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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鸦片香 作者:西岭雪 | 书号:33604 时间:2017/7/20 字数:8270 |
上一章 第六章 梅舞 下一章 ( → ) | |
桃枝儿做了几年倌人,虽然不红,吃酒应局却也不知经历了多少,从头至今,只有一个舒容当她是宝,因此这一番知遇之恩竟是出自真心。昨夜里台面上舒培告诉她哥哥的话,说要开消局账,从此不再往来,她听了,也是傻想头,以为只要自己贴了⾝子,便可笼络住舒容,叫他丢舍不下。遂悄悄托外场带信给舒容,约他相会,是夜两人情浓意洽,颠鸾倒凤,不知把天下有的没的山盟海誓说了几千几万遍。 及至醒来,刚起 ![]() ![]() 外场不敢怠慢,替桃枝儿脫下外边大⾐裳,只留下贴⾝中⾐,将鞭子蘸了⽔,一五一十地打起来,一气打了二十几鞭。打一鞭,问一声:“还敢不敢私宿客人?还敢不敢背⺟偷情?还敢不敢破坏规矩?” 桃枝儿先还哀哭告饶,后来就只剩下⼲号,夏烟湖看不过,恳求道:“桃枝儿不懂事,妈妈教训得是,她已经知错了,求妈妈饶了她吧。” 十四娘冷着脸,只当没听见。又打十来几鞭,桃枝儿已经一丝声儿也没有了,翠袖惟恐闹出人命,率先跪下了,流泪说道:“桃枝儿破坏规矩,原本打死也无妨,只是妈妈一生慈善名儿岂不毁了?且已让舒二爷写下借据,桃枝儿果然死了,舒家必拿此事作法,徒生意外。妈妈不看桃枝儿面上,还须看在醉花荫的名儿上,立了规矩也就罢了,万不可气坏⾝子。” 醉花荫众人素来惟翠袖马首是瞻的,如今见她这样,也都跪下了。封十四娘这才命外场停了鞭子,喝一口茶,又缓缓吐出茶叶沫子,方厉声喝道:“你们都看仔细了!桃枝儿这是第一回,我且饶了她,再有敢拿她学样儿的,定要打死!” 翠袖带头称一声“是”众倌人也都没口子地答应,直说“遵妈妈教诲。” 封十四娘环视一周,见一⼲人都低头栗栗,面⾊惨⽩,自觉起到警示了,这才慢慢地说道:“你们既然⼊了这个行当,做了这门生意,自然都是苦命的人。既然命苦,那也说不得抓乖享福的话了,少不得要懂规矩,小心做人。倌人这碗饭,说容易也容易,说难吃还真难吃。那大家里姐小讲究‘德容言工’,我们堂子里倌人却讲的‘容言工德’,这容貌是第一条,自不必说了;谈吐,是第二条,要懂得应酬 ![]() ![]() ![]() 说了半晌,桃枝儿重复醒来“唉哟”一声。夏烟湖复又请求:“桃枝儿已经知错了,妈妈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饶她这一遭儿吧。” 封十四娘这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命外场将桃枝儿解下来,扛回房中安置。 桃枝儿満⾝是伤,声微气 ![]() ![]() 眼巴巴等到⻩昏,好容易听得外场通报:“舒老爷庞老爷来了。”她 ![]() ![]() 舒培见她这样,倒有些不忍,正自沉昑,却听外场来报:“赖大帅来了。” 原来赖福生 ![]() ![]() 舒培有苦说不出,本不想吃酒,但既被抓个正着,自知无法脫⾝,只得含恨答应,却不许去叫他弟弟,只说舒容昨夜着了凉,现在家吃葯。赖福生倒也不在意,只催促封十四娘摆起台面来,又叫人去催请客人,写下局票。 镑人接到请客条子,听说赖福生终于决定要做夏烟湖,都觉又好笑又好奇,又听赖福生已经早早到了,都不敢太延俄扫了他的兴,少不得早早地到了。 夏烟湖因今天是自己的大喜⽇子,少不得略施了些脂粉,换了颜⾊⾐裳,更觉 ![]() 十四娘因见众客人都穿着大氅⽪篷,才知道外面下起雪来,于是命丫环多多地拢起几只火炉,重新加过炭火。门外大雪飘飞,门內却温暖如舂,花国盛世,不同天地。一时众宾客划起拳来,満席上五魁手八匹马地 ![]() ![]() 已经酒过三巡,来客和倌人却还在陆续来到,将个醉花荫前厅挤得⽔怈不通。封十四娘亲率着所有娘姨大姐,穿梭招呼,因不见桃枝儿,遂命丫头去喊来。 稍顷丫头回来,说桃枝儿说实在起不来。十四娘更怒,便要亲自去揪她起来,夏烟湖忙拦住了,说:“妈妈过去,必定又要生气,今天是大帅头一天做我,别扫了兴。还是我亲自去请桃枝儿姐姐吧。” 说罢菗⾝出来,径自往后院桃枝儿的房间里来,却见桃枝儿歪在 ![]() ![]() 桃枝儿手捂着 ![]() ![]() 夏烟湖见她这样,触动起自己的心事,倒说不出话来。一时丫头来催,烟湖方再次劝道:“不管怎么说,还是不要让自己吃亏的好,我先过去,跟妈妈说说情,你呆一下还是早点过来吧。”看到桃枝儿点了头,才站起来,扶着丫环的肩走出去。 及至走出院子,看到漫天的雪下得 ![]() 恰好舒培因心中有事,多喝了几杯,一时头重有轻,大不耐烦,瞅人不见,偷溜出席,从后门出来,恰恰地走到院子中来。转过一丛雪松,正看见夏烟湖长袖舒展,在院子当中舞蹈。 只见她背剪了双手,一张俏脸映在雪光里分外皎洁,在雪中动扭着⾝子,自歌自舞的,好似一条不肯冬眠的蛇般 ![]() 她舞得累了,便开始哭,无声地,委屈満腹地,静静地流着泪,任天下万事都不顾。她的精致的小小的面孔上全都是泪,泪珠滚落在袍襟上,也是朵朵梅花。 舒培在廊间看得満心怆恻,目眩神驰,心想她外面情形已是这样,心里竟不知是怎般地煎熬,忍不住,走上来说道:“你若不愿意,我还是赎你出去,不要做这劳什子了。” 夏烟湖不料他在,听到声音,吃了一惊,回过头来,看着舒培呆呆地出神。 舒培又道:“自你走后,夫人十分想念,静哥儿晚上每每不肯睡,哭着要你。我以为你自己要出来做倌人,不好来请你;既然你这样伤心,不如还是回去吧,以前的事,我们都不要提起。” 烟湖听了,那眼泪愈发断线珠子一样落下来,哭道:“舒将军,你的恩德,我拼了 ![]() 舒培听得惊心,见她面⾊凛冽,口吻郑重,又不像是为了眼前的事在谢他,倒有些不懂起来。忽然想起一事,问她:“你从家里走时,是不是拿了什么东西?” 夏烟湖忽然两眼通红,似乎咽泪,半晌方说:“我除了自己的东西,没有拿别的。” 舒培本想提醒她胡帅遗刀一事,却不忍拆穿她, ![]() 夏烟湖再次冷冷答道:“我只拿走了自己的东西。” 舒培恼怒,却终究不便多说,只得点点头,仍旧回去喝酒。心里到底惦记着烟湖,想要去安慰她几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若随了她去,又不心安;且为丢刀一事,又想起当初与胡帅 ![]() ![]() 翠袖见她闷闷,笑问:“舒老爷可要吃口烟?” 舒培虽不吃烟,却想个地方躺一下,便道:“也好。” 于是翠袖引他自己屋里来,命小丫头点起烟灯侍候着,舒培在烟榻上躺下来,顿觉头沉⾝软,昏昏睡去。 一时席散,封十四娘与翠袖上得楼来,将手去推舒培时,却见他已经睡 ![]() 翠袖说:“不好。这大雪天里,头上是⽔,底下是冰,仔细跌了或是冻着了,反为不美。依我说,不如就叫他在外间随便混夜一算了。他领了我们这点小恩小惠,明天再算起账来,也不好太那么凛言正⾊的了。” 封十四娘听她说得有理,笑着点头。 原来这烟花间里,不是相好客人,虽不作兴留夜,然而外间留宿,也叫“⼲煎”倒也平常。封十四娘道:“便是这样。”叫了小子上来,吩咐几句,让他去了,明早再来侍候。 小丫头便过来铺设被褥,夏烟湖却走来说:“翠袖姐姐这里不方便,崔老爷今夜虽不在这里,难保明早不来,若是不巧撞见,又要惹闲气生了。” 封十四娘想了想说:“也罢,那就是桃枝儿外间歇一宿吧。” 夏烟湖仍阻止说:“也不好。已经睡 ![]() 封十四娘说:“只是你还是个清倌人,倒不忌讳?且也怕赖大帅不痛快。” 夏烟湖说:“不妨。这里只我们娘儿几个,只要不许他和崔老爷照面,谁又知道?总不见得我们自己人做耳报神去。且我那里等闲也没有人打搅,反倒⼲净稳妥。” 封十四娘说:“说的也是,既这样,就请舒老爷隔壁歇着吧。”又斥桃枝儿说:“只顾偷懒,还不搭把手儿呢?”桃枝儿忙过来扶着,十四娘却又骂:“叫你收拾 ![]() 夏烟湖忙说:“她不晓得,还是我自己收拾吧,倒是请桃枝儿妹子帮着妈妈扶将军过来便是。”于是夏烟湖过去,亲自展平了绣金凤凰展翅的丝棉被,铺设停当,封十四娘和桃枝儿扶了舒培过来躺下,舒培脚下趔趄,口里支吾,半醒不醒的,一头倒下便睡 ![]() 封十四娘领了桃枝儿下楼去,夏烟湖自己拧了手巾来替舒培净手净脸,舒培 ![]() ![]() 夏烟湖将手巾捂着脸,半晌忽然开口问道:“将军还记得胡帅的家人么?” 舒培半醒半醉,顺口答道:“怎不记得?胡大帅战死之前,亲口嘱我务必保全夫人和姐小,我护着她们⺟女边打边逃,可到底还是走散了。后来我也曾派人四处打听,走遍了三山五省,最后却只找到胡夫人的一座墓,碑上写着女儿燕侠敬立。但是胡姐小本人,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了。我,我对不起大帅…”说罢长叹数声,流下泪来。 烟湖道:“原来那胡姐小闺名叫做燕侠。” 舒培拭泪道:“其实也不是她名字,胡姐小跟着大帅,也略学了一点武艺,曾说最佩服的便是那些燕赵侠士,所以替自己取名叫作燕侠。” 烟湖道:“将军好像很了解胡姐小?” 舒培含糊笑道:“在兵营里,都传说胡姐小长得天姿国⾊,但是总没几个人见过。她的故事,都是大家传来传去的,当兵的么,不聊些闲话怎么过⽇子呢?” 烟湖又问:“将军也没见过?” 舒培道:“见是见过,就是逃亡那次了,不过她⺟女为防万一,用锅底灰涂黑了面孔,我便是与胡姐小走个面对面,只怕也认不出,想要大海里捞针,谈何容易啊?” 烟湖便也叹息一声,又问:“那如果将军找到姐小,又待怎样?” 舒培道:“她是大帅遗孤,是我半主。如果天可怜见,让我寻到胡姐小,必竭我所有,奉养于她。”说着,酒劲重新涌上来,口齿渐渐含糊,重复睡去。 烟湖将手伸进被子里替他将中⾐解了,然后坐在一旁,手托着腮,眼珠儿不错地盯着看了半晌,眼圈儿由不得又层层地红起来。抹了泪,咬一咬牙,掀起被子一角来,静悄悄躺下来偎在⾝边,半晌无语。 天蒙蒙亮时候,舒培觉得口渴,睁开眼来,忽然觉出⾝旁有人,吃惊坐起时,烟湖也已醒来,忙回⾝下 ![]() 烟湖忙跪下了,滴泪说道:“烟湖说过愿意侍奉将军终生,无奈命薄埃小,不堪为配,只求夜一夫 ![]() 舒培虽然不懂,也不由得感动,忙挽起她说:“赖福生已经摆了席请了酒,只等三台酒后,便要娶你,你怎么…” 烟湖止住他说:“现在不方便,他⽇你自然知晓。” 舒培见夏烟湖行动言语里总是透着一股子古怪,若说虚张声势,但她态度⾼贵,举止清华,却又不像,心下着实沉昑。烟湖也不再言语,只依偎着他,默默坐着。 天一点点地放亮了, ![]() ![]() 又坐了一刻,舒培穿⾐起来,说:“昨晚唐突姑娘,明⽇必备金前来…” 不等说完,烟湖却又止住,道:“昨夜将军酒醉,在我外间随便歇得一宿,除我姐妹并无人知,将军也不必悬于心上,以后大家见面,只当无事才好。” 舒培更加诧异,原本醒来见自己睡在烟花间,而夏烟湖又一旁相就,不由既愧且怒,悲恐难辨。愧在自己酒后无德,怒在不知觉竟走了弟弟的老路,也把一个恶当来上,悲在自己何等样人,竟与赖福生同时做了烟湖恩客,岂非辜负胡帅?心中百感 ![]() ![]() 夏烟湖又道:“桃枝儿与舒二爷的事,我已经听说了,烟湖承蒙将军深恩厚义,既知道将军为此烦恼,自当略尽绵力,为将军分忧。只是桃枝儿是个清倌人,虽然⾝在风尘,但我知道她对舒二爷是真心的,烟湖自己命薄,却希望有姐妹可以求得好归宿,烟湖求将军,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说罢眼圈一红,不等舒培回答,自己下楼去请了封十四娘上来,跪下说道:“女儿不孝,昨晚已经做了舒将军的人了,请妈妈惩处。” 十四娘听了,直如轰雷电掣一般,三魂去了两魄,半晌方回过神来,哭道:“女儿呀,你可害死我了。你这是什么糊涂油蒙了心了,做出这样没天理的事来?你明天就要做赖大帅的人了,有几个脑袋敢脚踩两只船?”说着便要跟舒培拼命。 夏烟湖忙死死拉住,劝道:“妈妈且别声张,让人知道了,更不得了。” 十四娘听了,赶紧咽住哭声,想一想,却又流下泪来,只道:“这可怎么好?”反过来拉着舒培的⾐襟,苦苦哀求:“舒老爷,我知道对不起你家二爷,只求你可怜我没财没势,只好做了这一行,便也讲不得良心道义,求你不要和我一个妇道人家计较,千万不要把昨晚的事传扬出去,就是饶我老婆子一命了。” 舒培起初见夏烟湖种种说话布置,便如进了 ![]() ![]() 封十四娘忙接口说:“那借据我这就拿来还给老爷,舒二爷吃酒的钱也只管我出,只求二爷出个名儿让我面上好看就是了,不然,我醉花荫的招牌还要不要做下去呢?” 舒培知道鸨儿虽是爱钞,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时名声儿竟是比现银还管用的,如今他拿了夏烟湖一事做把柄,在赖福生开苞前夜先做了夏烟湖,是为 ![]() ![]() 封十四娘心里不服,却哪里敢驳回,只管満口子答应,但求舒培为夏烟湖守口如瓶,过了赖福生这一关才说。至于夏烟湖已非处子之⾝,如何蒙混过关,封十四娘囊中岂无妙计?倒并不太过担忧。舒培再料不到这件事竟能如此轻易解决,真是意外之喜,正 ![]() 十四娘心下划算良久,方抬头说:“这件事,须从长计议,若是桃枝儿愿意,舒大爷开了口,我哪有不从之理?我养了桃枝儿这些年,她能嫁⼊像府上这样的人家,也是她的造化,至于赎⾝银子,行里都有定例的,总要一千几百块,舒大爷是明⽩人,我不会讹了舒大爷就是。” 烟湖见两下里说讫,便劝解道:“将军既然酒醒,倒不如趁时辰尚早,此间无客,早些回府的妙。免得晚了有客人来报到,彼此撞见,少不得要取笑生事。” 十四娘和舒培听了,都觉有理。舒培也不言声,站起⾝向着夏烟湖深施一礼,转⾝离去。 夏烟湖虽然⾝不能相送,眼睛却只管望着,直到他人影儿不见,这才回⾝躺下,⾝子侧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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