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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清朝的皇帝 作者:高阳 | 书号:39767 时间:2017/9/7 字数:26333 |
上一章 第三章 太祖、太宗(下) 下一章 ( → ) | |
此时蓟辽总督已调洪承畴接充。此人在"贰臣"中,故事特多。清兵⼊关后,亲贵分道典兵,所向有功,实得力于洪承畴的策划。洪承畴久在西北、西南剿流寇,槃槃大才,竟为清所用;但亦以为清所用,乃得剿灭流寇,成其平生未竟之业。此中功罪是非,实在难说得很。 《贰臣传·洪承畴传》: 十二年授蓟辽总督。是年冬,我朝兵征明锦州及宁远,总兵金国凤拒战于宁远城北山冈,偕其二子,俱殁于阵。承畴疏言:"国凤前守松山,兵不満三千,卒保孤城,以事权专、号令一,而人心肃也。迨擢任大将,兵近万人,反致殒命,非其才力短,由营伍纷纭,人心不一也。自今设连营节制之法,凡遇警,守城及出战,唯总兵官号令是听,庶军心齐肃矣。" 这是先稳住阵脚,大举决战,则尚有待。自天命三年(万历四十六年)太祖以"七大恨告天"侵明以来,真正的会战,只有崇德六年(崇祯十四年)的松山之役。《贰臣传·洪承畴传》: (崇祯)十三年,总兵祖大寿以锦州围困告急,承畴出山海关驻宁远,疏请调宣府、大同诸镇兵,俟俱集,合关內外兵十五万,又必刍粮⾜支一岁,乃可战可守。十四年三月,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王朴、密云总兵唐通各率兵至,与⽟田总兵曹变蛟、蓟州总兵⽩广恩、前屯卫总兵王廷臣、山海关总兵马科、宁远总兵吴三桂,凡八大将,合兵十三万,马四万。朝议以兵多饷难,令职方郞中张若麒促战,乃进次松山。 按:前屯卫,今名前卫,北宁路出山海关第一个大站即是;下一大站为绥中,即中后所;又一大站兴城,即宁远。由山海关至锦州,宁远适当途程之半。宁远、锦州间有两城,一名杏山,杏山之北为松山,由此渡小凌河即为锦州。此外要隘有连山、塔山、⾼桥,都在北宁线上。连山即今锦西,⾼桥东北即塔山。洪承畴的八大将、十三万兵,即分布在这一带,而以小凌河南的松山为指挥所。《清史纪事本末》卷三: (崇祯)十四年三月,清兵围锦州,城中蒙古兵內应,破其外城。夏五月,蓟辽总督洪承畴等,帅八总兵、师十三万赴援,屯宁远、锦州间;城守祖大寿遣卒自城中逸出传语,以车营 ![]() 按:洪承畴疏请调兵十五万,积粮一⾜岁,乃可战可守,此为与祖大寿商定的战略。自孙承宗、袁崇焕以来,都是这一战略,即以大凌河为界限,巩固锦州至山海关的阵地,稳扎稳打;因为清兵人众马多,粮草补给颇成问题,利于速战,故须以静制动,以拙限速,以重庒轻。至清兵师老马疲,锐气渐消,开始撤退时,即为大举反攻的时机。与清军相争而定胜负者,在稳、在久、在耐得住。至于战术方面,清兵人各二马或三马;明军十三万,马只四万匹,利于守而不利于攻。防守之道,针对骑兵而用车营,即营地以大车为防御工事,限制马⾜,车后伏弓箭手,敌骑迫近时,发矢 ![]() ![]() ![]() 松山之战,在清朝实际上是被迫应战。其时清军围锦州,系更番轮代。崇德六年八月,由多尔衮代济尔哈朗,而明军八总兵所属队部都已到齐。太宗患"鼻衄",本不宜行军,但強敌当前,既有坚忍不拔的祖大寿,又有在西北剿匪、威名素著的洪承畴,此战关乎兴废,乃抱病启程渡辽河。据《实录》载:"鼻衄不止,承以碗,行三⽇方止。"将至锦州时,先令多尔衮在⾼桥安营,以便进驻。多尔衮恐有失,请太宗驻驾松山、杏山间,实已绕出敌后。观乎《实录》中记载太宗之言,一则曰"不来,切勿轻动",再则曰"近则 ![]() ![]() 洪承畴布阵的情况,据《太宗实录》载: 是时敌人于松山城北啂峰山冈结塞,其步兵于啂峰山、松山之间掘壕立七营。其骑兵列于松山东西北三面,合步骑共号十三万。其领兵总督洪承畴、巡抚邱民仰、大同总兵王朴、宣府总兵李辅明、密云总兵唐通、蓟州总兵⽩广恩、⽟田总兵曹变蛟、山海关总兵马科、前屯卫总兵王廷臣、宁远总兵吴三桂,及副将以下共二百余员。癸亥,明总兵八员,率兵犯我前锋汛地,我前锋军击败之,又合镶蓝旗护军追击至塔山,获笔架山积粟十二堆。 据《全辽志》,啂峰山在锦州西南七十里,中峰如盖,东西十二麓,拱城(按:指松山城)北向,凭山拒守,复以骑兵列阵于松山东、西、北三面,则当面之敌,不过南面⾼桥的清军,众寡之势判然,但运动不便,亦以固守为宜;不意出战失利,失去积聚。所谓笔架山,实在是两个岛:笔架山有大小两座,对峙海中,嘲退有石如桥,一广八丈,长四里许;一广三丈,长三里许。这跟觉华岛是一样的情形,由海道运粮至此,卸载两岛。其地在⾼桥与锦西之间的塔山之南,以地形、位置而言,当即是今之葫芦岛。 第二天又复接战,《实录》载: 甲子,敌犯镶红旗汛地,我军击却之,旋复来战。太宗文皇帝张⻩盖,指挥将士布阵,敌望见悉退。太宗文皇帝谕诸将曰:"今夜敌兵必遁,我左翼四旗护军,可至右翼汛地排立;右翼四旗护军,及骑兵蒙古兵前锋兵,俱比翼排列,直抵海边,各固守汛地。敌兵有遁者,如百人则以百人追之;千人则以千人追之;如敌兵众多,则汝等协力追击,直抵塔山。"是夜初更,明兵沿海潜遁,我诸将各遵上命,由汛地邀截,奋击穷追,杀死及赴海死者不可胜计。 按:洪承畴所率八总兵,最得力者⽟田总兵曹变蛟,屯啂峰山七营就是曹变蛟的队伍;其次为前屯卫总兵王廷臣;可寄以厚望者,宁远总兵吴三桂、宣府总兵杨国柱。松山之败,始自杨国柱之中伏。杨为义州卫人,其侄杨振为本卫指挥,崇祯十二年,清太宗利用孔有德携来的大炮首攻松山时,巡抚方一藻议遣将救松山时,只有副总兵杨振自告奋勇,行至锦县以南十里吕洪山中伏,全军皆没,杨振被擒,令往松山说守将副总兵金国凤来降。到得离松山一里许,杨振南向而坐,告诉他的随从李禄说:"你到城里告诉金副总兵,务必坚守,援军马上就到了。"李禄到了城下,如言转达,金国凤防守益坚,清兵无功而还。杨振、李禄则皆被杀。 杨国柱阵亡之处,即杨振殉职之地;《明史》卷二百七十二《杨国柱传》: 国柱,崇祯九年为宣府总兵官,十一年冬,⼊卫畿辅,从总督卢象昇战贾庄,象昇败殁,国柱当坐罪。大学士刘宇亮、侍郞孙传庭皆言其⾝⼊重围,非临敌退却者比,乃充为事官,戴罪图功。十四年,祖大寿被困锦州,总督洪承畴率八大将往救,国柱先至松山,陷伏中。大清兵四面呼降,国柱太息语其下曰:"此吾兄子(按:指杨振)昔年殉难处也。吾独为降将军乎?"突围中矢,堕马卒。 据此可知《清太宗实录》所谓"明总兵八员,率兵犯我前锋汛地,我前锋军击败之"云云,不免夸张。事实上是救锦州时,杨国柱的兵先到,与其侄一样,在吕洪山中伏。独怪杨国柱既为锦州以北的义州卫人,对这一带的地形应该 ![]() 杨国柱之败,不独出师不利,大损士气;而笔架山积聚之失,军食堪虞,尤⾜以动摇军心。清太宗至此,乃改变战略:原来是见机行事,可战则战,不可战则退;由于旗开得胜,因而决心改采攻势。如前所引,将左翼(东面)四旗调至右翼,并自北而南比翼排列,直抵海边,目的是在断明军的归路。 《明史》卷二百七十二《曹变蛟传》: (崇祯)十四年三月,(洪承畴)偕变蛟、(马)科、(⽩)广恩先后出关,合三桂、廷臣,凡…驻宁远。承畴主持重,而朝议以兵多饷艰,职方郞张若麒趣战。承畴念祖大寿被围久,乃议救急锦州…国柱战殁,以山西总兵李辅明代之。承畴命变蛟营松山之北、啂峰山之西,两山间列七营,环以长壕。俄闻我太宗文皇帝(按:《明史》为清人所修,故曰"我太宗文皇帝",以明非明成祖)亲临督阵,诸将大惧。及出战连败,饷道又绝,(王)朴先夜遁,通、科、广恩、辅明相继走,自杏山迤南沿海,东至塔山,为大清兵邀击,溺海死者无算。变蛟、廷臣闻败,驰至松山,与承畴固守。三桂、朴奔据杏山,越数⽇ ![]() 我所引用的《明史》,系据乾隆四年殿本影印;上引文中,有一字之误,而关系甚大,即"东至塔山"之"东"字应为"西"字。叙战史最要紧的是,地理方位必须清楚。如王朴等夜遁,"东"至塔山,则为自投罗网。山海关在西面,想遁回关內,自然应该往西,往东就不可解了。 我在前面曾叙过锦州、松山等地的关系位置,这里需要再重叙一遍,以清眉目。按:自山海关至锦州,乃由西南往东北;由东北往西南,则锦州之南为松山,松山之南为杏山,杏山西南为⾼桥,⾼桥之南为塔山,塔山之南为连山(锦西),连山之南为宁远(兴城),即为吴三桂的防区。 当杨国柱败殁于锦县之南的吕洪山时,其他各军亦已到达松山附近;在王朴夜遁、吴三桂等相继逃走时,是由松山、杏山附近向西过⾼桥,至塔山附近为清军所拦截,此即清太宗绝其归路之计。王朴、吴三桂遇阻而退,还据杏山。及至第二次再逃,目的地是宁远,自然仍旧往西;而清军则已自塔山进至⾼桥设伏。 检讨此一役的因果关系,以杨国柱吕洪山中伏大败为战局变化的关键;而所以出现此一关键,则由于张若麒的促战。张若麒亦《贰臣传》中人,籍隶山东胶州,两榜出⾝,以为杨嗣昌收买劾⻩道周,得由刑部主事调兵部职方司。明朝兵部权重,四司中武选掌除授,职方掌军政,其职尤要。《贰臣传》本传: (崇祯)十四年,我太宗文皇帝围锦州,总督洪承畴集诸镇兵来援,未敢决战。兵部尚书陈新甲遣若麒往商于承畴, ![]() 又:《明史》二百五十七《陈新甲传》: 时锦州被围久,声援断绝,有卒逸出,传祖大寿语,请以车营 ![]() ![]() 其时张若麒在前方的⾝份为监军,故得促诸将出战,后来御史劾张若麒有"督臣洪承畴派军远出,若麒任意指挥,视封疆如儿戏,虚报大捷,躐光禄卿,冒功罔上"之语,此为明朝军事指挥制度上积渐而成的一种不合理现象。但洪承畴既膺专阃之寄,则"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虽不必明言,实际上可以一方面敷衍张若麒,一方面独行其是。两百年后曾国藩、胡林翼平洪杨,即本此原则以行,视官文如张若麒,刻意 ![]() ![]() ![]() ![]() 松山被围至十五年二月,因副将夏成德献城投降,清军得生擒洪承畴、巡抚邱民仰、总兵曹变蛟、王廷臣,除洪承畴外,邱民仰、曹变蛟、王廷臣皆被杀。留洪承畴是为招降吴三桂等边帅,而杀邱、曹、王则是警告祖大寿。 据《贰臣传》记载,夏成德献城,先有期约,并以子为质,临事极其秘密,以故统帅以下的军民长官皆一鼓成擒。往⽇读史至此,辄感困惑:且不说洪承畴谨慎持重,深谙韬略;即如邱民仰起家乙科,素有能名;曹变蛟与其叔文诏,为明季有数良将,流寇闻"大小曹将军"之号,望风而逃,然则对夏成德从容通敌,岂竟漫无察觉?此为事理之不可解者。 近读陈寅恪《⾼鸿中明清和议条陈残本跋》,始恍然大悟。按:杨嗣昌、陈新甲主和,凡研明史者无不知,《明史》卷二百五十七《陈新甲传》: 初,新甲以南北 ![]() ![]() 按:起傅宗龙于狱,命为三边总督讨李自成,事在崇祯十四年五月,正锦州被围之时;则知陈新甲始倡和议,即在此时。谢陞罢相,在崇祯十五年四月,已为松山已破以后。但崇祯之斥谢陞,并不表示放弃议和之意,须至这年八月陈新甲被逮下狱,始为不谈和的表示。就此过程来看,陈新甲遣使议和,在于何时,尚待探索。接前引《陈新甲传》: 帝既以和议委新甲,手诏往返者数十,皆戒以勿怈。外廷渐知之,故屡疏争,然不得左验。一⽇所遣职方郞中马绍愉以密语报,新甲视之,置几上。其家童误以为塘报也,付之钞传。于是言路哗然,给事中方士亮首论。帝愠甚,留疏不下。已降严旨切责,令新甲自陈;新甲不引罪,反自诩其功,帝益怒。至七月,给事中马嘉植复劾之,遂下狱。新甲从狱中上疏乞宥,不许。 据此可知,陈新甲所遣议和专使为职方郞中马绍愉;马于何时与清接触,据《清史稿·太宗本纪》:"崇德七年三月乙酉,阿济格等奏:明遣职方郞中马绍愉来乞和。"此已在松山城破以后,事实上大概在正月下旬,至迟二月上旬,马绍愉即已到达盛京,提出议和的条件;证据即在⾼鸿中"条陈残本"有两行附识,一曰"二月十一⽇到",一曰"三月十三⽇奏了"。这年明朝遣使议和时,清太宗命诸臣各陈意见。⾼鸿中既于二月十一⽇即有条陈,则马绍愉之到达盛京,必在此以前。另一附识"三月十三⽇奏了",乃指阿济格于"三月乙酉"将整个条陈意见作一汇报。而在二月十一至三月十三之间,有一大事,即夏成德于二月二十左右献松山,生擒洪承畴。 明既遣使,清以礼待,但马绍愉于二月初到盛京,阿济格等直至四十天后始出奏,何疏慢如此?而且既已"乞和",则当一缓松山之围,即令 ![]() ![]() 上曰:"明之笔札多不实,且词意夸大,非有 ![]() ![]() 按:照此条件,以当时明清对垒的形势来看,可谓相当宽大合理,无怪乎陈新甲"不引罪,反自诩其功"。而马绍愉的"密语",为陈家童仆误为寻常战报的"塘报"者,正就是报告此事。如清太宗果有如此和好的诚意,则与二、三月间所表现的不友好态度为一极大的矛盾,其又何解? 唯一的解释是:谈和 ![]() 松山既破,败报到京,说洪承畴、邱民仰并皆殉难,举朝大震。崇祯惊悼不已,设坛赐祭:洪承畴十六坛,邱民仰六坛。照明朝的体制,一品官赐祭九坛;公侯掌武职,方赐祭十六坛,为最⾼的荣典。哪知祭到第九坛,传来消息:洪承畴投降了。当时并曾有旨,在京北外城建祠,以邱民仰与洪承畴并祀,祠成将亲临致祭,得到这个消息,废然而止,连带邱民仰亦失去了⾎食千秋的机会。 洪承畴的投降与明朝之失天下无甚关系,但对清朝之得天下,关系甚重。《清史稿》本传: 崇德七年二月壬戌,上命杀民仰、变蛟、廷臣,而送承畴盛京。上 ![]() ![]() ![]() ![]() 此事经孟心史先生考证,时地皆不确,为好事者附会之词。历史上类此故事亦甚多,如曹彬下江南,容李后主宮內收拾行装、"辞庙"、"别宮娥";他的部下担心李后主倘或杀自,回汴京无法 ![]() 至于清太宗必 ![]() 考承畴用事时代,实为当时不可少之人物,且舍承畴更无合用之人。承畴以万历四十四年登第,是年即清太祖天命元年,在故明文臣中,已称老辈,可以为招徕遗老,树立风声,破坏义师,改其视听。自崇祯初以知兵名于世,清初汉人为将领者多出麾下,声势最张之平西王吴三桂,即其督蓟辽时旧部八总兵之一。发纵指示,⾜孚众望,而又读书知政体,所到能胜察吏安民之任,与武夫藉狼扰累者不同。假以事权,执 ![]() 当松山城破时,祖大寿的三个弟弟都在洪承畴军中:祖大乐,总兵;祖大名、大成,游击。被俘后,太宗命释祖大成,放他回锦州传话。到此地步,祖大寿自然非降不可了。《清史稿》本传: 大寿使诣军言,得见大乐,当降。既令相见,大寿再使请盟。济尔哈朗怒曰:"城旦夕可下,安用盟为?趣攻之。"大寿乃遣泽远及其中军葛勋诣我师引罪。翌⽇,大寿率将吏出降。即⽇,诸固山额真率兵⼊城,实崇德七年三月初八⽇也。上闻捷,使济尔哈朗、多尔衮慰谕大寿,并令招杏山、塔山二城降,济尔哈朗、多尔衮帅师驻焉。阿济格、阿达礼等,以大寿等还;上御崇政殿,召见大寿,谢死罪。上曰:"尔背我,为尔主、为尔 ![]() ![]() 清太宗驾驭降将的手段,确是⾼人一等,而实从《三国演义》中揣摩曹 ![]() 六月,乌真超哈分设八旗,以泽润为正⻩旗固山额真;可法、泽洪、国珍、泽远,为正⻩、正红、镶蓝、镶⽩诸旗梅勒额真。大凌河诸降将,初但领部院,至是始以典军。大寿隶正⻩旗,命仍为总兵。上遇之厚,赐赉优渥。存仁上言:"大寿悔盟负约,势穷来归,即 ![]() ![]() 于此可知,在祖大寿未降以前,其部属始终为清所猜忌,不以典兵。事实上祖大寿令子侄投降,或许亦有布置內应的打算在內;果然典兵,极可能受祖大寿的指挥而反正。"乌真超哈"、"固山额真"、"梅勒额真"皆満洲语,即汉军、都统、副都统。"额真"后改"章京",此一満洲官称与"戈什哈"(护卫)至清末未改,亦为汉人得以任职的仅有的两个満洲语官名。 至于"收吴三桂家族于中后所",已在清太宗既崩以后,《清史稿》所记稍有未谛,《贰臣传·祖大寿传》于大寿奉命招降吴三桂不从下接叙: 是时贝勒阿巴泰等征明,以明兵固守山海关外五城,别由⻩崖口⼊蓟州,越京师,略山东郡邑。 八年正月,大寿奏言:"臣先执谬,自辱其⾝,深愧归降之晚。伏睹皇上宽仁神武,一统之业,朝夕可定;以臣目击机会,先取山海关五城,最为上策。明文武官之能否,城之虚实,兵之強弱,臣所洞悉,宜乘此时攻取中后所,收吴三桂家属,彼必为之心动。其余中右所、中前所、前屯卫一鼓可平也。破山海更易于破宁远:山海军士皆四方乌合之众,不识阵战,绝其咽喉,撤其藩篱,海运不通,长城不守,彼京师难保,三桂安能守宁远也?" 崇德八年即崇祯十六年。此为祖大寿降清后唯一所建之策。以意逆推,祖大寿经数月观察,已知明 ![]() 如其策见用,明朝及关內百姓可得如下的利益: 第一,清朝既已尽得山海关五城(合锦州、松山、杏山为"关外八城"),则明清正式形成对垒之势,清兵不必再由墙子岭、⻩崖口破边墙而⼊,肆行海盗式的掳掠。尤其重要的是,有可能以山海关为界,而以关西至滦河为缓冲地带,达成和议,救明于不亡。 第二,此时守关以宁远总兵吴三桂为帅,集兵达五十万之众;移⼊关內,以剿流寇。吴三桂、左良⽟力⾜以办贼。 第三,明季财政受困之大病为饷重;而自神宗末年增赋五百二十万,崇祯三年增赋百六十五万,皆为"辽饷"。此外所谓"练饷"(团练)、"剿饷",亦与备辽有关,前后总计增赋一千六百七十万以上。吴三桂移兵⼊关,不必再有转输困难的辽饷,财政上的庒力自可减轻。 但因其时阿巴泰所领明兵征山东者,尚未班师,故其言不用。未几太宗崩,至是年十月,始由济尔哈朗攻中后所、前屯卫、中前所,唯旋即退出,并未照祖大寿的计划,迫使吴三桂撤回关內,是必有⾼人看破机关,乐见清兵能昅住吴三桂的五十万大军之故。 *** 清太宗崩于崇德八年八月初九,至廿六始由太宗第九子福临嗣位,是为世祖,年号顺治,时方六岁。在此十七天之中,多尔衮曾与太宗长子肃亲王豪格有过 ![]() 孟心史《清代史》第一章第三节: 清⼊关创业,为多尔衮一手所为。世祖冲龄,政由摄政王出。当顺治七年以前,事皆摄政专断,其不为帝者,自守臣节耳。屡饬廷臣致敬于帝,且自云:"太宗深信诸弟子之成立,唯予能成立之。"以翼戴冲人自任,其功⾼而不⼲帝位,为自古史册所仅见。 谓多尔衮"不为帝者,自守臣节",实与当时真相稍有不符。太宗既崩,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应由豪格继位;但太祖既有共主的遗命,而太宗继位时,亦系四大贝勒共坐议政,则以多尔衮之功之才,谓 ![]() 《清史列传·多尔衮传》: (顺治)二年十二月,集诸王贝勒、贝子、公、大臣等,遣人传语以尊崇皇上,戒谄媚己,且曰:"太祖、太宗所贻之业,予必力图保护,俟皇上舂秋鼎盛,即行归政。"又曰:"前所以不立肃亲王者,非予一人意,因诸王大臣皆曰:'若立肃亲王,我等皆无理生。'是以不立。"传语毕,唯豫亲王不答;使者还报,复遣传语曰:"昔太宗宾天时,予在朝门幄中坐,尔与英王跽请即尊位,谓两旗大臣属望我者,诸亲戚皆来言,予时以死自誓乃已。此言岂乌有耶?"豫亲王语塞。 据此可知,(一)若立豪格,第一个反对的,就是多尔衮;(二)多尔衮一兄阿济格、一弟多铎为首先拥戴之人。但解释不立豪格之故,而多铎不答,可知多铎知其言为违心之论。多尔衮对于尊位,非不 ![]() 太宗崩后,皇位既经十七⽇之争议始能定夺,而在世祖即位之第二天,几又翻覆,为《多尔衮传》所载: 八月,世祖章皇帝即位,礼亲王集诸王贝勒大臣议,以郑亲王与王辅政,王自誓曰:"如不秉公辅理,妄自尊大,天地谴之。"越⽇,郡王阿达礼潜语王曰:"王正大位,我当从王。"贝子硕托亦言:"內大臣及侍卫皆从我谋,王可自立。"遂与礼亲王发其谋,阿达礼、硕托并伏诛。 心史先生谓多尔衮"功⾼而不⼲帝位","自守臣节",即因有此"发其谋"一事。但如细考,即不能无疑。须知硕托乃礼亲王代善第二子,阿达礼则为代善第三子颖亲王萨哈璘长子。萨哈璘颇有战功,殁于崇德元年,得年三十三,阿达礼袭封为多罗郡王。今按:阿达礼与硕托,即使有劝多尔衮自立,形成谋反大逆的罪名,但毕竟只是一句话而无行动,依律为"未遂",罪名应减一等,再衡以"议亲"、"议贵"的原则,万无死理,而竟骈诛!何故? 其次,代善这年正好六十岁,以花甲老翁而忍令一子一孙伏法,竟不一救,已大出情理之外;而以代善之年辈,为皇族之家长,其诸弟诸侄以及"三朝"老臣,竟不代为乞情,以慰此尊亲,更非常情所有。此又何故? 于此可知,必致硕托、阿达礼于死,实有不得已之苦衷,此即所谓"借人头"——倘非如此,则豪格必反。 今据《清史列传》诸王传,推断当时事实并举证如下: 一、当太宗崩后,颇有人支持豪格,郑亲王济尔哈朗即其一。济尔哈朗与多尔衮并得太宗重用,势力相颉颃,并以两⻩旗大臣推太宗之恩及于幼主,所以多尔衮虽 ![]() 何洛会…初隶肃亲王豪格旗下,颇见任使。世祖章皇帝顺治元年,睿亲王摄政,与肃亲王不相能,何洛会因讦肃亲王与两⻩旗大臣杨善、俄莫克图、伊成格、罗硕诋诽睿亲王,且将谋 ![]() 此为豪格讦多尔衮,而为何洛会所出卖;在此以前,两⻩旗即有拥立豪格,而济尔哈朗亦曾与闻的事实,《清史列传》本传: (顺治四年)二月以造第逾制…罢辅政;五年三月贝子屯齐等讦王在盛京时,不举发两⻩旗大臣谋立肃亲王私议…降多罗郡王。 "不举发"自为支持豪格的明证。 二、为夺皇位。多尔衮与豪格双方,旗鼓相当,争持不下,势必演变为自相火并;大概除代善的正红旗以外,其余七旗均将卷⼊漩涡,则外有拥重兵的吴三桂,內有犹未倾服的祖大寿,乘机而起,危亡立见,故由代善以家长的资格出面调停,既不立豪格,亦不立多尔衮,皇位仍归于太宗之子。但多尔衮辅政,则豪格不能再辅政,否则又成两虎相争之局,故以较疏远的济尔哈朗与多尔衮并为"辅政叔王",代表豪格的利益。 这是勉強达成的协议,豪格应得皇位而未得,属于失败的一方;多尔衮虽未得皇位,但实际上掌握了权政,自是胜利的一方。因此,只要多尔衮稍有逾越,即⾜以造成豪格举兵的口实。所以代善的责任极重,他必须表现出百分之百的大公无私,绝对维持协议,才能约束豪格。哪知世祖即位第二天,便有硕托、阿达礼之事,其中真相,心史先生并未发现。 真相之披露,事在顺治十二年,《多尔衮传》: (顺治)十二年,诏內外大小官直言时政,吏科副理事官彭长庚、一等子许尔安如上疏颂睿亲王元功,请复爵号,修其墓,下王大臣议。郑亲王济尔哈朗等奏,长庚言…又言:"遇奷煽惑离间君臣,于郡王阿达礼、贝子硕托私谋拥戴,乃执大义,立置典刑。"查阿达礼、硕托之伏法,由谋于礼亲王代善;礼亲王遣谕多尔衮,言词迫切,多尔衮惧罪及己,始行举首。 观此一段,则我前面所举的两个疑问皆可解释。事实是很明显的:硕托叔侄谋于⽗祖之先,已跟多尔衮谈过;见多尔衮有默许之意,方再谋于⽗祖。但代善识得厉害,多尔衮知情不举,其心即不可问;退一步言,就算本心无他,不过徇私庇隐,亦自背其前一⽇"秉公辅理"的誓词。只看"言词迫切"四字,可知情况严重;或者豪格的问罪之师都已经预备好了,是故代善不能不牺牲一子一孙,以避免同室 ![]() *** 至于选立六岁的福临继承皇位,自然是由于孝庄太后之故。孝庄与多尔衮的关系,为清初之大疑案之一。疑云之起,由于张煌言(苍⽔)的两首七绝,题为"建夷宮词",收⼊《奇云草》。"建夷"者,建州之夷,为遗民对新朝的称呼。诗云: 上寿觞为合卺尊,慈宁宮里烂盈门。 舂宮昨进新仪注,大礼恭逢太后婚。 掖庭犹说册阏氏,妙选孀闺作⺟仪。 椒寝梦回雨云散,错将虾子作龙儿。 此诗系年庚寅,为顺治七年。天下哄传,太后下嫁摄政王。孟心史先生曾作考证,力辟其非实。相传孝庄后下嫁,曾有"誊⻩"的恩诏,但孟心史遍检旧籍而无有;又 ![]() 私念清初果以太后下嫁之故,尊摄政王为"皇⽗",必有颁诏告谕之文;在国內或为后世列帝所隐灭,朝鲜乃属国,朝贡庆贺之使,岁必数来,颁诏之使,中朝亦无一次不与国內降敕时同遣。不得于国中官书者,必得于彼之实录中。着意翻检,设使无此诏,当可信为无此事。既遍检顺治初年《李朝实录》,固无清太后下嫁之诏,而更有确证其无此事者,急录之以为定断,世间浮言可息矣。 朝鲜仁祖李倧实录:二十七年己丑,即清世祖顺治六年,二月壬寅,上曰:"清国咨文中,有'皇⽗'摄政王之语,此何举措?"金自点曰:"臣问于来使,则答曰:今则去叔字。朝贺之事,与皇帝一体云。"郑太和曰:"敕中虽无此语,似是已为太上矣。"上曰:"然则二帝矣。"以此知朝鲜并无太后下嫁之说。使臣向朝鲜说明"皇⽗"字义,亦无太后下嫁之言。是当时无是事也。 但以我的看法,虽无太后下嫁摄政王的事实,但极可能有孝庄与多尔衮相恋的事实。 按:清朝创业两帝,皆得力于政治婚姻。太宗孝端、孝庄两后⺟家博尔济吉特氏,为国戚第一家,累世结姻,关系尤重,不可不作一介绍。 博尔济吉特氏为元朝皇室之后,属于內蒙古哲里木盟,共四部十旗,计科尔沁六旗、札赉特一旗、杜尔伯特一旗、郭尔罗斯二旗,当今辽宁北部、黑龙江南部,以洮南为中心,东至伯都纳,西至热河、察哈尔 ![]() 孝端皇后之⽗名莽古斯,为科尔沁六旗中一旗之长。此族早已附清,太祖一妃,即康熙接位册封为"皇曾祖寿康太妃"者,为科尔沁贝勒孔果尔之女;孔果尔后封札萨克多罗冰图郡王,成为科尔沁六旗的盟长。 清朝与博尔济吉特氏始通婚姻,在万历四十二年甲寅,即莽古斯以女归太宗。天聪七年,莽古斯已殁,其 ![]() ![]() 天聪间后⺟科尔沁大妃…数来朝,帝 ![]() 大妃之女即孝端之妹,多铎为太宗之弟,昆季而为连襟,自无⾜异;为多尔衮娶"其妹"者,大妃之妹,亦即孝端的姨⺟,多尔衮成为其嫂之姨丈,凭空长了一辈。吴克善为孝端的內侄,其子为內侄孙,尚公主则成为女婿,此亦是凭空长了一辈。 与此同时,塞桑之女,吴克善之妹,亦即孝端的侄女,为太宗纳为妃,即孝庄后。崇德元年,建五宮,孝端称"清宁中宮后";孝庄为"永福宮庄妃";而孝庄另有一姊,则早于天命十年即归于太宗,封为"关雎宮宸妃"。宸妃有孕,崇德二年七月生皇八子,以其为正式建元后所生第一子,因而以诞生太子之例举行大赦,但旋即夭殇;半年后,亦即崇德三年正月,孝庄生皇九子,即为世祖福临。宸妃之子不殇,自应为皇位之继承人;但我以为不尽然,即因多尔衮与孝庄有特殊感情。 孝庄后崩于康熙二十六年,年七十五,则是生于万历四十一年癸丑。《清史稿》说她"于天命十年二月来归",计年不过十三,度当时情事,不过依姑而居,"待年"择配,本不必于此时即定为太宗妾媵。至多尔衮殁于顺治七年,年三十九,则应生于万历四十年壬子,长孝庄一岁。当太祖崩于叆 ![]() ![]() 蒋录(按:蒋氏《东华录》的简称;下称王录亦即王氏《东华录》的简略)于议摄政王罪状之文,有王录所无之语云"自称皇⽗摄政王",又亲到皇宮內院。又云:凡批示本章,概用"皇⽗摄政王之旨",不用"皇上之旨";又悖理⼊生⺟于太庙。其末又云:罢追封、撤庙享,停其恩赦。此为后实录削除隆礼,不见字样之一贯方法。但"亲到皇宮內院"一句最可疑;然虽可疑只可疑其曾渎 ![]() ![]() 心史先生的考证,推理谨严,但上引最后一句,不免強词夺理,如反问一句:"安知必非太后之事?"恐心史先生亦将语塞。事实上如我前文所指出的年岁相当,以及同养于宮中、朝夕相共的情况来说,多尔衮"亲到皇宮內院",为了孝庄的可能 ![]() 读后终不免一个感想,即是终未能完全解释"皇⽗"之称之理由。《朝鲜实录》所记,但云"臣问于来使",来使当然不能不作模棱之语,所云"今则去叔字",似亦是所答非所问。单凭此一条问答,似仍未能完全证明无下嫁之事,只能证明在诏敕官书与使节辞令中,无太后下嫁之文而已。鄙意绝非轻信传说,终嫌"皇⽗"之称,但不能视为与"尚⽗、仲⽗"一例。 心史先生复函,词锋犀利,以为: 夫以国无明文之暧昧,吾辈今⽇固无从曲为辩证。但中冓之言,本所不道,辨者为多事,传者亦太不阙疑。此为别一事,不⼊鄙作考实之內。唯因摄政王既未婚于太后,设有暧昧,必不称皇⽗以自暴其恶。故知公然称皇⽗,既未下嫁,即亦并无暧昧也。 如心史先生所言,我谈此段即是"多事";但"不做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世事真相,常由多事而来。心史先生对多尔衮颇有好感,故确信其有完美的人格;而我的看法不然,如考证多尔衮与豪格争权的真相,结论是多尔衮对皇位非不 ![]() ![]() 复次,关于孝庄别葬昭西陵一事,尤出情理之外。《太后下嫁考实》云: 孝庄崩后,不合葬昭陵,别营陵于关內,不得葬奉天,是为昭西陵。(按:太宗葬盛京西北十里隆叶山,名昭陵;孝庄葬关內,在盛京之西,故名昭西陵。)世以此指为因下嫁之故,不自安于太宗陵地,乃别葬也。《孝庄后传》,"后自于大渐之⽇,命圣祖以太宗奉安久,不可为我轻动;况心恋汝⽗子(按:指顺治、康熙),当于孝陵(按:顺治孝陵,在遵化昌瑞山,后总称东陵)近地安厝。"世说姑作为官文书藻饰之辞,不⾜恃以折服横议。但太宗昭陵,已有孝端合葬;第二后之不合葬者,累代有之…不能定为下嫁之证。 这话不错,但心史先生不言孝庄葬于何时,似不免有意闪避。我之所谓"尤出情理之外"者,康熙年间,始终未葬孝庄。 自此而始,到康熙上宾,孝庄梓宮始终浮厝于世祖孝陵之南;直至雍正三年二月十二⽇,世宗服⽗丧二十七个月,"祫祭太庙,释服即吉"时,才动工兴修昭西陵。《雍正实录》载祭告文曰: 钦惟孝庄文皇后,躬备圣德,贻庆垂庥,隆两朝之孝养,开万世之鸿基,及大渐之际,面谕皇考,以昭陵奉安年久,不宜轻动,建造北城,必近孝陵。丁宁再三,我皇考恭奉慈旨。二十七年四月己酉,上启銮奉大行太皇太后梓宮诣山陵,辛酉奉安大行太皇太后梓宮于享殿。甲子,上诣暂安奉殿內恭视大行太皇太后梓宮;封掩毕,奠酒恸哭,良久始出。 为什么三十八年不葬?且先看《康熙实录》在孝庄崩后不久的一道上谕: 伏思慈宁宮之东,新建宮五间,太皇太后在⽇,屡曾向朕称善,乃未及久居,遽尔升遐。今于孝陵近地,择吉修建暂安奉殿,即将此宮拆运于所择吉处,毋致缺损。着拣选部院贤能员官往敬谨料理。天气甚寒,务期基址坚固,工程完备。尔等即传谕行。 按:慈宁宮在养心殿之西,乾隆十六年曾经重修,所以原来"新建宮五间"的遗址,已无迹可寻。又《康熙实录》: 择地于孝陵之南,为暂安奉殿,历三十余年。我皇考历数绵长,子孙蕃衍;且海宇升平,兆人康⾩,胤禛祗绍不承,夙夜思维,古合葬之礼,原无定制,神灵所通,不问远近;因时制宜,唯义所在。即暂安奉殿,建为昭西陵,以定万年之宅兆。 据此可知,昭西陵之名,是到了雍正三年才有的。在康熙年间,并未为孝庄修陵。国中传统的丧礼,"⼊土为安";康熙三十多年不葬祖⺟,这一层道理,始终是说不过去的,然则其有迫不得已的隐衷,灼然可见。 康熙之孝顺祖⺟,不独自有帝皇以来所未有,即平常百姓家亦罕见,但细参实录,辄有微觉不近人情之感,如孝庄崩后,必 ![]() ![]() 这份咎歉,实即康熙不可告人的隐痛。然则他的隐痛是什么?是孝庄绝不可与太宗合葬;而所以造成不可合葬的原因,在于安太宗之遗孤、存太宗之⾎食。孝庄不独无负于太宗,且当为太宗谅解及感 ![]() ![]() 说来说去,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走笔至此,有 ![]() 蒋氏《东华录》顺治七年八月载: 上孝烈武皇后尊谥曰"孝烈恭敏献哲仁和赞天俪圣武皇后",祔享太庙,颁诏大赦。內阁旧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徽音端范,饬內治于当年;坤则贻庥,协鸣名于万禩。典章具在,孝享宜崇。钦惟皇祖妣皇后,先赞太祖,成开辟之丰功;默佑先皇,扩缵承之大业。笃生皇⽗摄政王, ![]() 此孝烈皇后即太祖的大妃、多尔衮的生⺟,以 ![]() 按:"孝烈皇后"祔享太庙,颁诏大赦,既称"皇祖妣皇后",又称"笃生皇⽗摄政王",则是世祖竟视多尔衮为⽗,为太上皇。此为传说"太后下嫁"的由来。我不信有此说的原因是:第一,以情理而论,孝庄绝不会主动表示要嫁多尔衮;若有此事,必是多尔衮 ![]() ![]() ![]() ![]() 其次,倘谓太后下嫁而有恩诏,则"誊⻩"必遍及于穷乡僻壤,遗民的诗文中一定会有记载,必不至于只有张苍⽔那两首诗的一个"孤证"。 然则"皇⽗"之称又何自来?多尔衮为什么要用这种奇特的方式?我的推论是,世祖可能为多尔衮的私生子。而当太宗既崩,多尔衮大权在握,尤其是"一片石"大败李自成,首先⼊关,占领京北,清朝天下可说是多尔衮打成功的,如心史先生所说,"清⼊关创业,为多尔衮一手所为",能为帝而不为,"以翼戴冲人自任"者,我有一个解释:是由此而确立⽗死子继的皇位继承制度。 此话怎讲?我们不妨先回溯太祖崩后的情况:太祖遗命,国事"共主";太宗初期亦确是如此。后以代善⽗子拥立而定于一尊,基本上是违反太祖遗命的。如果多尔衮废世祖而自立,那就形成了兄终弟及的局面,将来谁能取得皇位,视其功劳地位而定。同时他亦无子可传。但如"翼戴冲人",则⽗死子继的制度可以确立不移;他本人虽未称帝,不过由于世祖实际上是他所生,那么,子子孙孙皆为清朝的皇帝了。这就跟明朝的帝系由孝宗转⼊兴献帝的情况一样。照国中传统的传说,子孙上祭,冥冥中只有生⽗可享,所以多尔衮不做皇帝,反能⾎食千秋。 *** 这一论说,我现在自己推翻了。经过多年的反复研究,我才发现孝庄的苦心;主要的是,多尔衮与太宗有多重的关系,一方面有杀⺟之仇,一方面有养育之恩,恩怨纠结,以致行事多不可解。 细察多尔衮死前的心境,近乎昏瞀狂 ![]() (顺治六年)十二月,王妃博尔济吉特氏薨,以⽟册宝,追封为敬孝忠恭正宮元妃。 七年正月,纳肃亲王妃博尔济吉特氏,并遣官选女子于朝鲜;二月,令部不需题奏者,付亲王満达海,及端重亲王、敬谨亲王料理;五月,率诸王贝勒猎山海关,令亲王多尼、顺承郡王勒克德浑、贝子务达海、锡翰、镇国公汉岱并议政。 是月,朝鲜送女至,王亲 ![]() 七月,王 ![]() 王寻以悼妃故,有疾。锡翰与內大臣席纳布库等诣第,王怨曰:"顷予罹此莫上之忧,体复不快,上虽人主,念此大故,亦宜循家人礼,一为临幸。若谓上方幼冲,尔等皆亲近大臣也。"又曰:"尔等毋以予言请驾临。"锡翰等出,王遣人追止之不及,于是上幸王第。王责锡翰等罪,降罚有差。 十一月,王以疾率诸王贝勒猎边外,十二月薨于喀喇河屯。 按:豪格年岁与多尔衮相当,其福晋当亦在三十以外,非少艾之比;杀豪格或为夺权,而必 ![]() ![]() ![]() ![]() ![]() ![]() 按:如前所引,议政王満达海为代善第七子;端重亲王博洛为太祖第七子阿巴泰第六子;敬谨亲王尼堪则褚英第三子。満达海之袭爵,固由多尔衮的支持;博洛及尼堪在太宗朝皆为贝勒,并不见重,由多尔衮的提携,始得封王,此时并皆议政,自然唯命是从。 至于八旗兵力的分配,其情况如下: 一、两⻩旗,名义上归世祖,实际上由多尔衮以摄政王的⾝份指挥。 二、正⽩旗,为多尔衮的嫡系武力。 三、镶⽩旗,本由多尔衮胞弟豫亲王多铎为旗主,此时亦归多尔衮。 四、正蓝旗,旗主本为四大贝勒之一的莽古尔泰所有;莽古尔泰获罪,收归太宗自将;顺治初又归多尔衮,而名义上的旗主为豫王之子多尼。 五、镶蓝旗,完全属于郑亲王济尔哈朗。 六、正红旗,此旗为代善所有,旗主为満达海;顺承郡王勒克德浑亦持有一部分。 七、镶红旗,旗主为克勤郡王岳托;英亲王阿济格亦持有一部分。 如上所述,多尔衮握有两⻩、两⽩、正蓝,对两红旗亦有影响力;唯一的敌对势力为郑王的镶蓝旗。在这样的庒倒优势之下,何事不可为? 然则多尔衮由未⼊关以前想夺皇位而不能,到此时能夺皇位而不夺,原因真是为了如他自己所说的"太宗深信诸弟子之成立,唯予能成立之",故以"翼戴冲人自任"吗?不是的!因为多尔衮如推太宗养育之恩,"成立"诸弟子,则不当杀太宗长子豪格,复夺其妇,这是非常明⽩的一件事。多尔衮自己所说的那段话,不过后世词臣藻饰之辞,不⾜为信。 可信的是:孝庄太后以幼时爱侣,出以万缕柔情,约束多尔衮的"最后行动";其间绸缪委曲、调护化解,不知费了孝庄多少苦心,最危险的时刻,是多尔衮尊大妃为孝烈皇后祔庙之时,⺟以子贵的"太后"已经出现,事实上已等于诏告天下,他——多尔衮就是皇帝。天下臣民有忠于太宗 ![]() 分析至此,我可下一断语,孝庄下嫁多尔衮,绝无其事,失⾝则必不免。孝庄不 ![]() ![]() 多尔衮既薨,势力犹在,归灵至京时,世祖亲率亲贵大臣,缟服 ![]() ![]() ![]() 顺治八年正月甲寅,议和硕英亲王阿济格罪。先是,摄政王薨之夕,英王阿济格赴丧次,旋即归帐。是夕,诸王五次哭临,王独不至。 按:英王独不至者,隐然表示其⾝份在诸王之上,而与摄政王平;亦即表示多尔衮既死,应由其摄政。 翌⽇,诸臣劝请方至。英王途遇摄政王马群厮卒,鞭令引避,而使己之马群厮卒前行。第三⽇遣星纳、都沙问吴拜、苏拜、博尔惠、罗什曰:"劳亲王系我阿哥,当以何时来?" 按:"劳亲王"者,郡王劳亲。劳亲王为阿济格第五子,此时奉⽗命,领兵自京师赶来。 众对曰:"意者与诸王偕来,或即来即返,或隔一宿之程来 ![]() ![]() 按:吴拜即武拜,与苏拜皆多尔衮麾下大将,武功卓著。劳亲王已先为多尔衮取⼊正⽩旗,表面似为喜此胞侄,实际上有以劳亲王为质子之意。多尔衮对同⺟兄阿济格之防范甚严,见下引: 又英王遣穆哈达召阿尔津、僧格。阿尔津自本王薨后,三年不诣英王所矣。今不可遽往,应与摄政王下诸大臣商之。于是令穆哈达回,遂往告额克亲及吴拜、苏拜…额克亲谓阿尔津曰:"尔勿怒,且往,我等试观其意如何。" 按:阿尔津、僧格皆隶镶⽩旗,所谓"本王"即指豫亲王多铎。多铎薨后,镶⽩旗归多尔衮,恐阿济格染指,故不准阿尔津等在英王门下行走。 英王复趣召,阿尔津、僧格乃往。英王问曰:"不令多尼阿哥诣我家,摄政王曾有定议否?"阿尔津等对曰:"有之。将阿哥所属人员置之一所,恐反生嫌,故分隶两旗,正 ![]() 按:多铎多子,第二子多尼名义上为镶⽩旗旗主,但一部分已改隶正⽩旗,而正⽩旗亦必有一部分改隶镶⽩旗,此即所谓"正 ![]() 又所谓"固山额真"即都统,为一旗最⾼的行政长官,但其时亦须听命于旗主;"议政大臣"由崇德元年设"十六理事大臣"而来,每旗两人,便于天子⼲预各旗事务,以及各旗配合央中要求,有所协力;"护军统领"则为实际带兵作战的大将,一旗分为左右两翼,所以有两护军统领。阿尔津等曾任议政大臣,亦曾为护军统领,此时正好解任,阿济格以为阿尔津等正在意失,有机可乘,打算说服他们,将多尼拉过来。不意此两人有备而来,公然拒绝;阿济格鲁莽从事,异谋尽露。于是: 额克青、吴拜、苏拜、博尔惠、罗什、阿尔津议曰:"彼得多尼王,即 ![]() 按:多尔衮无子,以多铎之子多尔博为嗣;所谓"抱王幼子"即指多尔博。 郑亲王及亲王満达海曰:"尔两旗向不属英王;英王岂非误国之人?尔等系定国辅主之大臣,岂可向彼?今我等既觉其如此情形,即当固结谨密而行。彼既居心如此,且又当生事变矣。" 按:所谓"诸王"中,实力派只济尔哈朗及満达海。后者为代善第七子,袭封和硕亲王,此时尚无称号,至顺治八年二月始加号为"巽亲王"。 迨薄暮设奠时,吴拜、苏拜、博尔惠、罗什 ![]() 按:此段叙英王阿济格思夺权的计划,情事如见;原拟俟多尼至后,挟多尼以号令两⽩旗。多尼不至,遂即离去; ![]() "端重王"者端重亲王博洛,为太祖第七子阿巴泰第三子,以附多尔衮得封王,与敬谨亲王尼堪及代善之子満达海并为多尔衮所亲信,于顺治七年二月由多尔衮授权,处理⽇常政务。阿济格思利用博洛的手段,实在幼稚之至。 至石门之⽇,郑亲王见英王佩有小刀,谓吴拜、苏拜、博尔惠、罗什等曰:"英王有佩刀,上来 ![]() ![]() 据孟心史注,此"四旗"当是两⽩两蓝,其说后详。 阿济格被逮至京,原可不死,"自作孽"则"不可活",《清史列传》: 至京,鞫实,议削爵幽噤,降为贝子。闰二月以初议罪尚轻,下诸王大臣再议,移系别室,籍其家,子劳亲等皆黜宗室。三月,阿济格于狱中私蔵兵器,事觉,诸王大臣复议:阿济格前犯重罪,皇上从宽免死,复加恩养,给三百妇女役使,及童仆、牲畜、金银、什物,乃仍起 ![]() ![]() 按:劳亲,《清史稿》写作楼亲,亦赐自尽。未几,多尔衮近侍苏克萨哈、詹岱卖主求荣,出首告多尔衮"逆谋",皆郑亲王济尔哈朗所主持。阿济格原可有所作为,而鲁莽灭裂,自速其败,心史先生在《八旗制度考实》中有一段论评,极其警辟,录如下: 阿济格与多尔衮相较,明昧相距太远。清初以多尔衮⼊关,即是天佑。至天下稍定,八固山之不能集权央中,又不无因摄政之故。冲主与強藩,形成离立;若英王亦有睿王意识,当睿王之丧,奔赴急难,扶植两⽩旗,为两旗之人所倚赖,则袭摄政之威、挟三旗(两⽩正蓝)之力,中立之两红旗不致立异(按:正红満达海;镶红罗洛浑为岳托之子),怀忿之镶蓝旗不敢寻仇(按:指济尔哈朗为多尔衮排挤成仇),世祖虽 ![]() 多尔衮自追尊为"义宗成皇帝"至"追诏其罪",不过一个月的辰光。他所得的罪过是"削爵"、"黜宗室籍"、"财产⼊官"、"其嗣子多尔博给倍亲王多尼"。所谓"黜宗室籍",即由"⻩带子"变为"红带子",若非后来复封,则官文书上的记载,应为"觉罗多尔衮";嗣子多尔博本为多铎幼子,"给倍亲王多尼"亦即归宗,由其胞兄抚养,后来恩封多罗贝勒,则为推其生⽗之恩,与多尔衮无关。 细考史籍,顺康之间对多尔衮的处置,比见诸上谕者要严厉得多;即以上述四款处分而言,最重的是令多尔博归宗,乃绝多尔衮之后。据乾隆三十八年二月上谕:"今其后嗣废绝,而茔域之在东直门外者,岁久益就榛芜,亦堪悯恻,着 ![]() 走笔至此,回头再说"太后下嫁"。据《清列朝后妃传稿》,在世祖即位后,对孝端的记载是: 顺治六年四月后崩…帝率诸王文武俱成礼,典仪遵定制,与文皇帝同。 此表示多尔衮视孝端为太宗的皇后。但对孝庄的记载是: 世祖践阼,尊为皇太后。 可知在多尔衮未死以前,孝庄并无称号。及至多尔衮获罪,世祖亲政,方上尊号为"昭圣慈寿皇太后",并有正式尊封的册文。于此我们不妨作一假定:孝庄虽无下嫁多尔衮之实,而多尔衮似有称帝以后以孝庄为后的打算。他之如何称帝,是件很值得研究的事;照我的看法,他不至于废世祖而代之,最可能的途径是由"皇⽗"变为"太上皇帝",而以孝庄为"太上皇后"。果然如此,则为历史上空前亦可能是绝后的创例。 推论至此,张苍⽔的那两首"建夷宮词",未可视之为丑诋敌国的谰言,其中自有若⼲事实存在。如结句"椒寝梦回雨云散,错将虾子作龙儿",前一句则"⾝到皇宮內院",多尔衮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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