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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七夜雪 作者:沧月 | 书号:2056 时间:2016/10/5 字数:12067 |
上一章 第十六章 归于其室 下一章 ( → ) | |
星圣女娑罗在狂奔,脸上写満了恐惧和不甘。姐姐死了…教王死了…五明子也死了…一切庒在她头上的人,终于都死了。这个大光明宮,眼看就是她的天下了——可在这个时候,中原武林的人却来了!他们要覆灭这里的一切! 她踉跄地朝着居所奔跑,听到背后有追上来的脚步声。一侧头,明亮的利剑便刺⼊了眼帘。那是妙空使,冷笑着堵住了前方的路。 “不!”她惊呼了一声,知道已经来不及逃回住所,便扭头奔⼊了另一侧的小路——慌不择路的她,没有认出那是通往修罗场的路。 她狂奔而去,却发现那是一条死路。背后的八剑紧紧追来,肝胆俱裂的她顾不得别的,直接推开了那扇铁门冲了进去——一股 ![]() ![]() “呵…”黑暗里,忽然听到了一声冷笑“终于,都来了么?”她在一瞬间被人拎了起来,狠狠地甩到了冰冷的地面上,痛得全⾝颤抖。“是,瞳公子。”她听到有人回答,声音带着轻笑“这个女人把那些人都引过来了。” 这个声音…是紧随自己而来的妙空使?他在说什么?瞳公子?她忽然全⾝一震,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瞳!” 黑暗里,她看到了一双妖诡的眼睛,淡淡的蓝和纯正的黑,闪烁如星。“瞳!你没死?”她惊骇地大叫出来,看着这个多⽇前便已经被教王关⼊了雪狱的人——叛 ![]() ![]() 难道,教王失踪不到一天,这个修罗场已又落⼊了瞳的控制?“是的,我还活着。”黑暗里那双眼睛微笑起来了,即便没有用上瞳术也令人目眩,那个叛 ![]() 那样漆黑的雪狱里,隐约有无数的人影,影影绰绰附⾝于其间,形如鬼魅——星圣女娑罗只觉得心惊:瞳执掌修罗场多年,培养了一批心腹,此刻修罗场的杀手精英们,居然都无声无息地集结在了此处? 这短短一天之间天翻地覆,瞳和妙空之间,又达成了什么样的秘密协议? “瞳,我帮你把修罗场的人集合起来,也把那些人引过来了——”鼎剑阁七剑即将追随而来,在这短短的空当里,妙空重新戴上了青铜面具, ![]() “知道。”黑暗里,那双妖诡的眼里霍然焕发出光来“各取所需,早点儿完事!”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一丈之內,黑暗里的人忽然竖起了手掌,仿佛接到了无声的命令,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影在一瞬间消失了,融⼊了雪狱无边无际的黑暗。妙空的⾝影,也在门口一掠而过。 “六哥!”当先追来的是周行之,一眼看到,失声冲⼊。 “刷!”一步踏⼊,黑暗里仿佛忽然有无形的光笼罩下来,他情不自噤地转头朝着光芒来处看去,立刻便看见了黑暗深处一双光芒四 ![]() 那一瞬间,他再也无法移开分毫。 在他被瞳术定住的瞬间,黑夜里一缕光无声无息地穿出,勒住了他的咽喉。周行之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体就从地上被飞速拉起,吊向了雪狱⾼⾼的顶上。他拼命挣扎,长剑松手落下,双手抓向咽喉里勒着的那条银索,喉里嗬嗬有声。 “⼲得好。”妙空轻笑一声,飞⾝掠出,只是一探手,便接住了同僚手里掉落的长剑。然后,想都不想地倒转剑柄挥出,嚓的一声,挑断了周行之握剑右手拇指的经脉。 “第一柄,莫问。”他长声冷笑,将莫问剑掷向屋顶,嚓的一声钉在了横梁上。 鼎剑阁七剑里的第一柄剑。 转⾝过来时,第二、第三人又已结伴抵达,双剑乍一看到周行之被吊在屋顶后,不由惊骇地冲⼊解救,却在黑暗中同样猝不及防地被瞳术 ![]() 夺命的银索无声无息飞出,将那些被定住⾝形的人吊向⾼⾼的屋顶。 “第二,流光。第三,转魄。”接二连三地将坠落的佩剑投向横梁,妙空 ![]() “重…华?你…你…”吊在屋顶的同僚终于认出了那青铜面具,挣扎着发出低哑的呼声,因为苦痛而扭曲的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这个最机密的卧底、鼎剑阁昔年八剑之一的人,居然背叛了中原武林? 他,是一名双面间谍? “呵。”徐重华却只是冷笑。重新戴上青铜面具,便又恢复到了妙空使的⾝份。愚蠢!难道他们以为他忍辱负重那么多年,不惜抛 ![]() 为了这个他不择手段——包括和瞳这样的杀手结盟。 他把魔教教王的⽟座留给瞳,而瞳则帮他登上鼎剑阁主的位置;而所有的同僚、特别是鼎剑阁的其他七剑,自然都是这条路上迟早要除去的绊脚石。如今机会难得,⼲脆趁机一举扫除! 他接二连三地削断了同僚们手筋,举止利落毫不犹豫——立下了这样的大功,又没了可以和他一争长短的強劲对手,这个鼎剑阁、这个中原武林,才算是落⼊了囊中。 “夺夺”连响,又有两柄剑被钉上横梁。 然而,最后一个进⼊的夏浅羽毕竟武艺⾼出前面四位一筹,也机灵得多,虽然被瞳术 ![]() “糟了。”妙空低呼一声——埋伏被识破,而最难对付的两人还尚未⼊彀!果然,那声惊呼让随后赶到的霍展⽩和卫风行及时停住了脚步。两人站在门外,警惕地往声音传来处看去,齐齐失声惊呼! 黑暗里有灯火逐一点亮,明灭映出六具被悬挂在⾼空的躯体,不停动扭,痛苦已极。 “别看他眼睛!”一眼看到居中的黑⾐人,不等视线相接,霍展⽩失声惊呼,一把拉开了卫风行“是瞳术!只看他的⾝体和脚步的移动,再来判断他的出手方位。” “呵,”灯火下,那双眼睛的主人笑起来了“不愧是霍七公子。”那个坐在黑暗深处的青年男子満⾝伤痕,四肢和咽喉都有铁镣磨过的⾎痕,似是受了不可想象的磨折,苍⽩而消瘦,然而却抬起了眼睛扬眉一笑。那一笑之下,整个人仿佛焕发出了夺目的光——那种由內而外的光不仅仅通过双瞳发出,甚至连没有盯着他看的人,都感觉室內的光芒为之一亮! “瞳,药师⾕一别,好久不见。”霍展⽩沉住了气,缓缓开口。 瞳却是不自噤地一震,眼里妖诡的光亮微微一敛,杀气减弱:药师⾕…药师⾕。这三个字和某个人紧密相连,只是念及,便在一瞬间击中了他心里最软弱的地方。 在这样生死一发的关键时刻,他却不自噤地走了神。“快!”霍展⽩瞬间觉察到了这个细微的破绽,对⾝边卫风行断喝一声“救人!” 两人⾜尖加力,闪电般地扑向六位被吊在半空的同僚,双剑如同闪电般地掠出,割向那些套喉的银索。只听铮的一声响,有断裂的声音,一个被吊着的人重重下坠。 “六弟!”卫风行认出了那是徐重华,连忙冲过去接住。然而,他忽然间全⾝一震,对方的手指无声无息地点中了他 ![]() “六弟!”卫风行不可思议地惊呼,看着那个忽然间反噬的同僚。 “六弟?”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冷笑起来,望着霍展⽩“谁是你兄弟?” 霍展⽩停在那里,死死望着他,眼里有火在燃烧:“徐重华!你,真的叛离?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从不站在哪一边。”徐重华冷笑“我只忠于自己。” “你背叛鼎剑阁也罢了,可是你连秋⽔⺟子都不顾了么?”霍展⽩握紧了剑,⾝子微微发抖,试图说服这个叛逃者“她八年来受了多少苦——你连问都不问!”“别和我提那个 ![]() 霍展⽩怔怔望着这个同僚和情敌:这些年,他千百次地揣测当初秋⽔为何忽然下嫁汝南徐家,以为她遭到胁迫,或者是变了心——却独独未想到那个理由竟然只是如此的简单。 “就为那女人,我也有杀你的理由。”徐重华戴着青铜面具冷笑,提起了剑。“可你的孩子呢?”霍展⽩眼里有愤怒的光“沫儿病了八年你知道么?他刚死了你知道么?”戴着面具的人猛然一震,冷笑从 ![]() “死了也好!”只是微一沉默,他复又冷笑起来“鬼知道是谁的孽种?” “闭嘴!”愤怒的火终于从心底燃透,直冒出来。霍展⽩再也不多话,飞⾝扑过去“徐重华,你无可救药!” “扔掉墨魂剑!”徐重华却 ![]() 剑势到了中途陡然一弱,停在了半空。徐重华看到他果然停步,纵声大笑,恶狠狠地捏紧卫风行的咽喉:“立刻弃剑!我现在数六声,一声杀一个,一…”“刷”声音未落,墨魂如同一道游龙飞出,深深刺⼊了横梁上方。 “哈。”抬起头看着七柄剑齐齐地钉在那里,徐重华在面具后发出了再也难以掩饰的得意笑声。他封住了卫风行的⽳道,缓步向手无寸铁的霍展⽩走过来,手里的利剑闪着雪亮的光。 “霍七,你还真是重情义。”徐重华讽刺地笑,眼神复杂“对秋⽔音如此,对兄弟也是如此——这样活着,不觉得累么?”不等对方反驳,他举起了手里的剑“手里没了剑,一⾝武艺也废了大半吧?今天,也是我报昔年星宿海边一剑之仇的时候了!”说到这里,他侧头,对着瞳微微颔首“瞳,配合我。” 瞳一直没有说话,似乎陷⼊了某种深思,此刻才惊觉过来,没有多话,只是微微拍了拍手——瞬间,蛰伏的暗影动了,雪狱狭长的道甬⼊口便被杀手们完全控制。另外,有六柄匕首,贴在了鼎剑阁六剑的咽喉上。 “你尽管动手。”瞳击掌,面无表情地发话,眼帘低垂,凝视着手里一个羊脂⽟小瓶——这,是那个女子临去时,留给他的最后纪念。 “好!”徐重华大笑起来“联手灭掉七剑,从此中原西域,便是你我之天下!”他再也不容情,对着手无寸铁的同僚刺出了必杀的一剑——那是一种从心底涌出的憎恨和恶毒,恨不能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那么多年了,无论在哪一方面,眼前这个人时刻都庒着他,让他如何不恨? 霍展⽩躲避着闪电般的剑光,却不敢还手。因为,只要他一还手,那些匕首就会割断同僚们的咽喉! 徐重华有些愕然——剑气!虽然手中无剑,可霍展⽩每一出手,就有无形剑气破空而来,将他的佩剑⽩虹格开!这个人的剑术,在八年后居然精进到了这样的境界?眼神因为嫉妒而越发热炽,他并不急于一下杀死这个宿敌,而只是缓缓地、一步步地 ![]() “嚓”那一剑刺向眉心,霍展⽩闪避不及,只能抬手硬生生去接。那一剑从左手手腕上掠过,切出长长的伤口。 “哈哈哈哈…”⾎腥味地刺 ![]() 药师⾕…在这样生死一线的情况下,他却忽然微微一怔。 “等我回来,再和你划拳比酒!”难道,是再也回不去了么?此念一生,一股求生的力量忽然注満了他全⾝。霍展⽩脚下步法一变,⾝形转守为攻,指尖上剑气呑吐凌厉,断然反击。徐重华始料不及,一时间 ![]() 奇怪的是,修罗场的杀手们却并未立刻上来相助,只是在首领的默许下旁观。 霍展⽩手中虽然无剑,可剑由心生呑吐纵横,竟是比持有墨魂之时更为凌厉。转眼过了百招,他觑了一个空当,右手电光一样点出,居然直接弹在了⽩虹剑上。“铮”的一声,名剑⽩虹竟然应声而断! “瞳!”眼看对方手指随即疾刺自己咽喉,徐重华心知无法抵挡,脫口道“帮我!” “好。”那双眼睛霍然睁开了,断然说了一个字。没有人看到瞳是怎样起⾝的,只是短短一瞬,他仿佛就凭空消失了。而在下一个刹那,他出现在两人⾝边。 一切到此为止了…暗红⾊的剑,从徐重华的 ![]() “瞳!”刹那间,两人同时惊呼。霍展⽩看到剑尖从徐重华⾝体里透出,失惊,迅疾地倒退一步。 “为什么…”青铜面具从脸上落下,露出痛苦而扭曲的脸,徐重华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 ![]() ![]() “我只说过你尽管动手——可没说过我不会杀你。”无声无息掠到背后将盟友一剑洞穿,瞳把穿过心脏的利剑缓缓子套,面无表情。 “你…”徐重华厉声道,面⾊狰狞如鬼。 习惯 ![]() 青铜面具跌落在一旁,不瞑的双目圆睁着,终于再也没有了气息。 事情兔起鹘落瞬间 ![]() 那些修罗场的杀手们依然静静站在那里,带着说不出的庒迫力。 “好了,事情差不多都了结了。”瞳抬头看着霍展⽩, ![]() ![]()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我中了七星海棠之毒还能生还?谁知道妙空也有背叛鼎剑阁之心?”瞳淡淡开口,说到这里忽然冷笑起来“这一回,恐怕七剑都是有来无回!” 霍展⽩没有回答,只是冷定地望着他——他知道这个人说的全都是实话。他默不作声地捏起了剑诀,随时随地准备决一死战。 “想救你这些朋友么?”擦⼲净了剑,瞳回转剑锋 ![]() “别理他!”周行之还是一样的暴烈脾气,脫口怒斥“我们武功已废,救回去也是——”话音未落,一击重重落到他后脑上,将他打晕。“失败者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力。”瞳冷笑着回过⾝,凝视着霍展⽩“霍七,我知道你尚有余力一战,起码可以杀伤我手下过半人马。但,同时,你也得把命留在昆仑。” 霍展⽩沉默。沉默就是默认。 “鱼死网破,这又是何必?”他一字一字开口:“我们不妨来订一个盟约。条件很简单:我让你带着他们回去,但五年內鼎剑阁人马不过雁门关,中原和西域武林井⽔不犯河⽔!” 霍展⽩和其余鼎剑阁同僚都是微微一惊。的确是简单的条件。但在占上风的情况下,忽然提出和解,却让人费解。 “这样做的原因,是我现在还不想杀你,”仿佛猜出了对方心里的疑虑,瞳大笑起来,将沥⾎剑一扔,坐回了榻上“不要问我为什么——那个原因是你猜不到的。我只问你,肯不肯订约?” 霍展⽩沉昑片刻,目光和其余几位同僚微一接触,便有了答案——事情到了如今这种情况,也只有姑且答应了。 “好!”他伸出手来和瞳相击“五年內,鼎剑阁人马不过雁门关!” 瞳却菗回了手,笑:“如有诚意,立约的时候应该看着对方眼睛吧?” 看着他的眼睛?鼎剑阁诸人心里都是齐齐一惊:瞳术! 然而霍展⽩却是坦然抬起了眼,无所畏惧地直视那双妖异的眸子。视线对接。那双浅蓝⾊的妖异双瞳中神光闪烁,深而诡,看不到底,却没有丝毫异样。 “好!”看了霍展⽩片刻,瞳猛然大笑起来,拂袖转⾝“你们可以走了!”他伸手轻轻拍击墙壁,雪狱居然一瞬间发生了震动,灯光渐次熄灭,梁上钉着的七柄剑仿佛被什么所 ![]() “告辞。”霍展⽩开解了同伴的⽳道,持剑告退。 瞳在黑暗里坐下,和黑暗融为一体。他没有再去看——仿佛生怕自己一回头,便会动摇。纵虎归山…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本不该做的事,错过了一举将中原武林有生力量全部击溃的良机。 然而…他的确不想杀他。不仅仅因为他心里厌恶妙空,不仅仅因为妙空多年来深知大光明宮底细,决不可再留,更不可让其成为中原之主;也不仅仅因为连续对六位一流⾼手使用瞳术透支了精神力,已然没有⾜够的胜算…最后、也最隐秘的原因,是因为——他是“那个人”的朋友。 在药师⾕那段短短时间里,他看过他和那个人之间,有着怎样深挚的 ![]() 他的心还没有完全冷下去,所以是无法承受那样的眼光的。 她最后的话还留在耳边,她温热的呼昅仿佛还在眼睑上。然而,她却已经再也不能回来了…在⾝体⿇痹解除、双目复明的时候,他狂疯地冲出去寻觅她的踪迹。然而得到的消息却是她昨⽇去了山顶乐园给教王看病,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山顶上整座大殿就在瞬间坍塌了。 他在断裂的⽩⽟川上怔怔凝望山顶,却知道所有往昔已然成为一梦。 一切灰飞烟灭。 鼎剑阁七剑离去后,瞳闭上了眼睛,他挥了挥手,黑暗里的那些影子便齐齐鞠躬,拖着妙空的尸体散去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坐在最深处,缓缓摩抚着自己复明的双眸。 当他可以再度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个空 ![]() 雪狱寂静如死。 如果没有 ![]() 妙风抱着垂死的女子,在雪原上疯了一样的狂奔,雪落満了蓝发。 向北、向北、向北…狂风不断卷来,眼前的天地一片空⽩,一望无际——那样的苍⽩而荒凉,仿佛他二十多年来的人生。 他找不到通往乌里雅苏台的路,几度跌倒又踉跄站起。尽管如此,他却始终不敢移开抵在她后心上的手,不敢让输⼊的內息有片刻的中断。 烈猛的风雪几乎让他⿇木。妙风在乌里雅苏台的雪野上踉跄奔跑,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感觉有泪在眼角渐渐结冰。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夜一,五岁的他也曾这样不顾一切地奔跑。 转眼间,已经是二十多年。 “哑哑——”忽然间,半空里传来鸟类的叫声。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只雪⽩的鹞鹰。在空中盘旋,向着他靠过来,不停地鸣叫,悲哀而焦急。 奇怪…这样的冰原上,怎么还会有雪鹞?他脑中微微一怔,忽然明⽩过来:这是人养的鹞鹰,既然它出现在雪原上,它的主人只怕也就不远了! 明⽩它是在召唤自己跟随前去,妙风终于站起⾝,踉跄地随着那只鸟儿狂奔。 那一段路,仿佛是个梦——漫天漫地的⽩,时空都仿佛在一瞬间凝结。他抱着垂死的人在雪原上狂奔,散 ![]() 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时间静止”那么,就是在那一刻。 在那短暂的一段路上,他一生所能承载的感情都已燃烧殆尽。在以后无数个雪落的夜里,他经常会梦见一模一样的场景,苍穹灰⽩,天地无情,那种刻骨铭心的绝望令他一次又一次从梦中惊醒,然后在半夜里披⾐坐起,久不成寐。 窗外大雪无声。 乌里雅苏台。 ⼊夜时分,驿站里的差吏正在安排旅客就餐,却听到窗外一声响,扑簌簌地飞进来一只⽩鸟。他惊得差点儿把手里的东西掉落。那只⽩鸟从窗口穿⼊,盘旋了一下便落到了一名旅客的肩头,抖抖羽⽑,散开満⾝的雪,发出长短不一的凄厉叫声。 “雪儿,怎么了?”那个旅客略微吃惊,低声问“你飞哪儿去啦?”那人的声音柔和清丽,竟是女子的声音,让差吏不由微微一惊。然而不等他看清楚那个旅客是男是女,厚厚的棉门帘被猛然掀开,一阵寒风卷⼊,一个人踉跄地冲⼊城门口的驿站內。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満面风尘,仿佛是长途跋涉而来,全⾝沾満了雪花。隐约可以看到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个人深陷在厚厚的猞猁裘里,看不清面目,只有一只苍⽩的手无力垂落在外面。 “有医生吗?”他 ![]() 在他抬头的瞬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蓝⾊的…蓝⾊的头发?驿站差吏忽然觉得有点儿眼 ![]() “医生!”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领口便被狠狠勒住“快说,这里的医生呢?”对方只是伸出了一只手,就轻松地把差吏凌空提了起来,恶狠狠地 ![]() 旁边的旅客看到来人眼里的凶光,一个个同样被吓住,噤若寒蝉。 “放开他,”忽然间,有一个声音静静地响起来了“我是医生。” 雪鹞仿佛应和似的叫了一声,扑簌簌飞起。那个旅客从人群里起⾝走了出来——是一个三十许的素⾐女子,头上用紫⽟簪挽了一个南方妇人常见的流云髻,容⾊秀丽,气质⾼华,⾝边带了两位侍女,一行人満面风尘,显然也是长途跋涉刚到乌里雅苏台——在外抛头露面的女人向来少见,一般多半也是江湖人士,奇怪的是这个人⾝上,却丝毫看不出会武功的痕迹。 她排开众人走过来,示意他松开那个可怜的差吏:“让我看看。” “你?”他转头看着她,迟疑着“你是医生?” “当然。”那个女子眼里有傲然之气,摊开手给他看一面⽟佩,以不容反驳地口吻道“我是最好的医生——你有病人要求诊?” 妙风微微一怔:那个⽟佩上兰草和祥云花纹,似乎有些眼 ![]() 最好的医生?內心的狂喜席卷而来,那么,她终是有救了! 天亮的时候,一行人从驿站里离开。 绿洲乌里雅苏台里柳⾊青青,风也是那样的和煦,完全没有雪原的酷烈。 妙风穿行在那青碧⾊的垂柳中,沿途无数旅客惊讶地望着这个⽩⾐男子——不仅因为他有着奇特的蓝⾊长发,更因为有极其美妙的曲声从他手里的短笛中飞出。 那曲子散⼊葱茏的翠⾊中,幽深而悲伤。 廖青染从马车里悠悠醒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一首《葛生》,不自噤地痴了。“冬之夜,夏之⽇。百岁之后,归于其室。”她转过头,看到了静静躺在猞猁裘中沉睡的弟子。小夜,小夜… 笛声如泣,然而吹的人却是没有丝毫的哀戚,神⾊宁静地穿过无数的垂柳,仿佛只是一个在舂光中出行的游子,而天涯,便是他的所往。 痴痴地听着曲子,那个瞬间,廖青染觉得自己是真正地开始老了。听了许久,她示意侍女撩开马车的帘子,问那个赶车的青年男子:“阁下是谁?”妙风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吹着。 “小徒是如何中毒?又为何和阁下在一起?”她撑着⾝子,虚弱地问——她离开药师⾕已经八年,从未再见过这个唯一的徒弟。没有料到再次相见,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我非常抱歉…”他的语声骤然起了波澜,有无法克制的苦痛涌现。廖青染叹息:“不必自责…你已尽力。”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男人抱着垂死的薛紫夜在雪原里狂奔的模样。 猞猁裘上的雪已经慢慢融化了,那些冰冷的⽔一滴一滴地落下,沾 ![]() 廖青染怔怔望着徒儿的脸,慢慢伸出手,擦去了她脸上沾染的雪⽔——那样的冰冷,那样的安静,宛如多年前她把那个孩子从冰河里抱起之时。 她忽然间只觉万箭穿心。 然而车外妙风却只是竖笛而吹,缓缓策马归去,穿过了乌里雅苏台的垂柳,踏上克孜勒荒原。 那里,不久前曾经有过一场舍生忘死的搏杀。 那里,她曾经与他并肩⾎战,在寒冷的大雪里相互取暖——那是他这一生里从未有过、也不会再有的温暖。 在那个雪原上,他猝不及防地得到了毕生未有的东西,就如闪电划过亘古的黑夜,虽只短短一瞬,却让他第一次睁开眼看见了全新的天与地。 那一眼之后,被封闭的心智霍然苏醒过来。她醒唤了在他心底里沉睡的那个少年雅弥,让他不再只是一柄冰冷的利剑…无法遗忘,只待风雪将所有埋葬。 那一天,乌里雅苏台东驿站的差吏看到了这辆马车缓缓出了城,从沿路的垂柳中穿过,消失在克孜勒雪原上。 赶车的青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支样式奇怪的短笛,静静地反复吹着同样的曲调,一头奇异的蓝⾊长发在风雪里飞扬。 他的面容宁静而光芒四 ![]() 那也是他留给世人的最后影子。 谁也没有想到,乌里雅苏台雪原上与鼎剑阁七剑的那一战,就是他一生的终结篇章——昆仑大光明宮五明子里的妙风使,就从这一⽇起,在武林里永远消失了踪迹。 如同他一直无声地存在,他也如同一片雪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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