老师。 自古以来,谈医药的,只是传抄医方。其时淄川唐里的公孙光,所蔵的古方最多。淳于意专诚去拜访,接谈之下,极其投机,于是公孙光慨然公开他的秘传,不过半年工夫,淳于意就把他的全部古方,都记诵得滚瓜烂 ![]() “我的方子都在这里了。”公孙光对他的生学说:“我没有蔵私。我年纪大了,留着这些方子也没有用,平生心⾎所聚,都给了你了。你该想到来之不易,不要轻易传授他人!” “遵命。”淳于意向老师保证:“我至死不敢妄传他人。” 受业已毕,淳于意没有必要再留在师门,而且公孙光一再催他离去,但淳于意恋恋不舍,总觉得公孙光年迈力衰,去⽇无多,多侍奉得一⽇,便多尽得一分心意,所以一直迟迟其行。 这般殷挚的情意,颇为公孙光所感动,同时他也充分领受了淳于意的好心,朝夕盘桓,谈艺论道,自以为是晚年意外得来的一段清福。 ⽇夕盘桓,愈谈愈深,终于有一天,公孙光发现他自己应该倒转来向淳于意请教了。做老师的只是承受前人的心⾎,独得有效验的秘方,什么病用什么方子,他明⽩,何以这个病要用这个方子,他就不明⽩了。但是,淳于意却已大有参悟,能够说得出其中的道理;并且敢于打破成例,引用新方——自然他是有把握的,一些看来必死的病人,由于他的大胆和细心,居然⽇有起⾊。 于是公孙光说了真正推心置腹的话。 “你一定会成为国手!收你这么一个生学可说是我一生最大的安慰。”公孙光收敛笑容,神⾊变得十公郑重:“我跟你说了吧,我心目中只佩服、而且羡慕一个人,此人家住临淄,他所处的药方,我所不如…” “哦!”淳于意失声轻喟,打断了公孙光的话,临淄是他最 ![]() 公孙光懂得他的意思,便接下来为他解释:“此人家道甚富,嫌行医辛苦,而且常有⿇烦,所以从不肯承认懂得医道。他跟你一样,只是喜好此道而已。他比我还大几岁,今年七十开外了,或许,不忍绝艺随⾝以俱没,想找一个天资绝世的传人。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这一说,淳于意大为奋兴。但公孙光却又不肯说出此人的姓名和住处,他告诉淳于意说“此人”的 ![]() 听公孙光说得如此周详恳切,淳于意只好耐心等待。匆匆数月,机缘难遇。淳于意唯一的收获是,结 ![]() ![]() ![]() ![]() 不久, ![]() ![]() ![]() 当然, ![]() 非常幸运地,老 ![]() ![]() 考问了淳于意过去的所学, ![]() 淳于意愣了。多少年的心⾎,一旦付诸东流,实在有些舍不得。但师命难违,只好恭恭敬敬地表示遵从。 “你别心疼!” ![]() 就从这天开始, ![]() ![]() 面对着那些曾闻其名,从未涉猎的医书,淳于意有如老饕独享盛筵,反倒不知从何处下手。而 ![]() 这一月中,淳于意⾜不出户,看完了 ![]() ![]() ![]() ![]() 这不难回答“最爱《素问》和《八十一难》”他说“此外还有《灵枢》,不过比起《素问》,不免逊⾊。“ ![]() “你的眼光锐利非凡。” ![]() 师⽗的传授绝学,竟同于生死之际,郑重托孤,淳于意感 ![]() 果然,他没有辜负 ![]() ![]() 就这样自暮舂到初冬,他有八个月未见过 ![]() ![]() “啊!” ![]() 淳于意不解所谓,摸着自己的脸,无从回答。 “来!”别院中未置铜镜, ![]() 池⽔中的影子,双颊瘦削,形容枯槁,再细看时,二十六岁的他,头上竟有了不少⽩发。 顾影惊心,他唯有苦笑。但一想到这几个月所获得的东西,他立刻感到仅仅付出⽩发为代价,真是算不了什么。这样想着,心中坦然,只是谢了 ![]() “明⽇起‘大酺’五⽇,我特地来禀告老人。” “大酺”淳于意不知道这话从何而来?汉朝的法津,三人以上无故群饮酒者,罚金四百。唯天子诏,赐民“大酺”百姓才可以聚会畅饮,但这不是常有的事。 “新天子即位,下的恩诏。” 怎么叫“新天子”?八个月的工夫,淳于意⽇有所思,夜有所梦,都在那两部医书上面。隔绝人间,久忘世事,此刻得要定神细想一想,才能弄得明⽩。 这要从他十八岁那一年想起。那一年八月,二十四岁的惠帝驾崩。在惠帝生前,后宮美人一共替他生了六个儿子。这六个皇子,都非惠帝的骨⾁,吕太后娘家子侄, ![]() ![]() ![]() 到了吕太后称制的第四年,小皇帝年龄渐长,懂得人事了,听说自己不是张皇后的儿子,生⺟又无故被杀,年少不知轻重,说要为⺟报仇,这话传到吕太后耳朵里,立刻把他幽闭永巷,暗中下了毒手,另立恒山王刘弘为皇帝,吕太后依旧临朝称制,到现在也已经四年了。 然则,怎么又有个新天子?难道恒山王做了四年的皇一帝,又被废了吗, 从他眼中, ![]() “越说越离奇了。我真的不明⽩。”他说:“连我的头发⽩了都不知道,何况外面的世事?” “吕太后崩逝了。” “喔!” “吕太后娘家,无分男女老幼,一律皆斩。” 淳于意大惊“这报复未免太残酷!”他嗟叹着说。 “吕氏窃国,罪有应得。” ![]() 这句话触引起淳于意一个久已在 ![]() ![]() ![]() ![]() ![]() 疑团重重,却无暇深问,他这时急切要明⽩的是:“谁能尽杀吕氏一族?军权不在诸吕手中吗?” “那是朱虚侯所立的大功——” 朱虚侯刘章与齐王刘襄是弟兄,都是齐悼惠王刘肥的儿子。刘章少年英俊,深得祖⺟吕氏的 ![]() 这年七月间,吕太后一死,长安城內,谣言纷纷、说话吕怕刘氏宗室和⾼皇帝当年布⾐昆季之 ![]() ![]() 于是朱虚侯刘章,与他的弟弟单侯刘兴居秘密商议,决定先发制人,作了一封密札,兼程送到临淄,告诉他们长兄齐王刘襄,即刻联络山东各地的列侯,大发兵马,里应外合,中讨吕氏。惠帝后宮美人所生的诸子,全非刘毫的⾎胤,所以打倒吕氏以后,愿意拥护齐王做皇帝。 刘裹一听这话,尽发山东兵马,往长安进发,同时号召各路诸侯,同申讨伐。消息传到长安,由吕太后封为梁王的吕产,以相国的⾝分,派遣大将军颖 ![]() ![]() ![]() 其时左丞相陈平和太尉周 ![]() ![]() ![]() “啊!”淳于意听 ![]() “对了!” ![]() “以后呢?” “南北两军,实以北军一解决,凡事就好办了。但多亏得朱虚候有胆有识,他奉命领劲车一千,直⼊宮门,正好遇到吕产,追到厕所,抓住杀掉。大局就此定了。” “这样齐王就做了皇帝?” “不!大臣宗室商议结果,认为⾼祖八个儿子之中,在世的以代王年纪最长,也最贤,所以决定拥立代王为帝。已经奉 ![]() 汉家天下终于光复了。淳于意自然在无比的奋兴之中,也不免感叹,甚至于觉得不能信其为实真似的。八个月的工夫,在他记忆中,只像舂夜一场长长的梦,夜尽天明,放眼一看,山川如故,世事全非,太奇妙,也太不可思议了! “老人家呢?”他忽然问说:“老人家也不知道这番惊天动地的变化?” “我怎会不知道?” 苍老的声音,从他们⾝后出现。不知何时, ![]() “老师!”淳于意赶紧招呼,但只叫了一声,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带点傻气地笑着。 ![]() 说着,他放下竹枝,转向北面,颤巍巍地望空而拜,淳于意赶紧上前扶了一把:然后和 ![]() ![]() 行完了礼,两个人扶掖着 ![]() ![]() ![]() 等 ![]() ![]() ![]() 这份深厚的情意,让淳于意感 ![]() “这八个月你也太苦了。” ![]() ![]() 淳于意想一想,真也该回家去看看,尤其是两岁的小女儿缇萦,那双晶莹的眼睛,此时浮现脑际,引起他強烈的想念,望渴亲一亲她那娇嫰的双颊。 “遵老师的吩咐。我回家略略料理完了,马上再来替老师请安。” “过了年来。” ![]() “是!”淳于意忽然又想到一个疑义:“老师刚才提起脉法:‘三十当疾步’,上一句是‘二十当趋’,这‘趋’字究作何解?请老师再替我讲一讲。” “‘趋’者急促之意,与‘三十当疾步’的‘疾’字不同。‘疾步’有法,‘趋’则无法。”说到这里, ![]() 院子里一头初生两三月,虎纹斑斑、极惹人爱的小猫在草地上打滚嬉戏,不管是一条蜈蚣,还是一双蛤蟆,什么都要招惹,淘气得无理可喻。 一转眼间,那头小猫爬上了栏⼲,由栏⼲又爬上紫藤花架,在虬结蔓延的枝网间,蹦跳不停,谁知深秋天气,枝朽叶枯,噤不住它纵⾝一跃,枝断叶落,凭空把那头小猫摔了下来,它在地上滚了个转,站起来发愣,仿佛弄不清那是什么回事? 真是稚态可掬,淳于意忍不住哈哈大笑。但笑声未终,却看见小猫追逐一双垂丝的蜘蛛了! “看到没有?只此便是‘趋’。二十少年,尚在发育,须如这头小猫般活泼,骑马 ![]() ![]() ![]() ![]() 这一番话,说得淳于意悚然动容。他也确是遵从了 ![]() ![]() ![]() ![]() “淳于!”一天谈到深夜, ![]() 于是淳于意正襟危坐,清朗地答一声:“老师!” ![]() “老师,”他俯⾝向前、极恳切地说:“尽请吩咐!凡有所命,我悉力以赴。” “喔,你误会了!” ![]() 这话可把淳于意弄糊涂了,唯有细心静听。 “再说老实话,老实话,阿殷的资质并不在你之下,他⺟亲怀他在腹中的前后,我就像你如今一样,苦研医书,几于⼊ ![]() ![]() ![]() 这自然是所谓“出于私心”而这“私心”又是什么呢?淳于意只能老实回答:“我难测⾼深。请老师明示。” ![]() 淳于意愕然:“不是姓扁名鹊么?” “非也,真正的扁鹊姓秦,越人,渤海郡郑县人氏…” “老师!”淳于意打断他的问话:“怎么叫‘真正的扁鹊’?难道还有冒充的扁鹊?” “正是有此一说。战国之际,扁鹊遍天下,王畿洛 ![]() ![]() ![]() ![]() 淳于意一向对老师侍奉得极周到的,这时赶紧走到置放饮具的地方,揭开竹筐,把一个用棉絮遮盖保温的铜壶取了出来,斟出一杯热米浆,捧来为 ![]() 一面侍奉,他一面笑道:“照此说来,邯郸多娼女,视美妇人为一宝,所以扁鹊一到那里,就成了‘带下医’了?” “一点不错。” ![]() “然则依老师看,究竟是哪一说为是?” “我是深信后一说的。” “请问其故!” “我曾细参扁鹊的遗书,他原是无所不能的。” “可又何必随俗而变。” “此正是扁鹊不得已的苦心。化名扁鹊,不愿以真姓名示人即有自隐之忧;随俗而变,亦依旧不过是不愿世人识破真相。” “这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想苟且全生。天下虽大,人心甚狭,一个人的名气大了,必定遭人妒忌,于方百计要来打击你!扁鹊深知其理,所以避名唯恐不及,饶是如此,依旧不得善终。秦国的太医令李醯,到底买出刺客来,刺杀了扁鹊。唉——” ![]() ![]() 慢慢地, ![]() ![]() 那一双衰迈老翁的手,在淳于意觉得有千钧之重。他了解恩师心里的为难,更了解那双手所 ![]() 就这一念之间,他感到肩头非常沉重,可是,越是如此沉重,心头愈有一种充实的喜悦和庄严的満⾜,他伸起双掌,捧住老人的手,尚未说话先投以宽慰的眼⾊。 “老师,我决不辜负你的传授,为老师弥补遗憾我要尽力以医救人,并昌大你的绝学。” ![]() ![]() 于是略略想了一下,他说:“淳于,我有点意思,说出来你别拦我:我深知你居官清廉,管‘太仓’时,粒米不⼊私囊,至今齐人谈起‘淳于仓公’皆有敬意。你的境况不好,又有五个女娃而无子,助不得你的生计。至于行医资以谋生,其格便低,再则病家的势财,就像专负他什么,如果是那不治之症,势必生出许多怨言,你的脾气又生得刚,叫我不放心。因此我有一个计较,你尽管放心去行医,家中⽇常用度,归我负责。至于行医不必计值,医好了那有钱的人,自有谢礼。若是他不送,你也不须介意。能这样格就⾼了,也省却无数是非。你看可是?” 话是说得如此恳切委婉,淳于意即使心有未安,也不能不领受这番思德,便即伏⾝下拜,却让 ![]() “不必如此!各人行其心之所安。” ![]() “听老师谈了扁鹊的故事,我原来的打算也是不受医官之识,不独免了李醯之类的人忌我,而且我受了老师的成全,也不能仅仅侍奉贵人,我要腾出工夫来治那些非我不能治的病。” “好极了,好极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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