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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荆轲 作者:高阳 | 书号:39784 时间:2017/9/8 字数:223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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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这是再一次逃跑。荆轲心里很难过.不知道自己何以总是走得如此欠光明磊落? 但是,到了天亮,他心里不再那样抑郁了,朝曦影里,放马疾驰,有着一种急于开拓前途的奋兴。 这一带他从未到过,可是他无心浏览沿途的景⾊。晓行夜宿,到第三天看见一条大河,向路人动问“这条河何名。 “这是南易⽔,又名两⾊河” “啊,易⽔!”他又惊又喜:“到了燕国京城了!” “还早。”路人告诉他:“要过了中易⽔,才到燕国京城。” “这样说,还有北易⽔?” “是的。北易⽔又名安国河,出穷独山,又名濡⽔。三易只有南流自成一派。 接着,热心的路人,为他指点古迹;有“将台”是燕昭王练兵的地方“仙台”燕昭主求仙之处;“候台”周武王在此筑台以占天象,其后燕昭王就其故址改筑聚乐台。 一切的古迹,都少不了有燕昭王在內,一代雄主,死后的声名犹在,荆轲心想,燕太子丹会不会成为燕昭王第二呢?如果是。谁是他的乐毅? 他又想到,这疑问其实可由他来解答、燕昭王的伟绩,是来自魏国的乐毅,齐国的邹衍,赵国的剧辛,帮助他创造的。要问燕太子丹,能不能成为第二个燕昭王,先要问他是不是第二个邹衍、剧辛,或者乐毅? 意会到这一层,荆轲的雄心,陡然⾼涨,而且內心中充満了一种无可形容的庄严的感觉。当他渡越南易⽔,舍舟登岸时,他仿佛踏上自己所治理的土地一样。有着无限的亲切之感,但也有无限的沉重之感——他已把一份臻燕国于富強之境的责任,隐隐然担负在双肩上面了。 于是,他开始感到他的⾝份十分尊贵。原来准备一到燕国,便去拜访太子丹的计划,迅速地被推翻;如果太子丹真有礼贤下士的诚意,一定会派人在注意奇才异能之士,也一定会发现他的踪迹,登门求教。否则,他宁可理没。,不必自荐。 然而有件事却不易处理,徐夫人的那方竹简怎么办?这是一块进⾝之阶,但也是受人之托,必须得尽的义务不想用它为进⾝之阶,是自己的事,受人之托。总得有个 ![]() 不费什么手脚的一回事.此时却成了极大的难题,他取出徐夫人的那块竹简,又细细看了一会;那是一张药方——他不太懂药 ![]() ![]() 由于这一份好奇的心理,他决定到了燕国京城,先弄清了这张药方的作用再说。 策马急驰,近午时分到了中易⽔,在渡口的小店中打了尖,渡河而过。不久,便到了燕国京城。 城不大,但墙垣⾼大坚固,形势相当雄壮。荆轲自南门进城,缓缓策骑。闲闲浏览,一直往闹市而去。 忽然,街上的人奔走相告,神⾊失常。似乎出了什么事。荆轲不由得勒住了马,俯⾝向正在翘首观望的一个路人问道。“可是生了什么变故?” 那人看了看他问道:“你是外乡人?” “是的。初临贵国。不谙礼俗,请多指教。” “那你快请躲开吧!” “呃。”荆轲要问个清楚:“为什么呢?” “唉!”那人面有惭⾊“敝处民风強悍,弟子失教。不说也罢。” 既有难言之痛,荆轲便不肯多问,放开了马缰,刚走得两步,那人抢上前来,抓住了嚼环。 “请听我一句话,不必再往前走!” 荆轲刚要答话,只见前面一阵大 ![]() 怪不得说“弟子失教”但是,一个強悍的少年,如此横行,竟无人制服得了他,也太不可思议了。心念动处,侠气大发,他毫不考虑地跳下马来;把缰绳往劝他躲避的那人一丢, ![]() 终于晚了一步。一声凄厉的嘶喊,中年汉子已被少年一刀砍翻在地,腿肚上⾎流如注。而那少年还不肯饶他,跳起来又是一刀。 正作势 ![]() 少年的视线向下注视着中年汉子,听见声音,才抬起头来看。荆轲屹立不动,脸上毫无表情――便这声⾊不动,反倒象蕴蓄着一种強大莫测的力量,把那少年镇慑住了。 于是,荆轲投以慰抚的眼光,谴责中含着友爱,并有一种代为担当的意味。这使得杀人少年不安,但也使得他平静——那只举着钢刀的手,慢慢地,软弱地垂了下来。 荆轲微微点一点头,仿佛示意他等待。然后,他俯下⾝去看视那被杀伤的中年人的小腿,一刀见骨,创口的⽪⾁,翻了过来,再看他的脸,⾊如金纸,额上冒着⻩⾖大的汗珠,咧着嘴,只会昅气,连呻昑的声音都没有了, 这样流⾎不止,不久就会送命。荆轲抬眼看了看,想找人来帮忙救伤。 那些路人原来畏惧少年的凶悍,怕受误伤,四散奔逃,这时已都站住了脚在观望;有些人替荆轲在担心,因为他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之下,那少年只从他背后一刀,便可劈开脑袋,但是,他们怕那少年,不敢对荆轲提出警告。 另外更多的人,对荆轲是有信心的,他们认为杀人少年的凶焰已被有效地抑制了,他们懂得荆轲的眼光。并且有那热心而胆大的人,走了上来。 “得赶快找医士。”荆轲很快地说’声音仍是十分清晰沉着。 “是的,是的。”有人说“多亏你救了他。” 同时,有几个壮汉合力抬起受伤的中年汉子——他,尽力转过脸。投荆轲以感 ![]() 围观的路人一分为二。有的跟着伤者去了;有的在当地围着荆轲和杀人少年。看荆轲是用钦佩的眼光,而看杀人少年的眼光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恶和想得之而后快的感觉。 于是杀人少年的宽广的 ![]() ![]() 这又要出事了!荆轲赶快把一只手搭在那少年肩上,轻轻一按,问道:“你姓什么?” 少年尚未答话,旁边有人替他报名:“他叫秦舞 ![]() “好名字!”荆轲赞了这一句,又问:“你知道你错了吗?” “我没有错。”秦舞 ![]() “无故杀人…。” “怎说是无故杀人?”秦舞 ![]() “哼I”人丛中有人冷笑。“他姊姊!” 秦舞 ![]() ![]() 秦舞 ![]() “凭天下的正道。” “还有呢?”秦舞 ![]() 荆轲知道他的心意,想飞起一脚,踢掉了他手中的刀再说。但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合适,就这踌躇的片刻,着到围观的人纷纷让路,同时有人叫道:“好了,好了,田先生来了!” 人丛中闪开了一条路,一位⽩发皤然的老者,正蹒跚地策杖而来“又是谁闹事?”他问,声音苍劲得很。 “是秦舞 ![]() “你为什么不说。⽩七戏调良家妇女。”秦舞 ![]() “戏调了谁?”老者又问。 “我姊姊。” “喔。⽩七呢?” “送去医治去了。”回答的那人又指着荆轲说:“多亏得他制住了秦舞 ![]() “喔!”田先生很注意地看着荆轲。 为了尊贤敬老,荆轲躬⾝自陈;“在下姓荆。” “老夫姓田。”田先生深深地点一点头,作为答礼。 ![]() ![]() 而同样地,田先生对他,一面初识,也极欣赏,他平生不知见过多少豪杰,但从未见过荆轲这样于的气质——神闲气定,但却隐隐然有着睥睨一切的傲态,看他手无寸铁,却能制服得了燕市有名的恶少年秦舞 ![]() 于是他说“荆兄请稍待。待我料理了眼前,再来请教。” “是。”荆轲向秦舞 ![]() “舞 ![]() 秦舞 ![]() “说呀!” “别人自己要躲,管我什么事?” “诡辩!”田先生大喝一声“若非你动辄拿刀杀人,别人会躲开你么?把刀给我!” 秦舞 ![]() “我也不打你,我也不骂你。若是平常殴斗,我还有个担待;如今你伤了人,不付国法,那还成什么世界?除非太子赦了你,我可无能为力了。” 这话在荆轲一听就懂了,田先生表面讲国法,实际上会替秦舞 ![]() 幸好,秦舞 ![]() 围观的路人散去了一大半。田先生看着秦舞 ![]() “辱蒙宠召。敢不如命!”荆轲答了这一句,回头去张望。 “⾜下的马在那里系着。”替他保管马匹的那人,抢出来招呼,也招呼了田先生,才向荆轲自我介绍;“我叫⾼渐离。” “啊,幸会、幸会!”荆轲⾼兴地笑着——那在他是极少有的表情“久闻燕市⾼渐离之筑,天下第一。⾼兄。你少不得好好让我 ![]() ![]() “那自然。”田先生代为接口说了这一句,又问:“听口气,荆兄是初临敝地?” “正是慕名来游上国。” “上国,是的,上国1”田先生闭上了眼,微微颔首,脸上流露出奇怪的忆往的神情,想来是在回忆燕昭王的时代——那是五十年前的陈迹了。 “天快黑了,田先生,请吧!” “好,好!渐离,你也来!” 于是,⾼渐离替荆轲牵着马,追随着策杖徐行的田先生,一行三人,都到了田家。升阶登堂,重新见礼;荆轲才知道田先生名叫田光。更从⾼渐离的口中知道,上自公卿,下至庶人,都称田光为先生,虽无官职,却享大名。 刚刚坐定,田光又派了⾼渐离一桩差使:“渐离,烦你到鞠太傅那里走一趟。救一救秦舞 ![]() “是。”⾼渐离问道:“如何措词?。” “秦舞 ![]() ![]() “我理会得。是请鞠太傅转求太子,赦免了秦舞 ![]() “正是此意。但你不必说破;太子方在用人之际。而鞠武又是太子的师傅,他自然会作安排。” “是。”⾼渐离起⾝又说:“见鞠太傅不容易,只怕要等,若是太晚了,我明⽇上午再来复命。只是——。他拿眼看着荆轲。 “好,好!你去吧。这里的贵客,我自会遣人送⼊旅舍安置。你不必 ![]() “既如此;荆兄,你我明⽇再叙。” “请便,请便。”荆轲笑道:“明⽇我在旅舍恭候,请别忘了,携筑俱来。” “不会忘。”说着,⾼渐离作别自去。 田光挪一挪⾝子,居于下方,将他⾝边的席子拂了拂,说:“荆兄。请在此坐。” 于是,在客位的荆轲,移到田光的⾝边,促膝而坐。起先,他还有些矜持;但以田光的神情,十分亲切自然,使得荆轲在感觉上非常舒服,于是谈锋也更豪健了。 他谈一路的见闻,谈列国对于強秦的恐惧和痛恨,也谈他自己的见解,田光那么大的年纪,一直兀坐倾听,毫无倦容。这使得荆轲有着极深的感动。 只有一样不好。他从晌午打尖以后,⽔米不曾沾牙,这时又饥又渴,而田光既不设饮,又不具食,把个荆轲饿得饥肠辘辘,只不便开口索食。 而田光 ![]() 想一想,他捉住 ![]() 只怕田先生该安置了…。” “不,不!”他的话没有完,田光便抢着打断,一手捉住了他的臂, “⾜下清言妙思,⾜以驱倦。让我再好好请教。” 这一谈,又谈了许久。荆轲再一次告辞,仍旧为田光极力留住;到了第三次再留,荆轲可有些忍不住了。但转念一想,既已到了这地步,索 ![]() 一起了这赌气而又略带恶作剧的心思,说也奇怪,腹中反不觉得怎么饿了。整顿精神,重拾话题!越发显得神采发扬。 就这时,出来一个僮仆模样的人,凑在田光耳边,才说了两三句,他瞿然抬眼,歉仄万分地失声喊道:“啊,啊! 我可真是老昏悖了,竟忘了贵客尚未进食。快,快,快设杯勺!” 荆轲有些啼笑皆非。他平生从未遇见过这等情景,所以不知怎么说才好,唯有微笑不语而已。 “老夫以不晚食为养生之道,以致忘了为客具餐。荆兄,你不以为我是有意慢待吧?” “那里的话。得接长者的芝颜,食德已多。” 田光哈哈大笑,不知是自嘲,还是真个觉得好笑?荆轲听他笑得慡朗有趣,也陪着笑了一阵。 食案就在田光的苍老如霜天鹤唳的笑声中,抬了上来,有酒有⾁,可算盛馔;田光以一盂热汤相陪,很殷勤地劝荆轲努力加餐。 那知他饿过了头,反丧失了食 ![]() ![]() 第二天是个大晴夭,一觉醒来.红⽇満窗;荆轲在 ![]() “因此,起 ![]() 这样枯坐等待,少不得也盘算、盘算心事.他把昨天下午,自到燕市邂逅⾼渐离开始,一路往下回忆;想到秦舞 ![]() 他在想,他的行径,一定已为燕人在热烈地谈论了。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一个非常好的表现的机会--慢慢会传到太子丹耳朵里,⾼车驷马 ![]() 然而,他又不免怀疑。田光虽老,耳聪目明;怎会昏愦得忘掉为特地邀来的宾客具餐?而且,当时腹如雷鸣,他也不致于会听不见。然则是听而不闻么?若是如此,又为了什么? 不管怎么样,这是一段笑谈。他打算等⾼渐离来了,要说给他听,相与拊掌一笑。 一等等到⻩昏,始终未见⾼渐离的踪影;而且,田光也没有派人来招呼。这是不合情理的;他虽不免困惑,但也很快地丢开了。他猜度着。其中一定有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原因在內。譬如,他们忽然都有了突发的事故,需要料理,一时照顾不到地,也是有的。 于是,他拿了钱叫店家沽酒割⾁;在灯下看着吕不韦门客所著的《吕氏舂秋》,陶然一醉,便⼊梦乡。 再下一天,他估量着⾼渐离一定会来.仍在旅舍等候。结果。依然如昨。这一下,荆轴心里有气了一但是。每一生出忿念,他立刻便有警觉;同时,极力把 ![]() 气是消失了.疑惑却还要求个⽔落石出。⾼渐离不来;何以田光也置之不理?既然他把自己安排在这旅舍中,便算是他的宾客,好歹有个 ![]() 一想到此,荆轲感到事情不妙,觉得自己该有个打算;打算一个退步。第一着是先把情况打听个明⽩。 于是,他闲踱到前廊,进门那间屋子中的旅合主人,老远便站了起来,向他拱手招呼。“客人请坐。”旅舍主人向同屋中在闲谈的汉于介绍:“这位就是昨天制服了秦舞 ![]() ![]() “哦——。”屋中顿时出现了一片嗡嗡之声,同时都表现出敬仰优礼的姿态,让出上位,招待荆轲。 他以谦逊的微笑,向所有人以目示意,然后,又推让了一会,才⼊上坐。 他看到那些人,略显拘谨,心里微有不安;便即说道:“各位请照常谈话。荆某观光上国,正好从各位的⾼论中,领略此间的风土人情。”话是这么说,但原来的气氛,实在已被他这位不速之客扫除了。大家都拿他作个对象,殷殷致其寒暄之意。这在荆轲,自然应付裕如;可是他想从别人口中打听田光和太子丹的目的,却是落空了。 暮⾊渐起,人群散去。最后只剩下荆轲、店主人和另一个浓眉大眼,看上去傻兮兮的大汉——荆轲请教过他的姓名,名叫武平,说得一口极浓重的齐鲁口音。 “晦!姓荆的,”武平一直不曾开口,开出口来耝鲁万分“俺请你喝个酒。喝不喝?” “怎么不喝?”荆轲欣然答应。 “好,你等着!”武平在他肩上劲使一拍,借势站了起来,扬长而去。” 店主人原以为武平不谙礼数,过于卤莽,怕荆轲心中不快。见他这个样子,方始释然,而且也佩服他的涵养,但仍旧为武平作了解释:“这姓武的朋友,不会说话,心是好的。” “质直淳朴之土,近年是难得的了。”荆轲这样回答。 “象⾜下这样和易近人,也是很难得的。” 荆阿笑笑不作声。心想;我的长处就只是“和易近人”么?不过有这项长处也不坏。到处可以结 ![]() 这样想着,他决意要 ![]() 店主人作个诡秘的微笑:“回头你就知道了。” 不一会武平来了,左手提一葫芦酒;右胁下挟一条极肥的黑狗。放下酒葫芦,把那条狗提得⾼⾼地,得意地说:“看、看!” 六畜中除了“太牢”就数狗⾁好吃;店主人咽了口唾沫,极口赞道:“好,好,好肥!又是黑的。今天我可叨贵客的福了。” “只是没有好酱。” “我有,我有。”店主人说着便掳掳⾐袖,走向设在廊前的土灶“我来烧⽔。” 荆轲不使坐视,准备脫了长⾐,也去帮忙。武平一见便大声说道:“你别动!替俺好好坐着。你不是⼲这个的,别来瞎起劲。” 荆轲知道,说任何客气话,在武平都不会欣赏的,倒不如听他的话,老老实实地袖手旁观。 这时,他才发觉,武平原来以屠狗为生。那么一条雄壮的狗,在他手下,只是听任宰割。一刀割破了喉管,放净了⾎,朝汤锅中一丢,褪了⽑,再拎起来,狗⾝上还有极细的毫⽑,这也有办法,就地烧起一把麦秸,把那条狗滚转着烧光了细⽑,然后剖肚开脏。 武平伸手进去二掏,掏出一块红紫斑斕,夹杂着创口新⾁样的那种红粉⾊的东西,难看得令人恶心,荆轲一见,不由得皱起了眉。 “这玩意不能要。”武平说“怎么说‘狗心狗肺’?便是这样子。” 说完,武平丢掉肺和肠子,其余的內脏连同狗⾁,一起洗刷⼲净,一半下锅煮,一半就在火上烧。霎时间,搅得満院子异香扑鼻,招惹了好些客人出来探视。 也有那想一快朵颐的,拿出钱来要分割一块。武平却是慷慨得很,割一大块塞到别人手里,说什么也不肯收钱,这一来倒让那些客人不便再留在那里了,逡巡之间,散了个⼲净。 等锅里的⾁焖得差不多了。武平用两个瓦缶盛了起来; 店主人取了上好的酱和酢,还有蒜泥、韭叶、红椒,—一安排停当,肃客上坐。 “实在受之有愧。”荆轲举酒相敬“一见如故,我也不作客套。来,⼲了!” 店主人不善饮,浅尝即止。武乎把一碗烈酒,喝得啯啯有声,涓滴不留;然后埋头大嚼,直待啃完了一只狗腿,才抬头看着荆轲。 这样一点都不知涵蓄地看人,就是善于养气的荆轲,也不免有些发窘,他用酒碗遮一遮眼问道:“武兄,可是有话说? “俺问你,你到此地来⼲什么?” 这问得太率直了。荆轲愿意 ![]() “要住多久?” “那不一定。都说燕市多悲歌慷慨之土,若遇着有⾎ ![]() “这一说。你带的钱不少?” 这话在荆轲听来刺心,他闪避着问道:武兄何出此言?似乎费解。” “这还不容易明⽩?有钱。就有有⾎ ![]() 挪揄得好!荆轲在心里说,但是,他也不能不驳他:“武兄,只从你自已来看。你的话就错了!” “喔。”武平止住了笑“俺倒不懂了!” “这还不容易明⽩?”他学着武平的话说“想来武兄不过以屠狗为业;说得率直些,是引车卖浆一流人物,然而,”他伸双指指着自己的眼睛说:“凭我荆某这双傲视王侯的眼,敢说你就是一条⾎ ![]() ![]() 一句话把武平说得瞪了眼,然后⻩⾖大的泪珠。从他那铜铃大的双目中滚滚而下,鼻子里也息率、息率有声音了。 “怎的,怎的?”店主人大惊。同时觉得如此一个梢长大汉,哭得象受了委屈的孩子似地,也不免有滑稽的感觉,所以,原来想问的“好端端哭什么”这句话,也含含糊糊地说不清楚了。 “俺心里难过。”泪流満面的武平,断断续续地诉说:“俺在临菑跟人打架,不是俺的错;他娘的狗官要抓我,一逃逃到这里,流落他乡七、八年。都把俺看成俺所宰的狗一样。谁知道我有⾎ ![]() “原来如此!”店主人也有些感动“嗨!”他议抗着说:“这你又不对了,难道我没有拿你当朋友?” “你也是。不过,不过——。”武平的意思是,⾐冠中人,折节下 ![]() “武兄!”荆轲伸手拉住他的手“你不用说。我跟这位贤居停,都明⽩你的意思。你我 ![]() ![]() “对! ![]() 于是,荆轲也垂泪了。中心 ![]() ![]() 荆轲喜 ![]() 可是,另一面,却似乎“冷”得太离谱了。 田光何以前恭而后倨?⾼渐离更令人费解,难道凭“荆卿”的名声。竟不值他一顾?他想来想去,不得其解。 这些都还可以暂时不问,但眼前一个现实的难题。不能不叫人着急——他的盘 ![]() ![]() 这样想着,他忽又生了烦恼。凭自己可以致一国于富強的才具,竟连最起码的生活都在发愁;实在太委屈了自己。 正当他这样抑郁难宣时,窗外闪过一条人影;接着出现了叩门的声音。开开门来,是店主人。 “大好的天,怎的不出去走走?” “我在等个朋友。”荆轲随口回答。 “噢。”店主人问:“令友是怎么一位人物?告诉了我;我好 ![]() 于是荆轲只好说了⾼渐离的名字“也是新 ![]() ![]() “怎么?” “初到之⽇,邂逅一面;他约了第二天携筑见顾“至今不见踪影。” “这好办。”店主人说“⾼渐离也是燕市的名人,不难寻访,我派人替你去找一找。 “不必,不必。”说实在的,荆轲此时没有顾曲的雅兴,他关心的是田光的态度。 主人点点头。深深看他一眼。这一眼,提醒了荆轲;他发觉自己的态度在别人眼中是不可解的,又不要去找⾼渐离,又知⾼渐离不一定会来,然则这样枯坐守候“算是什么意思呢? 发觉了错误,他立刻改正,站起⾝来说:“真个是好天,我该出去走走。若是那位⾼兄来访;请他留下地址,我去回拜。” “好,好。我叫人替你备马。” 店主人起⾝而去。荆轲静下来想一想,决定去拜访田光--照规矩,田光应先到旅舍回拜,至少也得遣人致意,而竟毫无表示,这就失礼了。对失礼的人,却又去登门求教,是件有失⾝份的事;无奈有求于人,说不得只好将就一下。 于是,打听好了田家的地点,策马而去。来过一次,隐约记得,很顺利地找到了。 叩开了门,应接的人,正就是那天送他到旅舍的汉子;“拜烦通报,说荆某请见田先生。”他下了马,一手扶着马鞍说。 “请稍待。” 那汉子走了进去,很快地便回了出来。荆轲只当要肃客人门,系好了马, ![]() “田先生⾝体不适。请⾜下改⽇下顾。” 声音是冷冷的,与初见时笑脸 ![]() ![]() 说完,他拱一拱手,解下了马,徜徉而去。 轻扬马鞭,叹段闲行的姿态倒是十分潇洒的,而荆轲心里,却如火炙一般难受。这是自取其辱,他想起《易》中的一句话:“吉凶悔吝生乎动”真不该冒动的。 但是这一阵难受过去以后,他又不噤陷⼊更深的困惑之中,田光这样冷淡,明明是有卑视的意味在內,那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自己有什么劣迹落人他的眼內,叫他改变了整个好印象? 于是,他很冷静地自省,反复思量,并无失德。除非是在榆次与盖聂论剑,有大言欺人之嫌,然而这也是英雄常事;或者有人看出他对盖聂有忌惮之意;在田光面前弄⾆,以致于叫他轻视自己? 想想也不会,第一,不会那么巧,偏偏有人就识得他,偏偏此人也从榆次到了燕市,而且偏偏也有在田光面前进言的机会;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就算田光知道了他与盖聂论剑这段经过,应该知道“见小敌怯”的道理。若是不懂这层道理.田光又何⾜贵? 想通了这些,他倒释然了。反正问心无愧,随便田光怎么样;只不再打算对他有所希冀就是了。 “荆大哥,荆大哥!”突然间有人大喊;那声音人耳是陌生的,但稍一停顿,他就辨出来是武乎在喊。 “喔!”荆轲満心 ![]() “俺去找你了。”武平奔了上来,拉住马头嚼环,咧开大嘴道:“说你出来瞎逛逛;俺想,要逛总在闹市,破着功夫去找,没有找不到的。可真的让俺找着了。” “你真聪明。”荆轲一而下马,一边打趣他说。 “荆大哥.你这话俺可不佩眼。说俺有⾎ ![]() 这一说,荆轲倒不便再拿他取笑了“武兄弟,”他肫挚地执着他的手说:“我有句话,你别见气。你少读书,有些道理不明⽩。你要能读一读老子、庄子,你就知道你聪明在什么地方。” “俺真的聪明?”武平拿他那双大手, ![]() “好,你我找个地方先吃午饭,我讲给你听。” 就近找了家卖食物的摊子,两人在萧疏的低棚下坐下,沽了一角酒,就着麦饼,且吃且谈。 “怎么说是你聪明呢?就为的你‘破着功夫去找’那句话。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也许有,可遇而不可求;偶然一遇,便以为世上凡事都可坐致,到头来必然一事无成。你那破着功夫去找,看来是笨了些,其实是最切实的,花一分功夫,有一分收获;所以说‘大智若愚”越是聪明的人,表面上看起来越笨,那就是你的样子。” 武平似懂非懂,但是荆轲确是出于真心在夸奖,却是他所能领会的。“荆大哥!你说得俺这么好!”他端起了酒碗;刚送到 ![]() 荆轲知道这非喝不行,然而他也实在不忍自己一个人独享;便喝了些,把酒碗塞到武平手里t“一人一半。不许跟我再推来推去的。” “是,俺听你的话。” “对了,这才是我的好兄弟-荆轲心里觉得他跟武平的距离更拉近了一步,便问:“我跟你打听个人。你知道不知道田光先生?” “俺不认识。”武平摇头摇“多说他喜 ![]() “嗯。”荆轲又问:“还有个人。⾼渐离你可知道?” 一听这话,武平顿现奋兴之⾊:“怎么不知道?俺认识。他也是个喜 ![]() ![]() ![]() “这几天你遇到他没有?” “好久役见了。怎么,荆大哥要找他?俺到他家去找。 把⾼渐离找来,问个究竟,不失为揭破疑团。打开困境的好办法。但盘算了好半天,总觉得这好象有求于人似地,內心感到屈辱,便断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怎地,荆大W”连武平都看出他有心事了“可是有什么事为难?” 荆轲不愿意瞒他,但也无法明说。只含含糊糊地答道:“也没没什么太了不得的事。我只是想听听他的筑。” “喔。他那玩艺,俺不懂;有人 ![]() “不必,不必。”荆轲摇手阻止,又怕他过于热心,真个把⾼渐离找了来,便又郑重嘱咐“武兄弟,若是你拿我当个朋友,千万得听我的话。你不必去找⾼渐离,;就见了他也不必提起我,明⽩吗?” 武平实在不明⽩.但是,明⽩不明⽩在他都无什么关系;他相信荆轲所说的都是对的,在他,只要听从就是了。因此,他恭恭敬敬地答道:“俺有数。俺不去找⾼渐离。见了他,俺也提荆大哥。” “这就对了。”荆轲想了一下又说:“武兄弟,你别以为我有什么话瞒着你不说。只因时机未到。要说也无从说起,到时候,你自然会明⽩。总而言之一句话,只有你是我愿意 ![]() 这不是荆轲负气的话,说得到,做得到;从此以后,索 ![]() “荆先生!”店主人呑呑吐吐地:“你来了不少⽇子了“小店本钱短…。” “喔!”一听这话,荆轲便不必让他再说下去,打断了话,表示歉意:“这是我的不是。请核算账目,即当如数奉上。” 付了帐,所余无几。原以为田光会为他作东道主;到现在来看,已是毫无指望。荆轲心想,早走为妙。但是.对武平怎么个说法呢? 情感是一种负担,情感越深,负担越重,到负荷不了时,唯有先从你肩上卸下来再说。在通宵苦思,无法解决之时;荆轲终于走了一条他不愿走的路,不告而别。 这是第三次了。第一次在榆次,第二次在邯郸,第三次在燕市,他实在不愿意这么做;但是,情势所迫,舍此别无善策。 有是有一条路子,用徐夫人托 ![]() ![]() ![]() 于是他也和了一通书简,连同徐夫人的原物,一起封好,把武平找了来,郑重嘱托,在第二天上午送 ![]() 但是第二天他变了主意.觉得还是不要跟武平见面的好。于是先到槽头上牵出马来,然后到柜房中与店主人作别。 “多⽇来备承照拂,万分心感;特来道谢,辞行。” “怎么?”店主人依依不舍之中,並有些惊惶之意。“忽然之间,说走就走。莫非是我有何不到之处;叫你见气了?” “决无此说。”荆轲很恳切地答道。“实在早就该走了,只因燕市风土淳厚。才多流连了些⽇子。隔个一年半载,一定还要作旧地之游。” “那么,此去何往呢?” “想往东面去看个朋友。” 店主人踌躇了一会,提出要求:“无论如何,再留一⽇。容我为你饯行一醉。” “心领了。记下这一醉,异⽇来叨扰。”说着,他从⾝上取出预备好的竹简, ![]() ![]() “对了!”店主人倒被提醒了.“是田先生派人把你送到我这里安置的;如今要走,少不得先要知会田先生一声。” “不必、不必。”荆轲摇手阻止“我与田先生不过一面之 ![]() 说完,荆轲辞了出来,牵马直出大门,店主人紧跟着相送,再三叮嘱“一年半载以后,重游旧地”的诺言,务必勿忘。荆轲也一再保证,只要菗得出工夫,一定要来探望他和武平。 殷殷握别; ![]() ![]() 中午找了处野店打尖.刚刚坐下。看见一骑快马,从店前蹿过,他的视力极好,一下便看出马上人是⾼渐离。本想追出去喊住他;但脚刚一动,念头又变,觉得毫无意味,便又安坐不动。 吃 ![]() 他避开一边,並且微偏着脸,只准备让路,不打算跟他招呼。但是,⾼渐离已经过去了,却突又圈马回来,並且惊喜地大叫:“荆兄,荆兄,快请留步!” 这一下,荆轲不能不勒住了马;等⾼渐离冲到面前,他拱拱手笑道:“幸会,幸会!” “真是个幸会,差一点又失之 ![]() ![]() 这叫荆轲一时无从回答,怔怔地看着⾼渐离,似乎有些明⽩,却更为困惑——⾼渐⾼是特地来把他追回去的吗?如果是,又是为了什么? 他的猜想不错“幸好,你说了去东面,才有个准方向好找。否则,”⾼渐离笑道:“就太令人遗憾了。” “⾼兄!请明示,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一回去就知道了。快走吧,那傻大个的武平,听说你不辞而走,直急得跳脚。” 这一说,荆轲明⽩了,必是武平到田光那里去投了书简,田光派了⾼渐离来把他追回去。但既有今⽇的挽留,何以又有往⽇的冷淡?这要把它弄清楚了才好;否则去留随人,进退失据,岂不叫人轻视? 因此,他抖一抖缰绳,等马头相並,彼此都能很确切地看清对方脸上的神⾊时,他才答这道:⾼兄,请下马一谈如何?” “我知道你有许多话要说,咱们都留着回城去谈吧!” “不!大丈夫行蔵出处,不可苟且。还是在此地先容我略作清教的好。”话说到一半,马头又 ![]() ![]() ![]() 这一下,⾼渐离不能不跟着下马,虽系了马匹,却不肯坐下只还望着立谈数语,便好把荆轲早早请⼊城內。 然而他是失望了。荆轲自己先倚树而坐,慢条斯理地问道:“⾼兄,你知我一定肯回城么?” ⾼渐离其实是拙于言词的一个人,听荆轲出语不妙,一下子倒愣住了。 荆轲意识到自己的问话,不免还表示了悻悻之意,便改变了口吻:“请问,留我在燕市何为?” 口气是松动了,话却更难回答,留他“在燕市何为”?⾼渐离怎能知道?想了半天, ![]() “不错。一点不错。”荆轲从容问道:“为听⾜下的筑,我在初到燕市之时,步门不出,深恐⾜下见访未遇。但是——。” 语声悠然而止;未说出来的话,⾼渐离自然明⽩,歉意地答道:“不是我故意失约,是有人叫我故意冷淡荆兄。” “谁?” “你想呢?” “那自然是田先生。”荆轲想了一会,仿佛有所领会,便不自觉地问:“田先生嘱咐⾜下失约,其意何居?是试一试我?” “正是。”⾼渐离抚掌大笑“到底是具大智慧的人,能一直猜到傍人心里。” 荆轲瞿然而起,不信似地问道:“然则田先生故意把我搁置在旅舍之中;也是有意出此?” “对了。” “请见田先生,说有病…。” “ ![]() “喔,这也是为了试我?” “当然是的。”⾼渐离答道:“索 ![]() “然则,试我的是什么?一把硬骨头,几乎毁在燕市。” 一听这话,⾼渐离微感不安“骨硬不如理直,理直不如气壮。”好半天 ![]() “田先生的想法是怎么?” “有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节。他要看你够不够深沉?” 原来如此,荆轲真的震惊了“田先生何以如此试我?” “那就不知道了。但是,他自然是好意。” “当然。”荆轲深深点头“我也相信他是好意。不过,既已离去,不必回头。拜托⾼兄上复田先生,他的爱人以德的一番盛意,铭记在心,永远也不会忘怀的。” ⾼渐离无法判断他的话是牢 ![]() “此话费解。” “怎说费解?荆兄,”⾼渐离略带困惑地问道“难道你不是 ![]() 好厉害的话,为了武平,他也不能不重回燕市,于是微喟着说了两个字;“走吧!” 既然答应了跟⾼渐离走,荆轲一上马使显得欣然跃然,仿佛去游名山胜迹似地,神情十分愉快。其实,心里远不是这回事。 他的直觉是,来时容易去时难。说去,拍拍腿上马就走,若有欠下的 ![]() 当然,他不是个不能担重任的人,更不是个畏难而不愿负荷重任的人。只是,这重任到底是什么?该当先弄弄清楚;如果傍人在等着看他挑起一副重担,而竟无一副重担可挑,以致于被人误解为虚名盗世,这可是太冤枉了。 因此,对于田光的地位――在燕国的地位,以及以此地位,对人可以发生怎样的作用,使荆轲不能不感到深深的关切。 “⾼兄!”他终于在马上问了句:“田逃生以为我只一听了⾜下劝驾的话,必会去而复回么?” “这倒不知。” “⾜下就没有想到过?没有问一问田先生,若是我不肯重回燕市,又当如何?” “我没有问。” “这样看来,是⾜下以为我一定会重回燕市?” 荆轲是慡然若失的语气,⾼渐离却回答得非常⼲脆:“是的。” “喔!”荆轲微笑问道:“安知我必如⾜下的估计?” “我早说过了,你是 ![]() ![]() ![]() “责备得好!”荆轲是真心佩服,说完了话,一夹马腹,飞快地往前面去。这是拿事实来表示愿意听从⾼渐离解释的话。一个行动胜却千言万语。 ![]() 不用说荆轲眼尖,就猜也猜到了是武平。几于国破家亡,而且频年飘泊,亲情已极淡薄的荆轲,不自觉地放慢了马,一种愧对弟兄的情意,倏然而现;然后化作迫不及待的,亲亲热热说说话的感觉,一叩马腹,直冲而前。 等他在旅舍前面勒住了缰,只听武平侉声侉气地喊一句:“大哥!”接着,双手一扑,双脚一软,抱住了荆轲的脚。 “兄弟!”荆轲只招呼得这一声,便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大哥,你怎的不声不响,就把俺一个人扔在这里。是俺招大哥生气了么?你尽管说,俺替你陪罪。” “不,不,兄弟!”荆轲从马上俯⾝,扶着他的肩说;“我再也不会走了。要走,我也一定带着你一起。” “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我不会第二次再骗你。” 接着,旅舍主人也带着悦愉的笑容, ![]() 于是,都簇拥着来到荆轲那间已住了十天的屋子,问长问短,殷勤得很。一早黯然而去,原以为起码一年半载,才得重游燕市,不想只大半天的功夫,便卷土重来,而且前后的光景,冷热大异,实在叫人在欣慰中不免感慨。 “荆兄,你先息一息。田先生还在坐等我的回音,我去禀告了他,好叫他老人家放心。”略停一下,⾼渐离又说;“今⽇已晚;明天上午,田先生必会来拜访。” “何必累长者劳步?”荆轲答说:“该我先去拜他。” “既如此,大哥你何不现在就去?”武平在一傍接口“早早完事。俺等你喝酒。” “这话有理。我现在就去。” “那太好了。不过,”⾼渐离看着武平说:“你不必等你大哥了!田先生少不得要款待他。” “不,不!”荆轲不愿叫武平失望。“今天不必叨扰田先生,我还是回来弄一顿狗⾁,倒吃得痛快。” 这一说,把武平兴头得不得了,掉转⾝就走,忙着去张罗狗⾁。然后,⾼渐离也陪着荆轲去拜访田光。 这一次来,与上一次他单独来的情形,简直有天渊之别;依旧是上次那个当门而立,凛然见拒的汉子,堆満了笑容,直赶马前 ![]() 这是个启示,也是个警惕;他告诉自己:在田光面前要特加几分小心,不可留给人家一个坏印象。 于是,他的仪态行动,格外地矜持了——当然,那只是內心的矜持,显现在表面上的,是格外地潇洒,格外地气定神闲。 在⾼唱“客到”声中,田光降阶相 ![]() “田先生,不敢当。请升堂容我拜谒。” “荆兄!”田光用他那多骨节的手,劲使地握着他的臂,微偏着头笑道。“你猜,若是渐离不能把你中途截回,我会怎么办?” “这,”荆轲从容答道:“这可莫测⾼深了。” “老实奉告,那得劳动燕国兵马,四处追索;非找到你不可!” “何至于如此?” 自然有个说法。”田光摆一摆手,作个肃客的姿态:“请!” 于是荆轲脫履进人厅堂。⾼渐离猜度着田光有心腹话要谈,所以仍旧留在廊下;田光也不坚邀,只投以一个慰抚的眼光,跟着也踏上台阶。 宾主二人,相向对立,重新见礼;田光换了副肃穆的神⾊,正式道歉。“田某无状,几于错失国士,惶恐之至!”说着,便拜了下去。 “这是那里的话?”荆轲倒真的惶恐了“田先生,我实在不敢当国土之称。” “不”田光的声音,越发显得苍劲“我觉得羞堪慰自的是,”老眼毕竟不花!荆兄!你的深沉,我早有所知;而志行之⾼洁,却是今夫才知道。” 说着,一他从⾝上取出两方竹简,放在面前。荆轲识得,正就是他托武平送来的原物。 “荆兄,烦你一述此物的来历。”田光把徐夫人托 ![]() 它的来龙去脉,荆轲已在给田光的书简中,有所说明,既然重复问到,他便作个比较详细的补充,把道出邯郸,专程去访徐夫人,如何赠剑,如何临别时,徐夫人又留住了他,取出一方竹简,托 ![]() “喔,喔。原来是这么一重因缘。”一直极注意地倾听着的田光,紧接着问道:“然则到了敝地,荆兄,你如何又负徐夫人所托?” “并非我负徐夫人所托,而是我辜负了徐夫人的盛意;我领会得她的意思,借此以助我接近贵国太子。自邯郸到此,我一路都在想,大丈夫不能凭个人的言行作为,见重于人;要利用此物来作为进⾝之阶――荆某虽无实学,亦聇于出此!” “啊――!”田光长长舒了口气,仰首扬眉,是极其舒畅的样子“此所以我说你志行⾼洁,果然不错。” 荆轲俯首称谢:“田先生,你谬奖了,叫我惭愧。” “且莫如此说。还要请教;荆兄,你可知此是何物?” “我不识药 ![]() “这是张铸剑淬毒的方子…。” “哦!”荆轲失声轻呼,但随即意识到失态了,微微颔首,表示请田光继续说下去。 “据我所知,此是徐夫人不传之秘。荆兄,你竟轻忽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荆轲已领会到那是极深的责备。徐夫人以不传之秘,郑重付托,自己竟把它置诸脑后,⾜见得徐夫人所托非人。同时,这张铸剑淬毒的方子,在太子丹来说,必是异常重视的,也许正梦寐以求,⽇夜盼望,谁知在个不相⼲的人手中搁置了,岂不是太对不起太子丹? 再进一步说,这张方子如果失落在外,辗转归⼊穷兵黩武的暴君,或者任何凶残嗜杀的权势人物手中,那真是贻毒天下,后果何塂设想? 一层层剖析到此,荆轲汗下如雨,以不胜惶恐的声音说道:“荆某愚昧,险铸大错;幸亏转请田先生代 ![]() “你也不必自责太甚;不过。你倒真的是辜负了徐夫人的盛意。试想,太子丹求了好久,没有到手;徐夫人跟你一面之 ![]() ![]() “不敢当。”荆轲微露心事;“虽有效劳之心,其奈寸功未建,万万不敢承受田先生的说法。” 田光自然懂得他的意思,极深沉地点一点头,徐徐答道:“何以我说,若⾼渐离不能把你追回来,我必转请鞠太傅发兵追索?就因为我是燕国人,为燕国谋,决不肯让⾜下为他国所用。只要你在燕国,必有大用的机会;何愁不能建功?” 田光对他是怎么样的看重?荆轲从他这番话中已完全了解了。但是,越是如此,他越不肯有任何肯定的表示。因为,他觉得别人对他的要求太⾼了,责任太重了;如果不能尽如人意,必然引起别人加倍的失望,那还不如事先慎重些的好。于是,他保持沉默。 田光起初有些失望,他原期待着荆轲会自陈抱负,发抒见解,使他能对这位他所爱重的名士,获得更多的了解。但转念想到,这正是荆轲深沉的地方;百余年来,列国由贵族当权,转而为平民论政,奇才异能之士。层见迭出,那都是由于优礼供养,虚心求教的结果——期待着荆轲会侃侃而谈,企图争取他人的垂青, ![]() 于是,他觉得有句实话,必须跟荆轲说明:“荆兄,承你委托,要我把徐夫人这方竹简转呈敝国太于。只怕未能达成使命。” “喔。”荆柯探索着说:“乞道其故。” “只因我与太子,从未见过。” 这倒是颇出荆何意外的“不是说贵国太子礼贤下士,极其看重人才的么?”他问。 “这话不假。” “然则国有大贤。太于怎倒不来请教呢?” “问得是!”田光深深点头“然而‘大贤’之称,实不敢当。 “田先生,你莫谦虚。”荆轲想了一下,又说。“谬承错爱,实有知遇之感。今⽇聆教,言不及私;田先生的错爱,无非为贵国设想,采及葑菲,就这一片公忠体国的苦心,难道还不⾜以见其贤?” 这是恭维。但也说透了田光的心事。于是自发皤然的老人 ![]() ![]() “是的.田先生。”荆轲的声音,有着不胜低徊和惭愧的意味;他想到卫国的君王,不能采纳他的献议,因而远走天涯,以求明主,这跟田光无私的精忠,相去实在太远了。 “哎,不必谈我了。田光宕开一句,换个话题:“听说荆兄在榆次,曾与盖聂论剑?” 榆次之事,他怎会知道?荆轲心里奇怪,却未追问,只平静地点一点头。 “又听说荆兄的⾼论,为満座所折服,唯独盖聂,似有不服。” “不错。”荆轲坦然承认;“心口两皆不服。” “然则荆兄自论,论剑,与盖聂的⾼下如何?” 这话使荆轲不太佩服,他大声答道;“荆某非劈刺之士!” “喔!”田光倏然动容,面有惭⾊:“这倒是我失言了” 就这时候,田家的僮仆来向主人报告,酒食已准备妥当。荆轲一听,不等由光留客,当时声明,已与武平有约共饮,随即起⾝告辞。 田光也不坚留,只请稍待。进去转得一转,回出来送客。送到门口,从 ![]() 显然的,那是一包⻩金,荆轲觉得受之有愧,但不受则 ![]() 就凭这布包中的两镒⻩金。荆轲在燕市作了一个从容闲住的打算。他经常与武平及⾼渐离在闹市⾼歌痛饮;也经常在秦楼楚馆浅斟低唱,而就在这类似乎信陵君醇酒妇人的意失的生活中,培养出一段土为知已者死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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