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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红顶商人胡雪岩(胡雪岩全传) 作者:高阳 | 书号:39766 时间:2017/9/7 字数:1956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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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谈朱宝如夫妇的故事,话到此处,忽然看着乌先生问道:“你晓不晓得,是哪个抓的朱宝如?” “不是团练局的巡防队吗?” “不是。是他自己。这是一条苦⾁计,巡防队的人是串出来的。”胡雪岩说“朱宝如一抓进去,问起来在我善后局做事,巡防队是假模假样不相信。” “朱宝如就写了张条子给我,我当然派人去保他。等他一保出来,戏就有得他唱了。” 据胡雪岩说,他释放之前,向朱家驹、王培利,拍 ![]() 其时这两个人,已由防巡队私设的“公堂”问过两回,还用了刑,虽不是上“夹 ![]() 到此境界,朱家驹、王培利只求脫却螺绁,唯言是从。但朱宝如做事,显得十分稳重,带着老婆天天来探监送牢饭,谈到释放一节,总说对方狮子大开口,要慢慢儿磨,劝他们耐心等待。 这样,过了有十天工夫,才来问他们两人,说谈妥当了,一切使费在內,两千八百两银子,剩下二百两还可以让他们做路费,问他们愿意不愿意。 “你们想,”胡雪岩说:“岂有不愿之理。存折的图章在王培利⾝边, ![]() “好厉害!”乌先生说“这是绝了他们两个人的后路,永远不敢再到杭州。” “手段是很厉害,不过良心还不算太黑。”乌先生又说:“那两个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果要他们把存折拿出来,五千银子全数呑没,亦未尝不可。” “不然!朱宝如非要把那张合约收回不可,否则会吃官司。为啥呢?因为从头到底都是骗局,那家的房主, ![]() “啊,啊!”乌先生深深点头“这个人很⾼明。不呑他们的五千银子,放一条路让人家走,才不会出事。” “不但不会出事,那两个人还一直蒙在鼓里,梦想发财。” “对了!”乌先生问:“严进士家的房子呢?” “我先讲他骗了多少?”胡雪岩扳着手指计算:“房价一共三千四百两,付定洋四百两是孙四的好处,整数三千两听说巡防队分了一千,朱宝如实得二千两,典严家的房子够了。” “典了房子开粥厂?” “是啊!朱宝如来同我说,他看中严家房子的风⽔,想买下来,不过现在力量不⾜,只好先典下来,租给善后局办粥厂。他说:‘做事情要讲公道,粥厂从第一年十一月办到第二年二月,一共四个月,租金亦只收四个月,每个月一百两。’我去看了房子,告诉他说,‘这样子的房子,租金没有这种行情,五十两一个月都勉強。善后局的公款,我不能 ![]() “那么,掘蔵呢?掘到了没有?” “这就不晓得了。这种事,只有他们夫妇亲自动手,不能让外人揷手的。不过,朱宝如后来发了财,是真的。” “大先生!”乌先生提出一大疑问:“这些情形,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有些情形是孙四告诉我的。他只晓得后半段,严家房子的事,他 ![]() “不用说,这个人就是王培利了?” “不错。当时他跟我谈起朱宝如,又问起万安桥刘家的房子。我同他说:朱宝如,我同他沾点亲,万安桥刘家,我就不清楚了。”胡雪岩接着又说:“堂子里要谈正经事,都是约到小房间里,躺在烟铺上,清清静静私下谈,席面上豁拳闹酒,还要唱戏,哪里好谈正事?所以我说了一句:有空再变。原是敷衍的话。哪晓得” “他真的来寻你了?”乌先生接口问说。 “不是来寻我,是请我在花旗总会吃大菜。帖子上写得很恳切,说有要紧事情请教,又说并无别客。你想想,我应酬再忙,也不能不去” 胡雪岩说,他准时赴约,果然只有王培利一个人。开门见山他说他做过太平军,曾经与朱宝如一起被捕。这下胡雪岩才想起他保释过朱宝如的往事,顿时起了戒心。王培利似乎知道胡雪岩在浙江官场的势力,要求胡雪岩设法,能让他回杭州。 “你答应他没有呢?”乌先生揷嘴发问。 “没有。事情没有弄清楚,我不好做这种冒失的事。”胡雪岩说“我同他说,你自己具了结的,我帮不上忙,不过,你杭州有啥事情,我可以替你办。他叹口气说,这件事非要我自己去办不可。接下来就把掘蔵的事告诉我。我一面听,一面在想,朱宝如一向花样很多,他老婆更是个厉害角⾊” 说到这里,乌先生突然发觉螺蛳太太神⾊似乎不大对劲,便打断了胡雪岩的话问“罗四姐,你怎么样,人不舒服?” “不是,不是!”螺蛳太太摇着手说:“你们谈你们的。”她看着胡雪岩问:“后来呢?” “后来,他同我说,如果我能想法子让他回杭州掘了蔵,愿意同我平分。这时候我已经想到,朱宝如怎么样发的财,恐怕其中大有文章。王培利一到杭州,说不定是要去寻朱宝如算帐,可是,这笔帐一定算不出名堂,到后来说不定会出人命。” “出人命?”乌先生想了一下说:“你是说,王培利吃了哑巴亏,会跟朱宝如动刀子?” “这是可以想得到的事。或者朱宝如先下手为強,先告王培利也说不定。总而言之,如果把他弄到杭州,是害了他,所以我一口拒绝。我说我不想发财,同时也要劝你老兄,事隔多年,犯不上为这种渺茫的事牵肠挂肚,如果你生活有困难,我可以帮你忙,替你寻个事情做。他说,他现在做洋广杂货生意,境况过得去,谢谢我,不必了。总算彼此客客气气,不伤感情。” “这王培利死不死心呢?” “大概死心了。据说他的洋广杂货生意,做得不错。一个人只要踏上正途,勤勤恳恳去巴结,自然不会有啥发横财的心思。”胡雪岩说:“你们几时见过生意做得象个样子的人,会去买⽩鸽票?” “这倒是很实惠的话。”乌先生想了一下,好奇地问:“你倒没有把遇见王培利的事,同朱宝如谈一谈?” “没有。”胡雪岩摇头摇“我从不挖人的痛疮疤的。” “你不挖人家,人家要挖你。”一直默默静听的螺蛳太太开口了“如果你同朱宝如谈过就好了。” 这一说,即使是乌先生都不懂她的意思。连胡雪岩也用困惑的眼光催促她解释。 螺蛳太太却无视于此,只是怨责地说:“我们这么多年,这些情形,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谈过。” “你这话埋怨得没有道理,朱宝如的事跟我毫不相⼲,我同你谈它作啥?”胡雪岩又说:“就是我自己的事,大大小小也不知经历过多少,有些事已经过去了,连我自己都记不得,怎么跟你谈?而况,也没有工夫。一个人如果光是谈过去,我看,这个人在世上的光 ![]() “着!”乌先生击案称赏:“这句话,我要听。我现在要劝胡大先生的,就是雄心壮志,不可消沉。你的精力还蛮旺的,东山再起,为时未晚。”胡雪岩笑笑不作声。就这时听得寺院中晨钟已动,看自鸣钟上,短针指着四时,已是寅正时分了。 “再不睡要天亮了!”胡雪岩说“明天再谈吧。” 于是等丫头们收拾⼲净,胡雪岩与螺蛳太太向乌先生道声“明朝会”相偕上楼。 到了楼上,螺蛳太太还有好些话要跟胡雪岩谈,顶要紧的一件是,十二楼中各房姨太太的私房,经过一整天的检查,收获极丰,现款、金条、珠宝等等,估计不下二三十万银子之多。她问胡雪岩,这笔款子,作何处置? “我没有意见。”胡雪岩说:“现在已经轮不到我作主了。” 这句话听起来象牢 ![]() “你说我现在还可以作主,那么,请你替我作个主看。” “要我作主,我现在就要动手。” “怎么动法?” “趁天不亮,请乌先生把这些东西带出去。”螺蛳太太指着一口大箱子说:“喏,东西都装在里面。” “喔!”胡雪岩有些茫然,定定神说:“你刚才怎么不提起?” “现在也还不迟。” 胡雪岩重新考虑下来,认为不妥,此举有欠光明磊落,于心不安,因而很歉疚地表示不能同意。 “罗四姐,”他说“我手里经过一百个二三十万都不止,如果要想留下一点来,早就应该筹划了,而且也决不止二三十万。算了,算了,不要做这种事。 螺蛳太太大失所望,同时听出胡雪岩 ![]() “我真的困了。”胡雪岩说:“明天起码睡到中午。” “你尽管睡。没有人吵醒你。” 螺蛳太太等他吃了炖在“五更 ![]() ![]() “我还有两笔帐要记。你先睡。” “我眼睛都睁不开了!随你,不管你了。” 果然,片刻之后,帐子里鼾声渐起,螺蛳太太虽也疲乏不堪,可是心里有事,就是不想上 ![]() ![]() ![]() 到得清晨,只听房门微响,她睁开酸涩的眼睛,看是阿云蹑着脚走进来。 “怎么?”阿云诧异地问“不上 ![]() “啥辰光了?”螺蛳太太问。 “七点还不到。” “乌先生起来了没有?” “还没有。” “你留心,等乌先生起来,伺候他吃了早饭,你请他等一等,上来叫我。” “晓得了。”阿云取 ![]() 一半是累了,一半是想到乌先生,浮起了解消心事的希望,螺蛳太太居然蜷缩在安乐椅上,好好睡了一觉,直到十点钟方由阿云来将她醒唤。 “乌先生起来一个钟头了。”阿云告诉她说:“他说尽管请你多睡一会,他可以等。我想想,让他多等也不好意思。” “不错。”螺蛳太太转过⾝来让阿云看她的发髻“我的头⽑不⽑?” “还好。” “那就不必重新梳头了,你打盆脸⽔来,我洗了脸就下去。” 话虽如此,略事修饰,也还花了半个钟头,到得楼下,先问乌先生睡得如何,又问阿云,早饭吃的什么?寒暄了一会,使个眼⾊,让阿云退了出去,方始移一移椅子,向乌先生倾诉心事。 “朱宝如同我们大先生是“一表三千里,的表叔,他太太,我记得你见过的?” “见过,也听说过,生得慈眉善目,大家都说她精明能⼲,做事情同场面上的男人一样,很上路。”乌先生紧接着说:“昨天晚上听大先生谈起,才晓得她是好厉害的一个角⾊。” “我昨天听他一谈,心里七上八下。”螺蛳太太迟疑了好一会,放低了声间说:“乌先生,我有件事,只同你商量。我不晓得朱太太会不会起黑心,呑没我的东西?” 乌先生问“你寄放在她那里的是啥东西?” “是一个枕头。” 当然,枕头里面有花样,第一样是各⾊宝石,不下四五十枚,原来胡雪岩是有一回在京里听人谈起,乾隆年间的权相和珅,一早起来,取一盘五⾊宝石要看好些辰光,名为“养眼”回家以后,如法炮制,这一盘宝石,起码要值十万银子。 第二样是螺蛳太太顶名贵的两样首饰,一双钻镯、一个 ![]() 第三样的价值便无法估计了,是十枚“东珠”此珠产于黑龙江与松花江合流的混同江中,大如桂圆,匀圆莹⽩,向来只供御用,采珠的珠户,亦由吉林将军严密管制,民间从无买卖,所以并无行情。这十枚“东珠”据说是火烧圆明园时,为英国兵所盗取,辗转落⼊一个德国行银家手中。由于胡雪岩为“西征”借外债,这个行银家想作成这笔生意,特意以此为酬,以后胡雪岩就没有再收他的佣金。 乌先生体会到此事如果发生纠纷,对螺蛳太太的打击是如何沉重。因此,他认为首先要做的一件事,便是慰抚。 “罗四姐,世事变化莫测,万一不如意,你要看得开。”他紧接着:“这不是说,这件事已经出⽑病了,不过做要往最好的地方去做,想要往最坏的地方去想。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螺蛳太太心里很 ![]() “那么,我现在有几句话要问你,第一,这件事是你自己托朱太太的,还是她劝你这么做的?” “是我自己托她的。不过,她同我说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意思是我自己要有个打算。” “嗯嗯!”乌先生又问:“你把东西 ![]() “这种事怎么好让人看见?” “坏就坏在这里!”乌先生在心里想。“你 ![]() ![]() “我说:枕头里面有点东西,寄放在你这里,我随时会来拿。” “她怎么说呢?” “她说:我也不管枕头里是什么东西,你 ![]() “当然,这种事,哪有打收条之理?”乌先生说:“现在瞎猜也没有用,你不放心,把它去拿回来就是。” “我”螺蛳太太很吃力地说:“我怕她不肯给我。” “你说她会不认帐?” “万一这样子,我怎么办?”说着,螺蛳太太叹了口气“我真怕会见她。” 不是怕见朱太太,是怕朱太太不认帐,她当时就会承受不住。既然如此,乌先生自觉义不容辞了。 “我陪你去,或者,我代你去,看她怎么说?” “对,你代我去,看她怎么说。”螺蛳太太说:“你带两样东西给她,她就晓得你是我请去的,会跟你说实话。” 螺蛳太太随即唤了阿云来,命她去开药箱,取来两个锦盒,一个內贮一支吉林老山人参,是当年山西遇到百年未有的大旱,胡老太太特捐巨款助赈,山西巡抚曾国荃专折请奖,蒙慈禧太后颁赐一方“乐善好施”的御笔匾额,及四两人参,由于出自天家,格外珍贵,这是螺蛳太太为了结好,自动送朱太太的。 另外一个锦盒中,只残存了两粒蜡丸,这是朱太太特为跟她索取的。“我们家大少 ![]() ![]() ![]() 原来还有这样深意在內,螺蛳太太真可说是用心良苦。乌先生点点头说:“我拿这两样东西去给她,等于是信物,她会相信,我可以做你的‘全权代表’。好,我今天就去。” “乌先生,我还有件事跟你商量。” 螺蛳太太要商量的,便是从各房姨太太住处查寻到的私房,本来装一只大箱子,想托乌先生寄顿,胡雪岩虽不赞成,螺蛳太太心却未死,想检出最值钱的一部分,打成一个不惹人注目的小包裹, ![]() “既然大先生不赞成,我不能做。”乌先生又说:“不但我自己不做,罗四姐,我劝你也不要做。我说句不客气的话,今天朱太太那面的事,就是你没有先跟大先生商量,自己惹出来的烦恼。如果你再这样私下自作主张,将来不但我同大先生没有朋友做,连你,他都会起误会。” 螺蛳太太接受了他的劝告,但这一来便只有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乌先生⾝上了,谆谆叮嘱,务必好好花点心思,将寄放在朱太太处的那个“宝枕”能收了回来。 乌先生不敢怠慢,回家好好休息了夜一,第二天起⾝破例不上茶馆,在家吃了早餐,泡上一壶上好龙井,一面品茗,一面细想螺蛳太太所托之事,假设了好几种情况,也想好了不同的对策。到得九点多钟,带一个跟班,坐轿直到朱家。 跟班上前投帖,朱家的门房挡驾“老爷出去了。”他说:“等我们老爷回来,我请我们老爷去回拜。” 其时,乌先生已经下了轿,他已估计到朱宝如可能不在家,所以不慌不忙地说:“我是胡家托我来的。你家老爷不在,不要紧,我看你家太太。有两样胡家螺蛳太太托我送来的东西,连我的名帖一起送进去,你家太太就知道了。” 门房原知主⺟不是寻常不善应付男客的妇道人家,听得此一说,料知定会延见,当时想了一下,哈着 ![]() “好,好,多谢,多谢。” 坐得不久,门房回出来说:“我家太太说,乌老爷不是外人,又是螺蛳太太请来的,请上房里坐。” 上房在三厅上,进了角门,堂屋的屏门已经开了在等,进门便是极大的一个雪⽩铜炭盆,火焰熊熊,一室生舂。门房将乌先生 ![]() “阿舂!”朱太太在东面那间屋子里,大声说道:“你问一问乌老爷,吃了点心没有,如果没有,马上关照厨房预备。” “吃过,吃过。”乌先生对阿舂说:“谢谢你们太太,不必费心。” 他的话刚完,门帘掀处,朱太太出现了,穿一件灰鼠⽪袄,花⽩头发,梳得一丝不 ![]() “乌老爷,老久不见了,乌太太好?”她一面说,一面挽手为礼。 “托福,托福!”乌先生作揖还礼“宝如兄不在家?” “天不亮,去料理施粥去了。”朱宝如多少年来都是善堂的董事,公家有何赈济贫民的惠政,都有他一份。 “可佩,可佩!”乌先生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这也难说。”朱太太停了一下,未毕其词,先尽礼节“请坐,请坐!”接着又在茶几上望了一下,已有一碗盖碗茶在,便不作声了。 “朱太太,我今天是螺蛳太太托我来的。昨天我去,她正好把你要的药找到了,顺便托我送来。另外有一支人参,就算送年礼了。” “正是!”朱太太不胜歉然的“胡大先生出了这种事,她还要为我的这点小事情 ![]() “彼此至 ![]() 说到这里,乌先生很用心地注视她的反应,直到她点了头,他一颗心才放了下去。 “有的。”她问:“怎么样?” “螺蛳太太说:这个枕头,她想拿回去。” “好极!”朱太太很快地答了这两个字,然后又说:“乌老爷,说实话,当初她带了一个枕头来,说要寄放在我这里。她没有多说,我也没有多问,明晓得是犯法的,我也只好替她 ![]() ![]() ![]() 这一番话,大出乌先生的意料,在他设想的情况中,最好的一种是:朱太太承认有此物,说要收回,毫无异议,但不是她亲自送去,便是请螺蛳太太来,当面 ![]() 要不要带呢?他很快地作了一个决定:不带。因为中间转了一手,倘或有何差错,无端卷⼊是非,太不划算了。 因此,他急忙向刚掀帘⼊內的朱太太说道:“朱太太,你不必拿出来,我请螺蛳太太自己来领回。” 于是朱太太走了回来,等乌先生将刚才的话,复又说了一遍,她平静地答说:“也好!那就请乌老爷告诉螺蛳太太,请她来拿。不晓得啥时候来?” “那要问她。” 朱太太想了一下说:“这样,她如果有空,今天下午就来,在我这里便饭。胡大先生的事,大家都关心,想打听打听,又怕这种时候去打搅,变成不识相,既然她要来,我同她谈谈心,说不定心里的苦楚吐了出来,也舒服些。” 情意如此深厚,言语如此恳挚,乌先生实在无法想象她会是如胡雪岩所形容的,那种 ![]() 然而,胡雪岩的知人之明是有名的,莫非竟会看走了眼? 这个內心的困扰,一时没工夫去细想,他所想到的,只是赶紧要将这个好消息去告诉螺蛳太太,因而起⾝说道:“朱太太,我不打搅了。” “何不吃了便饭去?宝如也快回来了,你们可以多谈谈。” “改天!改天。” “那么,”朱太太沉昑了一会说:“螺蛳太太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照规矩是一定要‘回盘’的。不过,一则不敢⿇烦乌老爷,再则,我同螺蛳太太下半天就要见面的,当面同她道谢。请乌老爷先把我的意思说到。” 馈赠仪物,即时还礼, ![]() 他不但心里这样在想,而且也把他的想法告诉了螺蛳太太。她当然很⾼兴,使得胡雪岩很奇怪,因为她那种喜形于⾊的样子,在他已感觉到很陌生了。 “有啥开心的事情?” 螺蛳太太觉得事到如今,不必再瞒他了“我同你老实说了吧!我有一个枕头寄放在朱太太那里。现在可以拿回来了”她将整个经过情形,细说了一遍。 胡雪岩不作声,只说了一句:“好嘛,你去拿了回来再说。” “对,拿了回来,我们再商量。”她想了一下说:“或者拿到手不拿回家,就寄放在乌先生那里,你赞成不赞成。” “赞成。”胡雪岩一口答应。他对这个枕头是否能顺利收回,将信将疑,倘或如愿以偿,当然以寄存在乌先生处为宜。 带着阿云到了朱家,螺蛳太太在大厅檐前下轿。朱太太已 ![]() 就这句话,螺蛳太太觉得心头一暖,对朱太太也更有信心了。 到得上房里,盖碗茶,⾼脚果盘,摆満一桌,朱太太又叫人陪阿云,招呼得非常周到。 ![]() “天天想去看你,总是想到你事情多,心 ![]() “哪里的话!这是你体恤我,我感 ![]() “我是怕旁人会说闲话,平时那样子厚的 ![]() “你何必去管旁人,我们 ![]() ![]() “是啊!”朱太太紧接着她的话说:“你当初把那个枕头寄放在我这里,我心里就在想,总有点东西在里头。不过你不说,我也不便问。今天早晨,乌老爷来说,你要拿了回去,再好没有,我也少背多少风险。喔,”她似乎突然想起“你送我这么贵重的一支参,实在不敢当。螺蛳太太,我说实话,大先生没有出事的时候,不要说一支,送我十支,我也老脸⽪收得下,如今大不同了,我” “你不要说了。”螺蛳太太打断她的话“我明⽩你的意思。不过,我也要老实说:俗话说的是,‘穷虽穷,家里还有三担铜’,送你一支参当年礼,你不必客气。” “既然你这样说,我就安心了。不过我‘回盘’没有啥好东西。” “你不要客气!”螺蛳太太心里在想,拿那个枕头“回盘”就再好都没有了。 就这时丫头来请示:“是不是等老爷回来再开饭?” “老爷回来了,也是单独开饭。”朱太太说:“菜如果好了,就开吧!” 这倒提醒了螺蛳太太,不提一声朱宝如,似乎失礼,便即问说:“朱老爷出去了?” 接下来便是闲话家常,光是胡家遣散各房姨太太这件事,便谈不完,只是螺蛳太太有事在心,只约略说了些。然后吃饭,饭罢略坐一坐,便该告辞了。 “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大先生一定在等,我就不留你了。等我把东西去拿出来。”朱太太说完,回到后房。 没有多久,由丫头捧出来一个包裹,一个托盘,盘中是一顶貂帽,一只女用金表,包裹中便是螺蛳太太寄存的枕头,连蓝布包袱,都是原来的。 “‘回盘’没有啥好东西,你不要见笑。” “自己人。”螺蛳太太说:“何必说客气话。” “这是你的枕头。”朱太太说:“说实话,为了你这个枕头,我常常半夜里睡不着,稍为有点响动,我马上会惊醒,万一贼骨头来偷了去,我对你怎么 ![]() “真是!”螺狮太太不胜歉疚地“害你受累,真正过意不去。” “我也不过这么说说。以我们的 ![]() 这句话使得螺蛳太太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朱家驹与王培利,他们不也是跟他们夫妇共患难的吗? 这样转着念头,接枕头时便迫不及待地要想知道其中的內容,但也只有掂一掂分量——很大的一个长方枕头,亮纱枕套,內实茶叶,但中间埋蔵着一个长方锡盒,珍蔵都在里面。她接枕头时,感觉到中间重、两头轻,⾜证锡盒仍在,不由得宽心大放。 “多谢,多谢!”螺蛳太太将枕头 ![]() 是一顶西洋妇子戴的紫貂帽,一旁还饰着一支红蓝相间、十分鲜 ![]() “象出塞的昭君。”朱太太笑着说:“这种帽子,也只有你这种漂亮人物来戴,如果戴在我头上,变成老妖怪了。” 就这样说说笑笑,満怀舒畅地上了轿,照预先的约走,直到乌家。 胡雪岩已经先到了,乌太太已由丈夫关照,有要紧事要办,所以只跟螺蛳太太略略寒暄了几句,便退了出去,同时将下人亦都遣在,堂屋里只剩下主客三人。 “拿回来了。”螺蛳太太将貂帽取了下来“还送了我这么一顶帽子,一个金表。” 胡雪岩与乌先生都很沉着地点点头,默不作声,螺蛳太太便开解了蓝布包袱,拿起桌上的剪刀准备动手时,乌先生开口了。 “先仔细看一看。” 看是看外表,有没有动过手脚,如果拆过重 ![]() “剪吧!” 剪开枕头,作为填充枕头的茶叶,落了一桌,螺蛳太太捧起锡盒,⼊手脸⾊大变“分量轻浮多了!”她的声音已经发抖。 “你不要慌!”胡雪岩依旧沉着“把心定下来。” 螺蛳太太不敢开盒盖,将锡盒放在桌上,自己坐了下来,扶着桌沿说:“你来开!” “你有点啥东西在里头?”胡雪岩问说。 “你那盘‘养眼’的宝石,我的两样金刚钻的首饰、镯子同 ![]() 胡雪岩点点头,拿起锡盒,有意无意地估一估重量,沉昑了一下说:“罗四姐,你不要看了好不好?” “为啥?”螺蛳太太刚有些泛红的脸⾊,一下子又变得又青又⽩了。 “不看,东西好好儿在里面,你的心放得下来” “看了,”螺蛳太太抢着说:“我就放不下心?” “不是这话。”胡雪岩说:“钱财是⾝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一次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斗,我总以为你也应该看开了。” “怎么?”螺蛳太太哪里还能平心静气听他规劝,双手往前一伸,鼓起勇气说道:“就算她黑良心,我总也要看明⽩了才甘心。” 说着,捏住盒盖,劲使往上一提。这个锡盒⾼有两寸,盒盖、盒底其实是两个盒子套在一起,急切间哪里提得起来,螺蛳太太心急如焚,双手一提,提得盒子悬空,接着劲使抖了两下,想将盒底抖了下来。 “慢慢,慢慢!”乌先生急忙拦阻“盒底掉下来,珠子会震碎。等我来。” 于是乌先生坐了下来,双手扶着盒盖,一左一右地 ![]() 盒子里塞着很多⽪纸,填塞空隙,螺蛳太太不取⽪纸,先用手一按,立即有数“我的钻镯没有了!”她说:“珠子也好象少了。” 乌先生帮她将⽪纸都取了出来,预期的“火油钻”闪烁出来的炫目的光芒,丝毫不见,不但钻镯已失,连 ![]() 螺蛳太太直瞪着盒子,手⾜冰冷,好一会才说了句:“承她的情,还留了六颗东珠在这里。” “宝石也还在。”胡雪岩揭开另一个小木盒,拿掉覆盖的⽪纸说。 “什么还在?”螺蛳太太气紧败坏地说:“好东西都没有了。” “你不要气急” “我怎么能不气急。”螺蛳太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旋即警觉,用手硬掩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出声,但眼泪已流得⾐襟上 ![]() 任凭胡雪岩与乌先生怎么劝,都不能让她把眼泪止住。最后胡雪岩说了句:“罗四姐,你不是光是会哭的女人,是不是?” 这句话有意想不到的效果,顿时住了眼泪,伸手进⼊袖中去掏手绢拭泪。 窗外的阿云早就在留意,而且已找乌家的丫头,预备了热手巾在那里,见此光景,推门闪了进来,将热⽑巾送到她手里,螺蛳太太醒鼻子,抹涕泪,然后将手巾 ![]() 等阿云退出堂屋,乌先生说道:“罗四姐,你的损失不轻,不过,你这笔帐,如果并在大先生那里一起算,也就无所谓了。” “事情不一样的。做生意有赚就有赔,没有话说。我这算啥?我一口气咽不落。”螺蛳太太又说:“从前,大家都说我能⼲,现在,大家都会说我的眼睛是瞎的;从前,大家都说我有帮夫运,现在大家都会说,我们老爷最倒霉的时候,还要帮个倒忙,是扫帚星。乌先生,你说,我怎样咽得落这口气?” 乌先生无话可答,好半天才说了句:“罗四姐你不要输到底!” “乌先生,你是要我认输?” “是的。” “我不认!”罗四姐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些负气的意味。 “你不认!”胡雪岩问:“预备怎么样呢?” “我一直不认输的。前天晚上,你劝我同七姐夫合伙买地⽪、造弄堂房子,又说开一家专卖外国首饰、⾐料、家具的洋行,我的心动了,自己觉得蛮有把握,你倒下去了,有我来顶,这是我罗四姐出人头地的一个机会。” 螺蛳太太加重了语气说:“千载难逢的机会。有你在场面上,我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抛头露面,现在有了机会,这个机会是怎么来的?是你上千万银子的家当,夜一工夫化为灰尘换来的。好难得噢!” 原来她是持着这种想法,胡雪岩悄然大悟,心中立刻想到,从各房姨太太那里搜集到的“私房”本要寄顿在乌先生处而为他所反对的,此刻看起来是要重新考虑。 “有机会也要有预备,我是早预备好的。螺蛳太太指着那个锡盒说:“这一盒东西至少值五十万。现在呢,东珠一时未见得能脫手,剩下来的这些宝石,都是蹩脚货,不过值个一两万银子。机会在眼前,抓不住,你们说,我咽得落咽不落这个气。” “机会还是有的。”胡雪岩说:“只要你不认输,总还有办法。” “什么办法?”螺蛳太太摇头摇“无凭无据,你好去告她?” “不是同她打官司,我另有办法。”胡雪岩说:“我们回去吧!不要打搅乌先生了。” “打搅是谈不到。”乌先生接口说道:“不过,你们两位回去,好好儿商量商量看,是不是有啥办法,可以挽回?只要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唯命是听。” “多谢,多谢!”胡雪岩加重了语气说:“一定会有⿇烦乌先生的地方,明天我再请你来谈。” “是,是!明天下午我会到府上去。” 于是,螺蛳太太将阿云唤了进来,收拾那个锡盒,告辞回家。一上了百狮楼,菗菗噎噎地哭个不停,胡雪岩无从解劝,阿云虽约略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关系太大,不敢胡 ![]() 终于哭声渐住,胡雪岩亦终于打定了主意“我明⽩你的心里的意思,你不肯认输,还想翻⾝,弄出一个新的局面来,就算规模不大,总是证明了我们不是一蹶不振。既然如此,我倒还有一个办法,不过,”他停了一下说:“你要有个‘以前种种,譬如昨⽇死;以后种种,譬如今⽇生’的想法。” “‘以后种种,譬如今⽇生’?”螺蛳太太问说:“生路在哪里?” “喏!”胡雪岩指着那口存贮各房姨太太私房的箱子说:“如今说不得了,只好照你的主意,寄放在乌先生那里。你同应舂炒地⽪也好,开洋行也好,一笔合伙的本钱有了。” 螺蛳太太不作声,心里却在 ![]() ![]() “现在也只好这样子了!”螺蛳太太咬咬牙说:“等我们立直了,再来同朱家老婆算帐。” “好了!觉睡了。⾝子要紧,”胡雪岩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阿云!”螺蛳太太的声音,又显得很有力、很有权威了“等老爷吃了药酒,服侍老爷上 ![]() “为什么叫我睡楼下?”胡雪岩问。 “我要理箱子,声音响动,会吵得你睡不着。”螺蛳太太又说:“既然托了乌先生了,不必一番手续两番做,值得拿出去的东西还多,我要好好儿理一理。” “理一只箱子就可以了!”胡雪岩说:“多了太显眼,传出风声去,会有⿇烦。” “我懂,你不必 ![]() 第二天下午,乌先生应约而至,刚刚坐定,还未谈到正题,门上送进来一封德馨的信,核桃大的九个字:“有要事奉告,乞即命驾。”下面只署了“两浑”二字,没有上款也没有下款,授受之间,心照不宣。 “大概京里有信息。”胡雪岩神⾊凝重地说:“你不要走,等我回来再谈。” “是,是。”乌先生答说:“我不走,我不走。” 这时螺蛳太太得报赶了来,忧心忡忡地问:“说德藩台请你马上去,为啥?” “还不晓得。”胡雪岩尽力放松脸上的肌⾁“不会有啥要紧事的,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匆匆下楼,坐轿到了藩司衙门,在侧门下轿,听差领人签押房,德馨正在菗大烟,摆一摆手,示意他在烟榻上躺了下来。 菗完一筒烟,德馨拿起小茶壶,嘴对嘴喝了两口热茶,又闭了一会眼睛,方始张目说道:“雪岩,有人跟你过不去。” “喔。”胡雪岩只答了这么一个字,等他说下去。 “今儿中午,刘中丞派人来请我去吃饭,告诉我说,你有东西寄放在别处,问我知道不知道?”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是不是朱宝如夫妇在捣鬼?胡雪岩心里很 ![]() “雪岩,”德馨又说:“以咱们的 ![]() 胡雪岩定一定神,想到刘秉璋手中不知握有什么证据?话要说得活络“晓翁,你晓得的,我决不会做这种事。”他说:“是不是小妾起了什么糊涂心思,要等我回去问了才明⽩。” “也许是罗四姐私下的安排。”德馨踌躇了一下说:“刘中丞为此似乎很不⾼兴, ![]() ![]() 很显然的,刘秉璋 ![]() “当然,当然。你请放心好了。不过,雪岩,请你也要约束家人,特别要请罗四姐看破些。” “是,是。谨遵台命。” “你请回吧!吴知府大概就会派人去,接不上头,引起纷扰,面子上就不好看了。” 胡雪岩诺诺连声,告辞上轿,只催脚夫快走。赶回元宝街,问清门上,杭州府或者仁和县尚未派人来过,方始放下心来。 “如果有人来,请在花厅里坐,马上进来通报。” ![]() ![]() 想想是决瞒不过的事,胡雪岩决定将经过情形和盘托出,但就在要开口之际,想到还有机会,因而毫不迟疑地对螺蛳太太说:“你赶快寻个⽪包,或者帽笼,检出一批东西来,请乌先生带走。” “为啥?” “没有工夫细说,越快越好。” 螺蛳太太以为抄家的要来了,吓得手软心跳,倒是阿云还镇静,一把拉住她说:“我扶你上楼。” “对!阿云去帮忙,能拿多少是多少,要快。” 螺蛳太太咬一咬牙, ![]() ![]() ![]() “怎么?”乌先生问:“是不是京里有消息?” “不是。十之八九,是朱宝如去告的密,说罗四姐有东西寄放在外面。刘中丞 ![]() “有没有带人来?” “四个。” 胡雪岩提示了一个警戒的眼⾊,随即由门房引领着,来到接待一般客人的大花厅。林子祥跟胡雪岩极 ![]() ![]() “不敢当,不敢当!四老爷。”县衙门的官位,典史排列第四,所以通称“四老爷”胡雪岩一面拱手还礼,一面说道:“现在我是一品老百姓了,你千万不要用这个称呼。” “胡大人说哪里话,指⽇官复原职,仍旧戴红顶子。我现在改了称呼,将来还要改回来,改来改去⿇烦,倒不如一仍旧惯。” “四老爷口才,越来越好了。请坐。” 揖客升炕,林子祥不肯上坐,甚至不肯坐炕 ![]() “今天德藩台已经跟我谈过了,说会派人来,四老爷有啥吩咐,我好 ![]() “不敢,不敢!上命差遣,⾝不由己,县大老爷 ![]() ![]() 这话使得胡雪岩深感安慰。每年他捐出去“做好事”的款子不少,仁和县因为是“本乡本土”捐款独多。如今听县官的话,可见好歹还是有人知道的。 “多谢县大老爷的美意。”胡雪岩说:“今年我出了事,现在所有的一切,等于都是公款,我也不敢随便再捐,心里也蛮难过的。” “其实也无所谓,做好事嘛!”林子样说:“哪怕抚台晓得了,也不会说话的。” “是,是!”胡雪岩不知如何回答。 “现在辰光还来得及。”林子祥说:“今年时世不好,又快过年了,县大老爷想多办几个粥厂,经费还没有着落。” “好!我捐。”胡雪岩问:“你看要捐多少?” “随便胡大人,捐一箱银子好了。” 胡雪岩只觉得“一箱银子”这句话说得很怪,同时一心以为县官索贿,却没有想到人家是暗示,可以公然抬一个箱子出去,箱子之中有夹带,如何转移,那是出了胡家大门的事。 “现银怕不多,我来凑几千两外国行银的票子。等一息,请四老爷回去。” 林子祥苦于不便明言,正在思索着如何点醒胡雪岩,只见胡家的听差进来说道:“仁和县的差人请四老爷说话。” 差人就在花厅外面,从玻璃窗中望得见。林子祥怕胡雪岩疑心他暗中弄 鬼,为示诚坦,随即说道:“烦管家叫他进来说。” 这一进来反而坏事,原来乌先生拎着着一个⽪包,想从侧门出去,不道林子祥带来的差人,已经守在那里,乌先生有些心虚,往后一缩,差人拦住盘问,虽知是胡家的客人,但那个⽪包却大有可疑,所以特来请示,是否放行? “当然放。”林子祥没有听清楚,大声说道:“胡大人的客人,为啥盘问?” 这官腔打得那差人大起反感“请四老爷的示,”他问:“是不是带东西出去,也不必盘查。” “带什么东西?” “那位乌先生带了个大⽪包,拎都拎不动。” 这一说,胡雪岩面子上挂不住,林子祥也发觉自己在无意中弄成一个僵局,只好继续打官腔:“你不会问一问是啥东西。” “我问过了,那位乌先生结结巴巴说不出来。” 见此光景,胡雪岩暗暗叹气。他知道林子祥的本意是要表明他在他心目中,尊敬丝毫不减,但形噤势恪,今非昔比,要帮他的忙,只有在暗中调护,林子祥将差人唤进来问话,便是一误,而开口便打官腔,更是大错特错,事到如今,再任令他们争辩下去,不仅于事无补,而且越来越僵,面子上会弄得很难看。 转念到此,他以调人的口吻说道:“四老爷,你不要怪他,他也是忠于职守,并没有错。那⽪包里是我送我朋友的几方端砚,不过也不必去说他了,让我的朋友空手回去好了。” “不要紧,不要紧!”林子祥说:“几方端砚算啥,让令友带回去。” 胡雪岩心想,如果公然让乌先生将那未经查看的⽪包带出去,那差人心里一定不服,风声传出去,不仅林子祥会有⿇烦,连德馨亦有不便,而刘秉璋说不定采取更严厉的措施,面子难看且不说,影响到清理的全局,所失更大。 因此,他断然地答一声:“不必!公事公办,大家不错。”随即吩咐听差:“你去把乌先生的⽪包拎进去。” 林子祥老大过意不会“令友乌先生在哪里?”他说:“我来替他赔个不是。” 对这一点,胡雪岩倒是不反对“应该我来赔。”说着,也出了花厅。 林子祥跟在后面,走近侧门,不见乌先生的踪影,问起来才知道已回到百狮楼楼下了。 结果还是将乌先生请了出来,林子祥再三致歉以后,方始辞去。 面子是有了,里子却丢掉了。乌先生一再引咎自责,自嘲是“贼胆心虚” 螺蛳太太连番遭受挫折,神情沮丧。胡雪岩看在眼中,痛在心里,而且还有件事,不能不说,踌躇再四,方始出口。 “还要凑点钱给仁和县。快过年了,仁和县还想添设几座粥厂,林子祥同我说,县里要我帮忙,我已经答应他了。” 螺蛳太太先不作声,过了一会才问:“要多少?” “他要我捐一箱银子。我想” “慢点!”螺蛳太太打断他的话问:“他说啥?‘一箱银子’?” “不错,他是说一箱银子。” “箱子有大有小,一箱是多少呢?” “是啊!”胡雪岩说:“当时我也觉得他的话很怪。” “大先生。”一直未曾开口的乌先生说:“请你把当时的情形,说一遍看。” “我来想想看。” 胡雪岩思索当时 ![]() “莫非他在‘豁翎子’?”乌先生说。“豁翎子”是杭州俗语,暗示之意。 暗示什么呢?螺蛳太太明⽩了“现在也还来得及。”她说:“趁早把林四老爷请了回来,请乌先生同他谈,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 乌先生不作声,只看着胡雪岩,等候他的决定,而胡雪岩却只是头摇。 “事情未见得有那么容易。箱子抬出去,中间要有一个地方能够耽搁,把东西掉包掉出来,做得不妥当,会闯大祸。”他停了一下,顿一顿⾜说:“算了!一切都是命。” 这句话等于在濒临绝望深渊的螺蛳太太⾝后,重重地推了一把,也仿佛将她微若游丝的一线生机, ![]() “阿云,”她说:“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一口气咽不下,艮在喉咙口,我会发疯。我只有想到一件事,心里比较好过些,我要叫起黑心呑没我活命的东西,还狠得下去,到巡抚衙门去告密的人,一辈子会怕我。” 阿云愕然“怕点啥?”她怯怯地问。 “怕我到阎罗大王那里告状告准了,无常鬼会来捉她。” “太太,你,”阿云急得流眼泪“你莫非要寻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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