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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清朝的皇帝 作者:高阳 | 书号:39767 时间:2017/9/7 字数:17285 |
上一章 第四章 世祖(一) 下一章 ( → ) | |
世祖名福临,崇德三年正月三十生于盛京,生⺟即孝庄太后(当时的称号为永福宮庄妃),太宗第九子。 太宗以博尔济吉特氏为皇后,即后来的孝端太后,崇德元年册立,称清宁中宮;同时以崇德元年以后出生的儿子为真正的皇子。孝端两侄,即孝庄与其姊,皆封妃;孝庄之姊封号为关雎宮宸妃,有殊宠。前一年七月,宸妃生子,行八,太宗为之行大赦。但就在世祖诞生前不久,皇八子夭折。否则,皇位将很难由世祖继承。 世祖即位时方六岁,顺治八年亲政,方十四岁。当时的満洲人,理生、心理皆早 ![]() 这是世祖的 ![]() 其次,善妒为妇女的天 ![]() 然则因何被废?基本的原因是世祖对多尔衮的強烈不満;《清史纪事本末》卷七: (顺治)十年,秋八月废后博尔济锦氏,降为静妃,改居侧宮;以后乃多尔衮于帝幼冲时,因亲订婚,未经选择故也。 所谓"未经选择",是后世的饰词,事实上立吴克善之女为后,当然是孝庄太后所同意的。⽗⺟之命,不得谓之未经选择。 《吴梅村诗集》中,有《古意》六首,孟心史以为即"为世祖废后而作",录其诗并释孟说如下: 争传娶女嫁天孙,才过银河拭泪痕。 但得大家千万岁,此生哪得恨长门? 孟注:"第一首言为立后不久即废,而世祖亦不永年。措辞忠厚,是诗人之笔。"按:宋朝"亲近侍从官称天子为大家"。末句用汉武陈皇后"长门赋"典故。谓为世祖废后而作,信然。 ⾖蔻梢头二月红,十三初⼊万年宮。 可怜目望西陵哭,不在分香卖履中。 孟注:"第二首言最早作配帝王,⽟帝崩时,尚幽居别宮,退称妃号,而不预送终之事。"按:废后于顺治十年八月"降为静妃,改居侧宮"。此即俗语之所谓"打⼊冷宮",殁于何年,档案无考。 从猎陈仓怯马蹄,⽟鞍扶上却东西。 一经辇道生秋草,说着长杨路总 ![]() 孟注:"第三首言初亦承恩,不堪回首;后本慧丽,以嗜奢而妒失宠,则其始当非一见生憎也。"按:陈仓山在宝 ![]() ![]() ⽟颜憔悴几经秋,薄命无言只泪流。 手把定情金合子,九原相见尚低头。 孟注:"第四首言被废多年,世祖至死不同意。"按:提及废后⾝后,可知此六绝实为废后挽词。 银海居然妒女津,南山仍锢慎夫人。 君王自有他生约,此去唯应礼⽟真。 孟注:"第一句言生不同室,第二句死不同⽳。慎夫人以况端敬,端敬死后,永承恩念;废后一无他室。"按:心史此注,似有未谛。"银海"指陵寝,典出《汉书·楚元王传》,用于此处,自是指顺治孝陵。"妒女津"之典极费解;《酉 ![]() ![]() ![]() ![]() ![]() "南山"只指陵寝,典出《汉书·张释之传》,记释之: 从行至霸陵,上居外临厕。时慎夫人从,上持视慎夫人新丰道曰:"此走邯郸道也。"使慎夫人鼓瑟,上自倚瑟而歌,意凄怆悲怀,顾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岂可动哉?"左右皆曰:"善。"释之前曰:"使其中有可 ![]() ![]() 此为汉文帝偶动无常之感,思及⾝后,愿葬于北山,可久安窀穸,不虞盗墓。而张释之的见解,据颜师古注:"有可 ![]() ![]() "端敬"即是误传为董小宛的"孝献皇后"栋鄂氏,端敬为其谥号中最后二字。这段疑案,留待后文再谈;此处可以确定的是,废后的"情敌"即是端敬。《康熙实录》: 三年六月壬寅,葬世祖章皇帝于孝陵,以孝康皇后、端敬皇后祔。 孝康为圣祖生⺟佟佳氏,圣祖践祚,尊为慈和皇太后,康熙二年二月崩,自然祔葬孝陵。而端敬与世祖合葬,即所谓"南山仍锢慎夫人";下一"仍"字,可知有争之者,争而不得,胜利终归端敬,故曰"仍"。而此争之者,自然是废后。得此了解,末句"⽟真"之典,方有着落。《唐书·后妃传》: ⽟真公主字持盈,天宝三载,请去公主号、罢邑司,帝许之。 明此出处,通首可解。废后虽不在分香卖履之中,但世祖既崩,旋即⾝殉,其用心与刘伯⽟ ![]() 岂意祔葬者仍为端敬。"君王自有他生约",说明端敬得以祔葬的原因,此或出于世祖的遗命,必与端敬同⽳。末句设为规劝之词,言废后应学⽟真公主,谦退不妒,勿争位号,或者反可邀得世祖见许于泉下。 以上所解,自信可发三百年之覆。由是可知,废后退居侧宮,死于何年,葬于何处,"档案无考"之故何在。 珍珠十斛买琵琶,金⾕堂深护绛纱。 掌上珊瑚怜不得,却教移作上 ![]() 孟注:"第六首则可疑,若非董小宛与世祖年不相当,几令人谓冒氏爱宠,为或有之事矣。余意此可有二说:(一)或废后非卓礼克图亲王之亲女,当摄政王为世祖聘定之时,由侍女作亲女⼊选,以故世祖恶摄政王而并及此事,决意废之。(二)或端敬实出废后家,由侍媵⼊宮。(下略)" 心史此两说,第一说绝不可能,因皇室与博尔济吉特氏已三世为婿,中表至亲,岂能以侍女假冒?而况作配天子为嫡后,吴克善又何肯以侍女作亲女?第二说则端敬如为废后侍媵,则早当见幸,不应迟至"十八岁⼊侍"。 按:《古意》六首,末首与前五首不相连贯,此为最可疑之点。玩味诗意,绝非咏废后,邓石如《清诗纪事初编》叙吴梅村,说"《古意》六首"云:"一废后;二三四五宮人失宠者;六季开生谏买扬州女子。"季开生为季沧苇之兄(其事迹详见拙著《柏台故事》),以谏买扬州女子几遭大辟,减死流尚 ![]() 我以为第六首当是言端敬的出⾝。此诗主要用石崇的典故,即第三句"掌上珊瑚",亦借用石崇与王恺斗富的故事。"绛纱"有两解,一出《后汉书·马融传》,指女乐;一出《晋书·胡贵嫔传》:晋武帝多简良家女子充內职,自择其美者,以绛纱系臂,乃指为天子所选中的女子。但细释诗语,仍以指女乐为是。 就诗论诗,照字面看,并不难解:有豪家量珠聘得名 ![]() 如说世祖对此名 ![]() 第一,豪家是谁?是否端敬之⽗鄂硕,抑其伯⽗即多尔衮的亲信罗硕(或作罗什)? 第二,端敬出⾝既为名 ![]() 据传教士的记载,端敬原为世祖胞弟襄亲王博穆博果尔妃。黎东方博士信此说,以为博穆博果尔无功无德而得封亲王,即为慰其夺 ![]() 今以《古意》第六首而言,如世祖曾夺弟所爱,亦为侍姬,而非嫡室。但博穆博果尔于顺治十二年封王,十三年即薨,得年十六岁;而端敬以十八岁⼊侍世祖,年长于博穆博果尔,似亦不伦。 走笔至此,不能不谈吴梅村的《清凉山赞佛诗》;向来谈董小宛⼊宮,及世祖出家,无不重视此诗;尤以一、二首,本事大致可考。程穆衡注未见;若孟心史在《世祖出家考实》一文中,所言固不谬,但实可更详,此当与《古意》六首及《读史有感》八首合看,则情事弥出。 《清凉山赞佛诗》为五古四首;其一起头描写五台山,共有六句之多: 西北有⾼山,云是文殊台。 台上明月池,千叶金莲开。 花花相映发,叶叶同 ![]() 有山出台、由台出池、由池出莲,而重点在"花花相映发,叶叶同 ![]() 王⺟携双成,绿盖云中来。 汉主坐法宮,一见光徘徊。 结以同心合,授以九子钗。 此言世祖邂逅端敬,一见倾心,收⼊后宮,且为孝庄太后所同意。"王⺟"指孝庄,而"双成"切"董",确凿无疑。"汉主"指世祖;梅村作此类诗,皆用汉朝故事,因为当时最大的忌讳,在夷夏之辨,谈宮闱犹在其次,梅村必用汉朝故事者,即恐万一兴文字狱,犹有可辩的余地。 起首六句,描写道场,下接"王⺟携双成,绿盖云中来;汉主坐法宮,一见光徘徊",乃孝庄携端敬来拈香,世祖因而初识端敬,一见恰如汉元帝之初识昭君:"顾景徘徊,竦动左右,帝见大惊。"(《后汉书·南匈奴传》) 昭君已许婚匈奴,汉元帝 ![]() ![]() 翠装雕⽟辇,丹髹沉香斋。 护置琉璃屏,立在文石阶。 长恐乘风起,舍我归蓬莱。 前四句既写端敬得宠,亦写端敬纤弱,因而常忧其不永年,于是而有以下一段较"七月七⽇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更为 ![]() 从猎往上林,小队城南隈。 雪鹰异凡羽,果马殊群材。 言过乐游苑,进及长杨街。 张宴奏丝桐,新月穿宮槐。 携手忽太息,乐极生微哀。 "千秋终寂寞,此⽇谁追陪?" "陛下寿万年,妾命如尘埃。 愿共南山椁,长奉西宮杯。" 按:"上林"指南苑,"小队"句指方位明甚。"果马"一典最好,说明了许多事实。"果马"者,可于果树下乘骑的小马,自然是为端敬所预备。可以想象得到,端敬娇小纤弱,而且不会骑马,故骑果马,虽倾跌无大碍;从而又可以证明端敬来自江南。倘真为鄂硕亲女,从龙⼊关,如何不能骑马?若废后则蒙古人,从小习于怒马,但"从猎陈仓"偏以"怯马蹄"为言,而"⽟鞍扶上却东西",偏与御马背道而驰,其为妒端敬而赌气,情事显然。 "乐游原"与"上林"为两地,自指西苑而言,下句"西宮杯"虽用王昌龄《长信秋词》"火照西宮知夜饮"典,与"新月"句相应,但只点出"西"字。西苑在明武宗时曾开內 ![]() 此言南苑猎罢驾至西苑,张乐夜宴,由"新月"、"⽩露"知其时为八月初。手头无《顺治实录》,不能细考。 "太息"者世祖,生前之乐至矣尽矣,但愁⾝后寂寞。于是端敬由"谁追陪"而自陈"愿共南山椁,长奉西宮杯"。生生死死相共,较之"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更见情深。 于此可证《古意》第五首,"南山仍锢慎夫人",确指端敬祔葬。 按:其时世祖年不満二十,已虑及⾝后,自为不祥之语,故有最后一段: 披香淖博士,侧听私惊猜。 今⽇乐方乐,斯语胡为哉? 待诏东方生,执戟前诙谐。 熏炉拂黻帐,⽩露穹苍苔。 君王慎⽟体,对酒毋伤怀。 "披香"典出《飞燕外传》:"宣帝时披香(殿)博士淖方成,⽩发教授宮中,号淖夫人。"按:世祖亲政后,征博学翰林如方玄成等侍从,极其亲密,称方玄成别号楼冈而不名;此处"淖博士"、"东方生"皆有其人。 由"伤怀"领起第二章,写端敬之死,及世祖逾情逾礼: 伤怀惊凉风,深宮鸣蟋蟀。 严霜被复树,芙蓉雕素质。 可怜千里草,萎落无颜⾊。 端敬殁于八月十七⽇,首四句写时写景亦写情。"千里草"切董字,与"双成"遥相呼应。 孔雀蒲桃锦,亲自红女织。 殊方初云献,知破万家室。 瑟瑟大秦珠,珊瑚⾼八尺。 割之施精蓝,千佛庄严饰。 持来付一炬,泉路谁能识? "孔雀蒲桃"为"锦"的花样,是最名贵的纺织品;"红"读如工,红女即女工,破万家而织一锦,名贵可知。"瑟瑟"以下四句,言凡此珍饰,本当供佛,而"持来付一炬",为満洲丧俗,⾐饰服御焚之以供冥中之用,称为"丢纸",并有"大丢纸"、"小丢纸"诸名目。紧接"泉路谁能识",深慨于暴殄天物。 红颜尚焦土,百万无容惜。 小臣助长号,赐⾐或一袭。 只愁许史辈,急泪难时得。 此一段纯为刺笔。"助泣"而哭临,例赐素⾐一袭。"许史"典出《汉书·盖宽饶传》注:"许伯,宣帝皇后之⽗;史⾼,宣帝外家也。"自是指鄂硕、罗什家人。我以为此一句亦有言外之意,倘端敬果为亲生之女,何得无泪?急泪难得,不妨视作端敬与鄂硕无⾎统关系的暗示。 从官进哀诔,⻩纸抄名⼊。 流涕卢郞才,咨嗟谢生笔。 按:世祖极好文墨,端敬之丧,既务极铺张,则词臣广进哀诔,亦可想之事,故以下接连用北齐卢思道挽文宣帝及南朝谢庄两典。谢庄一典,尤为贴切,《南史·后妃传》: 宋孝武宣皇帝薨,谢庄作哀策文奏之,帝卧览读,起坐流涕曰:"不谓当世复有此才。" 当时与谢庄后先媲美者,內阁中书张宸,《海上县志》有其传: 张宸,字青雕,博学,工诗文,由诸生⼊太学,选中书舍人。时词舍拟撰端敬后祭文,三奏草未称旨,最后以属宸,有云:"渺落五夜之箴,永巷之闻何⽇?去我十臣之佐,邑姜之后谁人?"章皇帝读之,泣然称善。 又张宸《青雕集》自叙其事云: 端敬皇后丧,中堂命余辈撰拟祭文,山 ![]() ![]() 据心史先生考证,"山 ![]() 尚方列珍膳,天厨供⽟粒。 官家未解菜,对案不能食。 此言世祖哀思过甚,眠食俱废。"解菜"一典出《南史》:东昏侯悼女,废食积旬,左右进珍馐,云"为天子解菜"。征典及诸东昏,亦是刺笔。 黑⾐召志公,⽩马驮罗什。 焚香內道场,广坐楞伽译。 资彼象教恩,轻我人王力。 微闻金 ![]() 此亦记实。"黑⾐"谓南朝僧慧琳,善谈论,宋文帝令参机要,有"黑⾐宰相"之称。志公、罗什皆⾼僧,以喻世祖所尊的⽟林、木陈两禅师;⽟林且为本师。 "焚香內道场",谓在宮中大作佛事,⽟林弟子行峰,随师⼊京,作《侍香纪略》一书,言端敬之丧,⽟林另一弟子茆溪"于宮中奉旨开堂"。以下"广坐"之句,描写內道场;下接"微闻金 ![]() ![]() 十七年十一月壬子朔,谕刑部:"朕览朝审招册,待决之囚甚众,虽各犯自罹法网,国宪难宽,但朕思人命至重,概行正法,于心不忍。明年岁次辛丑,值皇太后本命年,普天同庆;又念端敬皇后弥留时,谆谆以矜恤秋决为言,朕是以体上天好生之德,特沛解网之仁,见在监候各犯,概从减等…尔部即会同法司,将各犯比照减等例,定拟罪名…其中或有应秋决者,今年俱行停刑。" 孝庄生于万历四十一年癸丑,逢丑年为本命年;但从来行赦,未闻有以逢太后本命年作理由者,若是则每逢丑年必赦,作奷犯科得逞侥幸之心,岂有此理?于此可知,本命年之说为门面话,实际上是从端敬遗志。 ⾼原营寝庙,近野开陵邑。 南望仓舒坟,掩面添凄恻。 戒言秣我马,遨游凌八极。 以上为第二首最后六句,心史先生所释极是,大致谓营庙事所必有。"开陵"即世祖后葬之孝陵。"仓舒坟"者,以魏武帝子邓哀王曹冲字仓舒,比端敬子荣亲王,生于顺治十四年十月,至十五年正月夭折,尚未命名,本不应有王封,而以端敬故,追封"和硕荣亲王",并有墓园。末联"秣马遨游",将往五台山礼佛。 第三首的起句是"八极何茫茫,曰往清凉山",以下描写有关清凉山的传说。此山即山西代州的五台山,佛家目之为文殊菩萨的道场,由于"能蓄万古雪",所以名之为清凉山。 于此我要指出,第一首的清凉山与这一首的清凉山不同。我前面说过,"西北有⾼山,云是文殊台",实际上写的是京北西山。兹检《嘉庆重修一统志》卷二《京师山川》中"西山"条: 在京西三十里,太行山支⾩也。巍峨秀拔,为京师左臂。众山连接,山名甚多,总名曰西山。《金图经》:"西山亦名小清凉。" 此可确证世祖与端敬邂逅于西山某佛寺。至于山西清凉山,世祖本定顺治十八年巡幸,先派內廷供奉的⾼僧前往筹备,此即"名山初宣幸,衔命释道安;预从最⾼顶,洒扫七佛坛"云云的由来。以下设为预言,言"道安"遇"天山",乃"寄语汉皇帝,何苦留人间"?其下"烟岚倏灭没,流⽔空潺湲"两语,明其为幻境;紧接"回首长安城,缁素惨不 ![]() 第四首多用"穆天子"及汉武的典故,中段云: 汉皇好神仙, ![]() 东巡并西幸,离宮宿罗绮。 宠夺长门陈,恩盛倾城李。 秾华即修夜,痛⼊哀蝉诔。 若无不死方,得令昭 ![]() 晚抱甘泉病,遽下轮台悔。 此则世祖好佛,好巡幸;废后降封,端敬得宠;因悼端敬过哀而致疾,以及遗诏自责诸本事,皆包含在內。值得注意的是特用"李夫人"典。又《读史有感》八首之三: 昭 ![]() 催道汉皇天上好,从容恐杀李延年。 心史谓此咏贞妃殉葬事,而用李延年典,凡此皆可说明端敬出⾝应如《古意》第六首所描写,原来是一名 ![]() 第四首最后一段是议论,借佛法讽示为帝王之道。综括四首诗意,实为对世祖的讥刺:既好佛而又溺于尘缘,为情所累;以汉武作比,好⾊、好巡游,不恤物力;求长生反促其寿。 *** 至于董小宛之谜,以前读心史先生的著作,深以为是;但近年的想法已有改变。这桩公案的疑点,实在很多。心史谓董鄂氏绝非董小宛,主要的论证是董小宛的年龄,其言如此: 当小宛 ![]() 按:董小宛于崇祯十五年壬午归冒辟疆,前后凡九年;又张明弼作《冒姬董小宛传》谓死时"年仅二十七岁",则应死于顺治七年庚寅,非八年辛卯。 年龄自是一个问题。但首须了解者,董小宛不一定于顺治七年⼊宮;如我前面所谈,明明显示,有一名 ![]() ![]() ![]() 至于《同人集》中"以诗词相吊者无数",并不能证明董小宛必已去世,因为不能明言已⼊豪门。相反的,吴梅村的诗、龚芝麓的词,都暗示董小宛与冒辟疆是生离而非死别。先谈龚词,为题《影梅庵忆语》的一首《贺新郞》,后半阕有句: 碧海青天何限事,难倩附书⻩⽝。借棋⽇酒年宽免。搔首凉宵风露下,羡烟霄破镜犹堪典。双凤带,再生翦。 李义山诗:"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此言董小宛不但未死,且⾼⾼在上,故"难倩附书⻩⽝"。⻩⽝即"⻩耳",用陆机⼊洛,遣快⽝"⻩耳"赍书归吴的故事;若谓已死,不能遣⽝⼊泉台。"羡烟霄破镜犹堪典",尤为明⽩:"烟霄"即元宵,用徐德言与乐昌公主生离相约,元宵"卖半照",破镜重圆的故事,谓冒辟疆自叹不如徐德言。凡此皆⾜以证明董小宛犹在人间,但绝不能通音问,更遑论重圆鸳梦,则唯有寄望于来生复为夫妇了。 最強烈的证据,还是在梅村诗集中,《题冒辟疆名姬董⽩小像》八绝的最后一句"墓门深更阻侯门",早有人指出可疑,如罗瘿公《宾退随笔》: 小宛真病殁,则侯门作何解耶?岂有人家姬人之墓,谓其深阻侯门者乎? 这是提出疑问,罗瘿公如果注意到此八绝句前"四六小引"中的一联,对这句诗更可得一正解。 这一联是:"名留琬琰,迹寄丹青。"下句谓小宛画像,上句何解?"琬琰"者《琬琰集》,宋杜大珪撰;又明朝徐纮有《明名臣琬琰录》,辑录宋明两朝大臣碑传。试问董小宛的出⾝及⾝份,何得"名留琬琰"?但是端敬却有御制的行状、词臣的诔文,岂非"名留琬琰"?我这个看法曾质诸周弃子先生,亦以为然。 于此可知,董小宛画像是在端敬薨后所制,冒辟疆供奉于密室追悼所用。所谓"墓门深更阻侯门",言冒辟疆" ![]() 此外还有许多证据,指出端敬就是董小宛;这些证据,可分消极与积极两方面来考证。所谓消极的证据是,要证明董小宛未死;积极的证据是,董小宛不但未死,且已⼊宮承宠。兹再如举一证,先言消极的证据,仍以释"墓门"之谜为主。 陈其年《妇人集》记董小宛,有冒辟疆晚辈作注,下引之文,括弧內即为注释: 秦淮董姬(字小宛),才⾊擅一时,后归如皋冒推官(名襄);明秀温惠,与推官雅称。居 ![]() ![]() ![]() 这段文与注释,骤看了无异处,但既知端敬即董小宛,便知作者与注者,下笔之际,皆别有机杼。 先说原文:第一,不着董小宛及冒辟疆的名字;第二,特意用冒辟疆在清朝征辟而未就的"推官"一官衔;第三,不言"⽔绘",不言"影梅",而用" ![]() 其次,注者 ![]() 说"葬于影梅庵"更为 ![]() ![]() 庚申除夕,读冒辟疆《同人集》至破晓,既喜且惑。喜则从吴梅村、龚芝麓两人致冒书札,获得董小宛即端敬的确证;惑者心史先生作《董小宛考》,广征博引,《同人集》尤为主要凭借,何以对若⼲关键 ![]() 小宛之年,各家言止二十七岁,既见于张明弼所作小传,又余淡心《板桥杂记》云:"小宛事辟疆九年,年二十七,以劳瘁死,辟疆作《影梅庵忆语》二千四百言哭之。"张、余皆记小宛之年,淡心尤记其死因,由于劳瘁,盖亦从《影梅庵忆语》中之词旨也。然据"忆语",则当得年二十有八。 按:得年二十七,抑或二十八,应以董小宛在冒家多少年而定。董小宛于崇祯十五年壬午归冒,时年十九,前后历九年,至顺治七年庚寅,为二十七岁。余淡心所记甚是,即在冒门九年,始为二十七岁;易言之,若为二十八岁,则在冒门应为十年。张明弼所作小传,与余淡心所记相同:"前后凡九年,年仅二十七岁。"又张明弼亦记其死因,谓"以劳病瘁"。但又紧系二语:"其致病之由,与久病之状,并隐征难悉。"心史独著"淡心尤记其死因,为由于劳瘁",莫非未读张明弼所作小传?抑或由于"其致病之由"云云两语,強烈暗示小宛之死,大有问题,以故作英雄欺人之谈,略而不考,则非所知。 如上所言,"九年"与"二十七"岁,有绝对的关系。"忆语"中不言小宛年纪,但九年的字样凡两见,一则曰:"越九年,与荆人无一言枘凿。"再则曰:"余一生清福,九年占尽,九年折尽矣!"这是再确实不过的:董小宛"长逝"时,为二十七岁。然则冒辟疆又何以言其"长逝"之⽇为辛卯正月初二?一言以蔽之,有所讳而已。 董小宛是在顺治七年庚寅被北兵所掠,其时冒辟疆方客扬州,家人亲朋不敢以此相告,直待三月底冒辟疆回如皋,方始发觉。 其经过亦见"忆语"末段所叙: 三月之杪,余复移寓友沂友云轩。久客卧雨,怀家正剧。晚霁,龚奉常偕于皇、园次过慰留饮,听小奚管弦度曲。时余归思更切,因限韵各作诗四首,不知何故,诗中咸有商音。三鼓别去,余甫着枕,便梦还家,举室皆见,独不见姬;急询荆人,不答。复遍觅之,但见荆人背余下泪。余梦中大呼曰:"岂死耶?"一恸而醒。 此为记实,而托言梦境。友沂名赵而忭,籍隶湖南湘潭而寄居扬州,其⽗即清初名御史赵开心。奉常为龚芝麓;于皇即评注《影梅庵忆语》的杜茶村;园次为吴绮,吴梅村的本家。《同人集》卷五《友云轩倡和》,限韵亭、多、条、花,各赋七律四首,龚芝麓制题: 庚寅暮舂,雨后过辟疆友云轩寓园,听奚童管弦度曲。时辟疆顿发归思,兼以是园为友沂旧馆,故并怀之,限韵即席同赋。 冒辟疆是主人,所以他的诗题不同: 尔后,同社过我寓斋,听小奚管弦度曲,顿发归思,兼怀友沂,即席限韵。 诗题与冒辟疆所记情事,完全相符;而龚芝麓诗题,明明道出"庚寅暮舂",是顺治七年之事。若为八年辛卯,则龚芝麓在京北做官,不得在扬州做诗。又赵友沂有"庚寅秋浔江舟中简和辟疆"诗,亦为亭、多、条、花韵四首七律。确证事在庚寅。 时在暮舂,所咏自为落花啼鸟,故"咸有商音"。但细玩龚、杜、吴三人的诗句,似乎已知道董小宛出了事,只不敢说破而已。龚芝麓句:"鸟啼芳树非无泪,燕聚空梁亦有家";"千秋顾曲推名士,铜雀轻风起绛纱",末句似在暗示铜雀台已锁不住二乔了。 然则冒辟疆何以误庚寅为辛卯?一言以蔽之,有所讳而已。 关于吴梅村《题冒辟疆名姬董⽩小像》,我曾指出为顺治十七年端敬殁后所作;刻已考出题于康熙三年甲辰;《同人集》卷四收吴梅村致冒辟疆书札七通,甲辰两书即言其事: 题董如嫂遗像短章,自谓不负尊委。 这"不负尊委"四字,所透露的消息太重要了!于此可知,冒辟疆对于失去董小宛,耿耿于怀,亘十余年而莫释,但自己不便说,希冀借重诗名満天下的吴梅村,留真相于天壤间。吴梅村亦真不负所托,以"短章"(绝句)而制一骈四俪六的引子。 据周弃子先生说:"这种头重脚轻的例子,在昔人诗集中极少见。"其中"名留琬琰"及"墓门深更阻侯门"两语,画龙点睛,真相尽出。我今发此心史先生所不能想象的三百年之覆,自谓亦当是冒辟疆、吴梅村的知己。 甲辰又有一函,作于新秋,其重要 ![]() 深闺妙箑,摩娑屡⽇…又题二绝句,自谓"半折秋风还⼊袖,任他明月自团圆",于情事颇合。 按:"深闺妙箑"即指董小宛所画之扇。此用班婕妤《怨歌行》诗意,言冒辟疆之于董小宛,不同秋扇之捐,恩情虽然未绝,但亦只好随她在宮中为妃。活用班诗"团圆似明月"原句,实寄"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怅惘;此即所谓"于情事颇合"。 谈到龚芝麓的那首《贺新郞》,更⾜以证明董小宛⼊宮一事,为当时所深讳。龚芝麓小于冒辟疆四岁, ![]() 诔词二千余言,宛转凄 ![]() ![]() 所谓"诔词"即指《影梅庵忆语》;"弟妇"则指顾眉生,与董小宛同出秦淮旧院,而为龚芝麓明媒正娶,称"顾太太",所以龚对冒称之为"弟妇"。 龚芝麓虽自告奋勇, ![]() 向少双成盟嫂悼亡诗,真是生平一债。 观此函,可知吴梅村诗中"双成"确指董小宛,而非董鄂氏的旁证。龚芝麓文采过人,何致欠此一诗?说穿了不⾜为奇,难以着笔之故。他不比吴梅村是在野之⾝,做官必有政敌,下笔不能不慎。直至康熙九年庚戌冬天,自顾来⽇无多,方始了此一笔文债。冒辟疆挽龚芝麓诗引中说: 庚戌冬…远索亡姬《影梅庵忆语》,调"扁"字韵"贺新凉",重践廿余年之约。 观此可知,"碧海青天何限事"、"难倩附书⻩⽝"、"羡烟宵破镜犹堪典"诸语,若非有"⼲冒宸严"之祸,龚芝麓何必踌躇二十余年方始下笔? 现在要谈"积极的证据",最简单、最切实的办法是:请读者自己判断端敬是否即为董小宛。世祖有御制端敬行状;冒辟疆《影梅庵忆语》,事实上就是董小宛的"行状",两者参看,是一是二,答案应该是很明确的。《影梅庵忆语》中描写董小宛的"德 ![]() 再看世祖御制端敬皇后行状,说她"事皇太后奉养甚至,伺颜⾊如子女,左右趋走,无异女侍,皇太后非后在侧不乐",又能"宽仁下逮,曾乏纤芥忌嫉意,善则奏称之,有过则隐之不以闻。于朕所悦,后亦抚恤如子,虽饮食之微,有甘毳者,必使均尝之,意乃适。宮闱眷属,小大无异,长者媪呼之,少者姐视之,不以非礼加人,亦不少有谇诟,故凡见者,靡不 ![]() 除此以外,董小宛"不私铢两,不爱积蓄,不制一宝粟钗钿";端敬" ![]() ![]() 《影梅庵忆语》中,冒辟疆写董小宛侍疾,艰苦之状,真⾜以泣鬼神;而世祖言端敬侍皇后疾:"今后宮中侍御,尚得乘间少休,后(按:"今后"指第二后博尔济吉特氏;此一"后"指端敬)则五昼夜目不 ![]() ![]() ![]() 如上引证,董小宛也罢,端敬也罢,旧时代的德言容工如此,有一已觉罕见,何得有二?若谓不但有二,且生当并时,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总之,心史先生的考证,疏忽殊甚,他所恃董小宛不可能⼊宮的主要论据,无非年龄不称,但此并非绝对的理由;他在《董小宛考》中说: 顺治八年辛卯,正月二⽇,小宛死。是年小宛为二十八岁,巢民为四十一岁,而清太祖则犹十四岁之童子,董小宛之年长以倍,谓有⼊宮邀宠之理乎? 这一诘问,似乎言之有理;但要知道,并非董小宛一离冒家即⼊宮中,中间曾先⼊"金⾕堂",至顺治十三年始立为妃,其时世祖为十九岁,他生于正月,亦不妨视作二十岁。清初开国诸君,无论理生、心理皆早 ![]() ![]() ![]() 心史先生的第二个论据是: 当是时,江南军事久平,亦无由再有 ![]() 此外,又引数家诗赋,"明证其有墓存焉者也"。殊不知影梅庵畔小宛墓,不过遮人耳目的⾐冠冢,且辟疆有心丧自埋之意在內(容后详)。陈其年作此诗绝非"越数年",而为初到⽔绘园时;尚未获悉其中隐微,故有吊墓之语。大约端敬薨后,始尽知其事,于是有《读史有感》第二首及《⽔绘园杂诗》第一首,道破真相。后者尤为详确的证据,其重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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