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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红顶商人胡雪岩(胡雪岩全传) 作者:高阳 | 书号:39766 时间:2017/9/7 字数:37809 |
上一章 第二十二章 下一章 ( → ) | |
二十二 当天两个人就到了海上,住在裕记丝栈。古应舂得信赶来相会。见了胡雪岩略有忸怩之⾊,他自然不会在那样的场合之下提到七姑 ![]() ![]() “这局面当然不会长的,第一,费事,第二,成本不轻,第三,两江总督衙门等出了告示,为了维持威信,各处关卡,自然要派兵盘查,严噤闯关。照我看,”古应舂很奋兴地说“洋人快要就范了。你来得正是时候。” 胡雪岩听此报告,自感欣慰。不过此行要办的事极多,得分缓急先后,一样一样来办。首先要打听的就是何桂清的下落。 “这就不晓得了!”古应舂说“学台是要到各府各州去岁考秀才的,此刻不知道在哪里。不过总打听得到的。这件事 ![]() “不光是打听,有封紧要信要专人送去。” “这也好办。你把信 ![]() 这件事有了 ![]() ![]() 最急要的两件事谈过,那就该谈七姑 ![]() ![]() “五哥,”古应舂说“我替老胡接风,一起吃番菜去。” “番菜有啥好吃?动刀动叉的,我也嫌⿇烦,你们去吧!”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胡雪岩便笑道:“老古,你瞒得我好!” 这一说,古应舂立刻不着急了“你是说七姐的事?如果我有心瞒你,就是我不够朋友。”他有些气急败坏地“如果你也不谅解我,我就没有路好走了!” “不要急,不要急!你慢慢的说给我听,大家一想想办法。我就不相信做不成这头媒。” 听得这两句话,古应舂大感宽慰“我就是怕信里说不清楚,又想你不久就要来了,所以索 ![]() “好比什么?”胡雪岩问道:“你作个比方,我就晓得你的难处在什么地方?” “我好比‘鬼打墙’,不知道怎么一下,会弄成了这个样子?” 胡雪岩笑着说“酒能 ![]() ![]() ![]() ![]() “对,对!”古应舂抚掌称妙“你这个比方真好。我和你说句心里的话,到了她那里,馋在眼里,饿在肚里,就是到不了嘴里,就为的是煮不成 ![]() “怎么?真的从那晚以后,就跟七姐没有‘好’过?” 胡雪岩想到尤五的话,说是七姑 ![]() ![]() ![]() ![]() ![]() 彼此极 ![]() ![]() ![]() “说破了,你就不觉得奇怪,我是为了两层原因:第一,既然打算明媒正娶,该当尊重七姐,那夜一就如你所说的,‘酒能 ![]() ![]() ![]() 此言一出,胡雪岩肃然起敬“老古,”他收敛了笑容,说了句使古应舂深感安慰的话:“照你这样的存心,姻缘也不会不成。时候还早,我先去看看七姐。” 古应舂略一沉昑,这样答道:“那就索 ![]() 这样的语气,显得古应舂跟七姑 ![]() ![]() 胡雪岩起了种不服气的心思,当即拍 ![]() “慢来,老胡!”古应舂惴惴然地说:“那是我的一位叔祖,又教先⽗念过书,你千万不可鲁莽,你倒说说看,是如何‘对付’?” “‘对付,这两个字,好象不大好听。其实我不是想办法叫他‘吃瘪’,是想办法叫他服贴。” “那就对了。”古应舂欣然问道。“你快说来听听,让我也好⾼兴⾼兴!” “此刻还不到⾼兴的时候,只好说是放心。事情要做起来看,办法倒有一个,不过要我先跟七姐谈了再说。” “啥时候谈?要不要我回避?” “能回避最好。” “那样这样,我陪你去了以后,我到外国伙食店去买些野味,你就在那里谈好了。” 这样约定以后,古应舂便雇了一辆“亨斯美”的马车,到了棋盘街七姑 ![]() ![]() ![]() ![]() “不要气,不要气!只要你肯听我的话,包你也姓古!” 听得这话,古应舂便站起⾝来,依照预先商量好的步骤,托词到洋人伙食店去买野味,离座而去。 等他一走,七姑 ![]() ![]() ![]() “你不要急!办法一定有。”胡雪岩很谨慎地问道“事情我要弄清楚,到底是你们感情好得分不开,还是为了争面子?” “两样都有!”七姑 ![]() ![]() ![]() 胡雪岩最善于听人的语气,⼊耳便觉话外有话,随即问道:“你耍的什么花 ![]() 问到这话,她的表情非常奇怪,好笑、得意、害羞而又失悔,混杂在一起,连胡雪岩那样精于鉴貌辩⾊的人,都猜不透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怎么?”胡雪岩故意反 ![]() “话是说得出口的,只怕只怕小爷叔不相信。” “这一点你不用管。不是我吹一句,别样本事没有,人家说话,是真是假?真到几成帐,假到什么速度,都瞒不过我。” “这我倒相信。”七姑 ![]() ![]() “外头?哪里有外头!我只听五哥告诉过我。” “他怎么说呢?” “酒能 ![]() ![]() 话虽含蓄,七姑 ![]() ![]() ![]() “没有哪回事?”胡雪岩愕然。 这一问,即令是七姑 ![]() ![]() “原来是这回事!”胡雪岩越觉困惑“那么,‘那回事’是怎么来的呢?” “是我赖老古的。” “为啥?” “为啥!”七姑 ![]() ![]() ![]() 想一想也就懂了。必是七姑 ![]() ![]() 这个手法是连胡雪岩都梦想不到的。七姑 ![]() ![]() 不过, ![]() 这句话说得七姑 ![]() ![]() ![]() 她这副着急的神态,胡雪岩从来没有见过,于心大为不忍,赶紧想安慰她,但灵机一动,觉得七姑 ![]() ![]() 于是,他越发把脸板了起来“七姐”他的声音很平静,但也很冷峻“不是我说一句,你做事只顾自己⾼兴,不想想人家。象这种自毁名节的做法,坏你们尤家的名声,想来老太爷老太太在地下也会痛心。你的脾气真要改改了。” 提到⽗⺟,七姑 ![]() ![]() ![]() “女人总是女人!”胡雪岩换了恳切柔和的声音说:“女人能⼲要看地方,男人本 ![]() 七姑 ![]() ![]() “人有男女,就好比天地有 ![]() ![]() 那就是只 ![]() ![]() ![]() ![]() ![]() 指名问到,七姑 ![]() ![]() “现在改也还来得及。”胡雪岩也答得极快。 “江山好改,本 ![]() ![]() ![]() “对!只要你有决心,要争口气,一定改得掉。倘或改不掉”胡雪岩有意不说下去。 七姑 ![]() ![]() “改不掉?我说句老实话,你还是不必嫁老古的好。嫁了他, ![]() 这句话她觉得说得过分,但不便争辩,只好不答。 “你不相信我的话是不是?” “不是不相信小爷叔的话。”七姑 ![]() ![]() “我知道。”胡雪岩平静地答说“一则,这时候大家要客客气气,二则,男女双方,没有做夫 ![]() ![]() 这两句话说得七姑 ![]() ![]() “那就对了,你肯听我的话,我自然要揷手管你的事。不然做媒人做得挨骂,何必去做?”胡雪岩接着又问:“七姐,我先问你,你肯不肯改姓?” “改姓?”七姑 ![]() ![]() “这个姓,当然不辱没你。喔,”胡雪岩突然想起一件事,急急问道:“还有句要紧话要问你,古家那位老族长见过你没有?” “没有。他们古家什么人我也没有见过。” “那好!一定成功。准定用我这条瞒天过海之计。” 胡雪岩这一计,是让王有龄认七姑 ![]() ![]() 七姑 ![]() ![]() ![]() “这你不用管,包在我⾝上。” “还有,”七姑 ![]() ![]() “为你好,五哥无有不答应的,这也包在我⾝上。” 七姑 ![]() ![]() ![]() ![]() 这样一想,便又下了决心“我一定要改一改!”她说“要象个官家姐小!” “对!这才是真的。” 就在这时候,只听辘辘马车声,自远而近,七姑 ![]() ![]() 胡雪岩也站起来看,只见暮霭中现出两条人影,隐约分辨得出,一个是古应舂,一个是尤五。等上楼来一看,果然不错。古应舂把一大包熏鹌鹑之类的野味 ![]() ![]() ![]() “怎么样?”他看她眉目舒展,多少天来隐隐存在的郁悒,一扫而空,所以问道:“老胡出了什么好主意?” 这一问,连尤五也是精神一振,双眼左右环视,从胡雪岩看到他妹妹脸上,显出望渴了解的神情。 这使得七姑 ![]() ![]() 于是,胡雪岩把他的办法,为他们说了一遍。古应舂十分奋兴,而尤五则比较沉着,所表示的意见,也就是七姑 ![]() ![]() “王大老爷跟你的 ![]() “五哥,你说这话,我就不佩服了。”胡雪岩很率直地说“你难道是那种怕旁人道长论短说闲话的人?” 尤五面有愧⾊“自己人,我说实话,”他说“这两年我真的有点怕事。俗语道得好:‘初出三年,天下去得,再走三年,寸步难行。’我现在就常想到这两句话。” 胡、古两人都不作声,因为不知道尤五这话中是不是有何所指?觉得以保持沉默为宜。 “这不谈了。就照小爷叔的办法,我这里在礼节上应该如何预备,请小爷叔吩咐。” “这是小事。眼前我们先要替老古筹划,事情要这样做法,就算原来所谈的亲事,已经不成功,另起炉灶娶王家的姐小。这样子才装得象。” “对!”尤五又郑重其事地说:“有句话!我要请小爷叔告诉阿七,这里不能再住了,先回松江去。” 提到这一层,胡雪岩突然想起一句话,对古应舂笑道:“对不起!我要跟尤五哥讲个蛮有趣的笑话。” 既是有趣的笑话,何不说来大家听听,偏要背着人去讲?可见这笑话与自己有关。不但古应舂大感困扰,连尤五也觉得奇怪,等胡雪岩说了七姑 ![]() ![]() ![]() “笑啥?”古应舂真的忍不住了,走过来问道:“说来让我也笑笑。” 尤五和胡雪岩都不答他的话,不约而同的对看了一眼,相互征询意见。“这话应该说明⽩它!”尤五很认真的说。 要说当然该由胡雪岩来说,他把古应人拉到一边,揭破了七姑 ![]() ![]() “怪不得!”古应舂失声而呼,心中有无比的宽慰,因为解消了他多少天来,只能存之于心愿,无法跟人去研究的一个疑团。那天五更梦醒,只见七姑 ![]() ![]() 然而受骗比不曾受骗好!古应舂非七姑 ![]() ![]() “好事多磨,你把心耐下来。”胡雪岩 ![]() ![]() 这一说,尤五和古应舂都有同感,不知道女主人在做什么费手脚的菜,一直不能开饭?正想下楼探望,只见七姑 ![]() ![]() “你是第一次做,我是第一次见。怎么个吃法?” 胡雪岩一面说,一面走过去看,中间是个空的盛鱼翅的大冰盘,另外又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盘子,盛着鱼生、榨得⼲⼲的萝卜丝、油炸过的粉丝与馓子、盐、糖、⿇油、胡椒之类的作料,另有一碟切得其细如发的绿⾊丝子,他可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了。 “是橘树叶子,当香料用的。”七姑 ![]() ![]() 这样一个豪放不拘细节的“女张飞”能静下心来花样的细功夫,胡雪岩颇为惊异,同时也相当感动,不由得就说了声:“真难为你!” “先不要恭维我,尝了味道再说。” 于是四个人一起动手,将所有的作料都倾⼊大冰盘,搅拌匀了,胡雪岩夹一筷送⼊口中,果然别有风味。 “拿酒来!”好久不曾开口的尤五说“今天要好好敬小爷叔几杯酒。” 这一顿酒,喝得极其舒畅,胡雪岩成了“众矢之的”三个人纷纷酬劝,喝到八分,吃了两碗鱼生及第粥,通体皆暖,乘兴说道:“五哥,我们去走走!” “你想到哪里去?”尤五问。 “走着再说。” 他们俩站了起来,古应舂亦接踵而起,喊了声“七姐!”然后歉意地说:“老胡第一天到,我该陪陪他。” 七姑 ![]() ![]() ![]() 有了这样的想法,便觉得古应舂的这句话,会让她五哥和胡雪岩误会她离不开未婚丈夫,所以不但害羞,而且生嗔。 “小爷叔来了,你理当陪他,何必跟我来说?象是我管头管脚,拿你管得多么凶似地。真正气数!”说完,还⽩了他一眼。 七姑 ![]() ![]() 倒是胡雪岩反而拦住古应舂,他是给他们方便,料知在这事有转机,难题将可解消的时候,他们俩必有一番款款深谈,但如果这样说,即使古应舂肯留下,七姑 ![]() ![]() “老古,不必!我跟五哥有几句话要说,你不必陪我。” “那么,”古应舂踌躇着问道:“你们在哪里?我回头来寻你们。” “这样,”尤五向胡雪岩说“我们到二老那里去坐一坐。” 约定了地方,尤五陪着胡雪岩安步当车,到了怡情院。怡情二老出堂差去了,新用的一个娘姨阿巧姐十分能⼲,一面应酬着把客人引⼊大房间,一面派“相帮”去催怡情二老回来。 “怎么玩法?”尤五问道“是邀人来吃酒,还是打牌?” “打牌不必了。”胡雪岩看那阿巧姐⽩净俏刮,一口吴侬软语,比怡情二老说得还道地,大有好感,所以自告奋勇“我来做个‘花头’。摆个‘双台’吧!” “胡老爷有多少客人?”阿巧姐说:“客人少了,摆双台不象呢。” “摆双台”不一定摆两桌,她这样说是表示当客人“自己人”替他节省,胡雪岩对花丛的规矩还不大在行,不知如何回答?尤五却懂她的意思,同时料知胡雪岩一时不会有什么客人要请!便老实说道:“阿巧姐的话不错!要做花头,有的是辰光。等二老来了再说。” 阿巧姐也附和着,胡雪岩只好作昙。两个人在套房里,隔着一只烟盘,躺在红木炕 ![]() “这个陈巧娘姨倒还不错。”胡雪岩说“今年快三十岁了吧?” “怎么样?”尤五笑道:“我替你做个媒,好不好?” 胡雪岩笑而不答,自是默许之意,正想开口说什么,只见门帘掀处,怡情二老翩然出现,见了胡雪岩少不得有一番殷勤的问讯。接着,古应舂也到了,他要抢着作东,北里冶游,有套不成文的法则,作主人必在相好的地方,吃了这家到那家,名为“翻台”古应舂为了生意上 ![]() ![]() “没有这个规矩。”怡情二老反对“自然是先在这里摆酒,再翻到虹影楼去。” 胡雪岩也认为应该这样,但尤五另有打算,摇手说道:“照老古的办法。回头来吃消夜。小爷叔不回丝栈了,今天晚上在你们这里‘借⼲铺’。” 既然如此,当然是先到别处吃花酒,最后回到怡情院,吃完消夜,就可安歇,不必再挪动了。所以怡情二老点头同意,而且打算着陪尤五住到“小房子”去,将自己在怡情院的房间,让给胡雪岩住。 于是一起到了虹影楼,进门落座,古应舂就叫取纸笔写请客票。胡雪岩征尘甫卸,惮于应酬之繁,便阻止他说:“算了,算了!就我们三个人玩玩吧!” 这一来改了写局票,第一张是怡情二老,写完了,古应舂拈笔问胡雪岩“小爷叔,”他改了称呼“叫哪个?是不是以前的那个眉香老四?” “市面勿灵!”虹影楼老七接口“眉香老四上一节就不做了。” “这样吧,”尤五代为做主,向古应舂说道:“你们做个‘联襟’吧,叫老九来陪小爷叔。” “老九?”古应舂说“老九是‘清倌人’!” 不曾“梳拢”的雏 ![]() 这一说,主随客意,古应舂便把局票发了出去,一个在楼上,一个隔一条弄堂,不费工夫,所以等席面摆好,怡情二老和虹影楼老九都到了,各人跟着一名提了胡琴的“乌师”准备清唱下酒。 席面甚宽“姐小”不必按规矩坐在客人⾝后,夹杂并坐,胡雪岩拉青虹影楼老九细看,见她刘海覆额,稚气未脫,便问:“你今年几岁?”“十五。” 胡雪岩看一看虹影楼老七,再回脸看她,一个鸭蛋脸,一个圆脸,面貌神情,完全两路,因又问道:“你们是不是亲姐妹?” 问到这话,虹影楼老九笑而不答,古应舂接口说道:“哪里来这么多亲姐妹?不过,老九的事,老七做得了主。” 胡雪岩懂他的意思,倘若有意梳拢,不妨跟虹影楼老七去谈,他无意于此,就不接口了。 “老九!”古应舂就“你唱一段什么?” “胡老爷喜 ![]() “唷!”胡雪岩笑道“看样子老九肚里的货⾊还不少。” “不错!”古应舂说“女大十八变,论⾊,现在还看不出,论艺,将来一定行。” “谢谢你。姐夫!”虹影楼老九嫣然一笑,现在两个酒窝,显得很甜。 “论⾊,将来一定也是好的。一株名花,值得下功夫培养。” “全靠胡老爷捧场。”虹影楼老七,接着胡雪岩的话说,然后又轻声去问古应舂,他住在哪里? “你问这话做啥?”古应舂笑道:“是不是怕胡老爷没地方睡,好睡到老九 ![]() “狗嘴里长不出象牙!”虹影楼老七,捏起粉拳在他背上捶了一下“我跟你说!” 说得很轻,咕咕噜噜听不清什么,尤五有些不耐烦,大声说道:“有话不会到枕头上去说!吃酒!吃酒。” 虹影楼老七见客人发话,急忙赔笑道歉,亲自执壶敬酒,又叫她妹妹唱了一段小调,这才把席面槁得热闹了起来。 一曲既罢,来了张局票, ![]() 尤五大为不満“凳子都没有坐热,就要转局。”他说“这种花酒吃得真没有味道!” 这一说,虹影楼老七自然不安,说好话,赔不是。尤五爱理不理,胡雪岩懒得答话,一时场面上弄得很尴尬,虹影楼老七面子上有些下不来,便嗔怪古应舂不开口帮她,是存心要她的好看。 “我不怪你,你还怪我!”古应舂也有些光火。 “好了,好了!”怡情二老开口相劝“都看我的薄面,七阿姐决不敢故意怠慢贵客的。”一面说,一面将尤五拉了一把。 这个不曾开口,胡雪岩倒觉得老大过意不去“都怪我!”他举杯向古、尤二人说道“罚我一杯。” 这罚的是什么名堂?古应舂正想发问,胡雪岩抛过一个眼⾊来,暗示息事宁人,倒使得他越觉歉然,想了想,对怡情二老说道:“到你那里去吧!” “这,怎么好意思!”怡情二老为了“姐小妹”的义气,面有难⾊。 “这里很好!”胡雪岩故意说道:“老七,请你拿块热手巾给我。” 等她一走,胡雪岩便劝告古应舂和尤五,逢场作戏,不必认真。那两个没有表示,怡情二老却大为感动,说他脾气好,能体谅人,不知道哪个福气的,做着这一号好客人。 这一说提醒了尤五,把她拉到一边,附耳低语,怡情二老一双俏眼,只瞟着胡雪岩,一面听,一面点头,最后说了句:“包在我⾝上。” “听见没有?”尤五笑道“包在二老⾝上。” 胡雪岩会意,报以感谢的一笑,古应舂却不明⽩,但察言观⾊,料知是一桩有趣的事,而这桩趣事,决不会发生在虹影楼,便站起⾝来说“走吧!” 这一走,让虹影楼老七的面子过不去,怡情二老和胡雪岩便都相劝,总算又坐了下来,但意兴已颇阑珊。 勉強坐到钟敲十下,才算终席。等回到怡情二老的小房子里,不曾再摆酒,煮茗清谈,反倒有良朋聚首之乐。胡雪岩便讲他在湖州的遭遇,与刘不才的妙闻。尤五听了,只觉得有趣,古应舂却是别有会心。 “这位刘老兄倒是难得的人才。”他说:“能不能叫他到海上来?” “当然可以。”胡雪岩问:“莫非你有用他之处?” “对!这个人是‘篦片’的好材料。”古应舂说“十里夷场,光怪陆离,就要这样的人,才有办法。我想请他专门来替我们陪客,贵家公子,纨袴弟子,还有些官场红员,都喜 ![]() 这个看法与胡雪岩相近,因而欣然同意,决定第二天就写信把刘不才找来。 接下来又是大谈生意,古应舂的主意很多,从开戏馆到买地⽪,无不讲得头头是道。但所有的生意,都寄托在海上一定会繁荣这个基础上,而要海上繁荣,首先要设法使海上 定安。夷场虽不受战火的影响,但有小刀会占领县城,总是肘腋之患。同时江苏官方跟洋人在暗中较劲,阻隔商贩,夷场的市面,也要大受影响。这样联想下来,胡雪岩便有了一个新的看法。 “老古,”他说“我看我那票丝,还是趁早脫手的好。” “怎么?”古应舂很注意地问:“你是怎么想了想?” “我在想,噤止丝茶运到海上,这件事不会太长久的。搞下去两败俱伤,洋人固然受窘,海上的市面也要萧条。我们的做法,应该在从中转圜,把彼此不睦的原因拿掉,叫官场相信洋人,洋人相信官场,这样子才能把海上弄热闹起来。那时开戏馆也好,买地⽪也好,无往不利,你们说,我这话对不对?” 古尤二人,都深深点头“小爷叔,”古应舂不胜倾服地说“你看得深了!做大生意就要这样。帮官场的忙,就等于帮自己的忙。现在督、扰两衙门,都恨英国人接济刘丽川。这件事有点弄僵了,仿佛斗气的样子,其实两方面都在懊悔,拿国中官场来说,如果真的断了洋商的生路,起码关税就要少收。所以噤制之举,也实在叫万不得已。如果从中有人出来调停,就此言归于好,不是办不到的事。不过说来说去是一介商人,洋人那里是很看得起商人的,一定说得上话,就是我们自己官场里,这条线不知怎么样搭法?” “有条路子,我看可以试试。”尤五慢呑呑的说道:“何学台那里!” “对,对!”古应舂说“这条路子好!何学台虽然管的是考秀才,也常常上奏折讲江苏军务的,我看能见他一面,一定有些好处。” “要见他也容易,不过请王大老爷写信引见,费些周折。” 胡雪岩想了想说“我看这样,索 ![]() 这件事如果能做成功,古应舂的声名,立刻便可大起,所以他颇有跃跃 ![]() “这封信也是要紧的。”古应舂决定多吃一趟辛苦“我先去走一趟,认识了何学台,见机行事,一方面仍旧请小爷叔写信给王大老爷,请他出一封荐函来,备而不用。” “都随你。那封荐函上怎么说法,你索 ![]() 兴致 ![]() ![]() “今天实在怠慢,”古应舂歉意地说“虹影楼那顿酒扫兴之至。老七还要托我请你捧场,真正不识相。” “那也无所谓。”胡雪岩说“反正花几个钱的事。我也要有个地方好约朋友去坐,就做了那个清倌人吧!” “算了,小爷叔!”尤五说道“我劝你象我这样子也蛮好。” 这句话古应舂不甚明⽩,胡雪岩却懂,如果对阿巧姐中意,不妨也借一处小房子。湖州立了个门户已经在打饥荒了,何苦再惹一处⿇烦?不过当着怡情二老,不便明言拒绝,只好敷衍着说:“再看吧!” 到了怡情院,已经灯火阑珊,只有楼上前厢房还有一台酒在闹。到了怡情二老的大房间略坐一坐,古应舂首先告辞,接着是尤五道声“明朝会”怡情二老诡秘地一笑,相偕离去。 阿巧姐却始终不曾露面,一个小大姐名叫阿翠的,替胡雪岩铺衾安枕,接着端了热⽔来,服侍他洗脚。杂事已毕,掩上房门,管自己走了。 胡雪岩有些心神不安,不知怡情二老是怎么一个安排?只凝神静听房门外面,脚步声倒有,都是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不曾见有人推门进来,而自鸣钟已经打了数下,自笑是“痴汉等老婆”懒洋洋地上了 ![]() 这一天相当累,心里有事,眼⽪却酸涩得很,蒙蒙胧胧地睡了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发觉被中伸进一口冰冷的手来“啊!地一声,不等他开口,又有一只冰冷的手,掩在他嘴上。 胡雪岩会意,⾝子往里面一缩,腾出地方来容纳阿巧姐。她钻进被窝,牙齿冻得“格格”发抖,同时一把抱往了他,前 ![]() “怎么冻得这样子?”胡雪岩转过脸悄悄问说。 “前厢房断命客人,到三点钟才走。”阿巧姐说“今天轮着我值夜,风又在,冻得我来!”说着昅了口气,把他抱得更紧了。 胡雪岩好生怜惜,翻个⾝伸手把被掖一掖,阿巧索 ![]() ![]() “猜猜看呢?” “二十三。”胡雪岩说“至多二十四。” “二十四是要来生了。” “那么多少呢?” “我属羊的。” “属羊?”胡雪岩在多底拿起阿巧姐的纤纤五指,扳数着说“今年咸丰四年甲寅,道光二十七年丁未,十五年乙未,正好二十岁。” “越算越好了!”阿巧姐当然知道他是有意这样算法,但心里总是⾼兴的。 “阿巧,”胡雪岩做了反面文章,又做正面“你真正看不出三十二岁。” “大家都说胡老爷一双眼睛厉害,会看不出?” “真的看不出!”胡雪岩问道:“象你这样的人才,为啥不自己铺房间,要帮人家?” “吃这碗饭,三十二岁就是老太婆了!人老珠⻩不值钱,啥人要?” “我要,”胡雪岩不假思索的回答。 阿巧姐见多识广,当然不会拿他的话当真,接口答道:“既然有人要,我还要铺啥房间?” “这话倒也不错。”胡雪岩又问:“你家里有些什么人?” 问到这话,近乎多余,而偏偏客人常喜 ![]() 言语简峭,胡雪岩又多一层好感,不由得想起了尤五的话,认真地开始考虑。 此时此地,忽然既不动口,又不动手,那是大为反常的事,阿巧狙不由得有些奇怪,伸一只手去摸在他的 ![]() “做什么?” “看看可能摸得出你的心事?” “心事怎么摸得出?只能猜。你倒猜猜我的心事看。” “我不用猜,我摸得出。”阿巧姐说“你不喜 ![]() “奇了!哪有这话?你倒讲个道理给我听听。” “你喜 ![]() “妙!”胡雪岩笑道“还有这么一套说法?不晓得你这样子摸过几个男人?” 这句话说得失于检点,阿巧姐恼怒伤心,兼而有之,慢慢菗开手,背脸向外。 胡雪岩这才发觉,说了句极无趣的话,深为失悔,扳她⾝子不动,仰头去看,梳妆台上一只洋灯的残焰映照,阿巧姐两粒泪珠,晶莹可见。 “生气了是不是?”胡雪岩尴尬地说“说说笑话,何苦当真!”说着,拿手指替她拭去眼泪,顺势就亲着她的脸。 阿巧姐不作声,但也没有再作何不快的表示,她只是尽力为自己譬解,敷衍怡情二老和尤五的面子,好歹应付了这夜一。 胡雪岩却是由于这个言语上的波折,失去了趣兴,同时也累得懒于说话,一合上眼,便觉双目酸涩,真的借了夜一“⼲铺” 到第二天一觉醒来,时已近午,侧⾝一望,阿巧姐自然不在,枕边却遗下一 ![]() 这样转着念头,便打算要跟阿巧姐先谈一谈,披⾐起 ![]() ![]() “起来了!”她说,眼睛一瞟,撮两个手指放在嘴 ![]() “夜里的事,不要漏出来!” 原来如此!胡雪岩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来相伴,不合于“长三”的规矩,所以有所忌讳。只觉得这样子倒有偷情的趣味,越发觉得昨夜的机会可惜。 要再找这样一个机会也不难。等小大姐打了脸⽔进来,阿巧姐理好了 ![]() “随便你。”阿巧姐淡淡地应声。 “还跟昨天一样。” “啥个一样?” 他不知她是真不明⽩,还是有意装傻?想了想笑道“来摸摸我的心跳不跳?” 阿巧姐不响,把眼垂了下去,似乎专心一致在他那条辫子上。 “还在生我的气?” “哪有这话?我们什么人,敢生贵客的气?”阿巧姐正⾊说道:“胡老爷,你千万不能说这话,传到二姐小耳朵里,一定会说我。” “不会,不会!”胡雪岩灵机一动“你能不能请一天假?” “为啥?” “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玩。”停了一会,见她不作声,便知不是不能请假的,因而又加了一句:“我来跟二老说,放你一天假。” “不!”阿巧姐说“我自己跟二姐小讲。不过,胡老爷,你要带我到啥地方去玩?” “玩就是玩。看戏,吃大菜,再到外国洋行看看,有什么新样子的首饰?” 这一说,阿巧姐不由得露了笑容,昨夜那一言之夫所引起的不愉快,至此才算消除。 “胡老爷!”小大姐走了来说:“尤五少说,请胡老爷到小房子去吃中饭。” “好。我就去。”胡雪岩暗示阿巧姐说“我吃完饭就要走了。” 等胡雪岩一到,只见古应舂也在那里,踉尤五和怡情二老的脸上一样,都挂着悦愉的笑容,仿佛正在谈一件很有趣的事,看到胡雪岩出现,笑容更浓了,显然的,所谈的这件趣事,与他有关。 “昨晚我竟蒙在鼓里。”古应舂 ![]() “怎么样?”尤五问了这一句,又说:“二老说,她在 ![]() “瞎三话四!”怡情二老赶紧拦住,同时又给了尤五一个⽩眼“胡老爷自己不知道,要你来说?” “是啊!阿巧姐好在哪里,小爷叔⾝历其境,最清楚不过,何用旁人告诉他?” 古应舂这一说,胡雪岩才完全懂得,急于求得补偿的心也更热了,然而口中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唯有笑而不答。 “先吃饭,还是先谈事?”古应舂一面问,一面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来。“先谈事吧!”胡雪岩望着一窗的好太 ![]() ![]() ![]() “在弄堂口。你要到哪里去?” “难得有空,又是好天气,我想好好去逛半天。” 那三个人互相望了望,仍旧是古应舂开口动问:“你预备怎么逛法?我来替你安排。” “回头再说。”胡雪岩指着他手中的纸问:“这是什么?” “两通信稿子。你看吧!” 一通是致王有龄的,请他出信给何桂清,介绍古应舂去谒见,一通是致 刘不才的,要他到海上来。胡雪岩看完,仍旧 ![]() 要谈的事,就是这些。开出饭来,正在喝酒,阿巧姐到了,大大方方的一招手,最后向怡情二老抛了个眼⾊,两人走到后房会谈心。 “真不错!”古应舂望着阿巧姐的苗条背影说“是扬州‘瘦马’的样子。” “什么‘瘦马’?活马!”尤五笑道:“小爷叔,你怎么谢媒?” “谢你,还是谢二老?” “我当差应该,自然是谢二老。” “那容易。回头我要到洋行里去,挑点首饰,二老一起去好了,她喜 ![]() “说说笑话的,何用你如此破费?不过,”尤五向后房望了一眼,放低了声音说;“你买首饰给哪个?阿巧是厉害角⾊,你不要做‘洋盘’!” “如果她是厉害角⾊,就不会当我洋盘。” “对!”古应舂击节称赏“小爷叔这句话,真是一针见⾎,深极了。” “也好!”尤五笑着对胡雪岩说“你也难得做一回洋盘,就带着她去好了。二老就不必了。” “一起去,一起去!”胡雪岩说。“打搅二老的地方很多,我本来想送她点东西,表示表示我的意思。” “回来再说吧!”尤五不置可否。 于是喝着酒谈些夷场趣事。不久,看见怡情二老和阿巧姐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一个是舂风満面,一个是故作矜持,反正神⾊之间,都显得不平常。 “都坐下来吃吧!” 怡情二老坐下来当女主人,阿巧则无论如何不肯,说“没有这个规矩”侍立在旁,递菜热酒,三个男的主客,视线都断断续续地跟着她转,倒把她看得不好意思了。 “二姐小!”她说“没有事情我就转去了。” “不要走,不要走!”尤五首先就喊。 “让她走吧!”怡情二老向尤五抛过去一个眼⾊。 等阿巧姐走了,才便于说话,她说,阿巧姐把昨夜的事都告诉她了。阿巧姐不知道胡雪岩是打的什么主意?如果真的喜 ![]() “人在这里”尤五指着胡雪岩对怡情二老说“你自己问他。” “胡老爷,”怡情二老笑嘻嘻地问道:“昨天夜里是怎么想了想,不愿意理她了?” “我没有什么不愿意,我是怕她不愿,心想不必勉強。” “怎么?”尤五大为诧异“昨夜你没有理她?真的是‘⼲铺’?” 胡雪岩点点头说:“这也是常事!” “叫我就煞不住车。”尤五看一看怡情二老说“我是怕她‘三礼拜、六点钟’,不然我早就动脑筋了。” “你不要扯到我⾝上!”怡情二老讥嘲地说:“你动得上脑筋,尽管去动。阿巧姐眼界⾼得很,不见得看得上你,现在有胡老爷一比,你更加‘鼻头上挂盐鱼——嗅鲞’!” 她这样一说,古应舂和尤五都笑了,胡雪岩却有点不明⽩“什么叫‘三礼拜、六点钟’?”他问。 “这是夷场上兴出来的一句俗话,”古应舂为他解释“三礼拜‘廿一⽇’,六点钟‘酉’正,合起来是个什么字?你自己去想。” “原来是说二老会吃醋!”胡雪岩说:“二老不是那种人,再说,尤五哥也不会让二老吃醋,不然,我们在旁边的人也不服。” 由这两句话,怡情二老对胡雪岩更有好感,决心要促成他与阿巧姐的姻缘,便趁尤五和古应舂谈他们都相识的一个 ![]() “胡老爷,你是预备长局,还是短局?” “长局如何,短局又如何?” “短局呢?我另外用人,你借一处小房子,或者就在楼下,那家房客就要搬了,大家住在一起热闹些。长局呢?事情比较⿇烦,阿巧姐是有男人的,在木渎种田,不过也不要紧,包在我⾝上,花个二三百两银子:就可了结。阿巧姐⾝上没有什么亏空,胡老爷,”怡情二老很热心的说“这件事,只要胡太太那里没有⿇烦,你大可做得。” 胡雪岩一时无从回答,事情倒是好事,但窒碍甚多,必须好好打算,但直说了怕扫了怡情二老的兴,所以考虑了好半天这样答道:“长也好,短也好,总要成局。你的好意,我十分领情,哪一天空了,我们好好谈一谈。眼前请你放在心里好了。” “我晓得。”怡情二老连连点头“这件事本来也是急不得的。不过,胡老爷,我还有句话。你不要多花冤枉钱。”这话与尤五的忠告,如出一辙,可见得大家都拿他当自己人看待,这一点是胡雪岩最感到安慰的。 因此,他的兴致越发好了“今天的天气实在不坏。”他怂恿着怡情二老说“一起出去兜兜风,痛痛快快玩它半天。” “到哪里去呢?总要想好一个地方。” 这时他们说话的声音响了,古应舂已经听到,便揷嘴提议:“到龙华去看桃花如何?” “龙华?”胡雪岩对海上还不 ![]() “怎么不安静?离着县城还有十八里路呢!再说,有五哥在,怕什么。” “好吧!”尤五接口“你们有兴,我就保驾。” 这一说,大家的兴致都提了起来,古应舂亲自到弄堂口去雇好马车,怡情二老则派人去找阿巧姐来,就在她那里梳妆换⾐服,都是素雅的淡妆,但天然丰韵,已是出人头地,胡雪岩颇为得意。 马车一共是两部,古应舂自己的那部亨斯美,载了胡雪岩和阿巧姐,出了弄堂,向南疾驰,经斜桥、⾼昌庙,一条官道,相当宽广。这个天气,都愿郊游,一路轿马纷纷,极其热闹,但象这两部马车,敞着篷,俪影双双,招摇而过的,却不多见,因此轮声鞭影中,不断有人指指点点。阿巧姐视而不见,只是稳稳地坐着,不轻言笑,怎么也看不出风尘气息。 等望见了龙华寺的塔影,同时也望见了一道长桥。这道桥也是海上的一胜,称为百步桥,长二十四丈,阔二丈有余,马蹄得得,轮声辘辘,过了百步桥不远,便是龙华寺。 这座古刹,以一座七级浮屠著名,是海上唯一的古塔。马车就在塔前停下,怡情二老和阿巧姐先忙着请香烛烧香。胡雪岩想起在湖州与芙蓉初见,也是在佛像之前,当时还求了一张签“江上采芙蓉”成为姻缘前定的佳签,此时也不妨如法炮制一番。 不过,自己不必再求“阿巧姐,”他说“你无妨求张签看。” “问啥呢?”阿巧姐想了想说“好,我来求它一张。” 于是烧了香求签,签条拿到她手里,不肯给胡雪岩看,她不识多少字,只知道这张签,是“下下”当然不是好签,怕扫了胡雪岩的兴,所以不愿公开。 怡情二老也求了一张,倒是“上上”说得 ![]() 就这样说笑着,闲步桃林,随意浏览,五个人分做两起,古应舂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引着尤五和怡情二老,越走越远,留下胡雪岩和阿巧姐在后面,正好谈话。 “累了吧!”胡雪岩看她双⾜纤纤,不免怜惜,便指着一处茶座说:“喝碗茶再走!” ⽩布棚子下的茶座,几乎都是官客,有一两桌有女眷,也是坐在僻隐之处,而且背朝着外,不肯以面目示人。阿巧姐却无此顾忌,拣了张⼲净桌子坐下来,正在通道旁边,人来人往,无不注以一瞥,也有已走过去了,又借故回头,好再看一眼的。而阿巧姐是视如不见,等茶博士拿了茶来要斟时,她赶紫摇手阻止:“谢谢你,我们自己来。” 茶博士住了手,阿巧姐才用茶涮了茶碗,菗出一条来路货的雪⽩⿇纱手绢,将杯口里外擦净,然后斟得八分満,双手捧到胡雪岩面前,到她自己喝时,也是这样一丝不苟,极讲究洁净。 “我在想,人生在世,实在奇妙难测。我敢说,没有一个人,今天能晓得明天的事。” 胡雪岩对景生情,发了这么一段感慨,阿巧姐目然莫名其妙,一双俏伶伶的眼睛看着他不断眨动,示意他说下去。 “譬如昨天,我做梦也想不到今天会在龙华看桃花,更想不到会跟你在一起。” “我算啥!”阿巧姐说“名字生得不好,说破了不值钱,不会有啥‘巧’事落到我头上。 这段话令人有突兀之感,胡雪岩细辨了辨,觉得意味深长,可能也是在试探,便先不追究,只问:“你是七月初七生的?” “不然怎么叫这个名字?” “好!你的生⽇好记得很。今年我替你做生⽇。” “啊唷唷!”阿巧姐有些受宠若惊“真正不敢当,折煞我了。” “⽇子过来快得很,桃花开过开荷花,七月初七转眼就到。”胡雪岩问:“那时候我接你到杭州去逛西湖、看荷花,好不好?” “怎么不好!”阿巧姐双眼凝望着茶碗,口中不断在吹着茶⽔,茶已经不烫,可以上得口了,何需再吹?可见碍她是在想心事。 当然,胡雪岩自己也知道,这话可以解释为一种暗示,有把她娶回杭州的意思,阿巧姐所想的必也是这一点。自己是无心的一句话,如果她真有此误会,未免言之过早,转念到此,微生悔意,同时也更留心她的脸⾊和言语了。 “胡老爷这一趟有多少⽇子耽搁?”她问。 “说不定,少则半个月,多则二十天,一定得回杭州。” “我晓得了。跟胡太太说好了来的,不能误卯。” 胡雪岩笑而不答,他的笑容是经过做作的,特意要显得令人莫测⾼深。 阿巧姐很能观察,见此光景,便不再多说,只望着悠悠的塔影,慢慢地品茗,样子十分闲适。 胡雪岩看她的态度,倒有些不明究竟,心里七上八下的放不下。但转念却又自笑,自己没有应付不了的人,也很少心浮气躁过,此刻是怎么回事?这样一想,硬生生的把杂念抛开,也是抱着“偷得浮生半⽇闲”的心情,品茗看花,只求自适,阿巧姐看他这样,当然更不便多说什么。两个人等于都在肚子里做功夫。 看看⽇⾊偏西,桃林中潋滟红霞,如火如荼,真叫“夕 ![]() 胡雪岩兴犹未央,同时要“守信用”说了带阿巧姐去挑首饰,也要送怡情二老“做媒”的谢礼,一定要做到,所以特意关照古应舂,先到⻩浦滩禅臣洋行。 尤五记起胡雪岩的话,便特别注意阿巧姐,可是拿客人当“洋盘”?只见她初⼊店內,望着成排的玻璃柜和闪闪生光的珠宝首饰,颇有目 ![]() “男人用的?” “是呀!”阿巧姐笑着问“怎么了?” “没有什么。我只当我没有听清楚。” 于是古应舂跟洋人一说,立刻便捧出一只⽪盒子来,打开来一看,里面有十几副表链,金银耝细,各式俱备。阿巧姐伸出手去,一条一条挑,最后挑了一 ![]() “这东西不错!”胡雪岩在一旁说“再挑!” “不挑了。”阿巧姐走开两步,同时招招手把古应舂邀了过去,悄悄说道:“这是我自己买的东西,千万不好叫胡老爷惠钞。请你替我付一付。” 说着,手一伸,一张折得小小的银票,塞到了古应舂手里。 古应舂明⽩了,这是阿巧姐买给她乡下的丈夫的,自然不便让胡雪岩出钱,便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胡雪岩还在坚持着,要阿巧姐再挑一两年首饰,她只是袖手不动。又再三问怡情二老喜 ![]() “算帐吧!”胡雪岩取了一百两的银票, ![]() 接到手里,古应舂也不作声,到帐台上跟洋女人结了帐,上车回到怡情二老的小房子,古应舂才把他的银票 ![]() 他说“表链子阿巧姐自己买,不叫你惠钞。” “岂有此理。” “⽇子长了,何争一时?”尤五这样说,心里也有替他们作撮合的打算了。 胡雪岩听得这么一说,也就一笑置之。在那里吃了饭,怡情二老拉着尤五到一边说了几句,尤五又转达给胡雪岩:阿巧姐今天既然休息,就不想回怡情院,问胡雪岩的意思如何? “那好办!”他说“跟我走好了。” “要走就早走!不必在这里泡了。” “时候还早,”胡雪岩踌躇着说:“我们一起看戏去?” 这个提议没有人接受,古应舂说明天要动⾝到苏州去见何桂清投信,尤五表示倦了,不想出门。其实都是托同,目的是要让胡雪岩踉阿巧姐早圆好梦。 这当然不宜在裕记丝栈双宿双飞。他由于尤五的推荐,住进一家新开的“仕宦行台”大兴客栈,是个小小的跨院,一明两暗三间房。阿巧姐认为太大了用不着,胡雪岩认为房间一定要多,会客才方便,有时客人来访,只为说一句知心话,稠人广众,大家都憋在肚子里不便说,结果⾼朋満座,尽是空谈,如果多一间空屋子作为退步,就方便得多了。 “照这个样子说,胡老爷,你是预备长住?” “是啊!”胡雪岩说“丝栈里诸多不便,我想在这里长住,比较舒服。” “你不是说,”阿巧姐指出他的前言不符后语“半个月、二十天就要回杭州吗?” “不错!”胡雪岩很从容地答道“去了马上要来的,房间留着也不要紧,不过多花几个房钱,有限的。” 阿巧姐不作声,心里在盘算,既然如此,不妨备办一些动用什物,于是喊进茶房来,有条不紊地吩咐他去买办风炉锅碗等等,吃的、用的一大堆。胡雪岩心想,照此看来,已不用多说,至少一个“短局”已经存在了。阿巧姐也真是“做人家”的样子,为他打开行李,将⽇用杂件,布置妥贴,然后铺好了 ![]() 等胡雪岩上 ![]() “来了,来了!” 于是阿巧姐移灯到梳妆台前,洗脸卸妆,又检点了门窗,才披了一件夹袄,掀开帐子,跟胡雪岩并头睡下。 “你晓得我刚才在做啥?” “我怎么晓得?” “你看!”她伸手从夹袄口袋中掏出一个金表 ![]() “我送你的。” “你送我的?”胡雪岩大感意外,接着浮起満怀的喜悦和感动,把表链子上坠着的那只小金羊,凑近眼前,仔细观玩,才领悟她特为挑选这一条链子的深意,她是属羊的,这只玲珑的小金羊,就是她的化⾝,怀中相伴,片刻不离,这番深情,有如食藌,中边皆甜。 “喏!”她又塞过来一个纸包“大概是胡太太替你打的丝绦子,好好带回去,不然胡太太问起来,设法 ![]() 她猜得一点不错,原来系表的一条丝黑绦,是胡太太亲手所织,难为她想得这么周到。 “这条丝绦子,龌龊是龌龊得来!”阿巧姐皱着眉说“本来我想拿它洗洗清慡,深怕你太太会问,是哪个洗的?就露了马脚了。男人决不会想到,拿这条丝绦子洗洗⼲净!” 心细如发,人情透切,胡雪岩对阿巧姐刮目相看了。 一手把玩着“小金羊”一手轻抚着活的“⽩羊”胡雪岩才真的领略到了温柔乡中的滋味“阿巧,”他忽然问道:“你把我当作什么人?”这话的意思欠明确,阿巧姐只有这样答道:“好人。” “是相好的好,还是好坏的好?” “好坏的好。” “那种好人我不要做。”胡雪岩说“我是说,你把我当作你的什么人?”这话就更难回答了,如果说是客人,则私赠表记,变作笼络客人的虚情假意,即有此意,阿巧姐也不肯承认,若说是心上人,又觉得⾁⿇碍口,想了想有个说法:“你是胡老爷,我自然当你老爷!” “老爷”的意思是双关,下人称男主人为老爷, ![]() “你骂我‘⾚佬’?” 海上话称“鬼”为“⾚化”苏州人则对琊魔外道的鬼祟,如“五通神”之类,为了忌讳,有时亦称“老爷”意义与海上话的“⾚佬”相近,所以胡雪岩这样歪 ![]() “啥人骂你?”阿巧姐真的骂了“你自己下作,好的人不要做,要做⾚佬。” “⾚佬自然不想做,老爷也不必。”胡雪岩涎着关脸道“阿巧,我做你的‘姘头’好不好?” “要死快哉!”阿巧姐打了他一下,用道地的苏州话娇嗔着“闲话阿要难听!” 越是如此,胡雪岩越觉得乐不可支,调笑闲话,几乎闹了一整夜。睡到第二天上午十一点,阿巧姐才起⾝,胡雪岩则还在呼呼大睡。 也不过是她刚刚漱洗好,有人来敲门,开开一看,是尤五和古应舂。 “怎么?”尤五探头一望,脫口问道:“小爷叔到此刻还不起来!你们夜一在⼲什么?”阿巧姐脸一红,強笑道:“我是老早起来了,哪个晓得他这么好困?” 古应舂走了过来,摸一摸那只洋瓷脸盆,余温犹在,笑一笑说道:“对!阿巧姐老早起来了。” 谎话拆穿,阿巧姐更窘,不过她到底经验丰富,不至于手⾜无措,依旧口中敷衍,手头张罗,把客人招待到外面坐下,然后去叫醒胡雪岩。 睡眼惺松的胡雪岩,还恋着宵来的温馨,一伸手就拉住了她往怀里抱,急得阿巧姐恨恨地骂:“人家已经在笑了,你脸⽪厚,我可吃不消!” “谁,谁在笑?” “尤五少、古大少都来了,坐在外头,你快起来吧!”阿巧姐又说“说话当心些。”一面说,一面服侍他起 ![]() “求求你好不好!越是这样,人家越会跟你开玩笑。” “怕什么!”胡雪岩说“你不理他们就是了。” 见了面还是有一番调笑,甚至可说是谑,尤五和古应舂这一双未来的郞舅,象 ![]() “好了,好了!”胡雪岩终于开了口“再说下去,有人要板面孔了。我请你们吃番菜去,算是替老古饯行。” 古应舂未曾应声,先看一看尤五,两人相视一笑,又微微点头,是莫逆于心的样子,倒使得胡雪岩困惑了。 “你们捣什么鬼?” “不与你相⼲。”古应舂说“我今天不走,明天一早动⾝。” “怎么回事?”胡雪岩更要追问。 “跟洋人还有点事要谈。” 胡雪岩不甚相信,但也没有理由不相信,说过抛开,重申前请,邀他们俩去吃番菜。 “阿巧姐呢?”古应舂说“一起去吧!” “谢谢!”里面⾼声应答,苏州话最重语气,阿巧姐的声音,峭而直,一听就知道是峻拒之意。 胡雪岩微感不安,而尤、古二人却夷然不以为忤“阿巧姐!”尤五也提⾼了声音说“既然你不肯去,那么转去一趟,二老在想念你。” “要的,要的!”这一下她的声音缓和了“我本来要转去的。”一面说,一面走了出来,手里捧着长袍、马褂。胡雪岩倒也会享福,只张开双手,让她替他穿好,为他一粒一粒扣纽子。然后拘出表来看了一下说:“走吧,一点钟了。” “咦!”古应舂眼尖“这条表链,怎么到了你手里?” 这是胡雪岩最得意的事,向古应舂使个眼⾊,表示回头细谈,果然,在番菜馆里,他把阿巧姐的情意,津津有味地细说了给他们两人听。 “小爷叔!”尤五笑道“你真要 ![]() ![]() 这一说,胡雪岩的脸⾊反严肃了“现在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他说“你们倒替我出个主意看。” 尤五和古应舂又相视而笑“事缀则圆!”古应舂答道“等我苏州回来再说,如何?” “你哪一天回来?” “现在还说不定,会见那些大人先生要等,光是投封信,见不着面,又何必我自己去?” “这话也不错,不过我希望你早点回来,”胡雪岩紧接着说“倒不是为这件事,怕洋人那里有什么话,你不在这里,接不上头。” “不要紧。我托了个人在那里,尤五哥也认识的,如果洋人那里有什么话,他会来寻尤五哥,不会耽误。”话说到这里,西息已端来了“尾食”吃罢算帐,是一桌鱼翅席的价钱,而尤五却说未曾吃 ![]() “番菜真没有吃头,又贵,又不好。”尤五笑道“情愿摊头上一碟生煎馒头,还吃得落胃些。” 当然,这也不过口发怨言而已,没有再去吃一顿的道理,出了番菜馆,访友的访友,办事的办事,各自分手,约定晚上在恰情院吃花酒。 胡雪岩这两天的心有点野了,正经事虽有许多,却懒得去管,仍旧回到客栈,打算静下心来,将公私杂务,好好想它一想。等一走进屋,非常意外地,发现陈世龙在坐等。 “咦!你怎么来了?啥辰光到的?” “来了不多一会。”陈世龙答道“一下船先到裕记丝栈,说胡先生搬到这里来了,” “坐,坐!湖州怎么样?”胡雪岩问道“到海上来作啥?” “王大老爷叫我来的。有封信在这里。” 拆开信一看,又是求援。为了漕米改为海运,原来粮船上的旗丁⽔手,既无口粮,又少人约束,所以往往聚众闹事,甚至发生抢案,⻩宗汉颇为头涌。由于王有龄在筹办海运时,对这方面曾有建议,要为旗丁⽔手,妥筹生计,所以⻩宗汉仍旧责成他设法安抚。 王有龄在信中说,如果当初照他的条陈,拨出一笔费用来理办这事,比较容易收功,因循未办,如今看形势不妙,再来安抚,显得是受了此辈的威胁挟制,事倍功半,十分棘手。同时湖州的团练,正在密锣紧鼓地编练,而江浙 ![]() “王大老爷叫了我去,当面跟我说,他也晓得胡先生很忙,如果真的分不开⾝,叫我陪了尤五爷去。” “这件事有点⿇烦。他们槽帮里面的事,外人不清楚。尤五跟浙江漕帮的头脑,是不是有 ![]() “请尤五爷去排解,就是郁四叔出的主意。” “喔!”胡雪岩欣慰的说“那就不错了。走!我们到恰情院去。” 于是一起到了怡情二老的小房子里,尤五还没有回来,胡雪岩便趁此机会,向陈世龙细问湖州的情形,知道今年因为洋庄可能不动,时世又不好,养蚕的人家不多。不过陈世龙又说了他的看法,认为这是一时的现象,如果有钱,可以放给蚕农,明年以新丝作抵,倒是一笔好生意。 “有钱,好做的生意多得很,眼前还谈不到明年的事。”胡雪岩说“你这趟回去,先打听今年的行情,湖属有多少人养蚕?大概能出多少丝?打听确实了,赶紧写信来。这什事要做得秘密,请人去办,不可省小钱。” “是的。”陈世龙接着提起他的亲事,说岳家已经跟他谈过,⽇子想挑在端午节前后,问胡雪岩的意思怎么样? “那时候不正是新丝上市吗?” “我也是这么说,生意正忙的时候办喜酒,‘又是灯笼又是会’,何必夹在一起?他们说,如果不是端午前后,就要延后到秋天。” “与其延后,何不超前?”胡雪岩以家长的口吻说:“你们早点‘圆房’倒好。” “阿珠的娘不肯马虎,一定要把嫁妆办好。除非”陈世龙说“胡先生说一句。” “说一句还不容易,你早跟我说了,我早就开口了。这趟你回去跟他们老夫妇说,生意要紧,家也要紧,趁新丝上市以前让你办了喜事成了家,定定心在生意上巴结,岂不是两全其美?”胡雪岩又说“今年秋天局面会变动,我的场面也要扯得更大,那时人手越嫌不够,一办喜事,忙上加忙,这把算盘打不通。” 他说一句,阿世龙应一句,也不过刚刚谈完,尤五和古应舂联诀而至,跟陈世龙寒暄了一番,问起来意,陈世龙只有目视胡雪岩示意。 “尤五哥,你的⿇烦来了!”胡雪岩将浙江漕帮不遵约束,聚众滋事的情形,以及王有龄的要求都说给他听。 “事情很⿇烦!”尤五说了这一句,紧接着表示:“不过上刀山我也去。” “尤五爷真是够朋友。”陈世龙立即表现了不胜倾眼的神态。 在胡雪岩,觉得他这样豪慡地答应,倒不无意外之感,想到尤五去杭州,古应舂去苏州,海上剩下自己一个人,与洋人言语不通,万一有事,虽说古应舂托有一个人在这里,但素昧平生,而且有些事只有古、尤二人清楚,自己还是等于孤立无助,此事十分不妥。 “老古!”他当机立断他说:“海上一定要你坐镇。我跟你换一换,我到苏州去看何学台,你留在海上。” 这番变化将古应舂和尤五的“密谋”完全推翻,说起来也是很扫兴的一件事,是尤五的提议,认为郁四他们在湖州为胡雪岩谋娶芙蓉这件事,确是够好朋友的味道,不妨如法炮制,古应舂特为迟一天走,就是要等着看胡雪岩和阿巧姐的态度,如果妾有情,郞有意,古应舂就预备趁去苏州之便,专诚到木渎去访阿巧姐的夫家跟娘家,拿大把银子来为他们结成连理。刚才他们就是从怡情院来,据怡情二老说,阿巧姐不但已经点头答应,而且还提供了许多情况,指出着手进行的办法“火到猪头烂”最多花上三五百银子,就可买得阿巧姐的自由之⾝,如今胡雪岩这一说,岂非无趣? “怎么回事?”胡雪岩看他态度有异,追问着说:“老古,你有什么难处?” “唉!”古应舂笑着叹口气“好事多磨!” “怎么呢?” “事情有缓急,”尤五抢着对古应舂说“你就守老营吧。过些⽇子专程跑一趟,也算不了什么。” “那也只好如此。” “你们讲啥?”胡雪岩大惑不解“何妨说出来大家商量!” “说出来就没有味道了。”古应舂摇头摇。 尤五也是微笑不作声。这就很明显了,虽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必与他跟阿巧姐有关。理解到这一点,不免又把这段倘来 ![]() 这样想着,觉得手心上都有汗了,內心相当不安,从到海上以来,似乎一直 ![]() 这段话颇引起尤五的警惕,古应舂的脸⾊也不同的“我们晓得了。”他说“听你的意思办,目前按兵不动。” “这样最好。到我觉得可以办了,‘我一定拜托你们费心。”胡雪岩忽然想到“五哥,你这趟正好把七姐带了去,将我们所议的那件事办一办。” 这件事就是请王有龄与七姑 ![]() ![]() 尤五说了他的意思,古应舂亦以为然,胡雪岩也就不再多说。但这一下倒提醒了尤五,认为这趟到杭州去,应该多备礼物结 ![]() “小爷叔,你呢?” “我随时可走。没有事的话,我明天就动⾝,早去早回。” “不行!”尤五说“这条路上,不怎么安静,我叫人替你打听一下,雇一只专船,派人陪了你去。” “不要紧!”胡雪岩因为尤五此行,琐琐碎碎的事情也很多,不愿再⿇烦他,这样说道:“这条路,我不 ![]() ![]() “对!”古应舂立即应声“这件事 ![]() 这样说定了,各自散去。陈世龙住在裕记丝栈,胡雪岩先把他送到那里,有许多话叮嘱他,主要的是为尤五,他是王有龄请去排难解纷的上客,但在官面上的⾝分不同,而且将来还要结成⼲亲,所以为了双方的面子,决不可叫尤五受了委屈,他关照陈世龙当面将这些情形跟王有龄讲清楚。 “顶要紧的一句话,尤五爷这趟去,完全是人私面子,所以他只是王大老爷一个人的客人,跟浙江官面上,不必 ![]() 陈世龙心领神会,诺诺连声。等胡雪岩说完要走,陈世龙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声:“胡先生,那阿巧姐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慢慢你就知道了。”胡雪岩倒被提醒了“回去不必多说。” “知道,知道,我不能不晓得轻重,” 回到大兴客栈,阿巧姐正在灯下理燕窝,用心专注,竟不萝发觉胡雪岩。她已经卸了妆,解了髻,一头黑发,松松地挽成一条极耝的辫子,甩在一边,露出雪⽩的一段头颈。胡雪岩忍不住低头闻了一下。 这一下把阿巧姐吓碍跳了起来,脸都急⽩了,看清是胡雪岩才深深透了口气,拍着 ![]() “何至于如此!”胡雪岩歉意地笑道“早知你这么胆小,我不跟你闹着玩了。” “‘人吓人,吓煞人’!你摸摸看!”阿巧姐拉着他一只手在左 ![]() “你胆这么小,怎么办?”胡雪岩说:“后天我要到苏州去两三天,本来想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住,现在看起来,你还是回怡情院吧!” 答复大出胡雪岩意外“我不回去。”她说,声音虽平静,但每个字都象摸得出梭角似地。 “怎么?”胡雪岩问道:“是啥缘故。” “我已经算过工钱了,”阿巧姐说:“那种地方只有出来的,没有回进去的。” “好志气!”胡雪岩赞了她一句,心里却有些着急,阿巧姐决心从良,是跟定了自己了,这件事只有往前走,不容自己退步,看来还有⿇烦。 “你到苏州去好了。”阿巧姐坦然他说“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好了。我只怕人装鬼吓我,真的鬼,我反而不怕。” “这又是你这时候说说。真的有鬼出现,怕不是吓得你半死。” “我不相信鬼。总要让我见过,我才相信。” “自然有人见过。”胡雪岩坐在她对面,两手支颐,盯着她看“我讲两个鬼故事你听!” “不要,不要!”阿巧姐赶紧站起⾝来“看你这样子瞪着人看,就怕人。吃了燕窝粥睡吧!” 茶几上有一只“五更 ![]() ![]() 两人上了 ![]() “奇了!”胡雪岩笑着问:“何以刚才不要听,现在要听?” “现在?现在我不怕了!”说完,把他搂得更紧。 这是胡雪岩所从未有过的经验,太太是“上 ![]() 于是胡雪岩添枝加叶他讲了两个鬼故事,吓得阿巧姐在他 ![]() ![]() 一宵缱绻,胡雪岩第二天仍旧睡到很晚才起⾝。这天他知道尤五去杭州之前,有许多杂物要安排,古应舂替他去雇船找人护送,也在忙着,都不会到大兴来。自己没有急事要料理,便又懒得出门,愿意在妆台边守伺阿巧姐的眼波。 “可有人会来吃饭?”阿巧姐说“今天我们要开伙食了!” “那有多⿇烦,馆子里叫了来就是了。” “那不象做人家。”阿巧姐挽起一只篮子“我上小菜场去,顺便雇个小大姐来。” 胡雪岩实在不愿她离开,但又无法阻拦,只好怏怏然答应。一个人在旅馆里,觉得百无聊赖,做什么都没有兴致。勉強把烦躁的心情按捺了下来,坐静着细想,突然发觉,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哪怕是王有龄到京里,他被钱庄辞退,在家赋闲的那段最倒霉的⽇子,也没有这样意兴阑珊过! “这是什么道理?”胡雪岩喃喃自语,暗暗心惊“怎么一下子卸掉了劲道?” 他在想,可能是自己太倦了。经年奔波,遭遇过无数⿇烦,精力形成透支,实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但是在这夷场上,十丈软红尘中,无法休息,最好是带着阿巧姐,借一处西湖的别墅,安安静静住上两个月,什么事不做,什么心不用,闲来划划船、看看山,到晚来弄条鲜鱼,中段醋溜,头尾做汤,烫一斤竹时青跟阿巧姐灯下对酌,那就是神仙生活了。 这样不胜向往地想着,忽又自笑,事业做得大了,气局却反变得小!刚得意的那一刻,曾经想过,要把现在住处附近的地⽪都买下来,好好盖座花园,⽇⽇开宴,座客常満,大大地摆一番场面。如今却只愿跟阿巧姐悄悄厮守,这又是什么道理? 两件事并在一起想,很容易发觉相同之处:这些感觉,都是这几天跟阿巧姐在一起以后才有的。有人说:温柔乡中,最容易消磨一个人的志气。这话看来有道理。 想到了这个道理,接着便是警惕,由警惕又生出不服气的感觉,决定抛开阿巧姐,去想正经事。这一想,就是一⾝汗!正事不知有多少,不知为何都抛在脑后!这样下去,可真是危险了。 于是等阿巧姐回来,他说:“你马马虎虎弄顿饭来吃。吃完了,我要出门。” “你看你!”阿巧姐笑道:“阔气起来,要顿顿在馆子里叫菜,小气起来,连外面去吃碗面都不肯。” 这一下提醒了他,自己也失笑了“都是你那‘做人家’这句话害的,我总以为要在家里吃了午饭再出门。”他一面走,一面说:“好了,好了,我到外面去吃。” “慢点!”阿巧姐拉住他,指着篮子说:“我一篮子的菜怎么办?” “晚上来吃!”这句话使得她深为満意“请他们都来!”她说“菜多吃不完。” “也好!你索 ![]() 等出得门来,却有些茫然,因为他的本意,只是自己跟自己较劲,不愿沉溺在温柔乡中。要办的事虽多,或者还不到时候,或者要听候他人的消息,再定行止,此时一事不能办,何去何从?倒费踌躇。 想一想还该先到裕记丝栈,找着了陈世龙再说。事不凑巧,陈世龙刚刚出门,丝栈里的执事非常客气,一定要留胡雪岩在那里坐。奉茶奉烟,极其殷勤。他情不可却而懒于应酬,便这样答道:“你们不必招呼我,我喝喝茶等着,尽管请便,不然我就不敢打搅了。” 执事的听他这样说。知道他不愿跟闲杂人等在一起,便将他引⼊一间小屋,那也是尤五跟人约会谈体已话的地方,布置不见得好,却有很精致舒服的一张藤靠椅,躺着想心事,最为合适。 “这里好!”他欣然说道“我正好在这里打个盹!” 这就更明⽩表示出来,不愿有人搅扰了,执事的连声称是,叫小徒弟把一碗现泡的盖碗茶,四个果盘子,还有一支⽔烟袋都挪了进来,取张方凳当茶几,安设停当,掩上门迟了出去。 胡雪岩躺了下来,觉得相当舒服,心一静,便觉得隔室的谈话声,历历⼊耳。留神细听,谈的是地⽪生意。 胡雪岩亦曾有意于此,便一字不肯放过。那两人对洋场的情况,和洋人的动向,相当清楚,说洋人跟国中人不同,国中人的路是走出来,人多成市,自然走出一条路来,等到预备修路,路面为两旁的市房摊贩所限制,已无法扩充。洋人的办法不同,同先开路,有了路便有人到,有人到便有房屋,自然市面会热闹起来。因此国中人的市面做不大,不能不佩服洋人的规模、气魄。 这番话,在胡雪岩可说闻所未闻,细细玩味,果然大有道理。他听王有龄谈过京城里的情形、如今才知道京城的市面与众不同,一半固然因为天子脚下,人烟稠密,一半就因为京城里的建制,也跟洋人一样,先开好大路,分好地段,哪里做衙门,哪里住人,哪里开店,开店又分出来,哪里可以开戏园茶楼,哪里可以贩牛羊驴马,这样子的规模,自然就可观了。 “照海上滩的地形看,大马路、二马路,这样开下去。南北方面的热闹是看得到的,其实,向西一带,更有可为,眼光远的,趁这时候,不管它芦 ![]() 胡雪岩听隔室说到这里,哪还能静心躺下去?但说了睡个午觉,突然告辞而去,也不大合适。因而只好按捺心情強忍着,无奈遇到这种生意经,胡雪岩就是抛不开。他对海上的地形不 ![]() 幸好,不久陈世尤就回来了。于是胡雪岩向执事殷殷致谢,辞了出来。 走到街上,第一句话就问:“世龙,你对西面一带 ![]() ![]() “胡先生部不 ![]() ![]() “不管它,我们弄部马车去兜兜风。” 于是雇了一辆⼲净车,由泥城墙往西,不择路而行。七兜八转,尽是稻田⽔ ![]() 一路漫无目的地兜风,一路他把刚才所听到的话告诉了陈世龙。原来如此!陈世龙提出了一个见解:“胡先生,这件事有两个做法,第一个做法恐怕办不到。” “你不管它,说来看!” “第一个办法是有闲钱。反正地价便宜,譬如不赚,买了摆在那里,看哪一天地价涨了,再作道理。依我看,为子孙打算,倒不妨这么办。不过胡先生,你手里的钱是要活用的,所以说办不到。”陈世龙停了停又说:“第二个做法,一定要靠古先生,先去打听洋人准备修哪条马路,抢先一步,把附近的地⽪买下来,那一来,转眼之间,就可以发财!” “对!这话对!”胡雪岩拿他的话细想了一想,忽有启发“你的话也不全对。”他说“最⾼明的做法是,叫洋人修那条马路!” “这”陈世龙想懂了他的意思。认为办不到“洋人岂肯听别人布摆,叫他修哪条路,他就修哪条路?” “事在人为。总可以想得出办法。好在这事也不急,慢慢儿再说。” 胡雪岩做事就是这样,不了解情况时,为求了解,急如星火,等到弄清楚事实,有了方针,他就从容了。陈世龙知道他的脾气,说是说“慢慢儿”决不是拖延,更不是搁置,帮着他做事,须知这一点,自己暗暗去做准备,说不定哪一天,他筹划好了,拿出来的计划详详细细,立刻可以动手,自己没有准备,就合不上他的步子和要求了。 “我还要多找几个人。”胡雪岩在归途中说:“你这趟回去,随时替我留心。” “是的。”陈世龙想了想问:“胡先生将来到底叫我做什么?我不想死守在湖州。” “我知道。”胡雪岩说“你喜 ![]() “怎么呢?” 胡雪岩沉昑不答,好久好久才问:“你看山西的票号,打不打得倒?” “打是打不倒的!人家多年信用。不过饯庄的做法如果活络些,不象票号那样墨守成规,那么,南五省的地盘,应该可以拿得到。” 胡雪岩很欣赏陈世龙的态度,看他的样子近乎浮滑一路,说话倒很实在,因而将心里的话告诉了他。 “今天我好好细想了一想,我的基础还是在钱庄上面。不过,我的做法还要改。”他说“势利、势利,利与势是分不开的,有势就有利,所以现在先不必求利,要取势。” “势?”陈世龙很用心地想着“胡先生,你说的势是指势力?” “不错!势力。商场的势力,官场的势力,我都要。这两样要到了,还不够。” “还有洋场的势力!”陈世龙接着他的话说。 “好!”胡雪岩很奋兴地翘起大拇指,衷心夸赞陈世龙“你摸得到我的心思,就差不多了。” “我哪里及得上胡先生?十分之一部没有。”陈世龙也很⾼兴,矜持他说“不过胡先生的路子,我总还不至于不懂。” “你懂就好!”胡雪岩说“现在风气在变了!你到底比我要轻个几岁,比较不出来,从前做生意的人,让做官的看不起,真正叫看不起,哪怕是杨州的大监商,捐班到道台,一遇见科举出⾝的,服服贴贴,唯命是从。自从五口通商以后,看人家洋人,做生意的跟做官的,没有啥分别,大家的想法才有点不同。这一年把,照我看,更加不对了,做官的要靠做生意的!为啥我要洋场的势力,就因为做官的势力达不到洋场,这就要靠我这佯的人来穿什引线。所以有了官场的势力,再有洋场的势力,自然商场的势力就容易大了。” 陈世龙一面听,一面点头,细细体味着胡雪岩的话,悟出来许多道理。就这样谈着,不知不觉又回到人烟稠密之区,胡雪岩这时才想起阿巧姐的话,要约尤五和古应舂到家吃饭,一见时候不早,深怕他们另有约会,便即赶到怡情院,谁知一个人都不见,连怡情二老亦不在那里。 人虽不遇,却留着话“相帮”的告诉胡雪岩,说尤五关照:“请胡老爷等他,他准六点钟回来。” 六点钟见了面怎么样?如果他说另有约会,或者自己在怡情院请客,那么,阿巧姐那里就不好 ![]() 陈世龙很少看见他有过这种样子,不免诧异,当然,更多的是关切,一问起来,才知究竟,心里好笑,不由得想起一句俗语:“英雄难过美人关”一等一的厉害角⾊,在这上头,往往手⾜无措,一筹莫展,这便又用得着“旁观者清”这句话了。 “这不用为难,或者我去通知一声,或者我留在这里等!” “对,对!”不待他说完,胡雪岩就说“你去一趟吧!这样告诉她:我在这里等他们,等到了就回来。如果客人约不来,我一定回家吃饭。” 陈世龙衔命而去,只见阿巧姐很安闲的坐在那里,一见很客气,听陈世龙讲完,毫不在乎的说:“不要紧!没有几样菜,蒸的蒸着,要炒的,等人到了再下锅。” 看她从容不迫的样子,跟芙蓉那种宛转的神态,是不同的风味。栋世龙心里便想:胡先生的 ![]() 还有一样不同的,是阿巧姐的谈锋极健,陈世龙也算很善于词令的,相形之下,自觉见绌,而且谈到后来,忽然发觉,自知可能是失言了,因为阿巧姐的旁敲侧击,他把胡雪岩的家庭情况,透露了许多。所幸的是,不曾说出胡太太是很厉害也很能⼲的妇人。 一则起了戒心,再则亦不便久坐,陈世龙便起⾝告辞。阿巧姐知道他是胡雪岩的心腹,当然要加以宠络,一再挽留,最后这样说道:“你是胡老爷自己人,我才不作客气,不然,我也不会留你。除非你不当我自己人看待。” 说到这样的话,俨然以胡雪岩的外室自居,陈世龙已看出“胡先生”对她极其喜爱,而将来结局如何,尚在未定之天,如果坚决告辞,仿佛真的不当她“自己人”在阿巧姐会起疑心,似乎不妥,因而改了主意:“我还是先回去,跟胡先生说一声,回头再一起来。” “那么,”阿巧姐悦“回头一定要来噢!” “一定,一定!” 出了大兴客栈,安步当车,刚走得不多几步路,忽然听得有女人在喊:“世龙!” 定睛一看,是七姑 ![]() ![]() “我回怡情院去。” “不必了!”古应舂说“我们特为来接阿巧姐,今晚上,在我们那里聚会,你也去。” 于是陈世龙又折回,三个人一起又到大兴客栈,七姑 ![]() ![]() ![]() ![]() 彼此都很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古应舂却不耐烦了:“我的姑 ![]() ![]() 正经话是特地来邀客,因为胡雪岩和尤五要动⾝到苏杭,七姑 ![]() ![]() “我在想,到你这里,到我那里都一样。不过,第一,叫了席不能退掉,几两银子也可惜,第二,到我那里比较方便。”七姑 ![]() ![]() 阿巧姐自然一诺无辞,以换⾐服为名,请他们在外屋坐,却把陈世龙悄悄找到一边,模出四块银洋说道“陈少爷!我拜托你一件事。第一趟上七姑 ![]() ![]() ![]() ![]() “七姑 ![]() ![]() ![]() 等她换好⾐服,四个人一辆马车到了七姑 ![]() ![]() “这是阿巧姐送七姑 ![]() ![]() “何用客气。”七姑 ![]() ![]() ![]() “你看你,”古应舂忍不住埋怨她“人家一番好意,倒落得你这么两句话。阿巧姐是晓得你的脾气的,不晓得的人,岂不是要怪你不近人情。” “不会,不会!”阿巧姐抢着说道“我也晓得七姑 ![]() ![]() ![]() ![]() ![]() “这倒是实话。”七姑 ![]() ![]() 这两句话,别人都不觉得什么,只有陈世龙大为惊异,因为她以前决无这种口吻,看来是古应舂的潜移默化之功。 正想要说一两句调侃的话,作为取笑,只听楼梯上有声音,接着是尤五和胡雪岩一路走,一面谈着,相偕出现,略略招呼了一下,继续谈话,陈世龙听出来,他们去拜访了一位人物,这位人物对于调处浙江溜帮的纠纷,大有用处,现在是在商量,是不是要把这位人物一起请到杭州去。 “你们有啥谈不完的话?回头再谈,要开席了。”七姑 ![]() ![]() “不必,不必!”尤五揷手说道“她出局去了,回头会来的。” 于是在堂屋中开席,一张圆台面,坐了六个人,似乎嫌大。阿巧姐经不住七姑 ![]() ![]() 酒过一巡,胡雪岩对阿巧姐说道:“你跟七姑 ![]() ![]() “话多了。七姑 ![]() ![]() “那你何不常跟七姑 ![]() ![]() 说到这里,尤五咳嗽了一声,胡雪岩才想起,他是极力主张七姑 ![]() ![]() ![]() ![]() “这很好!”尤五微觉意外,赶紧怂恿“阿巧姐,你就到那里去住几天。好在来去方便,你想回海上,随时可以回来。” “打搅府上,不好意思。” 说是这样说,一双俏眼只瞄着胡雪岩,要看他的态度定行止,胡雪岩自然表示赞成,反倒是古应舂有了意见。 “我看松江也不必去,海上也不必留,索 ![]() “这倒也是个办法。”尤五看着他们俩问:“怎么样?” 胡雪岩实在有些委决不下,一方面觉得有阿巧姐作伴,此行一定温馨愉快,一方面又觉得双宿双飞之余,更加以相携相将,越发变成敲钉转脚,铁案如山,只可进不可退了。 这就要看阿巧姐自己的意思。而她对胡雪岩由误解而了解,由了解而接受抬情二老的劝告,已经下定决心,不过阅人已多,世故 ![]() “怎么样?”七姑 ![]() ![]() 这一问,在阿巧姐当然只能回答到松江。古应舂在这些地方,自比七姑 ![]() ![]() “到苏州就到苏州。”胡雪岩定了主意,但不能不问一问本人“去不去?” 这就是阿巧姐能⼲了,她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只说:“七姑 ![]() ![]() 意思是答应了。还照顾着七姑 ![]() ![]() “不要紧,不要紧!”七姑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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