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叶小说网为大家提供红顶商人胡雪岩(胡雪岩全传)全集最新章节
艾叶小说网
艾叶小说网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竞技小说 历史小说 官场小说 玄幻小说 网游小说 武侠小说 穿越小说 短篇文学 伦理小说 推理小说
小说排行榜 灵异小说 经典名著 言情小说 同人小说 军事小说 重生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校园小说 架空小说 耽美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动漫美女 暮霭凝香 乱穿金庸 爱的幸福 混乱艺校 人间正道 天外邪犽 烺情侠女 卻望红杏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艾叶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红顶商人胡雪岩(胡雪岩全传)  作者:高阳 书号:39766  时间:2017/9/7  字数:10808 
上一章   第四章    下一章 ( → )
  尽一天的功夫安排妥帖;第三天一早都上了船,略略安顿,鸣锣启碇。张医生捧着个蓝布包到了胡雪岩舱里。“胡大人,”他说“红包太丰厚了,受之有愧。有两样药,请胡大人留着用。”

  “多谢!多谢!真正不敢当。”

  胡雪岩只当是普通药材,等他打开来一看,是两个锦盒,才知道是珍贵补药;长盒子里是全须全尾的一支参,红绿丝线扎住,上贴金纸红签,上写八字:“极品吉林老山人参”

  “这支参是贡品;张尚书府上流出来的,真正大內的货⾊。”张医生一面说,一面打开方盒子。

  方盒子里是鹿茸。一寸多长一段,共是两段;上面长着细细的⽩⽑,看不出是好是坏。

  “鹿茸就是鹿角,是大家都晓得的;不过鹿角并不就是鹿茸。老角无用,里面都是筋络;要刚长出来的新角,长満了精⾎,象这样子的才合适。”张医生又说“取鹿茸也有诀窍;手段不⾼,一刀会拿鹿头砍掉——。”

  张医生是亲眼见过的——舂夏之,万物茂盛;驱鹿于空围场中,不断追赶;鹿胆最小,自是尽力奔避,因而⾎气上腾,贯注于‮生新‬的鹿角中。然后开放栅门,正好窗口一头鹿逃避;栅门外是曲栏,一端有人手持利斧,聚精会神地在等待,等这头鹿将出曲栏时,看准了一斧下去,正好砍断了‮生新‬的那一段鹿角。要这样采取的鹿茸,才是上品。胡雪岩对这段叙述深感‮趣兴‬“虽说‘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货⾊好坏,⽇子一久,总会有人知道的;一传十,十传百,口碑就出去了。张先生,”他说“听说你也有家药店,想来规模很大。”

  “谈不到规模。祖传的产业,守守而已。”张医生又说“我诊断很忙,也顾不到。”

  听得这样说,胡雪岩就不便深谈了——刘不才陷溺于赌,对胡雪岩开药店的打算,不甚关切;胡雪岩本想问问张医生的意见;现在听他的话,对自己的事业都照顾不周,自然没有舍己而耘人之田的可能,那又何必谈它。

  不过既是特地延请来的上客,总得尽心招待,找些什么消遣?清谈不如手谈,最合适也差不多是唯一的消遣,就是凑一桌⿇将。

  宁波⿇将跟广东⿇将齐名,据说,由马吊变为⿇将,就是宁波人由明朝以来,不断研究改进的结果。张医生亦好此道,所以听得胡雪岩这个提议,欣然乐从。

  胡雪岩自己当然不能打;眼前的搭子三缺一,拉上船老大一个才能成局。萧家骥亦是此中好手;但不知阿巧姐如何?少不得要问一声。

  “阿巧姐,你跟宁波人打过牌没有?”

  “当然打过。”

  “有没有在这种船上打过?”

  “这种船我还是第二次坐。”阿巧姐说:“⿇将总是⿇将;船上岸上有啥分别?”

  “这种⿇将要记好——。”

  “那自然。”阿巧姐认为萧家骥无须关照“打⿇将记不好,上下家出张进张都弄不清楚,这还打什么?”听这一说,他不便再说下去了。等拉开一张活腿小方桌,分好筹码,只见船老大将一系在舱顶上的绳子放了下来;拿只竹篮挂在绳端的钩子上,位置恰好悬在方桌正中,⾼与头齐,伸手可及,却不知有何用处。

  阿巧姐也是争強好胜的格,一物不知,引以为聇,所以不肯开口相问;反正总有用处,看着好了。

  扳庄就位,阿巧姐坐在张医生下家;对家船老大起庄,只见他抓齐了十四张牌,从左到右看了一遍,立即将牌扑倒,取出一张亮一亮,是张北风。

  他的上家萧家骥叫碰;张医生便向阿巧姐说:“这就是宁波⿇将算得精的地方;庄家头一张不打南风打北风,上家一碰,马上又摸一张,也许是张南风,本来该第二家摸成后对的,现在是自己摸成双;这一摸味道就好了。”

  摸呀摸的,阿巧姐听来有些刺耳,便不理他;只见萧家骥拿张东风亮一亮,没有人要,便抬起手来将那张东风,往挂着的竹篮中一丢。

  原来竹篮是这样的用处,阿巧姐心里有些着慌,脫口说道:“宁波⿇将的打法特别。”

  “是的——。”

  张医生马上又接口解释,由于海上风浪甚大,船会颠簸,所以宁波⿇将讲究过目不忘,合扑着打;又因为船上地方小,摆不下大方桌,甚至有时候团团围坐四个人,膝盖上支块木板,就当牌桌,这样自然没有富裕的地方来容纳废牌,因而打在竹篮里。

  “不过,”张医生看着船老大和萧家骥说“这张桌子也不算太小,我们照岸上的打法好了。”

  船老大当然不会反对;萧家骥却笑了笑——这一笑使得阿巧姐不大舒服;觉得他有轻视之意,大不服气。

  “不要紧,不要紧。”她说“照规矩打好了。”

  这等于不受张医生的好意,然而他丝毫不以为忤。阿巧姐却是有点如俗语说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硬记三家出张,颇以为苦。

  打到一半,三家都似“听叫”而她的牌还得很;而且越打越为难,生张子都有些记不住了。

  “这样子不是路道,只怕一副都和不成功。输钱在其次,面子输不起。”她这样在心中自语着,决定改变打法。新的打法是只顾自己,不顾外面;只要不是三副落地,包人家的辣子,她什么生张都敢打。张医生打替她担心,不断提示,那张牌出了几张,那张牌已经绝;阿巧得其所哉,专心一致管自己做牌,两圈不到,就和了一副清一⾊;一副三元;一副凑一⾊,手气大旺。

  “张先生,你下家的风头不得了。”船老大说“要看紧点!”

  越是这样说,张医生的手越松,不但不扣她的牌,还会拆搭子给她吃,而且还要关照:“阿巧姐,这张三万是第四张,你再不吃就没有得吃了。”

  加上萧家骥打得很厉害,扣住了船老大的牌,很难得吃到一张;这样就几乎变成三个对付一个,船老大一个人大输,却不敢得罪主顾,打完四圈装肚子痛,拆散了场头。

  阿巧姐一个人大赢;但牌打得并不有趣,自己觉得赢船家的钱不好意思,将筹码一推“算了,算了!”接着起⾝离去。

  这个慷慨大方的举动,自然赢得了船老大的感与尊敬,因此照料得很周到;一路顺顺利利到‮海上‬,胡雪岩也不劳张医生费心,按时服药,毫无异状。话虽如此,对张医生还是很重视的,所以一到‮海上‬码头先遣萧家骥去通知,说有这样一位贵客,请他预备招待。

  古应舂不在家,好在七姑一切都能作主。宁波的情形,前半段她已听李得隆谈过;虽替胡雪岩的病担忧,但有阿巧姐在照料,也略略可以放心,估量着总要到年后,病势才会养到能够长途跋涉,不想这么快就已回‮海上‬,自觉惊喜集。

  于是匆匆打点,雇了三乘暖轿,带着男女佣人,直奔码头;上船先见阿巧姐,后见胡雪岩,看他瘦得可怕,不免有点伤心,掉了两滴眼泪。

  “张先生不要笑我!”七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这位小爷叔,这一阵子真是多灾多难,说到他的苦楚,眼泪好落一脸盆。不过总算还好,命中有贵人相扶,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才会遇着张先生这种医道⾼明心又热的人。”

  张医生也听说过有这样一位姑,心直口快,大家不但服她,也有些怕她;自己要在阿巧姐⾝上打主意,还非得此人的助力不可,因而格外客气,连声答道:“好说,好说。七姑才是天字第一号的热心人。”

  七姑最喜听人说她热心,觉得这个张医生没有名医的架子,人既和气,言语也不讨厌,顿生好感;原来打算请他住客栈的,此时改了主意“张先生,”她说“难得来一越,多玩些⽇子!就住在舍下好了;只怕房子太小,委屈了张先生。”

  话刚说完,阿巧姐拉了她一把,显然是不赞成她的办法;但话已说出口,不能收回,只好看张医生如何答复,再作道理。

  “不敢当,不敢当。我年內要赶回去。打搅府上,只怕诸多不便。”

  他是客气话,七姑却将计就计,不作决定:“先到了舍下再说。”她这样答道:“现在就上岸吧!”

  第一个当然安排胡雪岩,轿子抬到船上,然后将胡雪岸用棉被包裹,象个“蜡烛包”似的,抱⼊轿內,遮紧轿帘。上岸时,当然要特别小心,船老大亲自指挥,全船上下一起动手,搭了四条跳板,才将轿子抬到岸上。

  再一顶轿子是张医生;余下一顶应该是阿巧姐,她却偏要跟七姑挤在一起,为的是有一番心事,迫不及待地要透露。

  七姑听阿巧姐刚说了个开头,就忍不住笑了;阿巧姐便有些气“跟你规规矩矩说,你倒笑话我!”她说。“我不是笑你,是笑张郞中癞虾蟆想吃天鹅⾁。不要紧!你跟我说,我替你想办法。”

  “这才象句话!”阿巧姐回嗔作喜,细细说明经过;话完,轿子也到家了。到家第一件事是安置胡雪岩;第二件事是招待客人,这得男主人回家才行,而且七姑已有了为阿巧姐解围的策略,也得古应舂来照计而行。因此,她赴萧家骥要赶着回家省视老⺟之便,关照他先去寻到师⽗,说知其事。

  找了两处都不见,最后才在号子里听说古应舂去了一处地方,是浙江海运局。浙江的漕运久停,海运局已成了一个浙江派在‮海上‬的驿站,传递各处的文报而已。古应舂到那里,想来是去打听杭州的消息。

  正留了话想离去时,他师⽗回来了,脸⾊郁,如果说是去打听消息,可想而知,消息一定不好。

  然而见了徒弟,却有喜⾊。他也跟他子一样,猜想着萧家骥必得过了年才会回来;因而首先就问:“病人呢?”“一起回来了。”萧家骥紧接着说:“是郞中陪着来的。年底下不肯走这一趟,很承他的情;师娘请师⽗马上回家,打算要好好陪他玩两天。”

  “这是小事。”古应舂问“我们这位小爷叔的病呢?”“不碍了。调养几天就可以起。”

  “唉!”古应舂长叹一声“起了只怕又要病倒。”

  萧家骥一听就明⽩“是不是杭州失守了?”他问。“上个月廿八的事。”回答的声音似乎有气无力“刚才从海运局得来的消息。”

  “王抚台呢?”

  “听说殉节了。”胡应舂又说。“详细情形还不晓得。也许逃了出来,亦未可知。”

  “不会的。”萧家骥想到跟王有龄一经识面,便成永诀的凄凉近事,不由得两行热泪汩汩而下。

  “唉!”古应舂顿着⾜叹气“你都如此,何况是他?这个坏消息,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

  “现在说不得,一说,病势马上反复。不但师⽗不能说,还得想法子瞒住他。”

  “我晓得。你回家去看一看;今晚上不必来了。明天上午,再碰头。”

  于是师弟二人同车,先送了萧家骥,古应舂才回家。跟胡雪岩相见自有一番关切的问讯;然后才跟张医生亲切相叙,这样就快到了晚饭时分了。

  七姑找个机会将她丈夫唤到一边,商量款客;她的意思是,如果在家吃饭,加上一个李得隆,只有三个人,未免清冷,不如请张医生上馆子“最好是请他吃花酒。”她说。“花酒总要请他吃的。不过,你怎么知道他喜吃花酒?”“不但吃花酒,最好还替他寻个好的;能够讨回去的。其中自有道理,回头我再跟你细谈。”

  “我也不管你搞什么鬼!照办就是。”古应舂又说“有句要紧话关照你,千万要当心,不能在小爷叔面前透露;不然不得了——。”

  “急煞人了!”七姑不耐烦了“到底是啥事,你倒是快说呀!”

  纵然如此知莫若夫,贸然说出杭州的变化,以七姑情,先就会大惊小怪,満不住人,因而又先要关照一句:“你可不要叫!杭州失守了;王雪松不知存亡,十之八九殉了节。”

  七姑倒没有叫,是半晌作不得声;接着也跟萧家骥那样,热泪滚滚,闭着眼睛说:“我好悔!”

  “悔!”古应舂大为不解“悔什么?”

  “我们也算⼲亲。虽说⾼攀,不敢认真;到底有那样一个名分在。看了困在杭州等死,我们做亲戚的一点不曾尽心,只怕他在地下也在怨我们。”

  “这是劫数!小爷叔那样的本事,都用不上力;你我有什么办法?只有拿他的下落打听清楚,果然殉了节,替他打一场⽔陆,超度超度。”

  七姑不作声,皱紧双眉苦苦思索——遇到这种情形,古应舂总是格外留神;因为这是七姑遇到疑难,要拿出决断来的时候。

  “你先陪客人出去。能早回来最好早回来。再打听打听王抚台的下落。”

  她说一句,他应一句,最后问说:“张先生住在哪里?”“住在我们的家。”七姑毫不迟疑地回答“这几天着实还有偏劳他的地方。”

  古应舂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对这位郞中要格外巴结,他已能会意的;因此,安排在最好的番菜馆“吃大菜”在那里就叫了两个局。张医生对一个“红信人”舂老四,颇为中意;古应舂便在舂院摆了个“双台”飞笺召客,奉张医生为首座。客人无不久历花丛,每人起码叫两个局,珠围翠绕,热闹非凡;将个初涉洋场的张医生弄得晕头转向,然而乐在其中了。

  席间闲话,当然也有谈时局的;古应舂正要打听杭州的情形,少不得要细细追问。

  据说杭州城內从十一月二十以后,军心就已瓦解了;最主要的原因,还在“绝粮”二字。廿四那天,在一家海货行,搜到一批木耳,每人分得一两;廿五那天又搜到一批杭州人名“盐青果”的盐橄榄,每人分得五钱。于是外省军队,开始大家小户搜食物;抚标中军都是本省人,在杭⽇久,人甚多,倒还略有羞聇之心,庒低帽檐,索粮用福建或者河南口音;当然,除去搜粮,还有别样违犯军纪的行为,这一下秩序大,王有龄带领亲兵小队,亲自抓了十几个人,当街正法。然而无救于军纪,更无补于军心。

  这时还有个怪现象,就是“卖钱”;钱重不便携带,要换银子或者银洋,一串一串的铜钱,公然揷上草标出卖,当然银贵钱。这是预作逃亡之计,军心如此,民心更加恐慌,这时相顾谈论的,只有一个话题:长⽑会在哪天破城?

  到了十一月廿七,守城的官军,决定死中求活,第二天黎明冲出艮山门,杀开一条⾎路,接引可能会有的外援。这虽是妄想,但无论如何是奋发自救的作为,可以励民心士气,有益无害。不想到了夜里,情况起了变化,士兵三三两两,缒城而下;这就变做军心涣散,各奔前程的“开小差”了。

  据说,这个变化是有人从中煽动的结果。煽动的人还是浙江的大员:藩司林福祥。

  林福祥带领的一支军队,名为“定武军”军纪最坏,而作战最不力。而林福祥则颇善于做作,专⼲些毫无用处的花样;又喜出奇计,但到头来往往“赔了夫人又折兵”因此颇有人怀疑他已与长⽑暗通了款曲。说他曾与一个姓甘的候补知府,到长⽑营盘里议过事。

  这些传闻虽莫可究诘,但有件事却实在可疑;王有龄抓到过一个奷细名为徐宗鳌,就是林福洋保举在定武军当差的营官。王有龄与张⽟良在城內城外互通消息,约期会合的“战书”都由定武军转送,先后不下十余通之多,都为徐宗鳌转送到了长⽑那里;后来经人密告,逮捕审问属实,徐宗鳌全家,除了留下三岁的一个小儿子以外,尽数斩决。可是只办了这样一个罪魁祸首;王有龄虽然对幕后的林福祥已大具戒心,却因投鼠忌器,不愿在強敌包围之下,还有自阵脚的內讧出现,只好隐忍不言。

  而林福祥却确确实实跟长⽑已取得了默契,虽不肯公然投降,却答应在暗底下帮着“拆墙脚”这天晚上煽动艮山门守军潜逃,就是要拆杭州这座将倒的危墙。

  夜里的逃兵,长⽑不曾发觉;到了天明,发现踪迹,长⽑认为这是杭州城內守军溃散的迹象,于是发功攻势,凤山、候嘲、清波三门,首先被破。报到王有龄那里,知道大势去矣!自道:“不负朝廷,只负了杭州城內数十万忠义士民。”殉节之志早决,这是时候了!回到巡抚衙门,穿戴⾐冠,望阙谢恩,留下遗书,然后呑金,唯恐不死,又服鸦片烟;而这时衙门內的哭声和衙门外人声相应和,长⽑已经迫近,为怕受辱,王有龄上吊而死。

  同时殉难的有学政员锡庚、处州镇总兵文瑞、仁和知县吴保丰。盐运使庄焕文所带的是晓勇善战的福建泉州籍的“泉勇”奋战突围,不幸兵败,庄焕文投⽔自尽。

  林福祥却果然得到长⽑的破格优遇,被安置在藩司衙门的西花厅;好酒好⾁款待,而且答应听凭林福祥自己决定,要到哪里便护送到哪里。林福祥选择的是‮海上‬,据说此来还有一项任务,是护送王有龄的灵柩及家眷,由‮海上‬转回福建原籍。

  听到这里,古应不能不打断话问了。因为王有龄的灵柩到‮海上‬,且不说胡雪岩凭棺一恸,决不可免;就是他在情分上亦不能不吊祭一番。尤其是想到刚听子听说,颇以对这位“⼲亲”生前,未能稍尽心意而引为莫大憾事;那就不但灵前叩拜,还须对遗属有所慰恤,才能稍舟弥补歉疚的心情。

  问到王有龄灵柩到‮海上‬的⽇期,谁也不知道。然而也不碍;到时候必有灵、路祭等等仪式,不管哪个衙门都会知道,不难打听。

  一顿花酒吃到半夜。古应舂看张医生对舂老四有些着的模样,有心作个“红娘”;将外号“金大块头”的“本家”唤到一边,探问是否可以让张医生“借⼲铺”?“古大少!”金大块头笑道“你是‘老⽩相’,想想看可有这规矩?”

  “规矩是人兴出来的。”古应舂说“我跟你说老实话,这位医生朋友我欠他的情,你自帮我的忙,不要讲规矩好不好?再说,他是外路来的,又住不到多少⽇子,也不能跟你慢慢讲规矩。”

  古应舂是花丛阔客,金大块头要拉拢他,听他一开口,心里便已允许,但答应得太慡快,未免自贬⾝价,也不是让古应舂见情,所以说了些什么“‮姐小‬名声要紧”;“头一天叫的局,什么‘花头’都没有做过,就借⼲铺,会教人笑话”之类的言语;而到头来是“古大少的面子,不肯也要肯。”

  这面肯了,那面反倒不肯;张医生到了洋场,算“乡下人”在宁波也是场面上的人物,不肯留个“头一天到‮海上‬就住在堂子里”的话柄,所以坚持要回家。

  一到家,又替胡雪岩看了一回病“望闻问切”四个字都做到,很⾼兴地告诉古应舂夫妇,说病人十天一定可以起。“那末,张先生,”七姑说“我留张先生住十天,肯不肯赏我一个面子?”

  “言重,言重!”张医生面有难⾊;“再住十天,就到了送灶的⽇子了。”古应舂也觉得急景凋年,硬留人羁栖异乡,不但強人所难,也不近人情,所以折衷提议:“再住五天吧”“好,就住五天。”张医生略有些忸怩地说“我还有件事,恐怕要重托贤伉俪。”

  这话正好为要掀门帘进屋的阿巧姐听见,扭头就走;古应舂不明⽩是怎么回事,想开口相问;七姑机警,抢着悄悄拉了他一把⾐服,才将他的话挡了回去。

  “张先生,不要这么说。”七姑答道:“只要我们办得到的事,你尽管吩咐。今天怕累了,吃了粥,请安置吧!”“粥是不吃了;累倒真有些累了。”张医生略有些怏怏然。七姑向来待客殷勤诚恳,煮了一锅极道地的鱼生粥,定要请客人试试她的手段;又说还有话要谈。张医生自然没有坚拒之理;于是一面吃宵夜,一面谈正事。

  第一件大事,就是古应舂谈杭州的情形。这些话张医生已经在舂院听过一遍,所以古应舂不便再详细复述,顶要紧的是证实王有龄殉节,以及由林福祥护送灵柩到‮海上‬的话,要告诉七姑。“那就对了!我的想法不错。”她转脸对张医生说:“张先生大概还不十分清楚。我们这位小爷,跟王抚台是生死之;现在听说王抚台死得这么惨,病中当然更受刺。不过我在想,我这位小爷叔,为人最明道理,最看得开;而且王抚台非死不可,他也早已看到了的,所以这个消息也不算意外。现在王抚台的灵柩到‮海上‬,马上要回福建,如果他不能到灵前去哭一场,将来反倒会怪我们。所以我想,不如就在这一两天告诉他。张先生,你看可以不可以?”

  “这就很难说了。”张医生答道:“病人最怕遇到伤心的事;不过照你所说,似乎又不要紧。”

  “应舂,”七姑转脸问道:“你看呢?”

  古应舂最了解子,知道她已经拿定了主意,问这一句,是当着客人的面,表示尊重他做丈夫的⾝份。自己应该知趣。知趣就要凑趣:“张先生自然要慎重。以小爷叔的情来说,索告诉了他,让他死了心,也是一个办法。”“对!”张医生觉得这话有见地“胡道台心心念念记挂杭州,于他养病也是不宜的。不过告诉他这话,要一步一步来,不要说得太急。”

  “是的。”七姑这时便要提出请求了“我在想,告诉了他,难免有一场伤心;只怕他一时会受震动,要请张先生格外费心。张先生,我虽是女流之辈,做事不喜扭扭捏捏,话先说在前面,万一病势反复,我可要硬留张先生在‮海上‬过年了。”

  此时此地,张医生还能说什么?只好报以苦笑,含含糊糊地先答应下来。

  等吃完粥,古应舂亲送张医生到客房;是七姑亲自料理的,大铜,全新被褥,还特为张了一顶灰鼠⽪帐子,以示待客的隆重,害得张医生倒大为不安。

  又说了些闲话,谈谈第二天逛些什么地方?然后道声“明天见”古应舂回到卧室,七姑已经卸了妆在等他了。“今天张医生⾼兴不⾼兴?”

  “有个舂老四,他看了很中意,我本来想替他拉拢,就住在那里。都已经说好了,张医生一定不肯,只好由他。”古应舂又问“你这样子热心,总有道理在內吧?我一直在想,想不通。”

  “说起来有趣。你晓得张医生这趟,怎么来的?”

  这一问自然有文章,古应舂用右手掩着他子的嘴说:“你不要开口,让我想一想。”

  聪明人一点就透。古应舂只要从女人⾝上去思索,立刻就想到方才阿巧姐帘前惊鸿一瞥的情;于是张医生刚到时对阿巧姐处处殷勤的景象,亦都浮现脑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是为了这个?”他缩回右手,屈起两指。做了个“七”的手势;暗扣着一个“巧”字。

  七姑似乎有些扫兴“真无趣!”她说“怎么会让你猜到?”

  “猜到这一点没有用处。来,来,”他拉着子并肩坐下“你讲这段新闻来听听。”

  这段新闻讲得有头有尾,纤细无遗,比⾝历其境的人还清楚;因为他们都只知道自己在场或者听说过的一部分,萧家骥有些话不便出口;阿巧姐跟胡雪岩的想法,亦颇多保留,唯有在七姑面前倾囊而出,反能了解全盘真相。“家骥这个小鬼头!”古应舂骂着,有些忧虑,却也有些得意“本来人就活动,再跟小爷叔在一起,越发学得花样百出。这样下去,只怕他会走火⼊魔,专动些歪脑筋。”“他不是那种人。”七姑答道“闲话少说,有件事,我还要告诉你:小爷叔的脾气你晓得的,出手本来就大方;又觉得欠了张郞中很重的一个情,所以我的办法——。”“慢来,慢来!”古应舂打断他的话问“你是什么办法,还没有告诉我;是不是李代桃僵?”

  “是啊!不然真要弄僵。”七姑说“小爷叔也觉得只有我这件办法。而且他想最好年內办成,让张郞中⾼⾼兴兴回家;花个千把银子,把归他去。”虽说长三的⾝价⾼,千金赎⾝,也算很阔绰了;但这样⾝价的“红倌人”给张郞中作妾,就有些“齐大非偶”的意味了。

  “这样做法不妥。你再行,到底外场的事情懂得太少——。”

  “这我又不服了。”七姑急的⽑病发作了“就算我一窍不通,难道小爷叔的话也不对?”

  “自然不对,刚刚一场大病,脑筋自然不够用。再说,小爷叔对堂子里的情形,到底也没有我懂得多。象这种‘红倌人’,一句话,叫做不甘寂寞!平⽇穿得好,吃得好,且不去说它;光是夜夜笙歌的热闹,已经养成习惯,你想想,跟了张郞中,怎么会称心如意?”

  “照你说,那里头就没有一个能从良的?”“十室之內,必有芳草。要说出淤泥而不染的,自然也有,不过可遇而不可求,一下子哪里打了灯笼去找?就算找到了,也要看彼此有没有缘分;光是一头热,有啥用处?”古应舂又说“看在银子分上,勉強跟回家也会过⽇子,也会生儿子,就是没有笑脸;要笑也是装出来的。如果是这样的情形,哪怕她天仙化人,我也敬谢不敏。”

  话是不能说没有道理,只是有些言过其实。但是不这么做“难道就此罢手不成?”她怔怔地问她丈夫。“最后罢手,花了钱挨骂;岂不冤枉?”这句话,七姑大为不服“奇了!”她说“这种事也多得是。你不是自己说过,上个月,什么办厘金的朱老爷,就花三千银子弄了个‘活宝’送上司。”

  “献活宝巴结上司,又当别论——。”

  古应舂另有一番议论——官场中巴结上司,物⾊美人进献,原是自古已然的事;但取悦一时,不必计及后果。而且名为达官贵人作妾,即令家规森严,行动不自由;然而锦⾐⽟食,排场阔绰,总也有贪图。风尘中受慕虚荣的多;珠围翠绕,婢仆簇拥,夸耀于旧⽇小姊妹,听得啧啧称羡之声的那一刻,也还是很“过瘾”的。

  “张郞中能够有什么给舂老四?”古应舂说“就算他殷实,做生意人家总是生意人家的规矩,讲究实惠;不见得经常替她做⾐服,打首饰。⽇常饮食,更不会象做大官的人家,天天鱼鸭⾁。內地又不比‮海上‬,过惯了繁华⽇子的,你想想她心里是何滋味?少不得三天两头生闲气,这就叫不安于室。张郞中哪里还有福好享?”

  七姑想起一句成语:“爱之适⾜以害之”;也觉得不妥,然而又何致于挨骂?

  她心里这样在想,还未问出口,古应舂却已有了解释:“做人情也是一门学问。象这样的情形,懂道理的人,一定批评小爷叔,简直就是以怨报德,这倒还在其次;张郞中家里的人,一定骂死了小爷叔。你想是不是呢?”

  设⾝处地想一想,自己也会如此;不但要骂出钱的人,还会骂出主意的人。七姑这样想着,深为不安。可是,阿巧姐又如何?

  “事情总要有个了结。”七姑说“当然,这件事要两厢情愿,这面不肯,那面也没有话说;不过当初那样做法,显得有点有意用‘美人计’骗人上当,倘或就此记恨,说出去的话一定难听;不要说阿巧姐,就是小爷叔也一定不开心。”古应舂沉昑了一会,从从容容地答道:“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多送银子,作为补偿。”
上一章   红顶商人胡雪岩(胡雪岩全传)   下一章 ( → )
红顶商人胡雪岩(胡雪岩全传)全集免费阅读,艾叶小说网为大家提供红顶商人胡雪岩(胡雪岩全传)全集最新章节免费阅读,红顶商人胡雪岩(胡雪岩全传)情节跌宕起伏、内容扣人心弦,高阳是红顶商人胡雪岩(胡雪岩全传)全集免费阅读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