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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七剑下天山 作者:梁羽生 | 书号:2046 时间:2016/10/5 字数:14432 |
上一章 第十八回 孽债情缘 公主情多徒怅怅 泪痕剑影 王 下一章 ( → ) | |
原来楚昭南乃是立心试招,故意用天山掌法中的精妙招数猝击凌未风。武林⾼手,心艺合一,骤遇险招,不假思索,即出本门绝技。楚昭南本来还未敢断定蒙面人是谁,一见凌未风出手,又惊又喜,一声大叫,埋伏着的清廷⾼手,四面杀出。 凌未风大喝一声,⾝躯一转,啪啪两声,单掌击毙两名卫士,青钢剑倏地出鞘,疾如闪电,把一名欺近⾝边的卫士刺死,一手拖着易兰珠,便向外闯! 楚昭甫一退即上,长剑亦已拔在手中,唰唰两剑,分刺凌未风左右要⽳下,楚昭南剑法与凌未风相差无几,仅是功力稍逊,这两剑狠辣之极,凌未风⾝躯半旋,横剑一封,背后呼呼风响!又是一条铁鞭打到。凌未风振剑一格, ![]() 凌未风右手使剑,左手运掌,虽然击退敌人,易兰珠却给他们截在一边,凌未风虎吼一声,回⾝来救,金背刀、铁尺、齐眉 ![]() 凌未风翻⾝进剑,飘忽如风,从兵器的夹 ![]() 凌未风奋起神威,掌劈剑截,又杀伤了几名卫士,楚昭南拼剑扑上,一招“⽩虹贯⽇”刺向凌未风肩后“风府⽳”凌大风奇形一闪。左面一名卫上正扑过来,给凌未凤顺势一拖,倏地挥起。古手青钢剑一招“飞鹰回旋” ![]() 楚昭南红了双眼“龙形飞步”再度猛扑,凌未风因敌人太多,不愿与他拼斗,⾝形起处,直如巨鸟穿林,运用大擒拿手,疾的抓着一名卫士后心,向后便甩,三起三伏,连摔三名卫士,楚昭南攻势受阻,其他卫士,见如此声势,一时窒住,凌未风已退至墙边。墙⾼五丈有余,无法一跃而上,除非用“峭壁换掌”或“壁虎游墙”的功夫,否则万难脫险。但敌人环伺,若用那两种功大,又势难兼顾发来的暗器。凌未风刚一犹豫,果然暗器如蝗飞至,中间还杂有硫磺弹。凌未风⾝形闪动,掌劈袖拂,暗器或给倒拍回去,或给轻轻避开,竟然毫发不损。 楚昭南振臂大呼:“围着他,累死他,他跑不了!”率领清廷⾼手,一齐涌上,凌未风迫得背贴铁墙,拼死力战。清官卫士虽多,却不能四面包围,楚昭南率四名一等好手,排成一个半弧形,狠狠攻击。凌未风展开天山剑法,左攻右拒,闪电惊飙,酣斗声中,两名卫士,中剑倒他,另外两名迅又补上。楚昭南喝道:“凌未风,你若不掷剑投降,今⽇就是你的死期!”凌未风唰唰还了两剑,冷笑喝道:“无聇叛徒,你要取我的头颅,先拿十个头颅来换!”楚昭南把手一挥,四名⾼手一齐猛攻,楚昭南更是踏正中宮,寻暇抵隙,剑剑辛辣。 要知楚昭南武功原就与凌未风相差无几,更加上四名清宮一等好手,饶是凌未风剑法如何神妙,也感应付艰难。而且楚昭南完全不须防守,只是进攻,威力又加了一倍。只见楚昭南一剑紧似一剑,看看就要把凌未风钉在墙上,忽然有一名卫士贪功躁进,一对护手钩斜里劈进,凌未风大喝一声,劈手把钧夺过,随手一钧就把那人钩了过来,青钢剑一招“神龙掉尾”暗运內功,粘开楚昭南的长剑,左手将那名卫士抡了起来,把几名⾼手一齐迫退! 楚昭南暴怒如雷,一掌打去,将那名人质打飞, ![]() ![]() 这样一来,凌未风虽然不能脫险,形势反而比前稍好了些,楚昭南向后指了两指,招来另两名⾼手,亦是他的死 ![]() 苦战恶斗中,忽然有一名卫士叫道:“西院起火。”楚昭南退后一步,举目一看,果见西边火焰升起,急忙叫道:“不准慌 ![]() 若只论本⾝武艺,楚昭南虽胜不了飞红巾,却也不会落败,你道他为何如此惧怕?说起有一段因由。原来在二十多年前,楚昭南刚刚技成下山之时,听说罗布族长,唐努老英雄有一个独生女,名唤哈玛雅,外号飞红巾,不但武艺十分⾼強,而且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少女,不噤起了求偶之心,千里迢迢,找到了她的部落。楚昭南以为自己英雄年少,定会获得美人青睐。不料相处渐久,飞红巾发现了楚昭南武艺虽⾼,却是人品低下。那时罗布族正与清兵苦战,楚昭南却只是想办法亲近飞红巾,而不肯尽心竭智抵抗外敌。因此飞红巾对楚昭南由敬重而变为憎恶,终于给一个草原上驰名的歌手,乘虚而⼊,获得了飞红个的芳心,楚昭南也就叛变投降了敌人,后来,并引勾了那名歌手,暗害了飞红巾的⽗亲(详情见拙著《塞外奇侠传》),飞红巾悲愤莫名,亲手捉了自己的爱人,正在那时候,与横越大沙漠的杨云骢会面,成为好友。两人曾两次活捉了楚昭南,但都给他诡谋逃脫。 正是因此,楚昭南对飞红巾颇为忌惮。此际,事隔二十年,突然见她出现,犹如见了鬼魅一般,自己也不知怎的,有说不出的害怕。连受了飞红巾几次险招,这才神智恢复。 天牢中的清廷⾼手,总有三五十人,飞红巾鞭扫剑劈,虽伤了几人,自己亦已陷⼊重围。墙头上,还有好多名原来在西院看守的卫士,是为追击飞红巾而来的,此际展⾼临下,也不时偷发暗器。 凌未风一见机不可失,猛喝一声,剑招如风翻云涌,倏地又刺伤两名卫士,冲开一条⾎路,把飞红巾接了出来,两人一同退到墙边。凌未风剑 ![]() ![]() ![]() ![]() ![]() 凌未风大声叫道:“飞红巾,你上来!”他在墙头连挥几挥,天山神芒接连三发出,围着飞红巾的⾼手,或给 ![]() ![]() ![]() 这一役清廷卫士损失惨重,敌人不过来了两名,而大內的一等⾼手,竟然伤亡了十五六人之多!楚昭南气得七窍生烟,却是发作不得。幸好易兰珠仍被截回,否则更不得了。凌未风与飞红中都是楚昭南的克星,他哪里还敢托大,当下⼊宮请罪,并请再调⾼手增援,康熙听了,面⾊大变,半晌不语。楚昭南伏在地上,不敢起来。康熙心想:怎的大內⾼手如此无用,不觉阵阵心寒,但他们为看守钦犯,死伤累累,若再怪责,更恐离心,过了一会,这才斥楚昭南道:“朕知道了,以后你可要小心点!”当下,另外传令,叫小⻩门请鄂王妃迸宮。 且说,在凌未风等大闹天牢之后,鄂王府也已接到了消息,王妃听了,又惊又喜,正不知易兰珠是否已被救出,忽然皇上宣召,急忙进宮。康熙见了鄂王妃后,冷笑一声,问道:“你的病好了吗?”王妃冷汗直流,奏道:“多谢皇上关注,好一点了!”康熙道。“鄂亲王功在家国,惨遭刺杀,想你对那女贼也是极痛恨的了!”鄂王妃泪流満面,磕头说道:“臣妾痛不 ![]() ![]() ![]() ![]() 再说易兰珠被截回天牢之后,逃生绝望,反而宁静下来,在黑沉沉的牢房中,静待着死神的宣判,黑暗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牢门轻轻打开,一条黑影飘了进来,易兰珠动也不动,厉声叫道:“好吧!把我带出去,杀死,绞死,车裂,分尸,随你们的便,只是我们汉族的人你可杀不完啊!” 那条黑影“砰”的一声把牢门关上,忽然间,易兰珠眼睛一亮,那人亮起火折,点燃了一枝牛油烛,捧着烛盘,缓缓行来,低声唤道:“宝珠,你不认得我吗?你抬头看看,看我是谁?” 易兰珠头也不抬,冷冷地说道:“谁是宝珠?尊贵的王妃,我是杀死你丈夫的凶手!”这霎那间,一只温暖的手,摸抚着她的面庞,摸抚着她的头发,易兰珠想叫嚷,想挣扎,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鄂王妃泪流満面,哭着叫道:“啊!他们把你磨折得好苦!”易兰珠的脖子给大枷磨伤了;周围起了淤黑的⾎痕,两只脚踝也 ”流着脓⾎,王妃取出丝绢,给易兰珠慢慢揩拭,脓⾎ ![]() 王妃打了一个寒噤,茫然地挪开半步。易兰珠斜着眼睛,冷冷笑道:“十八年前你抛弃了我,现在又要来杀死我了!”王妃失声痛哭,紧紧地搂着易兰珠,叫道:“宝珠,你一点也不知道我是怎样的爱你!”易兰珠用手肘轻轻推开了她,叫道:“爱我?哈哈,你爱我?你为了要做王妃,让我的⽗亲给你的丈夫杀死;你为了要做王妃,忍心把我抛弃,让我在寒冷的异乡飘泊了十八年。”王妃叫道:“宝珠你骂我?骂下去吧!我很喜次,你已经知道我是你的⺟亲了!”易兰珠道:“我没有⺟亲,我的⺟亲在十八年前已经死了!”王妃抱着易兰珠坐在地上,低声叫道:“宝珠,你的⺟亲做错了事,可是她并不是那样的女人!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总之,她不是那样的人,我想说给你听,但一定说不清楚。我只请你模模我的心吧!从我跳动的心,你应该知道我是怎样爱你,十八年来,⽩天黑夜,我都惦记着你,我记得你开始学行时候的神情,叫出第一声‘妈妈’时候的喜悦;我想着你不知在什么地方长大了,不知你长得像爸爸还是像妈妈,现在看来,你是长得跟你的爸爸一模一样,嘿!像他那样的倔強!”易兰珠的头贴着王妃的 ![]() 烛光驱散了黑暗,分别了十八年的⺟女互相地搂着,⺟亲的眼泪滴在女儿的面上,女儿的眼泪滴在⺟亲的 ![]() 王妃皱了皱眉,瞿然一醒,揩⼲眼泪,⾼声叫道:“脚步放轻一点,别吵我审问!”王妃进⼊天牢时,掌管天牢的贝勒再三问她要不要人陪伴,王妃头摇说不要。贝勒道:“那女贼的武功很厉害,虽然背了大枷,扣上脚铐,只怕还要预防万一。王妃万金之体,出了差错,那可不值。”工妃怒道:“别罗嗦,我要亲自审问,不许一个人在旁,你知道么?”随手一抓,在檀木桌抓了五道裂痕,贝勒大骇,心道:“怪不得人说鄂王妃文武全材,是咱们旗人中第一美人,又是一位女英雄,看来真是不错!”当下不敢再说。但虽然如此,贝勒还是很不放心,因此加派卫士在外面巡逻。 王妃斥退了外面的卫士之后,紧紧楼着易兰珠,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女儿啊,现在你是我的了!”听了外面卫土的脚步声,易兰珠心头陡然起了一种憎恨的情绪:“我的⺟亲和他们是一家人,他们要听我⺟亲的话!”这个念头像火焰一样烧痛了她的心,她挣扎着从⺟亲的怀抱里脫出来,叫道:“王妃,你说要审问我,为什么不审问呢?”王妃心痛如割,颤声说道=宝珠,你要怎样才相信我?相信你的⺟亲?你说罢,只要是我做得到的我都会做!”易兰珠冷笑道:“也许是明天,也许等不到明天,他们就会把我的头悬在午门之外,把我的心肝祭奠你的丈夫,我还有什么事情要你去做?” 王妃亲了一下她的女儿,毅然说道:“好吧,宝珠,我带你走出天牢,将你偷偷放走,然后我就吃最厉害的毒药,去见你的爸爸,这样你总可以満意了吧?” 易兰珠尖叫一声,搂着她的妈妈,叫道:“啊!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你是把我当成你的女儿,还是把我当成你的敌人?说得好像我要向你报仇,让你去死!”王妃目不转睛地望着女儿,忽然喊道:“你的眼睛,跟你的爸爸完全一样哟!” 易兰珠探手⼊怀,把內⾐撕破,取出那封蔵了许多年的⾎书,掷给王妃道:“这是爸爸给我和你的信,爸爸本来就是要我像他一样啊!” 王妃⾝躯颤抖,似波浪般起伏不休,展开⾎书,只见信上写道:“宝珠吾女,当你阅此书时,当已长大成人。你⽗名杨云骢,你⺟名纳兰明慧,你⽗是抗清义士,你⺟是清室王妃,你⽗丧命之⽇,正是你⺟改嫁之期。你⺟是皇室中人,改嫁迫于⽗命,不必责怪。惟彼所嫁者乃国人之敌,胡虏元凶,你学成剑法,定须手刃此獠,以报⽗仇,并除公敌,若见你⺟,可以此书 ![]() ![]() 王妃读后,痛哭说道:“宝珠,我并没有怪你的爸爸叫你杀他啊!” 易兰珠的眼睛放出闪闪光芒,再追问道:“妈妈,你真的不怪我吗?”王妃打了一个寒噤,泪光中蓦然现出多铎临死时的情景,鲜⾎淋漓,惨笑待死的情景,她又想起她曾对多铎应诺的话:“你不要伤害她,我也叫她不要伤害你!”是的,她并不怪她的女儿,然而知又有点为他们的互相伤害而惋惜。她幽幽地答道:“女儿,我怎会怪你呢?但⾎已经流得够了,我不愿再看见流⾎了!” “⾎已经流得够了?”易兰珠冷笑接道:“我们汉族人流了多少⾎?你们皇帝和将军还要使我们继续流!但我们的⾎也不会⽩流的,我的⽗亲⾎洒杭州,你的丈夫就要⾎洒西山;明天,我的⾎染红天牢,后天,更多満洲人的⾎就要染红京城的泥土!” 王妃像挨了打一样惊跳起来,惊恐地注视着她的女儿。她⽇⽇夜夜梦想着的女儿,如今在她的面前,是如此亲密,却又是如此陌生!她和她好像是处在两个世界里,她不了解她,她们的心灵之间好像隔着一层帷幕!她听着她的女儿把那満腔怨恨像瀑布似的倾泻出来,她又是惊恐又是哀痛,她昏眩地颤抖着,忽然又紧紧地楼着女儿,叫道:“你的我的女儿,你为什么要分出‘我们’和‘你们’?你是我⾎中的⾎,⾁中的⾁,你和我是一个⾝体的啊!” 易兰珠忽然笑了起来,不是冷笑,而是一种喜悦的笑,她把脸扑在⺟亲的 ![]() 王妃一阵阵晕眩“跟你一道走?”她喃喃问道。这是她从没想过的事,她是一个王妃,怎么能够和陌生的汉族人一道,反对自己的族人呢?她这样的一阵犹疑,易兰珠早已变了颜⾊,叫 ![]() 王妃低声地菗咽,说了许多话,甚至说愿意跟她一道走,可是她的女儿像哑了一样,一句话也不答她了!王妃这时比死了还难受,她料不到她的女儿竟比她的爸爸还坚強。忽然,她的手触到一样东西,她蓦地叫道:“宝珠,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易兰珠仍是那个样子,把脸蔵在掌中,忽然间,她的眼睛从手指 ![]() 王妃道:“是的,这是他的宝剑,我第一次碰到他时,他给沙漠的风暴击倒,晕倒在我的帐篷外,我就是看见他这把宝剑才救。他的。你在五台山行刺的时候,一剑揷⼊我的轿中,我一看见,就知道你是我的女儿了。” 这把剑像是一个证人,易兰珠一家人的悲次离合、生死存亡都和它有着关联。它伴着杨云骢和纳兰明慧在草原定盟;它保卫杨云骢到最后的一刻;凌未风拿它作信物,抱易兰珠上天山;最后易兰珠将它揷进了多铎的 ![]() 也就是在刺杀多铎那天,易兰珠因为见着⺟亲,宝剑震落在地上,她在天牢里想起“亲人”时,也曾经想念过这把宝剑的。但现在,她的⺟亲将它 ![]() ![]() 王妃低声说道:“你留着这把剑吧,也许对你有用的。如果凌大侠他们再来救你,有这把剑,也比较容易脫⾝。” 易兰珠最爱她的⽗亲,因此也非常爱这把短剑。可是此刻,她却忽然间感到憎恨,不是恨这把剑,而是恨她的⺟亲。她叫我留着这把剑等凌大侠他们来救,那么就是说,她非但不肯跟我一道走,而且不愿再想办法救我了。”她并不希望⺟亲救她,可是她的心灵深处,却是望渴⺟亲的爱的。她觉得十八年的痛苦,就该赢得⺟亲全部的爱。要求太⾼了,失望也就容易。这是一种非常错综复杂的情绪,但她却不知道,她的⺟亲在说这话时,心里已经作了一个决定。 易兰珠叫道:“我不要它,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把短剑!令你们満洲人颤抖的短剑。这把剑还是留给你吧,你见着它会更记得爸爸。”易兰珠双手抱着头,低低地嗓位,又不理她的⺟亲了! 外面的脚步声又响起来,有人催道:“贝勒问候王妃,皇上也派人来探问,王妃审完没有?”鄂王妃应了一声,取出一条⼲净的丝帕,给女儿慢慢地揩抹眼泪。当她站起来时,茫然地将手帕掉落地上。 “宝珠,你好好保护自己,”王妃说:“你明⽩吗?” 这刹那间,易兰珠的心像给千万把尖刀割成无数碎片! 炬光渐渐消逝了,那枝王妃带来的牛油烛,只剩下短短的半寸,在吐着微弱的光芒,烛泪凝结在地上,构成不规则的花纹图案。“蜡炬成灰泪始⼲!”王妃停止哭泣,最后瞧了易兰珠一眼,木然地转过了⾝,向着牢门走去。 “我明⽩了!”易兰珠温柔地叹道:“妈妈,这不是你的错!”但她说得太小声了,以至王妃 ![]() 蜡烛烧完了,烛光忽的熄灭,就在这一刻,王妃走出了牢门,天牢內剩下虚空的黑睹!易兰珠陡然跳了起来,喊道: “妈妈!我们彼此原谅吧!妈妈,回来!回来!” 牢门已经关上了。妈妈不会再回来了!易兰珠茫然地向四围张望,黑暗中似有无数鬼魁张牙舞爪向她扑来,她尖叫一声,扑在地上,心里明⽩,什么都完了! “什么都完了!”王妃喊了出来,此刻,她已经回到家中,在房间踱来踱去,发出绝望的叫喊。 房间的正中挂有多铎的画像,多铎那双眼睛似乎在牢牢地盯着她,她子套那柄短剑,杨云骢的影子在剑光中现出来,也似乎在牢牢地盯着她。她尖叫一声,掩了面孔。漆黑中,她女儿的影子又在眼前出现,也似乎在牢牢地盯着她! 她张开了双手,慢慢地拿起了那柄短剑。 突然一阵敲门声,侍女在外面报道:“纳兰公子求见!” “是他?怎么这个时候要求见我?”纳兰容若是王妃最疼爱的侄儿,也是她平⽇唯一可以谈得来的人。她本来是不想见任何人的了,可是纳兰容若是例外,她叹口气道:“好吧,就和他见一面吧!”她打开了房门,纳兰容若正缓缓地走上楼来,他的书僮在楼下等候。 纳兰容若和王妃对面而坐,彼此都大吃一惊。纳兰容若吃惊的是:姑姑本来是旗中最美的美人,现在却似蓦然老了几十年,而且双眼肿得像胡桃一样,显然是流了过多的眼泪!王妃吃惊的是:她这位才名倾国的侄儿,竟消失了一向潇洒的风度,面⾊惨⽩,捧着茶杯时,手指也在微微地颤抖。 “容若,你好,有什么事情吗?”王妃问。 “三妹妹已经死了!”纳兰容若突然站了起来,茶⽔泼溅地上,以 ![]() “三公主死了?”王妃木然地反问了一句,发呆的眼睛看着窗外。这个消息来得突然,可是此刻她的心头是已经够沉重的了,再增多一份沉重,也不怎样显得出来了。 “三妹妹是自溢死的。”纳兰容若低沉地说道。 “自缢死的?”王妃发着抖重复地说:“三公主为什么要杀自?” “不是杀自。”纳兰容若道:“是给皇上 ![]() 王妃心中了然,知道这个“女侠”一定是随自己出宮的那个“宮娥”自己的女儿的好友。她很奇怪,为什么纳兰容若称她为“女侠”却称自己的女儿“女飞贼”揷口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女侠?” 纳兰容若凄然地望着王妃,突然用一种急促的声调说道:“姑姑,咱们姑侄是无话不谈,那个女侠是我把她带进宮的,她叫做冒浣莲,还是董鄂妃以前的女儿呢,想不到我带她进宮,却害了三妹妹!” “姑姑,请恕我莽撞问你,那关在天牢中的‘女飞贼’,是不是你一个至亲至近的人?” 王妃一阵挛痉,许久许久,才抬起头来,低声的说道:“现在我不用瞒你了,她是我的女儿!” 纳兰容若叹口气道:“我看得出来!姑姑,我们生在皇家,真是一种罪孽!三妹妹的死也是一种情孽!” 王妇脸上的肌⾁可怕地菗搐起来,喃喃说道:“情孽!情孽?” 纳兰容若避开了姑姑的目光,说道:“是的,情孽。那个女飞贼,不,她不是女飞贼,她是你的女儿,我的表妹。表妹有一个意中人叫张华昭,想把她救出来。而三妹妹偏偏就爱上表妹的意中人!” 这件事在王妃还是第一次听到,虽然她自觉已走到生命的尽头,但对于女儿的事情还是望渴知道,她突然变得奋兴起来,叫道:“有这样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纳兰容若低低叹了口气,说道:“你不必问了,一下子也说不清楚。我先告诉你三妹妹是怎样死的吧。” “冒浣莲姑娘大闹皇宮之后,皇上发现失了朱果金符。这金符可绝不是外人偷得了的,皇上突然想起浣莲姑娘伪装宮娥随你出宮时,三妹妹曾拉着她的手和她亲亲热热地说了几句话,大起疑心,就叫太监传她来问话。三妹妹对来传她的太监说:‘你们且稍等一会儿,待我换过妆就来。’想不到她就这样在寝宮自缢死了。” 王妃叫道:“啊,原来那朱果金符是三公主偷的!” 纳兰容若道:“是的,她为了自己所爱的人,牺牲了自己!” 王妃热泪盈眶,垂下头去,捶 ![]() 纳兰容若泛然而位,哑声说道:“我陪皇上在南书房读书,內监来报,说是三公主自缢死了,皇上面⾊青⽩,‘哼’了一声冷笑说道:‘活该!’我吓得晕了,想哭哭不出来!皇上忽然说道:‘你知道三丫头和外臣有什么勾结?’我莫名其妙,心又悲痛,说不出话,只是摇了头摇。皇上道:‘这丫头好大胆,偷了我的朱果金符,我只道她想做太平公主呢!’太平公主是唐朝女皇帝武则天的女儿,曾勾结外臣,抢夺皇兄的权柄。皇上引太平公主的故事,大约是以为三妹妹偷他的朱果金符,一定包蔽有抢夺朝政的野心,他又哪里知道其中有这样复杂的事?大抵做皇帝的人,凡事都会猜疑,以至想得完全不近情理。我道:‘三公主和我素来友好,我知道她从来不管外事,哪会勾结廷臣?’皇上冲着我笑道:‘容若,我相信你不会骗我!’沉昑了半晌,又道:‘也罢,家丑不宜外扬,你就替我去约束內廷,任何人都不准把消息怈漏,并代我主持,把这丫头收殓了吧。’我到了三妹妹住的景 ![]() 纳兰容若呷了一口香茶,又道:“皇上又问我,知不知道有人拿朱果金符去救天牢女贼的事,我说不知道。皇上道:‘这些事情,太过离奇了,自己人也靠不住,我应该好好查一查!’姑姑,你的行逊可得检点一些,给皇上看出,那就不好了!” 王妃凄然笑道:“我现在还怕什么?容若,你回宮去吧,皇上若问起我,你就说不知道好了!”纳兰容若望着王妃,心头感到一阵阵寒冷,挥泪说道:“姑姑,那么我去了!”王妃忽然又叹口气道:“你以前每次来,都会给我带来一两首新闻,只怕我以后再不能读了。”纳兰容若惊问道:“姑姑你说什么?”王妃断断续续地哽咽说道:“嘿,生在皇家就是一种罪孽!容若,你再替我留一两首词,就写写我们的悲痛吧!” 纳兰容若泪咽心酸,默然不语,蓦地抓起了笔,说道:“好吧,我就替三妹妹续成那首词,另外再送一首给她!”他的眼泪点点滴在词笺上,霎忽写成两首,泪痕混着墨迹,字体潦草模糊。王妃艰辛地读道: “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 “曲径深宮帝子家,剧怜⽟骨委尘沙。愁向风前无处说,数归鸦。半世浮萍随逝⽔,一宵冷雨丧名花,魂是柳绵吹 ![]() 纳兰容若掷笔凄笑,王妃目送着他的背影走下楼梯,好像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再说那晚大闹天牢之后,凌未风与飞红巾仗绝顶轻功,逃出险地。凌未风再申前请,请飞红巾和他一道,去见易兰珠那帮朋友。飞红巾仍是头摇,凌未风再问飞红巾住在何地,飞红巾又是不答。凌未风心內生气,想道:我敬重你是前辈女侠,又是师兄的好友,你却这么不近人情!飞红巾忽然说道:“凌未风,我住的地方不能告诉你,你有本事就自己寻来,我失陪了!”⾝形一晃,宛如海燕掠波,流星飞渡,一团⽩影,⾐袂徽飘,倏忽过了几条街。凌未风细味语气,好像飞红巾是有意叫他跟踪,心道:“难道我就追不上你!”一提气,也展开了“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紧紧跟在飞红巾⾝后,飞红巾故意当作不知,头也不回,只是一味奔跑。 逐电奔雷,风生两腋,二人功夫,竟是半斤八两,飞红巾占了先起步的便宜,始终领先十丈八丈。凌未风绝顶功夫,也不由得不暗暗佩服,心道:“怪不得她和大师兄当年并称塞外奇侠!”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两人已出到郊外,凌未风看着飞红巾径朝西山奔走,山道迂回盘曲,转了几转,竟然失了飞红巾的影子。 凌未风停步四厩,只见山峰围绕,雾锁云封,人已在半山之上,心想:她引我来这里做甚?难道她真是住在西山之上?正思疑问,左上方一阵清脆的笑声,随风飘下,凌未风⾝形一拔!脚点苍苔,手攀绝壁,捷似灵猿,霎忽到了上面,忽觉掌风飒然,上面早伏有一条蒙面大汉,双掌飞扬,突施扑击。凌未风大怒,一出手“风卷落花”左掌一拔,石掌斜劈,那人微微一侧,便闪开了。凌未风悚然一惊:这人⾝法好快,不敢怠慢,一挫⾝一翻掌,反手劈去,那人双掌一合,往外一分,又把攻势开解,⾝形歪歪斜斜,忽然掌劈指戳,抢攻过来,⾝法手法步法无一不怪,凌未风竟是前所未见。 那人连发六记怪招,饶是凌未风武功深湛,掌法精妙,也只好回拳自卫。凌未风一声不吭,暗暗纳闷,只是那人招数甚怪,功力却差,十数招一过,凌未风已看出他的缺点,掌迭一变,忽拳忽掌,呼呼带风,直如巨斧开山,铁锤凿石,那人不敢硬接,连连后退。而更奇的是,那人开首的掌法神妙异常,但十数招之后打不到敌人,便破绽频生,竟是虎头蛇尾。凌未风哈哈大笑,振臂一掠,从他头顶跳过,回⾝封住了他的退路,正想把他击倒;其时两人已打到稍为开旷之地,月光照影,凌未风一掌打出,忽地收回,这人的⾝材竟像自己的 ![]() 树林里一声长啸,飞红巾蓦现⾝形,笑道:“凌大侠,你还恼我么?要不是韩大哥说你是他的好友,我还不敢引你来。”韩志邦挽着凌未风,说道:“凌大侠,还有几位朋友等看见你。”带着凌未风穿人密林,密林中有一间小小的寺院,韩志邦拍了三下寺门,叫道:“老朋友来了!”寺门倏地打开,里面有七八个喇嘛和十多个哈萨克人,⾼⾼矮矮的挤満一地。喇嘛中凌未风认得一个宗达·完真,乃是当⽇护送舍利子⼊蔵的人;而哈萨克人中,更有一半以上是他旧⽇的战友,大家相见, ![]() ![]() ![]() 当时,众人就寝之后,韩志邦与凌未风携手在林中踏月同游,韩志邦忽然说道:“凌大侠,两年前我不辞而行,你们一定很恼我吧?”凌未风道:“我们当时确是很遗憾,但不是恼你。”韩志邦歉然说道:“凌大侠,有一件事我很对不起你,我曾经嫉妒过你。”凌未风笑道:“那是你的误会,我和刘大姐本来就没有什么。”韩志邦摇摇手道:“凌大侠,经过这两年的磨炼,我好像比从前懂了许多,一切缘份,都是勉強不来的。你和刘大姐都是我最敬爱的人,如果看到你们在一起,我就会感觉幸福了!”凌未风忽然痛苦地叫道:“韩大哥,别提这个好不好?” 韩志邦惊异地看着他,这时月亮西沉,天⾊已将破晓了。 凌未风睡了一会,第二⽇一早起来,却不见了飞红巾,问起韩志邦,韩志邦也不知道,只说:“这位女侠,独来独往,武功极⾼,人又冷僻,谁也不敢问她,只怕是又想法救那女孩子了。”凌未风暗暗担心,却是无法。当下辞别韩志邦,去找冒浣莲。韩志邦听说当⽇大闹五台山的一班朋友也到京师,很为⾼兴。只是仍叮嘱凌未风暂时不要将他的踪迹抖露出来,凌未风应允了。, 韩志邦料得不错,飞红巾果然是想法救易兰珠去了。她清早起来,在西山之巅,练了一回剑法,练束停当,下山进城。心中悲愤,郁闷难消,想来想去,想不出救易兰珠之法,一时间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忽然咬牙想道:纳兰明慧是她的⺟亲,若她不肯救出女儿,我就和她拼了。主意打定,⻩昏时分,一个人偷偷进了王府。 再说王妃自纳兰容若去后,心似死灰,人如槁木,独坐楼中,眼前只觉一片灰暗。过了许久、许久,才缓缓站了起来,用颤抖的手,抓起了那柄短剑。 “宝珠,不要怪我!云骢,你等着我!”王妃暮然叫了出来,倒转剑锋。剑尖唰的揷进心房,忽然,窗门倏地打开,一条人影,疾逾鹰隼,飞了进来。 “明慧,你怎么了?”一双有力的手,紧紧地扶着她。新月刚刚爬上枝头,透过碧纱窗户,照着两个爱恨纠结的女人,这两个女人,面⾊都是一样惨⽩! “飞红巾,不要恨我!”王妃喃喃地说道。这霎那间,一切仇恨全部化解,叱咤草原,纵横塞外的女侠,籁簇地落下泪来! “飞红巾,我们都是杨大侠最亲密的人,让我们和解了吧!姐姐,你不讨厌我叫你做姐姐吧?”王妃面⾊突转晕红,心房剧烈地跳动,临死前极度的奋兴,使她觉得⾎ ![]() “明慧,我的妹妹,我们不是仇人,我一定会好好地看待你的女儿,舍了我的 ![]() 王妃用感 ![]() 飞红巾全⾝颤抖起来,这样坚強的飞红巾,此刻体验了生平最深刻的恐怖!这把剑揷得直深⼊剑柄,纵有仙丹妙药也救不了,一子套来,死得更快。可是怎能够不子套来呢?她有责任要把这柄短剑送给杨云骢的女儿啊! 飞红巾亲了一下王妃,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妹妹,你放心去吧!”闭了眼睛,抓着剑柄,倏的拔了出来。正是:恩怨已随心⾎尽,死生一例付浮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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