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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红顶商人胡雪岩(胡雪岩全传) 作者:高阳 | 书号:39766 时间:2017/9/7 字数:14822 |
上一章 七、查封典铺(1) 下一章 ( → ) | |
杨书办惠了帐,带着马逢时穿过两条街,进⼊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巷,在巷底有一家人家,双扉紧闭,但门旁有一盏油灯,微弱的光焰,照出一张退了⾊的梅红笺,上写“孙寓”二字。 “这是什么地方?”马逢时有些不安地问。 “马”杨书办赶紧顿住“老李,这个地方你不能告诉李大嫂。” 一听这话,马逢时不再作声,只见杨书办举手敲门,三急三缓,刚刚敲完,大门呀地一声开了,一个半老徐娘,⾼举着“手照”说:“我道哪个,是你。算算你也应该来了。”接着,脸上浮満了笑容又问:“这位是” “李老板。”杨书办紧接着问:“楼上有没有客人?” “没有。” “楼下呢?” “庆余堂的老朱同朋友在那里吃酒,就要走的。” “他们东家遭难,他倒还有心思吃花酒。”杨书办又说:“你不要说我在这里。” “多关照的。”那半老徐娘招呼“李老板”说:“请你跟我来。走好!” 于是一行三人,由堂屋侧面的楼梯上楼,楼上一大两小三个房间,到了当中大房间,等主人剔亮了灯,杨书办方为马逢时引见。 “她姓孙。你叫她孙⼲娘好了。” 马逢时已经了然,这里是杭州人所说的“私门头”而孙⼲娘便是鸨儿,当即笑嘻嘻地说道:“孙子娘的子女儿一定很多?” “有,有。”孙子娘转脸问杨书办:“先吃茶还是先吃酒?” “茶也要,酒也要,还要吃饭。”说着,杨书办拉着孙⼲娘到外房,过了好一会才进来。 “这个孙⼲娘,倒是徐娘半老,丰韵犹存。”马逢时说道。 “怎么?你倒看中她了!我来做媒。” “算了,算了!我们先谈正事。” 这话正好符合杨书办的安排,他已关照好孙⼲娘备酒备饭,要讲究,但不妨慢慢来,以便跟马逢时先谈妥了明⽇之事,再开怀畅饮。 “你的事归我来接下半段。我先问你,你年底有多少帐?” 马逢时一愣,约莫估计了一下说:“总要五六十两银子才能过关。” “我晓得了。”杨书办说:“明天我陪了你去,到了公济典,你看我的眼⾊行事。” 何谓看眼⾊行事?马逢时在心里好好想了一会问道:“杨大哥” “慢点,慢点。”杨书办硬截断了他的话“明天在公济典,你可不能这样叫我。” “我明⽩。做此官,行此札,到那时候,我自然会官派十⾜地叫你杨书办,你可不要生气。” “不会,不会。这不过是唱出戏而已。” “这出戏你是主角。”马逢时问:“你认识不认识唐子韶。” “怎么不认识,不过没有什么 ![]() “你认识最好,我想明天我做红脸,你做⽩脸,遇见有不对的地方,我打官腔,你来转圜,唐子韶当然就要找上你了,什么事可以马虎,什么事不能马虎,我都听你的语气来办。” “一点不错。”杨书办很欣慰他说“我们好好儿来唱他一出‘得胜回朝’。” 谈到这里,楼梯上有响声,只见帘启处,孙⼲娘在前,后面跟着女佣,手中端一个大托盘,四样酒菜,两副杯筷。 “怎么只有两副?”杨书办问。 “我怕你们要谈事情,不要旁人来打搅。 “谈好了,再去添两副来。”杨书办问:“巧珍在不在?” “今天没有来。”孙⼲娘说:“阿兰在这里,不晓得李老板看得中,看不中?” 杨书办心中一动,因为看到马逢时目不转睛地看着孙⼲娘,决心成全他们这一段露⽔姻缘,当即说道:“等一等再说。你先陪我们吃两杯。” 于是又去添了杯筷来,孙⼲娘为客人布菜斟酒,颇为周到,马逢时不住地夸赞酒好菜好,杨书办只是微笑不语。 看看是时候了,他问:“庆余堂的老朱还没有走吧?” “还没有?” “我下楼去看一看他。”杨书办站起⾝来,对孙⼲娘说:“你陪李老板多吃几杯,我的好朋友,你要另眼相看。” 于是杨书办扬长下楼,叫相帮进去通知, ![]() ![]() “方便不方便。” “方便,方便。不是你的 ![]() ![]() 进去一看,四个人中只有一个不认识,请教姓名,才知道是老朱的同事。杨书办之来闯席,一则是故意避开,好让马逢时有跟孙千娘勾搭的机会,再则便是打听庆余堂的情形,尤其使他困惑而又好奇的是,胡雪岩的全盘事业,都在风雨飘摇之中,何以老朱竟还兴⾼采烈地在这里寻 ![]() 席间一一应酬过了,一巡酒下来有人提起⾩康的风波,这是最近轰动南北的大新闻,凡是应酬场中,几乎无一处不资以为谈助。杨书办只是静静地听着,等到谈得告一段落时,他开口了。 “老朱,你在庆余堂是啥职司?” “我管查验。” “查验?”杨书办问:“查验点啥?查验货⾊?你又不是药材行出⾝,药材‘路脚’正不正,你又不懂。” “货⾊好坏不懂,斤两多少还不会看?等看货的老先生说药材地道,过秤时就要请我了。”老朱又说:“不过,我顶重要的一项职司,是防备货⾊偷漏。” “有没有抓到过。” “当然抓到过,不过不多。” “你说不多;只怕已经偷漏了的,你不晓得。 “不会。”老朱停了一下说:“老实说,你就叫人偷漏,你们也不肯。你倒想,饭碗虽不是金的、银的,至少也是铁的,一生一世敲不破;工钱之外有花红,遇到夏天有时疫流行,上门的主顾排长龙等药,另外有津贴。再说家里大人、小伢儿有病痛,用药不管丸散膏丹,再贵重的都是⽩拿,至于膏滋药、药酒,收是收钱,不过比成本还要低。如果贪便宜,偷了一两支人参,这些好处都没有了,你想划得来,划不来?” “你的话是不错,不过这回恐怕要连 ![]() “你是说胡大先生的生意怕会不保?别的难说,庆余堂一定保得住。” “为啥?” “有保障。”老朱从从容容地说:“这回⾩康的事情出来,我们的档手同大家说:胡大先生办得顶好的事业,就是我们庆余堂。不但挣钱,还替胡大先生挣了名声。如果说亏空公款,要拿庆余堂封了抵债,货⾊生财,都可以⼊官,庆余堂这块招脾拿不出去的。庆余堂是简称,正式的招牌是胡庆余堂,如果老板不姓胡了,怎么还好用庆余堂的招牌。所以官府一定不会封庆余堂,仍旧让胡大先生来当老板。大家要格外巴结,抓药要道地,对待客人要和气,这只饭碗一定捧得实,不必担心。” 听到这里,杨书办心中浮起浓重的感慨,胡雪岩有如此大的事业,培植了不知道多少人材,是可想而知的事,但培植人材之始。如果只是为他自己找个不问手段,只要能替他嫌钱的帮手,结果不是宓本常,就是唐子韶,因为⽔涨船⾼“徒弟”升伙计,伙计升档手,这时候的档手心里就会想:“你做老板,还不是靠我做徒弟的时候,洗尿壶、烫⽔烟袋,一步一步抬你起来的?伙计做到啥时候?我要做老板了。” 一动到这个念头,档手就不是档手了,第一步是“做小货”有好生意,自己来做,譬如有人上门求售一批货⾊,明知必赚,却多方挑剔,最后明点暗示,到某处去接头,有成 ![]() 其次是留意人材,伙计、徒弟中看中了的,私下刻意笼络,一旦能成局面,不愁没有班底,最后是拉拢客户,其道孔多,但要拉拢客户,一定不会说原来的东家的好话,是一定的道理,否则客户不会“跳槽” 因此,只要有了私心重的档手,一到动了自立门户的念头,就必然损人以利己,侵蚀到东家的利益,即令是东家所一手培植出来的,亦不会觉得自己忘恩负义,因为他替东家赚过钱,自以为已经报答过了。 庆余堂的档手能够如此通达诚恳,尽力维持庆余堂这块金字招牌,为胡雪岩保住一片事业,这原因是可想而知的,胡雪岩当初创办庆余堂,虽起于西征将士所需要成药及药材,数量极大,向外采购不但费用甚巨,而且亦不见得能够及时供应,他既负责后路粮台,当然要精打细算,自己办一家大药店,有省费、省事、方便三项好处,并没有打算钱赚,后来因为药材地道、成药灵验、营业鼎盛,大力钱赚。 但盈余除了转为资本,扩大规模以外,平时对贫民施药施医,历次⽔旱灾荒、时疫流行,捐出大批成药,亦全由盈余上开支,胡雪岩从来没有用过庆余堂的一文钱。 由于当初存心大公无私,物⾊档手的眼光,当然就不同了,第一要诚实,庆余堂一进门,供顾客等药休息之处,⾼悬一幅黑漆金字的对联:“修合虽无人见,存心自有天知。”因为不诚实的人卖药,尤其是卖成药,材料欠佳,分量不⾜,服用了会害人。 其次要心慈。医家有割股之心,卖药亦是如此,时时为病家着想,才能刻刻顾到药的品质。最后当然还要能⼲,否则诚实、心慈,反而成了易于受欺的弱点。 这样选中的一个档手,不必在意东家的利润,会全心全力去经营事业,东家没有私心,也就引不起他的私心,加以待遇优厚,亦不必起什么私心。庆余堂能不受⾩康的影响,细细考查来龙去脉,自有种善因、得善果的颠扑不破之理在內。 念头转到这里,不由得对那连姓名都还不知道的余庆堂的档手,油然而起敬慕之心。 于是在把杯闲谈之际,杨书办向老朱问起此人的生平,据说庆余堂的档手姓叶;当初是由胡雪岩的一个姓刘的亲戚去物⾊来的, ![]() “你们的档手对得起胡大先生,也对得起自己,不比公济典的那个黑良心的唐子韶,我看他快要吃官司了。” “怎么?”老朱问道:“你这话是哪里来的?” 这一问才使杨书办意识到酒后失言了。他当然不肯再说,支支吾吾地敷衍了一会,重回楼上。 楼上的马逢时与孙⼲娘,还在喝酒闲谈,彼此的神态倒都还庄重,但谈得很投机,却是看得出来的,因而杨书办便开玩笑他说:“老李,今天不要回去了。” “你在同哪个说话?”孙子娘瞟眼过来问说。 杨书办尚未开口,马逢时却先笑了,这一笑自有蹊跷在內,他就不作声了。 “明明是马大老爷,你怎么说是李老板?”孙⼲娘质问:“为啥要说假话?” “对不起!”马逢时向杨书办致歉:“她说我不象生意人,又问我哪里学来的官派,所以我跟她说了实话。” “说了实话?”杨书办问:“是啥实话?除了⾝分还有啥?” “没有别的。” 杨书办比较放心了,转脸对孙⼲娘说:“你要识得轻重,不要说马大老爷到你这里来玩过。” “这有啥好瞒的?道台大人都到我这里来吃过酒。” “你不要同我争,你要我常常带朋友来,你就听我的话。”杨书办又说:“今天要走了,马大老爷明天有公事,改天再来。” “哪天?”孙⼲娘问:“明天?” “明天怕还不行。”马逢时自己回答:“我等公事一完了,就来看你。” “条戳没有刻,今天晚上也找不着人了,明天一早去请教刻字店。”杨书办说:“总要到中午,一切才会预备好,我看准定明天吃中饭去查封。” “好!一切拜托,我在舍间听你的信。” 于是相偕离座出门,走在路上,杨书办少不得有所埋怨,而马逢时不断道歉,他也就不便多说什么了。 第二夭是“卯期”杨书办照例要到“礼房”去坐一坐,以防“县大老爷”有什么要跟“学者爷”打 ![]() ![]() 一进门跨进堂屋,便看到正中方桌上堆了一条火腿,大小四个盒子,门口又是五十斤重的一坛花雕,知道是有人送礼,便喊:“阿⽑娘,阿⽑娘!” 阿⽑是他儿子的啂名“阿⽑娘”便是叫他的 ![]() 说着,杨太太递过来一张名片,一看果然是唐子韶,略一沉昑,杨书办问道:“他有什么话?” “说等等再来。”杨太太答说:“看他呑呑吐吐,好象有什么话,要说不肯说似的。” “我晓得了。这份礼不能收的。” 杨书办坐了下来,一面喝茶一面想,唐子韶的来意,不问可知?他只奇怪,此人的消息,何以如此灵通,知道他会赔马逢时去查封公济?是不是已经先去看过马逢时,马逢时关照来找他的呢?倘是如此,似乎先要跟马逢时见个面,问一问他 ![]() 正这样转着念头,听得有人敲门,便亲自起⾝去应接。他跟唐子韶在应酬场中见过,是点头之 ![]() “杨先生,”唐子韶満脸堆笑地说:“想不到是我吧?” “想不到,想不到。请里面坐。”杨书办在前头领路,进了堂屋,指着桌子说:“唐朝奉,无归不肥禄,你这份礼,我决不收。” 唐子韶似乎已经预知他会有这种态度,毫不在乎他说:“小事,小事,慢慢谈。” 杨书办见他如此沉着,不免心生警惕,说声:“请坐。”也不叫人倒茶,自己在下首正襟危坐,是不想久谈的神情。 “杨先生,听说你要陪马大老爷来查封公济典?” 见他开门见山地发问,杨书办却不愿但然承认,反问一句:“唐朝奉,你听哪个说的?” “是辗转得来的消息。” 辗转传闻,便表示他不曾跟马逢时见过面,而消息来源,只有两处,一是周少棠,一是庆余堂的老朱。细想一想,多半以后者为是。 “请问,你是不是从庆余堂那边得来的消息?” 这也就等于杨书办承认了这件事,唐子韶点点头说:“是的。” “那么,老兄就是打听这一点。” “当然还有话要请教杨先生。”唐子韶问:“请问,预备什么时候来?我好等候大驾。” “言重!言重!这要问马大老爷。” 由于活不投机,唐子韶不能吐露真意,不过他送的那份不能算菲薄的札,始终不肯收回,杨书办亦无可奈何,心头不免有欠了人家一份人情,协助马逢时去查封公济时,较难说话的困惑。 “杨先生,”唐子韶起⾝预备告辞时,忽然问出一句话来:“我想请问你,同周少棠 ![]() ![]() 杨书办沉昑了一下,只答了一个字:“ ![]() “他同马大老爷呢?” 问到这句话,显得此人的 ![]() 以后如何是以后的事,眼前先让唐子韶这样的人对他鄙视,未免太划不来了。这样转着念头,不由得说了实话:“不算太 ![]() 唐子韶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満意,微笑着说:“打扰,打扰。改天公事完了,我要请杨先生、马大老爷好好叙一叙。” 正当杨书办在马逢时家,准备出发去查封公济典时,他家里的女仆匆匆奔了来,请他回家,道是“太太有要紧事要商量” 杨书办还在踌躇,马逢时开口了“你就先请回去吧!”他说:“商量好了马上请过来,我在这里等。” 好在离得近,杨书办决定先回去一趟,到家一看,非常意外地是周少棠在等候,明明是他要请他来说话,却作了托辞,显然的,周少棠来看他,是不愿让马逢时知道的。 “事情有了变化。”周少棠停了一下说:“我说实话吧,唐子韶来看过我了。” “喔,”杨书办问:“啥辰光?” “就是刚刚的事,他寻到⾩康来的。”周少棠说:“他的话也有点道理,公济的事一闹出来,又成了新闻,对胡大先生不利。而且查封的事,一生枝节,官府恐怕对胡大先生有更厉害的处置。我想这两点也不错,投鼠忌器,特为来同你商量。” 杨书办想了一下答说:“他先到我这里来过了,还送了一份礼。事情很明⽩了,他在公济确有⽑病,而且⽑病怕还不小。现在你说投鼠忌器,是不是放他一马,就此拉倒?” “那不太便宜他了?他亦很识相,答应‘吐’出来。” “怎么吐法?” “这就要看你了。” 周少棠的意思是,杨书办陪了马逢时到公济典,细细查库、查帐,将唐子韶的⽑病都找了出来,最好作成笔录,但不必采取任何行动,回来将实情告诉周少棠,由他跟唐子韶去办 ![]() 杨书办心想,这等于是一切由周少棠做主,他跟马逢对不过是周少棠的“伙计”而已。不过,只要有“好处”做“伙计”亦无所谓。 当然,这不必等他开口,周少棠亦会有 ![]() “我倒无所谓。”杨书办说:“老马难得派个差使,而且这件事也要担责任,似乎不好少了他的。” “一点不错。你叫他放心好了。” “你做事,他也很放心的,不过,最好开个‘寸尺’给他。” 寸尺是商场的切口,意指银数,周少棠答说:“现在有‘几尺⽔,还不晓得,这个寸尺怎么开法?” “几尺⽔”者是指总数。唐子韶侵呑中 ![]() 等杨书办提出这个意见以后,周少棠立即说道:“大份头当然是归胡大先生。如果照十份派,胡大先生六份,老马两发,你、我各一份。怎么样?” 杨书办心想,如果能从唐子韶⾝上追出一万银子,马逢时可得两千,自己亦有一千两进帐,这个年可以过得很肥了。 于是欣然点头:“好的,就照这样子派好了。” 由于事先已有联络,马逢时由杨书办陪着到了公济典,不必摆什么官派,只将预先写好的、暂停营业三夭的告示贴了出去,等顾客散尽,关上大门。开始封库查帐。 唐子韶先很从容,看马逢时态度平和,杨书办语言客气,以为周少棠的路子已经走通了,及至看到要封库,脸⾊已有些不大自然,再听说要查帐,便无法保持常态了。 “杨先生,你请过来。”他将杨书办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今天中午,周少棠同你碰过头了?” “是的。” “他怎么说?” 杨书办不免诧异;不过他的念头转得很快,知道周少棠下了一着狠棋,因而声⾊不动地问说“你同他怎么说的?” 原来唐子韶托谢云青居间,见到周少棠以后,隐约透露出,请他转托杨书办及马逢时,在查封公济典时,不必认真,同时许了周少棠三千银子的好处“摆平”一切。复又央请谢云青作保,事过以后,三千银子分文不少。谢云青也答应了。 但他不知道周少棠有意要助胡雪岩,并非为了他自己的好处,有为胡雪岩不平的意味在內,这就不关钱的事了。当时周少棠満口应承,实是一个“空心汤圆”而犹一直不曾醒悟,只以为周少棠自己呑得太多,杨书办嫌少,故而有意刁难,说不得只好大破悭囊了。 “杨先生,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有话好说,不要做得太难堪。”情急之下,他口不择言了“快过年了,大家都有帐要付,这一层我知道的。除了原来的以外,我另外再送两千银子,马大老爷那里,只要你老大哥摆平,我不说话。” 什么是原来的?杨书办略想一想也就明⽩,不过还是要打听一下:“原 来多少?” 等将唐子韶与周少棠打 ![]() “杨先生,”唐子韶近乎哀求他说:“你就算 ![]() 谈到“ ![]() ![]() 这番话是“绵里针”唐子韶当然听得出来,如果自己不知趣,不让马逢时查帐,变成“妨碍公事”他是有权送他到县衙门的“班房”去收押的。好在还有以后再商量的话,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敷衍好了杨书办,再作道理。 “杨先生,你这样子说,我不能不听,一切遵吩咐就是。” 唐子韶也豁出去了,不但要什么帐簿有什么帐簿,而且问什么答什么,非常合作,因此查帐非常顺利。只是帐簿太多,这天下午只查了三分之一,至少第二天还要费一整天才能完事。 等回到家,杨太太告诉丈夫:“周少棠来过了,他说他在你们昨天吃酒的地方等你。” “喔!”杨书办问:“光是指我一个人?” “还有哪个?” “有没有叫老马也去?” “他没有说。” “好。我马上就去。”杨书办带着一份记录去赴约。 “胡大先生怎么能不倒霉!”周少棠指着那份记录说:“光是这张纸上记下来的,算一算已经呑了三、四万银子都不止了。” “你预备怎么个办法?” “还不是要他吐出来。”周少棠说:“数目太大,我想先要同胡大先生谈一谈。” “这,”杨书办为马逢时讲话“在公事上不大妥当吧?” “怎么不妥当?”周少棠反问” 杨书办亦说不出如何不妥,他只是觉得马逢时奉派查封公济典,如何 ![]() ![]() “公事就是那么一回事,你老兄是‘老公事’,还有啥不明⽩的?”周少棠用慰抚地语气说“总而言之,老马的公事,一定让他 ![]() 当然,周少棠的“好处”亦不会逊于他跟马逢时,更不待言。照此看来,唐子韶的⿇烦不小,想起他那万般无奈、苦苦哀求的神情,不由得上了心事。“怎么?”周少棠问:“你有啥为难?” “我怎么不为难?”杨书办说:“你给他吃了个空心汤圆,他不晓得,只以为都谈好了,现在倒好象是我们跟他为难,他到我家里来过一次,当然会来第二次,我怎么打发他?” “那容易,你都推在我头上好了。” 事实上这是唯一的应付办法,杨书办最后的打算亦是如此。此刻既然周少棠自己作了亏诺,他也就死心塌地,不再去多想了。 第二天仍如前一天那样嘴上很客气,眼中不容情,将唐子韶的弊端,一样一样,追究到底。唐子韶的态度,却跟前一天有异,仿佛对马逢时及杨书办的作为,不甚在意。只是坐在一边,不断地菗⽔烟,有时将一 ![]() ![]() ![]() ![]() ![]() 约莫刚 ![]() “杨先生,”他问:“今天查得完查不完?” 一想把它查完。” “以后呢?”唐子韶问道:“不是说好商量?” “不错,好商量。你最好去寻周少棠,只要他那里谈好了,马大老爷这里归我负责。” 唐子韶迟疑了好一会说:“本来是谈好了,哪晓得马大老爷一来,要从头查起。 语气中仿佛在埋怨杨书办跟周少棠彼此串通,有意推来推去,不愿帮忙。杨书办心想,也难怪他误会,其中的关键,不妨点他一句。 “老兄,你不要一厢情愿!你这里查都还没有查过,无从谈起,更不必说啥谈好了。你今天晚上去寻他,包你有结果。” 唐子韶恍然大悟,原来是要看他在公济典里弄了多少“好处”然后再来谈“价钱”看样子打算用几千银子“摆平”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妄想。“树倒猢狲散”不如带着月如远走⾼飞,大不了从此不吃朝奉这一行的饭,后半世应可⾐食无忧。 就在这刹那间打定了主意,就更不在乎杨书办与马逢时了,不过表面上仍旧很尊敬,当天查帐完毕,要请他们吃饭。马逢时当然坚辞,杨书办且又暗示,应该早早去觅周少棠“商量” 唐子韶口头上边声称“是”其实 ![]() “三十六计,走为上让。你从现在起始,就要预备,最好三、五天之內料理清楚,我们开溜,” 月如一愣“溜到哪里?”她说:“徽州我是不去。” 唐子韶的结发 ![]() ![]() “我怎么会让你到徽州去吃苦?就算你自己要去,我也舍不得。我想有三个地方,一个是海上,一个是京北,再有一个是扬州,我在那里有两家亲戚。” 只要不让她到徽州,他处都不妨从长计议,但最好是能不走,上生上长三十年,从没有出过远门,怕到了他乡⽔土不服住不惯。 “不走办不到,除非倾家 ![]() “有这么厉害?” “自然。”唐子韶答说:“这姓周的,良心黑,手段辣,如今一盘帐都抄了去,一笔一笔照算,没有五万银子不能过门。” “你不会赖掉?” “把柄在人家千里,怎么赖得掉?” “不理他呢?” “不理他?你去试试看。”唐子韶说:“姓马的是候补县,奉了宪谕来查封,权力大得很呢!只要他说一句,马上可以送我到仁和县班房,你来送牢饭吧!” 月如叹口气说:“那就只好到海上去了。只怕到了海上还是保不得平安。” “一定可以保!”唐子韶信心十⾜地说“海上市场等于外国地方,哪怕是道台也不能派差役去抓人,海上县更加不必谈了。而且海上市场上五方杂处,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只要有钱,每天大摇大摆,坐马车、逛张园、吃大菜、看京戏,没有哪个来管你的闲事。” 听他形容海上的繁华,月如大为动心,満腔离愁,都丢在九霄云外,细细盘算了一会说道:“好在现款存在汇丰行银,细软随⾝带了走,有三天工夫总可以收拾好,不动产只好摆在那里再说。不过,这三天当中,会不会出事呢?” “当然要用缓兵之计。杨书办要我今天晚上就去看周少棠。他一定会开个价钱出来,漫天讨价,就地还钱,一定谈不拢,我请他明天晚上来吃饭,你好好下点功夫” “又要来这一套了!”月如吼了起来“你当我什么人看。” “我当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看。”唐子韶说:“这姓周的请我吃空心汤圆,你要替我报仇。” “报仇?哼,”月如冷笑“我不来管你的事!你弄得不好‘赔了夫人又折兵’,我⽩⽩里又让人家占一回便宜,啥犯着?” “你真傻,你不会请他吃个空心汤圆?两三天一拖拖过去,我们人都到海上了,他到哪里去占你的便宜?” “万一,”月如问说:“万一他来个霸王硬上弓呢?” “你不会叫?一叫,我会来救你。” “那不是变成仙人跳了?而且,你做初一,他做初二。看起来我一定要去送牢饭了。” 唐子韶不作声。月如不是他的结发 ![]() “如果你不愿意送牢饭,实在说,你是不忍心我去吃牢饭,那么全在你发个善心了。” 月如亦不作声,不过把烧饭的老妈子唤了来,关照她明天要杀 ![]() 周少棠兴冲冲地到了元宝街,要看胡雪岩,不道一说来意,就碰了一个钉子。 “说实话,周先生,”胡家的门上说:“生病是假,挡驾是真。你老倒想想,我们老爷还有啥心思见客。我通报,一定去通报,不过,真的不见,你老也不要见怪。” “我是有正事同他谈。” “正事?”门上大摇其头“那就一定见不着,我们老爷一提起钱庄、当店、丝行,头就大了。” “那么,你说我来看看他。” “也只好这样说。不过,”门上一面起步,一面咕哝着“我看是⽩说。”见此光景,周少棠的心冷了。默默盘算,自己想帮忙的意思到了,胡雪岩不见,是没法子的事。唐子韶当然不能便宜他,不妨想想看,用什么手段卡住他的喉咙,让他把呑下去的东西吐出来:过年了,施棉⾐、施米、做做好事,也是 ![]() 这一落⼊沉恩,就不觉得时光慢了,忽然听得一声:“周先生!”抬头看时,是门上在他面前“我们老爷有请,” “喔,”周少棠定定神说:“居然见我了?” “原来周先生是我们老爷四十年的老朋友。”门上赔笑说道:“我不晓得!周先生你不要见气。” “哪里,哪里!你请领路。” 门上领到花园人口处,有个大丫头由一个老妈子陪着,转引客人直上百狮楼。 “周先生走好!” 一上楼便有个中年丽人在 ![]() “大先生在里头等你。” 说着螺蛳太太亲自揭开门帘,周少棠是头一回到这里,探头一望,目 ![]() “少棠!”胡雪岩在喊:“这面坐。” 循声觅人,只见胡雪岩坐在一张红丝绒的安乐椅上,上⾝穿的小对襟棉袄,下⾝围着一条花格子的⽑毡,额头上扎一条寸许宽的缎带,大概是头痛的缘故。 “坐这里!”胡雪岩拍一拍他⾝旁的绣墩,指着头上笑道:“你看我这副样子,象不象产妇做月子?” 这时候还有心思说笑话,周少棠心怀一宽,看样子他的境况,不如想象中那么坏。 于是闲闲谈起查封公济典的事,原原本本、巨细靡遗,最后谈到从唐子韶那里追出中 ![]() “算了,算了。”胡雪岩说:“不必认真。” 此言一出,周少棠愣住了,好半天才说了句:“看起来,倒是我多事了,” “少棠,你这样子一说,我变成半吊子了。事到如今,我同你说老实话,我不是心甘情愿做洋盘瘟生,不分好歹,不识是非,我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为了哪一个?”周少棠当然要追问。 “唐子韶的姨太太。” “喔,喔!”周少棠恍然大悟,他亦久知胡雪岩有此一段 ![]() “也不算上当,是我一时糊涂。这话也不必去说它了。”胡雪岩紧接着说:“昨天我同我的几个妾说:我放你们一条生路,愿意走的自己房间里东西都带走,我另外送五千银子。想想月如总同我好过。现在有了这样一个机会,我想放他一马。不过,这是马逢时的公事,又是你出了大力,我只好说一声:多谢你!到底应该怎么办?我也不敢多⼲预。” “原来你是这么一种心思,倒是我错怪你了。”同少棠又说:“原来是我想替你尽点心,你不忘记老相好,想这样子办,我当然照你的意思。至于论多论少,我要看情形办,而且我要告诉人家。” “不必,不必!不必说破。”胡雪岩忽然神秘地一笑“少棠,你记不记得石塔儿头的‘⾖腐西施’阿香?” 周少棠愣了一下,从尘封的记忆中,找出阿香的影子来——石塔儿头是地名,有家⾖腐店的女儿,就是阿香, ![]() “当初那件事,我心里一直难过,‘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不该割你的靴 ![]() 听此一说,周少棠有点动心,不过口头上却是一叠连声地道:“笑话,笑话!” 胡雪岩不作声,笑容慢慢地收敛,双眼却不断眨动,显然有个念头在转。 “那么,少棠,我说一句决不是笑话的话,你要不要听?” “要的。” “年大将军的故事,你总晓得罗?” “年大将军”是指年羹尧。这位被杭州人神乎其词他说他“夜一工夫连降十八级”的年大将军,在杭州大概有半年的辰光,他是先由一等公降为杭州将军,然后又降为“闲散章京”満洲话叫做“拜他喇布勒哈番”汉名叫做“骑都尉”正四品,被派为西湖边上涌金门的城守尉,杭州关于他的故事极多,所以周少棠问说:“你是问哪一个?” “是年大将军赠妾的故事。” 这是众多年羹尧的故事中,最富传奇 ![]() ![]() 那个穷书生哪敢作此非分之想,一再推辞,年羹尧则一再相劝。最后,穷书生说了老实话,家徒四壁,添一口人实在养不起。 “原来是为这一层,你无庸担心,明天我派人送她去。你住哪里?” 问了半天,穷书生才说了他家的住址。下一天⻩昏,一乘小轿到门,随携少数“嫁妆”那轿中走出来一个风信年华的丽人,便是年羹尧的爱妾。 穷书生无端得此一段 ![]() “我现在跟年大将军差不多。”胡雪岩说:“我的几个妾,昨天走了一半,有几个说一定要跟我,有一个想走不走,主意还没有定,看她的意思是怕终⾝无靠。我这个妾人很老实,我要替她好好找个靠得住的人。少棠,你把她领了回去。” “你说笑话了!”周少棠毫不思索地说“没有这个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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