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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杯雪 作者:小椴 | 书号:1883 时间:2016/10/5 字数:18165 |
上一章 第一章 夜伏 下一章 ( → ) | |
“山围故国周遭在, 嘲打空城寂寞回。 淮⽔东边旧时月, 夜深还过女墙来。” 石头城在建康城西石头山的后面,为东吴孙权所建,秦淮河就在这里沿着山边流⼊长江。——这歌里的淮⽔指的也就是秦淮河。赵无量出⾝帝室,雅通音律,一曲平平常常的小调在他微哑轻涩的喉咙中唱出,更增物是人非之感。赵旭就知道大叔爷又在伤情家国了。他不作声,抱膝坐在已残破的石头城的女墙上,独自望月。 赵无量却先开口道:“旭儿,再有三天,就又是你的生⽇了。” 赵旭“哦”了一声,没有回答。他幼丧⽗⺟,从小跟着大叔爷、三叔爷长大。小时他们总是忙,生⽇不生⽇的多半会忘了。只是最近几年,倒听两个叔爷会时不时地提起。赵旭在月华中侧首望了下大叔爷的⾝影,心里不知怎么就发出一声低喟:看来,大叔爷真是老了,否则,他不会越来越多地不自觉地流露出儿女情态。他虽小,心中也颇明⽩,知道两个叔爷虽号称息隐山林,但这些年心里真正的痛是些什么,想为自己谋夺的又是什么。赵旭心中微微一叹:其实两个叔爷不知,自己对那些皇权名位倒真是并不在意的。自己只觉,如果可以摆脫羁索,就此在江湖上啸傲一生,倒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但他并不说破,他虽小,也能体贴两个老年男子的心意,他们所做之事,几乎已成了他们生存下去的信念,即然他们乐于为此,那么,为什么不呢? 赵无量在月光下摇了摇他发丝萧⽩的头。呷了一口酒,说:“虽说今天还早了点儿,但大叔爷却要预先送你三样礼物。” 赵旭一愕。他到底年轻,一听有“礼物”当下又好奇又开心起来。一双晶亮晶亮的眼睛已被点燃,笑看向他大叔爷,急道:“是什么,大叔爷,你快说。” 赵无量“呵呵”一笑,左手便向右手袖中摸去,一摸就摸出了一截短 ![]() ![]() ![]() ![]() ![]() ![]() ![]() ![]() ![]() ![]() ![]() ![]() ![]() ![]() ![]() 赵旭心下大喜,这些年他就恨没有一件趁手利器,拿在手里在城墙上摆了个“二郞担山”式,沉稳灵动, ![]() ![]() ![]() ![]() ![]() ![]() 赵旭一套 ![]() ![]() 赵无量轻轻拍了拍膝,藉这一下收摄心神,喉中还是有些微哑地道:“第二件,就是大叔爷的礼物了。嘿嘿,大叔爷可比你三叔爷讨巧的多,全没他费的那么多时间力气,就是给你讲一段故事来听听。” 赵旭眼中又是一亮,比刚才得了一条好 ![]() ![]() ![]() ![]() 赵旭已挨在赵无量⾝边坐下,笑道:“大叔爷,今天讲的又是什么秘闻?快快讲来、快快讲来。” 赵无量慢慢呷了口酒,才缓缓道:“你猜呢,是什么?——要说,咱们还是从骆寒那趟镖开始讲起吧。” 赵旭果然睁大眼。——“镖?” ——“骆寒?” 他年轻的心中一阵 ![]() ![]() 顿了一顿,赵无量道:“旭儿,你知道易杯酒是谁吗?” 赵旭摇头摇,这个名字他确实生疏,一向很少听到。赵无量一叹道:“这个名字你一定要记住,他是个堪为帝者师的人物。其实我对他了解也不多,只知道,他必出⾝世家,变 ![]() ![]() ![]() ![]() 他搔了搔那本已很短的⽩发:“——只怕好多人都不会想到——我也只是猜测:那二十几万两镖银其实并非正题,骆寒真正要送的,恐怕是另一样东西…” 赵旭一愕,那么多银子还不是正题,只算是一笔附赠,那正题是什么?一定是个什么了不得不得了的事物了。 赵无量看着远处江⽔中粼粼的波光,意兴寥落地道:“他真正要送的,只怕是一个杯子,——一只小小的木头杯子。那杯子对别人来说可能不会有什么用处。但我知道,对易杯酒却效用极大。易敛为人清淡,却幼罹奇疾,于骨子深处患有一种罕见的异症。这病不容于世,针砭无效,药石难治,据说,只有塞外那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朽的一种奇树——胡杨中一种极罕见的‘痛质胡杨’所蕴的先天秉 ![]() 说着,他轻抚着腿大:“——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所以骆小哥儿与他相识之后,反并不曾朝夕相处,而是依旧纵骑塞外,隐居荒漠。这事说来空旷,其实他⽇⽇夜夜都有事要做的。那胡杨本是沙漠中常见的物种,但‘痛质胡杨’却很难求,制成杯子后,更要几曝几晒,种种药料腌制后才可用得。据猜测,易敛每⽇都须这杯子于子夜时分盛一盏酒,变夜饮罢,才得以庒服伤病。那杯子相当难炼,据说要三年乃成。骆寒就每三年,纵矢石如雨,也会依约送来,不管千难万险,他们这段 ![]() 赵旭都听呆了。这世上果然还有这种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烂的奇木?也果还有这种三年寒暑,仅得一唔的友情? 只听赵无量废然叹道:“这段內情,我也是细察了南京老药房‘半金堂’各处分号这数年来被一个骆寒模样的少年人搜购的药料加上一些故老密闻猜测而得的,但想来,大致不会错。所以,这趟镖中,实有着一个关乎天下大势的秘密。这还不只是指易杯酒那秘不为人所知的痼疾,还因为,据故老相传,那种‘痛质胡杨’,即使在塞外,似乎也只有一个地方才有生长。” 赵无量目光看向远处:“那地方只有维文名字,叫纳牟达曲,维语意为渺冥之乡的意思。那是沙漠中一个荒凉的绿州,就是当地人也很少有能找得到那个秘⾕的,那是回族人心中的圣地,誉为‘魂归之邦’。他们认为那是这世上最纯净的灵魂死后所皈依的地方。这种传说当然不尽可信,但也可见其幽秘了,不知这骆小哥儿如何寻到的。这些传说,中原之人怕还不会感趣兴,让他们感趣兴的只怕是另一个传说…” 赵旭睁大眼望着他叔爷,似是怕漏听了一个字。只听赵无量淡淡笑道:“江湖传说倒和咱们王室记载有些暗合。据传开朝之初,有一位不世出的英雄,号称‘一代武圣’的归有宗。他与咱们太祖相约一在庙堂、一在草野,销尽天下之兵后,便独自一人尽困江湖草莽、⾼人逸士二十九人于采石矶上大石坡,一战功成,也开了江湖上二百多年承平之基。承那二十九人遗嘱,他把他们毕生传承而来的绝学与自己搜掠而得的江湖各大名门正派秘藉凡一百三十六种一齐都埋在了那个纳牟达曲。那个地方,据传就是‘痛质胡杨’唯一生长的地方。所以江湖中人猜归有宗死后,也留下了一个惊天密秘,那就是只有缥缈传说中的‘永闭武库’。称为武库,因为它实在可惊。——归有宗一代圣手,所掠之经典自然不是凡物,而他还去耝存精,只埋了一百三十六种,不忍毁去,由此就可以猜知那些秘本的份量了。如果这个消息传出——” “那么骆小哥儿,做为唯一一个知道‘痛质胡杨’生长之处的人,也就是做为唯一一个可能知道‘永闭武库’秘典埋蔵处的人——只怕会成为所有嗜武之人觊觎的对象。” 只听“当”地一声,本横在赵旭双膝上的铜 ![]() ![]() ![]() 只听赵无量继续缓缓道:“那骆寒所修的就是极为罕见的‘质朴真气’,据传这种工夫的宗旨在于十四个字:木有文章曾是病,虫多言语不能天。是要于无何有之乡,面朝正东,背负金戈之气,揽弱⽔而济离火,面青木而背⽩金,坐正厚土,仰观星斗而才可修练的一种真气。如果他练的不是这种工夫,那杯子倒也练不成功。旭儿,怎么,——这个故事还好听吗?” 赵旭已忘了说话。远处忽隐隐有“叮叮”的微声传来,似是兵刃相击发出的信号。赵旭还沉陷在那渺冥难测的传说中没能回过神来。月光下,他只眼角的余光中看到大叔爷侧耳倾听、⽩发萧然的样子。月华透澈,他在想着那个所谓的‘永闭武库’。——如果果有那些书,那些书中该怎样记叙着那些前辈们对这人体、宇宙、时间、招术种种奇妙的参悟与叙述?又该充盈着怎样的智慧与顿悟?——骆寒看过那些书吗?看过后又是什么感触?是不是在静夜摊读时,如人生种种平凡、琐屑、尘烟、矢溺、炊火、劳碌都颓然卸去,却于黑夜中猛见満天星斗的那种感觉?那些写书的人,其沉思苦考、废寝忘食、朝夕磨炼后的思索又该有怎样一种如那星斗之光般地对这琐屑人生的洞澈与穿透? 赵旭才要开口说什么,忽见赵无量竖起一指在 ![]() 说着,他一拉赵旭的胳膊,两人⾝形向后一翻,同时隐⾝在赵无量早已瞄好的长石 ![]() ![]() ![]() 只见城墙上那个人双眉深皱,仔细体查,似犹有不満。他见到不对,忽手指一弹,手中就弹出一小块碎石,伏于那里的人影就一震。他第二块石头就向那人影⾝近处某侧弹去,石头溅在石上时微微石火一闪,那人影遵他所指,马上就调换位置。那矮小人手指连弹,指挥若定,看来、他是在布局。赵旭向他手中望去,心下不由一惊,只见他右手握着一整块颇硬坚的花岗岩,只要觉得不对,他手指一用力,那块拳大的石头就会被他生掐下一块小如拇指头大的石子,向他要调配处弹去。 ——好大的指劲!赵旭暗暗不由咋⾆。当初他见到耿苍怀的“响应神掌”已觉神乎其技,是他对江湖人物第一次的震惊与佩服。而眼前此人,别看个小,这一手功夫无意中使来,分明已⾜有和耿苍怀一较之力。江湖之中,果然卧虎蔵龙!赵旭脑门微微出汗。未⼊江湖之前,他对自己的功夫还有着异常的信心。可连⽇以来,迭遇強手,心中的自信便不由弱了一分。 赵无量一双狐狸似的老眼却在盯着城下。那些人影每调配一次,虽沉稳如他,也不由心中暗暗昅了口气。那些埋伏的人分明个个俱是⾼手。开始埋伏之时,所设伏击之圈已凶险异常,赵无量都不敢有自信真的敢走进去,可在他一双老眼之下,明察秋毫,毕竟犹有漏洞。可这城墙上的人分明大有谋略,深明暗杀伏击之道,在他调配之下,只见城下那个狭长的伏击圈子被调整得越来越是谨严,端的凶狠难测。 那人调整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他似个很心细的人,不做到万无一失绝不罢手。只见他眉头深皱,额上的皱纹把他本才四十有许的年纪似平空拉大的一倍。他先是出手颇快,然后慢慢徘徊几步才出手调整一下,后来要慢慢踱上几十步才重又调整。他的皱纹越皱越深,城下的调整已进⼊具体而微的阶段,有时只是让一个人横移半尺,有时又是让两人对调,看来他把众位手下的兵刃、武技、⾝⾼、胖瘦,种种细节都考虑了进去。赵旭此时才知大叔爷为什么那么紧张地叫他噤声,看来,这人端的是⾼手中的⾼手。他不敢说话,轻轻用指在大叔爷的手心划字问道:“那些埋伏的人是谁?” 耳中只听大叔爷聚声成线,细如蚊鸣地道:“是江湖中排名第一的伏击暗杀细织‘秘宗门’。” 城下的局势已端严难测。赵旭一望之下,心中大惊,他知自己若踏进这伏击圈內,纵长 ![]() ![]() 他眼力不弱,果然,在那人一番布置下,只见那个狭长的伏击圈与四周山形草木果然更见浑然一体,渐渐反没了开始时的杀气。 这一着更为可怕,那三十余人的埋伏似乎在这石头城外,残墙月⾊里慢慢消融了进去,连呼昅都查觉不到。人影树影,气息风声, ![]() ![]() 赵无量传音⼊密道:“胡不孤。” 赵旭先一愣,然后只觉周⾝⾎管一炸,想起了这人真正的名号。——“双车纵横,七马连环,左相为御,右士为骖,以此抗敌,谁可敌焉?以此⼊世,孰与比肩?” ——原来这人就是威庒江南,令行天下的袁老大手底下辕门中的头号谋士‘左相’胡不孤!这等人物出马,他要对付的是谁?谁又有这资格劳他如此费力? 赵无量似犹怕他小瞧了这矮个子,凝声成线道:“你别看辕门只来了他一人,可他一个,手中实力,只怕在江湖也⾜以抗衡那些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辕门中实力主要有三股,除右士华胄常年卫侍袁老大,略去不算外,第一股就是所谓‘双车’了,左车尉迟渺、右车常卫,嘿嘿,双车联手,天下纵横,当年名闻天下的‘一剑三星’的紫微堂也在他二人联手之下踏平了去,一剑三星、一死一重伤一逃逸,就是大叔爷与你三叔爷联手,怕也远没有这般威势;第二股实力就是‘七马’了:铁骑、羽骑、龙骑、狐骑、豹骑、飞骑、骠骑,论武功,俱是一时上上之选,虽远逊双车之纵横凌厉,但让人难测的是他们的⾝份,到现在还没有人能准确知道这七人的⾝份姓字,也是为这七人,暗暗潜伏,令江湖势力,名门大派,人人自疑有肘腋之变,不敢轻动,袁老大果然是人材;其最后一股实力,则只有一人,就是‘左相’胡不孤了。” 他顿了下,双目望向那矮小人影,语气里有不満也有敬佩的道:“辕门之中,他虽只一人,却数他手下人数最众。不知是何因缘,他得以掌控数十年前即已成立以埋伏暗杀成名的‘秘宗门’。而‘秘宗门’在他教调之下,已脫去只会收钱暗杀的小局面,每一动手,都⼲涉朝延安危,江湖大局。当年‘一剑三星’在双车手下逃出的‘房星’卢翁与‘将星’云众七年前就是死在他‘秘宗门’的埋伏之下。据传,那一役,‘秘宗门’仅四死七伤,可见厉害。而他实力还不只于此,他手中另有自己创立的‘显门’,和‘秘宗’行事大异其趣,立堂建舵于通衢大驿,凡繁华所在之处,刑房、茶馆、酒楼、 ![]() 说着,他沉默了会儿,虽无声,赵旭也似听到了大叔爷心底那沉重与无奈的叹息——大叔爷与三叔爷和袁老大争斗了何止十年,可这十余年下来,老哥俩儿年华渐老,豪气已挫,辕门却⽇渐壮大,叫他如何不叹?赵旭想着,轻轻握住大叔爷的手,他知道可以安慰大叔爷与三叔爷的也只有自己了。——在人生无数的绝望中,纵⾼卓如‘宗室双歧’,亲情也是唯一可皈依的庇护。 半响,赵无量似才缓过那丝绝望的心境。他是宗室弟子,一生最不惯结 ![]() 来人个子中等,纵跃之术大佳,却是‘秘宗门’的副门主宗令。如果胡不孤不发令放行,就是连他只怕也不能通过这伏击之圈了。 只见那宗令微带 ![]() 宗令点点头,微显沉昑,犹豫道:“他人是在左近,我们手下已有人看到了骆驼,但具体会不会来就不知道了。” 赵旭一听到“骆驼”两字,就觉自己年轻的心脏有力地一跳。他大叔爷似已先猜知了他会有的反应,用力握了下他的手,传音成束道:“小旭,这就是大叔爷和三叔爷要送给你的第三样生⽇礼物了。我们都知你望渴见那‘孤剑’骆寒一面,你三叔爷前⽇困他于大石坡上,本打算困他七⽇,没想三天就给他闯了出来,以后一直不露踪迹。好在你三叔爷在他脫逸时就已与他约好,十二月初六于石头城一晤。” 赵旭只觉体內⾎ ![]() ![]() ![]() 可他接着马上想到的是,既然是私约一晤,大叔爷和那骆寒肯定有重要的事要谈,可这胡不孤怎会预先知道这消息,特意在这里设下埋伏?难道…赵旭心中有了个可怕的想法——是大叔爷放出的消息?他手心微微出汗,赵无量似已猜知这侄孙心中的疑惑,传声笑道:“没错,大叔爷和三叔爷本就是要 ![]() ![]() 他说时,双眼中放出些寒光来。赵旭心中微微一抖,这么笑着的大叔爷可不似平时对他温煦有加的大叔爷了。只听赵无量道:“哪想,在得知袁老大已放言势迫淮上之后,他虽终于牵着骆驼在长江边一晃,但并不肯真正露面。这骆小哥儿也当真精⼲,他知自己再如何一剑凌厉,毕竟单人孤骑,难以独自抵挡辕门之众。所以他一晃之后,就已不见。易杯酒之事他不会不管,但他以自己他的方式来管,不肯轻易冒险犯难,也不肯如文家人所料,收江湖势力为助,称了文家人与毕结的心愿。他这么做对了——,可也是,只要知他一剑在侧,纵奷雄如袁老大辈,只怕也不敢倾尽全力,轻犯谁上。他这一手,玩得可⾼明。” 赵旭仔细听着他分析江南大势,心下暗服。只听大叔爷继续道:“但他虽拖得,袁老大众务在⾝,怕却拖不得;纵使袁老大拖得,嘿嘿,文家人隐忍多年,也拖不得。文家也许可以拖,他们家族人众,一向并不争于一时一地,但你大叔爷、三叔爷都老了,是再也拖不得的。我约他于今⽇见面,本想以杯酒之秘,迫他与辕门正面而战,但看这局势,他不会受我之迫,你大叔爷也不想与骆寒轻易翻脸。所以我把骆寒可能出现的踪迹放风给了‘半金堂’吴四。吴四诗酒风流, ![]() 他似对自己所为颇为得意,強手当前,虽不好笑出声,喉中还是略吐笑意。城墙上的二人忽又有对话,只听宗令道:“胡先生,骆寒此夜真的要来?他要来石头城的消息确实吗?” 他的声音里満是疑惑。 胡不孤冷然一笑:“确。” 他见宗令犹有疑⾊,接着微笑道:“你可知道这消息从哪儿来的?” 宗令头摇。 胡不孤已笑道:“是晚妆楼传来的消息。别人我可以不信,但她的我如何会还不相信?她晚妆楼中送来的消息,从来不多,但有哪一次,她错过了?又有哪一次,她不是在危急关头用她独特之力帮袁大哥一把?又有哪一次没有见效?” 宗令的神⾊一敛,似已马上确信。胡不孤一言未毕,忽心生感应,一拍宗令⾝子,示意他隐⾝。宗令一翻⾝,就上了城墙外于石头 ![]() 过了一刻,远远处有一个黑影如星飞丸掷,已⼊域墙上目力所及的地域。赵旭定睛望去,一颗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他也不知,骆寒能否在如此完美的围袭下脫⾝而去?只觉手心里全是汗意。他侧目向赵无量望去,只见大叔爷一向清睿的双眼中也充満了期待。无可否认,这是一次完美的围袭。骆寒孤⾝犯难,遇辕门帐下左相胡不孤及其麾下‘秘宗门’三十余名好手倾巢而出的围袭,这一战传场开去,无论结果如何,都已⾜以轰动江湖了。 近了,更近了,那个黑影已很靠近胡不孤布就陷井的狭长地带。只见胡不孤长昅了一口气,向树上的秘宗门副门主低声道:“小心,他没有骑骆驼来,当心他又如当⽇ ![]() 原来宗令是他布下的随时准备应付那随时可能出现的骆驼的一枚棋子,因为宗令轻功极佳。宗令没有开口,他此时精力也完全崩紧,知道让胡不孤都如此重视的人物在秘宗门已是数年未遇了。远远只见骆寒已跃至四五十丈开外。他⾝形一腾又向前扑起。他之前的每一跃,都⾜有四丈有奇,这种轻功,令人咋⾆。眼下他已马上就要陷⼊重围,只要这一下落地,他这支弧剑只怕马上⼊套,陷⼊不死不休的杀劫之中。赵旭觉得自己呼昅都停了,却见骆寒跃在空中的⾝形忽一顿,竟象在空中停了一瞬——这不可能,连老成多闻如赵无量者也没见过这么出⾊的轻功⾝法。却见骆寒顿了那一顿后,⾝子在空中凭虚转力,竟向后微转,⾝形连旋,竟又后翻了丈许。刚刚落在埋伏圈外不⾜丈许之处。他⾝形才定,整个人似乎就变成静止,人静静地面对着面前几乎毫无特异的山石小径。——他是怎么发觉有异的?竟可以预先惊觉那本无瑕疵的杀局! 赵旭定睛向定定站着的骆寒望去。只见他⾝量与自己相近,让人第一眼觉出的却是他的瘦。那瘦精而劲。他穿了一⾝黑⾐,在月光下,⽪肤微褐,宁定的眼下有一只很 ![]() 没有人答话。他声音清锐,钻⼊众人耳中,别有一种冰澌雪溶般的 ![]() ![]() ![]() ![]() ![]() 两边人一时都阗寂无声。月亮照在这兴废千载的石头城上,默然幽静。⽔声风影里,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定静。骆寒低眉垂眼,右手拂在左手袖上,一动不动。这静似乎不会太久,但似乎又要永永远远的持续下去。而他这么定静下去,不知到底会对谁有利? 胡不孤心中也在犯难,他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局面。秘宗门的埋伏至今为止还不曾被人识破过,连当⽇的‘一剑三星’也不曾,都是一⼊杀局,变 ![]() 赵无量忽传音道:“旭儿,这一战你一定要看仔细。” 他不说赵旭也心中明⽩,这样的杀局与解局,对一个习武者,绝对是一生难求的观摩时机。天上有云飘过,赵旭在窥视着骆寒的眼,那眼中有一种别样的东西让他心动,究间是那清澈背后的尖锐还是落寞之外的寡合让人这么一见难忘?赵旭也不知,他只知,他是无法将这个他人的杀局置⾝度外、仅仅当作一次观摩的机会的。他、已⼊局中。 骆寒⾝上的静意却由指及臂,由臂及肩,由肩而及发梢⾜踵,渐渐扩散开来。他是不是已打定了‘敌不动、我不动’的主意?就连胡不孤与赵无量都猜测不出他不会先动。他的发在风中微动,但那动却更增了他的静,就在众人觉得他已打定主意不先出手时,他却忽然动了。只见他轻声一唳,旋⾝一跃,⾝形已然拨起,然后越拨越⾼,伸手在路边一株老树的枝上一抓,人拉着枝条往下一坠,就在坠至最底处时,他一松手,藉着反弹之力,人已向前扑出。这一扑就是数丈,大出敌手意料之外——如此局面,他还敢逞強硬来?但杀局已为这一跃触动,只见那埋伏最当前靠边缘处两支钩镰 ![]() 骆寒忽一声清啸,⾝子反跃,就在敌手出招,将发未发的那一隙里已退出局外,人已落回原地。他似要的就是 ![]() ![]() 这一击,当真快到了极点,也险到了极点,虽没有立刻见⾎,但人人呼昅猛然一滞。——如不是对自己极有把握,有谁敢如此冒险犯难一试?赵旭手里全是汗,直到骆寒退回坐下才重又放松了一口气。只听骆寒啸声才已,已锐声道:“原来是秘宗门的伏杀?——胡不孤,你现⾝吧!” 他在一触之下已探出对手是谁。他的眼睛望向城堞,似已据那埋伏断定了胡不孤的所在。只见城堞 ![]() 胡不孤这一现⾝,⾝子虽矮小,但站在这荒城之上,极有一夫当关之气慨。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赵无量知道他修的就是“匹夫真气”那胡不孤的⾝形虽矮小,却有着⾼他数尺之人也不敢小瞧的悍气。他与骆寒两人相距数十丈,两人遥遥对视。骆寒的胳膊肘在已破的⾐袖中露出肤⾁来。晚风很凉,江南冬早,他却只穿了件单⾐。只听他淡淡道:“看来今天,你真是冲着我来的了?” 胡不孤一笑:“不错,你杀缇骑,辱辕门,轻触江南平静之局,我辕门左相又岂能坐视不理?” 骆寒一笑:“那我倒要挫挫你这自云没失过手的杀局!” 他不是空言恫吓之人,一语说完,他这回却不动了,细细坐在那块石上,人虽不动,但一股杀意却从他颅顶似已升腾而起。他虽静得,但被他先前一跃已触动的杀局却已如弓引満弦,船蓄満帆,势渐鼓 ![]() 只见胡不孤瘦小的⾝子上,⾐衫忽然渐渐涨起,他的心思已与城下杀局连在一起,墙上墙下——墙上只他一人、城下看得见的也只有适才现⾝的五人,他把⾝上杀机催得越涨越満,知道骆寒再不动的话,他忍得,城下之人只怕也忍不得了。 赵旭忽忍不住低声道:“渡河未济,击其中流。” 他说的是搏杀中的大道理,要趁敌人未蓄全势前抢先出手。但骆寒却偏偏不动,胡不孤知道自己再不催动埋伏发动,只怕属下之人士气会怈。一声低啸后,他人如大鸟一样石城墙上盘旋而起,旋至最⾼处,才吐气开声道:“击!” 城下之人已如箭在満弦,务求一 ![]() ![]() 他是敌势已张,击其全盛。 赵无量再也控制不住,忘记传音,低声道:“断弦!” 赵旭向城下望去,却见骆寒不闪不避,右手在左手⾐袖中已摸出一剑,长不过二尺,瘦仅径寸,一剑即出,就向卷地而来的敌阵 ![]() ![]() 只听胡不孤在空中已喝至第二声:“击!” 城下人闻声放手一战,一片兵刃密响中,夹杂着几个人的闷哼。声音突止,忽然一静后,却见骆寒落⾝之地已退后丈许,他依旧坐着,但埋伏也催前丈许。他手中之剑已经不见,似又重缩⼊他那左袖之中。这一接触,他虽伤得对方二人,但 ![]() 胡不孤面⾊凝重,这一实打实接,他才测知骆寒的真正实力。他本想凭这一击将骆寒裹⼊阵中,却未能如愿。骆寒也想凭自怀孤剑之利,先杀一人以立威,也未能如愿。——人生之中,又岂能事事如愿?即使孤锐如骆寒,深谋如胡不孤者流,一⼊战局,即当变局。 这一静似乎过长,又似乎太短,若长若短的一静之后,胡不孤忽喝道:“进。” 城下三十余人互为掩护,就向前慢慢侵去。骆寒一扬眉,却拨出了左袖中无鞘之剑。剑寂如⽔,他左手一指却在剑上拂过。这剑,适才已饮过敌⾎,⾎沾在剑上,被他的指慢慢拭净,拭净之后,只为又一次痛饮敌⾎吗? 剑意如冰,他拭剑,是不是为了能再澄心凝虑的一战? 他静,敌人可不静。一呼昅间,敌手已掩至骆寒⾝前⾝后。骆寒这回终于⾝陷重围。赵旭只觉 ![]() ![]() 赵旭默然。 赵无量“嘿嘿”道:“我看怕不,他已引动埋伏,胡不孤这下离得太远了,阵势催前,他所立之地已遥控不得,他自己的人也非要被骆寒牵⼊城下,弃这他蓄谋已久的居⾼临下之势。骆寒就是要 ![]() 然后他喉中嘿然而笑:“象这样的⾼手对局,不到局残,永远不要轻下断语。” 赵旭眼一亮,那么,骆寒还有一战之机?大叔爷一言方毕,就听胡不孤低啸一声,果然人扑出城墙之外,落于地面。——擒贼先擒王,无论谁与那孤剑为敌,都休想袖手于中军大帐! 忽听一声“疾”这一次却是骆寒先发动,他剑意如孤,兜头向一个使藤牌为同伴做掩护的敌手斩去。连敌人也没想到他出手就专拣最难攻击处斩去。 ![]() ![]() 一寸长、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险,战阵之中,两人相距越近,本就越险。——胡不孤也不想涉险,但骆寒当前,涉不涉险就已很难如他自己所愿了。 风吹树舞,石走沙流,那草木树石本为无情之物,但已被这围杀之局带起了杀意。 一番搏击之后,胡不孤终于被迫牵到了距骆寒不过丈余之处,这已在他一剑可及的范围之內。赵旭觉得大叔爷的嗓子似都⼲了,只听赵无量紧着喉咙说:“当真好战,当真好战,好胡不孤,好骆寒!” 杀机浓炽处,赵旭不知怎么忽抬头看了看天上那弦孤峭的月。月影削瘦,似无动于心,骆寒与胡不孤两人的心境是否也象那月一样?无论于如何杀气凌烈、瞬间百变的危局中仍可保持一颗平稳如月的心?——赵旭在这万般凶险的战阵中忽想及了这么一个问题。你该怎么处⾝于这样一场杀局?是否要有一颗不为所动的心?如能、你就是主动的,不能、你就已陷杀局。陷局之人,还有什么机会可以查局,脫局? 那一刻,赵旭好象明⽩了武道中他一直没有认识到的大问题。 月光下彻,他投目城下。 城下,被伏击之人似陷⼊死地——已经失算? 但伏击之帅也已⾝形展露——是否也已失算? 没有人能知这一搏的结果,赵旭不能,赵无量也不能。 赵无量只觉 ![]() 人生能有几回搏? 搏击中死,虽死何撼! 而阵外观局,虽安又何宜? 赵旭望向大叔爷,见大叔爷的眉角已不似平时的凝定,心中一叹:此老自居布局之人,骆寒与胡不孤的这一碰,就是拜他所赐。 可这布局之人,尔下,分明已被全⾝心地被牵⼊了局中。 天下,果真有你可以全然以超然的心态布就的局吗? 玩火者自焚之。 但不玩火,此生何所事?——赵旭心中忽这么冷醒地想起这几个问题。 阵中忽静了一刻。骆寒锐声道:“辕门果然不肯罢手?” 胡不孤双眼一眯,冷冷道:“是你先迫辕门。” 接着,他声音忽怒:“你劫银我不管,但你看看目下这江南之 ![]() 骆寒却振声而笑:“你以为整个江南惊悚于一个什么袁老大的令下的宁静就是所谓天下大幸?哈哈,可笑,可笑!可鄙,可鄙!” 笑声未罢,双方均已再动。赵旭控制不住,在城墙上露出半个⾝子来,赵无量也已忘记控制他情绪,但树上的宗令又何暇有空来注意到城墙之上原来还有别人?所有人,局內局外,都已为局中之变牵动了整个⾝心。赵旭心中在帮骆寒加油。他想他胜,他想他胜!但场中太 ![]() ![]() 确实不孤!只见他双袖 ![]() ![]() ![]() 弧是美的,——人生 ![]() ![]() ![]() ![]() 啸声未竟,就听胡不孤也已低啸而起,他的⾝形越旋越⾼,骆寒不肯后人,也⾝形拨起,越旋越⾼。骆寒伤了?怎么他的伤中也有一丝快意?然后是一声低昑,却是胡不孤的声音,两人在拨至最⾼处时同时出招,这一招赵旭看得清晰,但又似什么都没看清,他只见胡不孤一双大袖如罡风大翼,直覆而至,袖下是骆寒那孤峭一剑。他这时才觉出胡不孤真的可怕,他这一招“图南搏风”沛然凛烈,招下是満地的刀光 ![]() 月华下,两个大鸟似的人影一接即退,胡不孤一退已退到阵外,骆寒落地时,地上却织起了一片刃芒。他的黑⾐沉⼊那兵刃的光影中,转眼难见。——他已受伤?胡不孤忽然一啸,似在给城墙上伺机而动的宗令发出指示。阵中刃芒一阵颤动,然后,就听骆寒清啸而起,他在一片刃影之下,在赵无量一双老眼也看不穿的刃影之下翩然远逸。那啸声越驰越远,脫阵而去。赵旭看不清,也看不懂。他望向他大叔爷,可大叔爷的眼中 ![]() 滚落的石头已经停下,城下也忽然一寂。然后只见胡不孤拨⾝而起,他直追骆寒,只见他已破去的、碎成千丝万片的碎袖在遥远处与那剑光一击。然后是一声闷哼,骆寒负伤远遁,胡不孤“吾道不孤”也拦不下的远遁。胡不孤忍不住地抚 ![]() 赵无量长昅一口气,宗令果是个好手!放在江湖中,⾜以一逞威名了。而此时,如宗令这般好手追击,平时也许可以略不当意的骆寒是否还能避开他的蓄势之击? 直有盏茶功夫,只听远处一片兵刃之声,然后静寂。良久,才见一个人影折返,那是宗令。赵旭心中一跳,骆寒呢?骆寒?——宗令肩上已有一处伤痕,但难掩脸上奋兴之⾊。 胡不孤望向向宗令,眼中満是询问。 宗令一脸奋兴:“我伤了他,我伤了他左臂。” ![]() ![]() 他是有理由奋兴——伤了骆寒,无论是谁都⾜可奋兴,何况在这惊骇一战之后。 胡不孤双目一垂,神采变黯,満⾝的精力似都散了,満脸废然的一叹道:“我们失手了。” 宗令一愕:“我们不是伤了他吗?” 胡不孤一眼责备地望向他,他是“秘宗门”副门主,本不该说出这句话,只听胡不孤郁懑道:“我们准备数⽇,尽调门中好手,伏击于此,伤折锋锐,可不是为了伤他来的。何况、负了伤的狼才更可怕,我们是要留下他,而不是伤他。” “——他没被留下,咱们就已失手。” 秘宗门弟子一时人人垂头。他们也不是不知自己为什么来的,但直到面对骆寒,他们才知道天下原来还有一剑可以如此之利。敌手太強,他们不自觉地把诉求放至最低,这时闻言不由齐齐黯然。胡不孤碎袖飘拂,襟怀苍冷,喃喃道:“辕门的⿇烦真的来了吗!天下果真会有如此奇僻的一剑?如此难留难遮的一个对手?连我胡不孤与秘宗门也留他不得?” 他一向料敌极明,可骆寒一剑之利还是远远出了他意料之外。他心里一叹,口中喟然道:“袁大哥,袁大哥,看来你的对手真的来了。” 他没有看向众人,一双眼却望着远处。黑夜中,他似已望到袁辰龙那久已袖手、自顾无俦的眼眸。那是他一生最敬佩感服之人。可如今,连一向对袁辰龙信服有加的他也不知袁老大到底拾掇不拾掇得下这化外之乡的荒僻一剑了。 他却不知,城墙之上,也还有一人和他同样在想:“袁辰龙,袁辰龙,你的对手终于来了…” 那是赵无量,他的心境当然和胡不孤大不相同。 ——赵无量嘿然而笑: 毕竟一场江湖局变, 已势成此夜了! <!--/HTMLBUILERPART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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