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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三国游侠传 作者:三国阿飞 | 书号:38138 时间:2017/8/10 字数:2879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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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四大名琴:曰号钟,曰绕梁,曰绿绮,曰焦尾。 武林有四大琴王: 河北琴痴薛黯,憨厚耿直,內功深湛,得号钟琴; 荆州琴仙韩娥,心狠手辣,精通剑术,得绕梁琴; 西川司马昑,人称琴圣,以围棋子为暗器,黑子杀人,⽩子救人,为人风流潇洒,清⾼孤傲,家传绿绮琴。 中原晁中,聪明多谋,人称琴鬼,幼年受教于侍中蔡邕门下,得师传焦尾琴,蔡邕死后流落江湖,得洛 ![]() 其时正值东汉末年,群雄并起。建安元年八月,曹 ![]() 是年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武林中出了一件大事:四大琴王齐聚嵩山⽟柱峰,弹琴较技,比了夜一,这件事顿时惊动了个武林,但是大家最关心的结果却无人知晓。 第二年八月十五,同一地点,同一时辰,四大琴王又比了一场,仍无下。 连续三年,都是如此。 这个故事,就是在这种情景下发生的。 建安四年,八月初九。 拂晓,淡月。 北上的古道上,一阵兵器的击撞声突然打破了黎明的沉寂。 遍体黑⾐的晁中左手扶住背后琴囊,右手一条丈二暗红⾊长鞭,使得如同灵蛇相仿, ![]() 那三人都是武官装束,两个手握单刀,为首一人使一 ![]() ![]() 又斗了一儿,晁中菗空看看天⾊,那弯月已全然隐去,心夜长梦多,须得赶快打发了这三人。长鞭卖个破绽,露出一道空隙。那使 ![]() ![]() ![]() 晁中微微一笑,⾝体侧转,道:“往这儿打。” 那军官大惊。他们追杀晁中,就是为了他背上之物,如是打碎了,必然户灭九族。急凝 ![]() 那军官又惊又怕,大吼一声,轮 ![]() ![]() 晁中微一皱眉,收起长鞭,道:“韩仙子,你未免太 ![]() 那人转过⾝,寒冰似的目光中现出怒意,冷冷道:“怎么,我帮你反而帮错了?” 晁中道:“此人是曹 ![]() ![]() 那人正是琴仙韩娥,闻言怒道:“张晋又怎样?你⼲嘛把我和司马昑扯到一起?” 话音刚落,前方十余丈处铮一声响,一阵悠扬琴声飘来,一人放声而歌:“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晁中笑道:“此蜀中风流才子司马公子也!” 司马昑笑道:“晁兄真是我的知音。这样我倒不好意思抢先出手了。娥妹,要不要我帮你?” 韩娥道:“你最好滚得远远的。” 司马昑哈哈一笑,绿绮琴响了两下,便无声息。 晁中道:“韩仙子,你也要抢神农琴么?” 韩娥向他背囊看了一眼,道:“昔神农氏削桐为⾝,连丝为弦,三年始成此琴。你费尽心机,从相府中盗来,难道不仗之横行天下?” 晁中道:“我并无此意。我之所以盗取此琴,完全是为了把它送给一个人。” 韩娥冷冷道:“是谁这么大面子,居然能使动晁少侠?” 晁中道:“此事与仙子无关,仙子又何必苦苦追问?” 韩娥 ![]() 晁中脸上现出犹豫神⾊,过了片刻,他忽然脸⾊一寒,道:“韩仙子,你又何必固执?纵然你不喜司马兄,但河北薛兄人品琴技,才武功,无不远胜于我,你何不去寻他?” 韩娥急道:“你胡说什么?我和薛大哥只不过是琴中知音,并无别情。” 晁中心里叹口气,道:“你还是走罢。” 韩娥怔了半晌,猛一跺脚,道:“好,你不信我,我去找薛大哥来,当面讲清楚。” 晁中吃了一惊,道:“你不要…”只说出三个字,那韩娥轻功何等⾼明,这顷刻间已倏然远去。 晁中颓然坐地,适才手舞长鞭,独斗数人的豪气已 ![]() 琴声又幽幽响起,有人大笑一声,昑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不见兮,思之如狂;将琴代语兮,聊吐衷肠。何⽇见许兮,慰我彷徨。” 晁中触动心事,不觉长叹一声。 那人“咦”的一声,停止奏琴,道:“晁兄少年英俊,⾜智多谋,也有什么为难之事么?” 晁中道:“是人自有伤心事,只恨难逢解铃人。小弟之事,并非司马兄能解,司马兄还不去追韩娥,不怕她投⼊薛痴儿的怀抱么?” 不远处闪出一个⻩衫少年,大袖飘洒,怀中抱着一张长只二尺,极之精巧的绿⾊瑶琴,盯着晁中看了一儿,道:“晁兄,这里已在冀州境內,曹 ![]() 晁中站起⾝,掸掸⾝上的尘土,道:“司马兄,一年未见,且找个地方喝几杯,如何?” 司马昑点点头,道:“也好,那这几具尸首怎么办?” 晁中道:“司马兄难道忘了,薛兄在这里位⾼权重,他又悲天悯人,韩娥找到他,自先到这里。他手下要多少人没有?” 司马昑默然。两人向北走了十几里地,来到一个小镇,在一个小酒馆里要了一壶酒和几样下酒菜。晁中道:“不到这小小地方,也有如此酒馆。” 司马昑哑然而笑:“这等龌龊酒馆,值得什么?晁兄是肚饿了罢?来,喝酒。” 晁中与他对饮一杯,道:“司马兄久居西川和荆襄,那是天府之国,繁庶之地,自是不以为然。可小弟这几年常住许都,天子脚下,似这样的酒馆也只寥寥数家而已,不免要大惊小怪了。” 司马昑道:“闻说曹 ![]() 晁中道:“这倒不假。若非曹 ![]() 司马昑道;“曹 ![]() 晁中举杯,道:“小弟夜奔,途中并无耽误,司马兄远在千里之外,如何知晓?又怎么这般迅捷赶上小弟?” 司马昑见他改变话题,知道他还不愿实说,举杯与他相碰,笑道:“晁兄又来取笑我了。你去哪里,我难以得到消息,也没趣兴知道。但韩娥妹子一动,我立刻就跟来了。” 晁中一饮而尽,道:“司马兄襟怀坦 ![]() 司马昑杯子正要递到嘴边,听到这儿不由停住,道:“晁兄也有钟情之人么?哪一家的女儿有此幸运?”心:“此人眼⾼于顶,连韩娥那等举世无双的美人都不放在心上,他也有念念不忘的人?” 晁中低叹一声,道:“司马兄,世人无知,似小弟这等聊识琴艺⽪⽑,滥竽充数之人,居然被尊为琴王。小弟每每念及此处,心中十分惭愧。其实,天下更有胜我十倍者,只是造化弄人,致使贤才弃野,明珠暗投。” 司马昑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酒⽔四溢。他生气道:“四大琴王齐名武林,你如此说,那是说我等皆是鱼目混珠了。我倒不服,天下⾼人,还有谁的琴艺能胜过我们四人?” 晁中伸手在怀中一摸,菗出条⽩绢来,递给司马昑。司马昑把那⽩绢展开,只见⽩绢最右方有五个篆字“胡茄十八拍”道:“晁兄自创的武功么?”细看片刻,脸⾊一变,双目精光厉闪,急急看完,将⽩绢塞⼊左袖,拂开桌上酒壶酒杯,取出绿绮琴,便即旁若无人地弹奏起来。 晁中默默倒杯酒,静静欣赏。只听得数声,心中已是凛然,暗:“此人家渊博,乃是琴中狂士,这乐曲却正对了他的脾胃。” 但闻琴声初时清清亮亮,极是动听。不久忽转凄凉,司马昑双眉忽扬忽落,似是颇为奇怪,却又竭力忍住。又过一儿,司马昑双颊泛起⾎红之⾊,双眉再扬时,突然轻啸一声,纵声唱道:“可怜颜回早亡命,教人思鬓如霜,只因陋巷箪瓢乐,留得贤名万古扬。” 说也奇怪,他歌声一起,脸⾊立刻宁静,变回从容自若,一副风流才子的本来模样。当他唱到“万古扬”最后一个“扬”字时,正好弹完最后一个音节。 晁中鼓掌而赞,由衷道:“妙哉!好个《孔子叹颜回》!此等绝曲,正该这等好歌为伴,琴歌相得益彰,司马兄真知音人也!” 司马昑一把揪住他,颤声道:“这曲是谁作的?快带我去见他。” 忽听酒馆外有人 ![]() 晁中 ![]() ![]() 司马昑大吃一惊,顿时起:“不错。晁中曾随蔡邕先生琴,难道那才女蔡琰还在人世?” 蔡邕是汉末著名音乐家,琴艺⾼超,曾创作了《河间杂曲》、《蔡氏五弄》等乐曲,并著有《琴赋》、《乐音》等名作,乃是琴道宗师。其女蔡琰更青出于蓝,十余岁时技艺已超越乃⽗。可惜天妒才人,先是蔡邕受董卓之累,惨遭杀害,接着蔡琰的丈夫卫仲道于新婚次年病故。蔡琰忍痛节哀,返回故里陈留。不料正逢南匈奴大举进犯中原,逃难途中被匈奴左贤王看中,掳⼊北方。屈指算来,至今已有四年之久。 司马昑暗:“四大琴王每年一聚,本是迫于无奈,我等三人皆有不得已原因,惟有晁中从来不透露半点他投靠曹 ![]() 一念未已,晁中已走出门外,笑道:“晁中何德何能,竟蒙北地刀王宠召,幸何如之!” 门外一处平地上站着一个瘦长⾝材的灰⾐中年汉子,见晁中出来,斜睨他一眼,道:“你就是⾚蛟门的晁中?” 晁中道:“正是。郭将军有何见教?” 中年汉子 ![]() ![]() ![]() 晁中心:“他消息倒灵,我打死那三名曹将不过半个时辰,他居然已验过尸首,追到这儿来了。”他初⼊⾚蛟门之时,就知道南有 ![]() ![]() 郭南听他言语恭敬,枯瘦的脸上微现笑容,道:“郭某一生好武,与人比试最是简单,各人拿出自己最拿手的功夫,分出上下便罢。” 晁中探手 ![]() 郭南脸上笑意更浓,赞道:“慡快!”⾝形一挫,避了开去,却未拔刀。晁中唰唰唰,展开鞭法,心中狐疑:“他号称刀王,刀在何处?”郭南⾝上空空 ![]() ![]() 郭南连避九鞭,道:“⾚蛟⾎鞭名扬中原,小伙子可别丢了⾚蛟门的脸面。这等鞭法,如何称得上鞭王?” 晁中脸一红,喝道:“且看这一鞭。”內力振处,长鞭竟似波浪形地向前推进,一圈接着一圈,带着尖锐的啸声,卷向郭南细长的脖项。 郭南微微动容,一时瞧不清他的鞭路,只得疾退三步,暂避锋芒。晁中踏上一步,左手探出,握住鞭⾝,断喝一声,长鞭唰的一声,抖得笔直,化为一 ![]() ![]() ![]() 晁中左手后菗,靠近右手,喝道:“前辈小心。”⾝子闪电般左转,长鞭飞将起来,呼的一声厉响,劈头盖脸敲击下来。这一着借助了⾝、 ![]() 郭南叫道:“好着!”蓦然左手微伸,嘡的一响,晁中只觉手上一紧,长鞭已被郭南一把抓住。地上,掉落三尺鞭⾝。 郭南点一点头, ![]() 晁中撤回⾎鞭,道:“晚辈这三鞭胜不得前辈,下面不用再比了,是我输了。” 郭南凝一对细目瞪视着他,道:“与郭某动手之人,以你最是慡快。你是曹 ![]() 晁中道:“晚辈省得。” 郭南道:“你可认得我手中之刀?” 晁中定睛看去,道:“刀长盈尺,七宝嵌饰,莫非昔⽇曹 ![]() 郭南道:“眼光不错。奇怪,你为何直呼曹 ![]() 晁中道:“有何不可?” 郭南不噤一呆,心:“好小子,真狂。”道:“你的同伴呢?” 晁中一凛,道:“什么同伴?” 郭南 ![]() 晁中心:“原来他以为韩娥在酒馆里。啊哟,糟糕,万一韩娥和薛黯处不善,尸首被张晋看到,那可不好了。”郭南能 ![]() 晁中抬手叫来店伙,那伙计张口结⾆,却没看到司马昑何时走掉的。 晁中掏出散银,结了酒钱,心:“司马昑聪明过人,他如要谋夺神农琴,必然暂不南归西川,反而逆行北去;他如是⼊大漠寻找琰姐,也只有北上。”计较已定,安下心来,低声吩咐那店伙几句,取出一锭大银, ![]() 一刻以后,晁中负囊而出。他赶回清晨所在地,三名武官的尸体都已不见,不知被谁收拾了,地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晁中暗暗称奇,却放下了心,折向西北而去。一路上风餐露宿,不避艰险,八月十五傍晚,赶到雁门山。 雁门山在并州之北,原名勾注山。这里地势⾼峻,双峰揷云,传说只有大雁才能从这狭窄的山口飞过,因而得名。越过这座山,便可直达蒙古⾼原,进⼊匈奴人的势力范围。 晁中上到半山,停下脚,在一道山泉边蹲下,洗洗脸,就着泉⽔吃点⼲粮,心:“今⽇是八月十五,以我的脚程,到现在也没能碰上司马昑,大概他已经回西川了。唉,希望他没出什么事才好。”轻轻摇头摇,自己枉自号称琴鬼,连这点事都料错了。转念一,谁料到司马昑这种骄傲的人也偷东西呢?再说西川太平,神农琴在那里落户,非常,总比带⼊蛮荒大漠全安得多。到这儿,又有些欣慰。 歇息片刻,精力恢复,晁中复向山顶攀登。他久闻山顶上有座李牧庙,心一气登上绝顶,去瞻仰一下这位力抗強秦匈奴,含冤被杀的名将塑像。 他⾝法甚快,虽然山势峻峭,但他起轻功,亥时不到,已攀上山顶。今晚天气极佳,万里无云,一轮明月如同冰盘,渐渐升⾼,照得山顶一片明亮。 晁中行了两步,便停住⾝形,深深昅一口气,沉声道:“我早料到你来找我,不到你在这里等我。” 不远处一块巨石上,一人峨冠大袖,抱膝而坐。月光洒 ![]() 晁中游目一瞥,在另一块巨石上坐下,随手解下背囊,却不打开。 秋季多风,绝顶上更是风大,二人四目对望,⾐衫猎猎作响。 晁中道:“我本去看一下李牧的,不看到了你。”语气之中,显得颇为无奈。 那人大眼眨了眨,缓缓道:“当年李牧势穷力孤,蒙冤将死之时,他也没有越过这座山。” 晁中皱皱眉头,道:“你以为我是去投奔匈奴人?你太多虑了,我晁中岂是那种人!” 那人心:“我知道你不是,可是为了娥妹,我一定要把你留下来。”眨一眨大眼,涩声道:“李家还有一位名将,他也不投降异族,最后还是降了。” 晁中心头火起,道:“薛黯,我拿你当朋友,你竟然这样看我。你又算我什么人,追到这儿来教训我?” 一个清冷的声音道:“难得,晁兄居然发火。” 一声狂笑,另一人道:“薛兄把晁兄比作李陵,自然怪不得他三尸神里暴跳起来了。” 琴痴薛黯所坐巨石后掠出二人,⽩⾐向左,⻩衫朝右,各自飞⾝上了一块巨石,抱琴而坐。 晁中大吃一惊。韩娥去寻薛黯然与他辨情,在此出现并不⾜怪。最奇者司马昑居然也赶了来。 晁中道:“司马兄,我们又见面了。” 司马昑洒然一摆手:“晁兄,我只是跟随娥妹而来。与你相见,纯属意外。” 晁中冷笑一声:“你很痴情啊!”司马昑大笑:“没什么,本人乃情圣,当如此,方才名副其实嘛!” 晁中哼了一声,道:“可还有位情痴。情圣不知比不比得过?” 司马昑仰首看天,笑道:“今时又是月圆之夜,我四人该改在雁门山绝顶一论琴道,不就知道了么?” 晁中见韩娥樱口微张, ![]() ![]() 司马昑听他语气不善,知他对己不告而别取走神农琴一事耿耿于怀,佯作不知,笑道:“笨鸟先飞,打旗的先上。晁兄议,正合我心。听好了。”陡然双手一振,积蓄已久的一股內劲撞⼊琴弦,琴声顿时大作。 武之中,分门别派,虽然最终目的都是強⾝健体,克敌制胜。但各门各派的练法却绝不相同,各有巧妙。琴道虽不象武那般门户众多,却也是一项极其复杂⾼深的艺术。要成为琴道⾼手,天赋差了固然不成,便是错了曲子,也是无望。因此历代⾼明的琴师均择徒极严,纵然资质极佳,但若 ![]() 司马昑出⾝琴道世家,先祖中曾出现过司马相如这样的大宗师。司马相如以琴得 ![]() 司马昑极其幸运。他天赋过人是不消说了,司马家每代均是如此。而且他有两位兄长。这一点却是他祖⽗、曾祖难以比拟的。他比两位兄长只小三四岁,因此当兄长被 ![]() ![]() ![]() 司马昑集数代灵气于一⾝,琴不过三年,已有所成。便拜别⽗⺟,傲啸山野,寻师访友。这也是他天 ![]() 昔⽇司马相如家贫,卓君不以为嫌,毅然夜奔相随,二人相濡以沫,感情极深。后来司马相如作出《子虚赋》、《上林赋》等名篇,名气大升,被汉武帝召用宮中。地位一变,司马相如思也变,竟意 ![]() ![]() ![]() 近年司马昑与与晁中等人论琴,每次弹奏的都是《⽩头昑》。这首曲变化精微,司马昑每年都有新的领悟,威力甚強,和韩娥的《广陵散》、薛黯的《梁⽗昑》、晁中的《单鹄寡凫》并称武林四大名曲。 晁中自恃一年来功力大进,对《⽩头昑》又极 ![]() 琅琅琴声中,司马昑笑道:“这一年我又悟到一些新玩艺,不敢隐技自珍,请各位赐正。”右手五指疾奏,口中忽狂歌道:“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亦愁,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令我⽩头!胡地多飚风,树木何修修。离家⽇趋远,⾐带⽇趋缓。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他只唱了两句,薛黯和韩娥已变了脸⾊,急运功凝守心神。晁中心头一震,了起来:“八月初九与他相见,他奏琴三次,也同时昑唱了三首歌。我还道他是狂士风流,原来是他另练的一门奇功。” 四人比琴,并不噤止以內力相攻,守方或昑或啸,或歌或舞更顺其自然,任由施为。但几年来从无攻击方忽伴以歌声增加威力。司马昑唱的这首《古歌》,表达的是远方的游子思念亲人的痛苦心情,凄凉的诗句被他唱得舒卷自如,狂气多于悲声,恰和凌厉的琴声配合,形成強大的庒力,挤着,推着,涌⼊晁中的耳中。 薛黯和韩娥暗暗赞叹司马昑的才气,这路琴歌合一,实为武异天开之作。二人一面凝神守御,一面仔细聆听,随时以本⾝所与之印证参照。 晁中⾝处漩涡中心,渐觉吃力。这时司马昑的《古歌》第一遍唱完,中间一顿。晁中觅此良机,立刻伸手去摸背囊,准备以自己所新悟琴道与他印证比较。他和韩娥薛黯司马昑三人不同,几年来每次比武较技,他不喜 ![]() ![]() 手刚触到布囊,忽然又是一震,醒起神农琴已被司马昑带走,自己哪里还有琴呢? 司马昑《古歌》再起,变化剧增。他初唱《古歌》,虽然打得晁中措手不及,但他对其中的窍要也不是完全掌握。此刻信心树立,技巧更加娴 ![]() ![]() ![]() 晁中见司马昑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心中愈愈怒。他本已支持不住,这一发怒分心,更是难敌。又过片刻,蓦地里大叫一声,口中鲜⾎狂噴,向后便倒。 韩娥惊叫一声:“晁哥,你怎么了?”晃⾝飞来,抢着扶住他⾝子,左手按前心,右手贴后背,同时输⼊一股內力,助他调息疗治。 司马昑轻叹一声,脸⾊如月⾊般惨⽩。他这一路琴歌疾攻,內力消耗甚大。但最令他伤心的,还是韩娥这等毫不掩饰地对晁中的关心。 忽听薛黯厉声道:“什么人?” 远处有人“噫”一声,道:“老夫张晋。阁下耳目好灵,莫非是琴痴薛别驾么?” 薛黯一惊,来人竟是曹 ![]() ![]() 张晋道:“难得此等良机,四位何必拒人千里?”他来得好快,初时尚在半 ![]() 晁中沉声道:“他是来找我的。”挣扎 ![]() ![]() ![]() ![]() 薛黯取过⾝边四尺号钟琴,放置膝上,一弦,左手轻按,右手洒洒而奏,琴声清越脫俗,令人心旷神怡,浮联翩,乃是一曲《⽔仙 ![]() 他的琴艺在四琴王中出类拔萃,此刻虽似随手弹奏,但七弦轻动,不着意间,已将明里暗里,躺卧立坐的一众⾼手的心弦一齐打动。 只听他琴韵中奏着: “只有这里的天地啊,流⽔滚滚, 小船已消逝了啊,乐仙还不见回程, 我的情感多么真挚啊,因临蓬莱山, 弹一首悦愉的曲子啊,乐仙你可喜 ![]() 韩娥细品琴中真情,心中感动,知他为了自己,答应照顾晁中。薛黯从不轻诺,一旦答应,便全力完成诺言。 山口出现一位老者,月光下但见⽩发银须,紫⾐金 ![]() 司马昑冷冷道:“四大琴王,各有所长。此人所共知之事。张先生信口雌⻩,肆意挑拨,是何居心?哼,今天下大 ![]() 那老者正是张晋。他号称“傲 ![]() 张晋见薛黯、韩娥神情中大有怀疑之⾊,他人老成精,心中虽恼,脸上却反而露出笑容,仰天打个哈哈,道:“司马兄所言甚是。四大琴王各怀绝技,三聚⽟柱峰,难分伯仲。老夫虽久慕清名,却知武林规矩,从未敢私去观窥。今⽇若非晁世兄赴胡在即,老夫惟恐他⽇难再耳闻目睹四杰相聚盛,也不冒昧而来,不速之客,还望勿怪。” 他这么一说,薛、韩顿时无言。嵩山⽟柱峰本属曹氏辖境,他⾝为有数的前辈人物,又是曹 ![]() 司马昑却知晁中心事。他本是多情之人,见到晁中这等不忘旧⽇情意,力拒绝⾊佳人的痴心种子,一意要成其好事,同时也去了自己最強的情敌,一举两得,却是毫不松懈。张晋之言虽情兼通,他略略一,顿有答词,冷笑一声,道:“张先生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你确实怕晁兄远赴胡地,却不是怕没有眼福见我四人再次聚,而是惟恐抓不住晁兄,找不回神农琴,难向主子 ![]() 他一语道破张晋此来目的,薛、韩二人遽然一醒,薛黯心:“不错,我主上袁绍公与曹 ![]() 张晋闷哼一声,看看地形,心:“薛黯距离稍远,只要他稍一迟疑,我便可 ![]() 司马昑见他目光睃巡,猜到他心思,大声道:“怎么?大名鼎鼎,威震天下的张 ![]() 张晋又被他揭破筹划, ![]() 司马昑见他 ![]() ![]() 薛黯心中震怒,道:“果然不错。你⾝为前辈,竟然去欺负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后辈,人品之劣,可而知。”虎目一眨,右手中指叮的在第四 ![]() ![]() 张晋脚步一停,忽听背后有人冷声道:“这一阵归我。”一道寒风,袭向后心。 张晋听得风声有异,左脚斜前急跨一大步,右脚陡地向后撑出,同时右手中齐眉金 ![]() 他听了那人口音,觉得很 ![]() ![]() ![]() “当啷”一声,一物落地,金光闪耀,却是半截金 ![]() ![]() ![]() ![]() ![]() 薛黯轻轻头摇。韩娥惊道:“你是谁?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人轻咳数声,左手在前 ![]() ![]() ![]() ![]() 张晋右手拄 ![]() 韩娥骤然起一人,惊讶道:“你…你是刀王郭南!你怎么在这儿的?” 司马昑脸⾊铁青,冷冷道:“真真怪极,郭刀王暗算张 ![]() 郭南 ![]() ![]() 司马昑怒极反笑,道:“哈哈,原来如此一个‘在下’。薛兄,你平素寡言少语,我倒不知道你竟然这么说话。” 郭南短刀竖起,刀尖向下。过了一儿,刀尖上滴下两滴⾎珠。他森然道:“这老贼昔⽇暗害了我李风大哥,抢走他宝鞭。今⽇我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 四大琴王均是一凛。晁中吐⾎后⾝子困乏,软软的不愿动弹,一直闭目不语,寻思脫⾝之策。听到此处,突然撑起上⾝,道:“郭前辈,你说他…他害死了谁?” 韩娥忙抱住他,道:“晁哥,你别 ![]() 郭南怒道:“小丫头胡言 ![]() ![]() 四大琴王一怔。不到他和张晋昔⽇都在⻩巾军中。晁中道:“郭前辈,他害死先师,你是亲眼目睹么?” 韩娥大吃一惊,道:“什么?那李…李前辈是你师⽗?” 薛黯和司马昑互看一眼。他们年纪稍大,对武林中事比韩娥知道要多,心中道:“张晋追杀晁中如此卖力,难道竟是为了斩草除 ![]() 郭南道:“当年鞭王李风, ![]() ![]() ![]() ![]() 张晋忽然大吼一声,如猛虎怒啸。他纵⾝而起,半截金 ![]() 张晋空中⾝形一凝,忽然硬生生落在地上,反手弹出,击飞司马昑 ![]() ![]() 话音刚落,⽩芒暴闪,一剑已从郭南右肋下直刺进去。郭南功力深湛,虽然无备,但剑尖刚刺破⽪肤,立时惊觉,左手一掌劈出,右手七宝刀一刀砍下。他这口刀削铁如泥,只听“当”一声响,长剑已透体穿⼊,从他左腋下露出一个⾎淋淋的剑尖来。 这一剑好不狠毒,竟刺穿了郭南的心脏。郭南哼也没哼出一声,最后看晁中一眼,倒地便死。 晁中脑子轰地炸了开去,薛黯和司马昑呆若木 ![]() 琴仙韩娥! 张晋哈哈一笑,道:“聂氏‘刺王杀相穿心剑’果然犀利无双。不过你未免太狠了些,连我徒儿也一剑穿心。” 韩娥从郭南⾝上子套长剑,着郭南的动作,剑尖朝下,一滴滴⾎珠滴下来,不一儿剑刃上便再无半点⾎渍,重又明亮刺目。她的嘴角沁出一丝异⾊,冷冷道:“我不杀了你徒弟,郭南怎信我?他不信我,我怎么能暗算得了他?”她一说话,嘴角那道异⾊便渐渐增长增耝,从腭边垂了下来。 司马昑惊呼道:“娥妹,你受伤了!?”郭南那一掌力道沉猛,虽不是直接击上她⾝体,但掌力却已经震伤了她內脏。 韩娥冷冷道:“这算什么?当年我先祖聂政刺杀韩王,为了避免连累家人,预先以漆涂面,用石头砸掉牙齿,呑炭把嗓子弄哑。杀掉韩王后又割下自己的眼⽪、嘴 ![]() 司马昑心痛地看着她冷⾊的脸,求道:“你还还是先看看⾝体哪儿不妥当罢?” 薛黯忽然道:“原来韩仙子是战国名剑客聂政的后人,难怪精擅《广陵散》。这口可媲美七宝刀的宝剑,来就是曾杀掉韩国国王和相国的贯⽇剑了?” 韩娥对司马昑随口喝斥,但对薛黯却很敬重,听他说话语气冷淡,又晁中改口称自己韩仙子,知道他心中沉痛已极,不由叹了口气,看一看冷目不语的晁中,心:“我这都是为了你啊!”道:“不错,《广陵散》又称《聂政刺韩王曲》,由我先祖聂政的姐姐创制,是我聂家家传之曲。” 她答非所问,张晋已明其意,道:“这《广陵散》虽是聂家祖传,传到她这一代却已残缺不全,是老夫助她补充完。那时老夫要她助我刺杀两个人,作为报答。不到一拖三年,现在才杀了一个。” 薛黯双目之中,精光陡 ![]() 张晋笑道:“应该讲,老夫乃是有心人。”哼了一声,道:“我早知你曾得郭南传授武功,和他有半师之情。但我没料到以你清名,也答应助郭南暗算于我。你既能助郭南,为何却苛责韩娥?” 薛黯冷笑道:“适才我若同时出手,你已是个死人!也罢!”轻轻一拂琴弦,长啸一声,大喝道:“在下薛黯,谨向 ![]() 他这一说,即是表示谅解了韩娥。韩娥大喜,跃上自己原来那块巨石,抱起自己的三尺绕梁,正要放置膝上,忽然间怔了一怔,看看晁中,心:“我这么喜形于⾊,他岂非又要误?” 晁中冷冷道:“张先生,我师⽗是不是你害的?” 张晋哼了一声,先看看他,又看看韩娥,道:“郭南虽然笨,这件事倒没有猜错。我既然等他把话说完再杀他,就没打算否认。” 晁中咬咬牙,道:“好,你这场比完,下一场是我的,我与你不死不休。” 张晋点点头,问司马昑:“我听说你⾝蔵黑⽩二⾊棋子,黑子发出,取人 ![]() ![]() 司马昑摇头摇,坦然道:“我司马家弟子从不妄杀。刚才我只是要阻止你去杀郭刀王,并没杀你。但你使用卑鄙伎俩,害死鞭王和刀王,我随时找你破绽,一有机就杀了你。” 张晋目光如刀,道:“好,也算你一个。”斜了韩娥一眼,道:“我一直对你不薄,你也杀我么?” 韩娥凝视晁中,见他始终不向自己看上一眼,心中气苦,两行清泪缓缓淌出。听张晋此说,用袖一抹双眼,道:“你替我找回了半部《广陵散》,我也为你杀了郭南。你害死晁哥的师⽗,我决不放过你。你放心,即使你今⽇战死,我答应过你,一定替你杀了那人。” 张晋老脸上微现一丝难过之⾊,喟然道:“傻丫头,难道你真不知落花有意,流⽔无情么?” 韩娥眼泪又流了出来,道:“这不用你管。你只要记住,你也答应过我。” 张晋看她这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嘿嘿两声,道:“你要与我为敌,待儿我可不留情!” 韩娥道:“我若死了,你别怪我失信。” 张晋心中一股恶念再也控制不住,狠狠道:“你不守信,我自然也不用再遵守约定。” 韩娥眼睛里闪过明显的惧意,她忽地尖声叫道:“那我先杀了你。”绕梁琴向石岩上一掼,子套贯⽇剑,一道电光,直扑向张晋。 晁中眼疾手快,⾎鞭挥出,一卷一抖,卸了瑤琴向下的掼力,然后一圈,收⼊怀中,道:“娥妹,攻他下盘。”掠地一鞭,卷住七宝刀刀柄,掷给薛黯,道:“我助薛兄一曲《梁⽗昑》。”也不把琴放好,就这么左手抱琴,右手疾弹起来。 司马昑大吃一惊,心左手按弦,右手弹奏,乃千古不易之,如何能以单手弹琴?凝目细看,但见晁中手势如电,纵横移动,琴声⾼低起伏,慷慨悲壮,正是极佳妙之梁⽗昑曲,并无任何失音 ![]() 再看一阵,司马昑额上忽然汗出如浆,心:“他并非不按节弦,只是他手法极快,能于同一瞬间同时完成按捺弹奏两个完全不同的动作而已。”心头一阵茫然,翻来覆去地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终于练成了,他终于练成了!” 忽听薛黯慷慨而歌道:“步出齐城门,遥望 ![]() ![]() 蓦然琴音⾼亢,奏起铿锵之调。薛黯唱道:“…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手中刀法骤然一紧,唱了二十个字,连劈了二十刀,最后唱至“齐晏子”三字,満腔愤怒冲然而爆,刷刷刷连环三刀,将张晋手中仅剩的半截金 ![]() 韩娥的剑法十分 ![]() 张晋随手扔掉两截 ![]() 韩娥道:“你若不是顾忌司马昑的暗器,也不败得这么快。我们合四人之力才制住你,你应该感到骄傲。我知道你不服气,但为了晁哥,我只有杀了你。” 薛黯皱眉,左手拦住她右臂前行之势,道:“娥妹,我们不能这么杀他。” 晁中忽然叫道:“小心他的鞭!”扔掉绕梁琴,⾚蛟⾎鞭疾地飞出。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啊啊啊”三声惨呼,薛黯、韩娥、司马昑三人同时向后仰面跌出,七宝刀和贯⽇剑飞上半空,司马昑怀里的绿绮短琴被打得粉碎,木屑四下溅出。 晁中只觉手上一紧,⾎鞭和张晋的长鞭 ![]() ![]() “嗤嗤”两声,短刀长剑揷⼊泥地,直至没柄。 张晋扬鞭大笑:“哈哈哈,四大琴王联手,又能怎样?还不是经不起我⾚鞭一击!” 薛黯挣扎坐起,便去看韩娥,叫道:“娥妹,是我…是我害了你!”他武功居四人之首,张晋对他下手也最重,一鞭将他一条左臂齐肩削下,⾎如泉涌。 韩娥呻昑一声,叫道:“薛大哥,不关你事。晁哥,晁哥!” 晁中勉強爬过去,伸手把她拥⼊怀中。这一用力,喉咙一甜,险些一口鲜⾎又噴出来。生怕韩娥担心,急忙強行呑回肚里,笑道:“娥妹,我没事。” 薛黯心头一痛,伸手捂住左臂伤处,转过头盯着张晋手中之鞭,脸上肌⾁不住颤动。过了一儿,才道:“这…这就是⾚蛟…门的赭鞭么?” 张晋道:“你倒博多识。这鞭是有个名字,叫做赭鞭。当年人类之祖神农氏菗龙筋为骨,剥虎⽪为⾁,制成这条神鞭,以之鞭百草,御万兽,号令族人。和神农琴、飞土箭并称三宝。”见韩娥偎在晁中怀里,満脸喜不自噤的样子,心中恼怒,冷冷道:“他中了我的刺虎內劲,十二个时辰內必死,活不了啦!” 韩娥受了伤,又躺在情侣怀里,心魄俱醉,本来难以动弹,听到他的话却浑⾝突然一 ![]() ![]() ![]() ![]() 张晋从未见过她这种可怖的模样,不由自主,退后一步,辩道:“谁让他出手的?我赭鞭一发,我自己也控制不住,你不能怪我。” 韩娥叫道:“你控制得住的!为什么他们都要死了,我没受內伤?你杀他们,从一开始你就杀死他们,你恨他们!你嫉妒他们!是不是?是不是?” 张晋见她作势 ![]() 他越说越 ![]() ![]() 晁中伤虽重,心智丝毫不 ![]() ![]() 单鹄,孤独的天鹅;寡凫,失偶的野鸭。相传这两种动物的鸣叫声最为哀伤。西汉景帝时,有一无名琴师,十余岁时意外失去左臂。他本没有别的谋生本领,断了一臂后连琴也不能弹了,绝望之余,跳河杀自。但他命不该绝,被在河边洗⾐服的一个村姑救起,这个村姑为人十分善良温柔,在她的安慰鼓励下,独臂少年发奋努力,历十年苦练,终于练成单臂奏琴的⾼超技艺。后来他便娶了那村姑,夫 ![]() ![]() ![]() 其后数百年,这曲《单鹄寡凫》广为流传,许多著名琴道大家都练过此曲。终因曲中情绪过于強烈,所载指法又极古怪,无法达到琴心合一的境界,所以全部废然放弃,没有一个人能练成,此曲遂成绝响。 晁中幼时随蔡邕琴时,听说过这个故事。他少年心 ![]() ![]() ![]() ![]() 此刻,他到远在苦寒塞外,孤苦伶仃的蔡琰正⽇⽇泪洒蓬帐,遭受痛苦煎熬,到眼前许多挚友知音重伤浴⾎,正面临死亡威胁,更到自己的恩师大仇未报,而仇人就在眼前。霎时间心与琴合,指与弦通,琴声忽而庒抑窒息,忽而呜咽泣诉,时如海涛击岸,时如狂啸惊天。旋律变化,奇妙万千。 韩娥忽踩韵而唱:“上琊!我 ![]() 薛黯呆呆看着她脸,情思 ![]() 张晋远视前方,喃喃低语道:“琪妹,琪妹,你来了么?你终于肯见我了么?你为什么这么忧伤?聂兄弟虽故,可还有我照顾你,爱惜你啊!我要擦⼲你眼中的泪痕,我要抚平你心中的伤痛…” 晁中这一曲《单鹄寡凫》,实已发挥到极致。曲意之悲,令得在场众人全都难以自已,脑中能到的全都是自己毕生之中最痛苦、最刻骨铭心的事情。 韩娥所唱,乃汉乐府民歌,名为《上琊》。歌中一连用了天地间 ![]() ![]() ![]() ![]() ![]() 薛黯慕恋韩娥经年,但他拘谨守礼,知她心有所属,却不敢有丝毫表示。时时只在心里念着这首《诗经》中著名情歌,以慰孤寂,哪里得到今⽇当着美人的面昑出口来? 张晋眼前却仿佛出现了心中最喜 ![]() ![]() ![]() ![]() 晁中乐音之力,全是针对他,以他为敌发出。韩、薛二人只是同在现场,受到琴韵感染,已是不能自噤。张晋心中却又偏有“琪儿”这处大弱点,正合了琴曲的神韵,更是难以消受。因此他內力虽強,却也无法抵挡这《单鹄寡凫》的大巨威力。 雁门山东西向均是峭壁⾼耸,东方悬崖之边有座李牧庙,西边无遮无掩,一片平坦。这时张晋冲去方向,却正是西方。 晁中等三人都天 ![]() 他初醒之下,虽听到美妙之极的琴音,心神只微一错愕。一眼瞥去,却发现张晋正拼命向悬崖扑去。这一惊非同小可,喝道:“张晋,快站住。”扬手一把棋子撒了出去。 他一向我行我素,自有主张。初时盘驳张晋,只是发怈怒气,暗助晁中,心里对张晋并无好恶成见。及见郭南暗算张晋,反对张晋生出同情之心。再后来听说张晋昔⽇暗伤好友,又亲眼目睹他指使韩娥袭杀郭南,不由得又是鄙视又是震惊,决意与他为敌对抗,一有机就发 ![]() 明月下点点银光漫天飞舞,恰似九天群星突落尘世,相互游戏追逐。 但张晋虽然脑子混 ![]() 司马昑怔住。他发誓要杀了此人,但情急之下,发出的仍然是一把⽩子。 黑子杀人,⽩子救人。这是他的原则。 但这次,他救不了这人。 耳听一阵大笑遥遥传来,震彻山⾕。很久很久,方才平息。 司马昑一时之间,突然愁绪満腔,竟似也这般一跃之下,就此抛去一切烦恼。 等他清醒过来,瑤琴已然停奏。韩娥木然而坐,薛黯盘膝运功,头顶轻烟笼罩,⽩雾环绕。晁中则倚石站立,脸上露出沉思之⾊。 司马昑急跳下巨石,趋至韩娥⾝旁,叫道:“娥妹,你没事罢?” 韩娥现出一丝笑意,柔声道:“司马兄,我很好,我没事。” 司马昑从来没见她这么温柔过,别说自己,就是面对她倾心深爱的晁中,她也没这么温柔过。心中一惊,暗:“莫非她受琴音所惑,和张晋一样,神智也不清了么?” 韩娥仰头看看天,又柔声道:“子时了罢?司马兄,你看这月亮多圆,就象挂在头顶上似的,是不是?” 司马昑更是惊慌,却又手⾜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口中胡 ![]() 韩娥“噗哧”一笑,道:“司马兄,你怎么了?额上青筋 ![]() 司马昑听她说话条分明,温婉柔和,不似发疯。但心底不知如何,觉到对方不再是那个令他⽇夜彷徨,思之如狂的韩娥,而是一个陌生人。这感觉如此之烈,令得他条件反 ![]() 晁中行了过来,伸手一拍司马昑肩头,笑道:“你难道见着鬼了?神农琴呢?” 司马昑又看一眼韩娥,韩娥嫣然一笑。司马昑摇头摇,心:“真琊门,她居然也笑?唉,我虽然没见着鬼,可这种情景真比见鬼还奇怪。”看看晁中神⾊,一搭他脉,混 ![]() 晁中盯着他脸,又问一遍:“神农琴呢?” 司马昑听他这一问,呆了一呆,忽然大叫一声:“哎呀,不错,神农琴!” 晁红皱皱眉,道:“司马兄,我并不是要讨回那琴。五年前本是娥妹首先发现那神农琴的。她送给了我,我又献给了曹 ![]() 司马昑也皱皱眉,道:“我一直不明⽩,你为什么把它送给曹 ![]() 晁中微奇道:“神农琴中宝贵之处已被我取得,桐琴本⾝不过是件有名的乐器而已了。我献与曹 ![]() 司马昑道:“这个,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晁中皱眉了,道:“是谁?” 忽听韩娥轻声道:“两位何不坐下来慢慢聊?” 司马昑道:“对,对。”扶着晁中,在韩、薛二人对面坐下,见薛黯睁开了眼,喜道:“薛兄,不碍事了罢?” 薛黯缓缓点一点头,眨一眨眼,道:“好得多了!司马兄,那告诉你之人,可是 ![]() 他突如其来一句,几人都是一愣,司马昑叫道:“你怎么又知道了?” 晁中恍悟道:“原来司马兄的那位奇人师⽗,便是赵 ![]() ![]() ![]() 薛黯脸现苦笑,过了好一儿才道:“我们四人四度相聚,虽然肝胆相照,允称知音。但互相来历,却都避而不言,隐而不问。今夜之后,以后难有再逢机,不如各自把来历讲个明⽩,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都默然点头。 薛黯道:“我年纪最长,先说罢。我薛家在河北,就象司马家在川中,算是大族。我是家中嫡系长子,却并不喜 ![]() ![]() ![]() ![]() ![]() ![]() ![]() 八月初九郭南试过晁兄武功后,对我说晁兄的功力还不⾜以对抗张晋,又把张晋如何戕害义兄的劣迹讲给我听,说现在是他杀张晋,我救朋友的最好机。我知他从不说谎,心张晋并非善类,死不⾜惜,若能因此而救晁兄,也是美事,就答应了他。刀王很喜 ![]() ![]() 韩娥瞟了晁中一眼,微笑道:“晁哥人缘 ![]() 司马昑道:“郭南此人挟恩求报在前,卑鄙行事在后,实不是好人。对了,他要你给他做什么事?”他这几句话明显是为韩娥开脫,薛黯哪能不知,心:“若非如此,我岂能放过她?”转念一:“就算她真杀了好人,我真能忍得下手伤她么?”隐隐觉到,那也决然难以下手,心头一 ![]() 晁中笑道:“你们两个的问题不用问薛兄,我也知道答案。” 韩娥翻他一眼,正要反诘一句,忽然却低下了头。司马昑奇怪,她不说,便自己说:“薛兄从没起过,你怎知道?” 晁中道:“很简单,其实你们两个的问题,只有一件答案,就是那口七宝刀。当年司徒王允将此刀 ![]() ![]() ![]() ![]() ![]() 司马昑“哦”一声,道:“明⽩了,他因此刀由薛兄盗…不,取得,所以要征求薛兄意见。” 薛黯淡淡一笑,收住心猿,道:“司马兄何必改口,盗就是盗。晁兄他能盗曹 ![]() 司马昑心:“可晁中一口一个曹 ![]() 薛黯眨一眨眼,摇一头摇,道:“我就这些了,下面谁来?” 司马昑道:“我向来口没遮拦,不似薛兄惜字如金。我的事早就告诉你们了。只是我参加琴王之,不是为了刘璋那糊涂虫,而是师⽗有命,欣然而来。见到娥妹,更打也打不走了,这一点倒与薛兄相同。哈哈,娥妹脸红了么?” 韩娥啐他一口,微有涩羞之态,果然像是有些脸红。薛、晁二人互看一眼,一齐微笑。 汉人虽不似后来宋人那么拘泥礼教,面目可憎,却远不如人唐豪慡开放。四大琴王却实是异数,个个浪漫多情。薛黯还算较为自敛,司马昑和晁中却是不拘言笑,风流倜傥之辈。韩娥天 ![]() ![]() ![]() 晁中哈哈一笑,正要开口讲述自己⾝世。韩娥忽道:“我妈妈闺名中有个琪字,张伯伯一直爱她,我妈妈却不爱他。张伯伯待我很好,我爹爹逝世以后,妈妈也忧郁而死。张伯伯痛心异常,便把对妈妈的爱转移到我⾝上,开始指导我武功,帮我找回半部《广陵散》曲谱。我听他口风,好象是从一位姓李的朋友那里借来抄录的。唉,也许就是为了这本曲谱,他才害了晁哥的师⽗。”停了一儿,道:“我那时年纪小,自然体不到他这种心情。后来他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说神农琴便蔵在荆州厉山一座很隐蔽的山洞里,要我去取。刚巧那时我认识了晁哥,就邀了他一道去。张伯伯对此极为恼怒,说他送了许多礼物给刘表宠将蔡瑁疏通,方才能进⼊那山中,不料我却把琴拱手让人。我听他训斥,心里生气,就躲到襄 ![]() ![]() 司马昑摸摸脖子,道:“啊哟,薛兄一念惜花。竟救了我们几个 ![]() 韩娥呸了一口,面上忽显黯然:“可是…还是救不得晁哥!张伯伯一直把我当作了我妈妈一般,他可以容忍别人喜 ![]() 薛黯眨几下眼,道:“娥妹。” 韩娥蓦然惊觉,忙用手擦擦双眼,微笑道:“没事。” 晁中笑道:“我多活了三年,临死前又有最亲密的三位知音陪伴,心愿已⾜,你们又何必矫情?”顿了一顿,又道:“你们参与琴王之,各有因由。薛兄说了,此竟是我惹将起来的,这也不错,因为我投⼊丞相府,就是为了结 ![]() ![]() 三人被他言语昅引,齐道:“这却是为什么?” 晁中深深看韩娥一眼,道:“那神农琴中,蔵有一首数千年来只闻其名,不见其容的曲子,便是那《丰年之咏》。” 众人一震,惊道:“世间真有此曲么?” 司马昑低声歌道:“仰荷天庥兮,俯临海宇; 继天建极兮,抚以绥蝤。 谨修地利兮,粒我丞民; 唯图利人兮,不贪其酬。 形神尽悴兮,在所不辞; 弗伤弗害兮,受福耕桑。 仰惟韵格兮,永赐鸿禧; ⽇省月考兮,献功明堂!” 晁中道:“远古时,人们总是在农闲举行盛大的集, ![]() 诸人面面相觑,心晁中是蔡邕嫡传弟子,见识最广,他也不识,谁人识得?司马昑道:“我明⽩了,晁兄 ![]() ![]() 晁中道:“是啊,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他犹疑片刻,道:“我希望能打听到我师姐蔡琰的下落。她音乐功底极厚,就算旁人都不识丰年之咏曲的怪字,她也必定认得。” 司马昑立时醒悟,心:“那时蔡琰刚被匈奴掳去,他却并不知晓。兵慌马 ![]() ![]() 晁中缓缓点一点头,不敢去看她,转对司马昑道:“我默查几位琴道,只有司马兄琴声有类楚音处,也许司马家或令师诸前辈中有人识得那些怪字,因此将琴托给司马兄。司马兄,我今命不久矣,你可愿意帮我一个忙?” 司马昑双目含泪,道:“我知道你说什么,这个忙——”他陡地并起食中二指,如疾风惊电,轻轻七颤,已封住晁中前心后背七道大⽳。 变生肘腋,韩娥、薛黯大惊。⽩光凸现,韩娥伸手子套地上的贯⽇剑, ![]() 司马昑扶住晁中,向韩、薛二人道:“你们两位放心,我也是神农一脉,决不害他。” 薛黯讶道:“什么?你也是神农门的?” 司马昑道:“昔神农门一分为三,琴门不久衰亡,神农琴下落不明;鞭门落户洛 ![]() ![]() 薛黯道:“飞土箭乃暗器之王,怎的赵前辈却以 ![]() 司马昑傲然道:“我恩师本是常山赵家传人,偶得机缘,得传箭门⾐钵。何况我门虽代代单传,弟子却个个是天才纵横之士。飞土箭增长数倍,便成长 ![]() 韩娥厉声道:“他已活不过明⽇此时,你还怎样?”她 ![]() 薛黯道:“晁兄已将神农琴 ![]() 司马昑冷笑一声,道:“晁兄一生最大心愿,便是再见蔡琰夫人一面。实话告诉你们,晁兄一动⾝出逃,我恩师便得到消息,让我随娥妹一起去追赶保护晁兄,他老人家随后也暗中跟了来。我那⽇得到神农琴,便立即 ![]() 韩娥心头一阵 ![]() 司马昑道:“我师与⾚蛟门李师伯不和,曾发誓终⾝不与⾚蛟门弟子相见。我一直犹豫。但晁兄深情,令我心服口服,我决定一赌天运。”一天夜一间碰得上 ![]() ![]() 韩娥忽然清醒,大叫道:“那还不快走?”扔了剑,起⾝便要去负晁中。 司马昑两眼一凌,寒光 ![]() 韩娥一呆:“原来你轻功这么好!”她素以轻功见长,但自思也决不能象他这般抱着个人前趋后退,潇洒自如。心念一动:“他也一直让着我!”心中对他信心,又增加了几分。 薛黯道:“快说!” 司马昑道:“我此去吉凶难卜,万一我恩师不肯相救,又或到时辰找不到我师,你们必迁怒于我。所以,你们必须现在立即下山自去,不得随我同赴大漠。” 韩娥⾝子一震,薛黯“啊”了一声。司马昑此言颇有道。晁中本来⾝中刺虎內劲,纵集天下名医,也已救他不活。此时忽然有了希望,人人 ![]() 但…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在旁看着,自己却不能帮一点忙? 韩娥银牙一咬,道:“我还要杀一个人,就是你师⽗赵 ![]() 司马昑喝道:“薛兄误晁中 ![]() 薛黯震然而起,犹豫一下,把手中七宝刀丢在地上,低低道:“大漠狂沙,凶险莫名;匈奴悍骑,野 ![]() 司马昑強忍心酸,冷冷道:“娥妹魂牵晁兄,神不守舍,薛兄还不速去,说这些废话⼲什么?” 薛黯大眼一眨,单臂长揖到地,急转⾝奔去。 司马昑愣愣看着他背影。晁中坐在他前面,⾝不能动弹,周遭事情却知道得一清二楚。见薛、韩已去得远了,叹息一声:“司马兄舍己全友,情义⾼洁,晁中既感且佩。” 司马昑泪如雨下,口中却笑道:“晁兄不发一言,那是认为我处置得当了?” 晁中道:“薛兄因我而断臂,娥妹为我而伤心,晁中实不知如何相报。司马兄如此安排,我死亦可瞑目了。只是独苦了司马兄!” 司马昑长啸一声,昑道:“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幄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作者注:此诗系阮籍(21——26)所作,其时尚未出生。) 晁中轻轻一叹,续道:“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司马昑一怔,道:“晁兄,好诗!寥寥两句,已概括出我这首诗中隐蔵含意。意境深悠,悲痛切⼊肤中,动人心魄之极。此何人所作?” 晁中道:“这是琰姐所作《悲愤诗》最后两句,和胡茄十八拍一同流⼊中原。” 司马昑猛地一惊,背起晁中,道:“晁兄,你见到你的琰姐,就不要老着死,一定要 ![]() 晁中微微一笑,道:“你尽人事,我抗天命,生死之间,胜负之数,你我都不必強求。” 司马昑狂叫一声:“好!”展开绝顶轻功,径向北奔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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